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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通钱庄金子兑铜钱的买卖非常火爆, 从公侯士族到商人地主几乎都来兑金子, 每日里至少兑出好几百两, 多时一两千也有。

    每两金兑出收九百文、兑入付二百文,赚七百文。按照平均每天兑换一千两金子赚七百贯钱算,一年能赚两万多两金子, 比起最富庶的封地的进项还要多得多得多!

    卢铉跟镇武侯府势不两立,加上金子的暴利, 下定决心不管对面怎么让利,他都要比对面便宜, 势必要把对面挤倒,将钱庄买卖全部抢过来。

    他的家资雄厚, 不是区区几个不能袭爵甚至连荫官都没有的公侯之子可比的。

    很显然,对方知道比不过他,连价都没敢降。

    可没过多久,卢铉就发现只见金子兑出去,不见金子兑进来,库里的铜钱每天堆成山地涨,金子却是一箱箱地抬出去逐日减少。

    半个月兑出去二万两金子, 却一两金子都没兑进来。

    汇通钱庄能以一百文的利钱找豪商兑来金子, 他便以二百文钱把豪商们抢来。卢铉当即去找那些跟汇通钱庄有兑钱往来的豪商, 然后发现这些人大部分已经跟着离京的公侯们回家了, 不在京里了。不过,京里还是有些大豪商在的。

    粮食大豪商告诉他,如今刚开春, 粮食都还没播种,要到秋收后粮食收上来交到太内司,等到太内司结账之后才有金子可兑。

    毛皮大豪商告诉他,现在不是售卖毛皮的季节,没有毛皮出售,自然就没有金子进项。去年要兑换的金子早已经兑完了。今年圈里的牲畜还没长成,得等到长完秋膘毛色正好的时候才能才宰杀剥皮,要到年时底才有金子可兑。现在说兑金子的事,太早了。

    木材、草料、布帛商人等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

    树、麻等植物才发芽,蚕还没孵化,牛羊还在怀崽,都还养着呢,没有东西产出自然就没有金子进项,没有需要兑换铜钱的地方。

    卢铉便提出以每两金子三百文钱的利让他们提前兑。

    大商豪们很直白地告诉他,“金子兑铜钱,什么时候都好兑,铜钱兑金子就未必能兑得到了,能兑的金子去年都兑了。”

    卢铉跑遍大商豪的府宅,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贵族和大豪商们私下交流讨论,提起大通钱庄和汇通钱庄,免不了拿卢铉和裴三郎比较。

    卢铉手里有什么?以前有镇武城的封地产出,有士族、豪商和地主们的孝敬,现在就是坐吃山空指着钱庄挣钱。大通钱庄只见把金子兑出去,不见兑回去,就算是有座金山都得兑空。

    裴三郎呢?那是出了名的铜钱精投胎。年前,镇武侯府派出商队到南边收糙米,倒手卖给太内司供给披甲人,这一转手就把五千贯铜钱变成二千多两金子!他那马鞍作坊、纺织作坊,花的钱是铜钱,进的全是金子!那裴三郎自己就有大量金子要通过钱庄兑成铜钱,又有六卿衙门从他那里走金子,完全不用担心汇通钱庄兑不出金子。

    他们把金子兑给汇通钱庄,汇通钱庄有记账,等他们需要铜钱兑回金子的时候,那是有优先权的。万一遇到金子紧张,汇通钱庄会先兑给他们,保证他们一定能兑到金子。

    这买卖,哪边能做,哪边不能做,一目了然。

    卢铉找遍豪商的那段时间,二月份过去了,一个月时间兑了三万多两金子出去。

    他自己入股一万,其他几家公爵从汇通钱庄贷了三万一千两,在汇通钱庄存钱的几个大豪商被他们拉来存了两万六千两,总共是六万七千两,一个月里一下子出去一半。

    这时候入股的几位公爵和存钱的豪商都有些着急了,都想把金子取出去。

    他好说歹说,总算稳住他们。大通钱庄可以像汇通钱庄那样拉来六卿衙门走金子,就能顺利解决金子的问题。他按照裴三郎给六卿衙门的利钱翻倍出,没理由抢不到这买卖。

    然而,他却连六卿衙门的大门都进不去。

    他又备上重金厚礼托入股钱庄的那些公爵们找六卿,把走金子的钱涨到四百文,却没想到各大衙门巍然不动,连他送的礼都不收。

    三月份过去时,库里已经没多少金子了,铜钱多到库房都堆不下了,后院的房子全堆满了。

    这时候只有一条路,对面汇通钱庄倒闭,让大家把金子存过来,六卿衙门只能从他们这里走金子。他派人出去四处传播汇通钱庄两个月没买卖要倒闭的消息,果然有效,很多人到汇通钱庄把钱取出来,存到了他这里。可来存钱的,大部分都是铜钱,且都是零星的几贯、几十贯这样存,即使有存金子的,也只是五金十金。一天里存进来了,还抵不过一次兑出去的。

    他传了两天汇通钱庄要倒的消息,汇通钱庄没倒,大通钱庄的库里彻底没金子了,一两金子都兑不出来了,库里全是铜钱。

    来兑金子的还在排队,还在等着兑,管事派人到府上来问他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他能变出金子不成?

    裴三郎到太内司给长公主送完拼图回来,路过钱庄,就见到大通钱庄被围得水泄不通。

    九辆马车并行的大路,全部给堵死了。

    他的马车挂着侯爵的牌子,身份地位没他高的,通通得跪到旁边给让路,结果……全都屁股对着外面,没谁搭理来的是谁。

    裴三郎赶紧让随从去打听发生什么事。

    仆人来报:“听说大通钱庄兑不出金子要倒了。以汤公府为首的几位公爵府上已经派了车队来拉铜钱,那些存钱的人也都涌来要取钱,眼下大通钱庄全乱了。”

    裴三郎一看,大门走不通了,说:“绕道,走后门。”

    汇通钱庄里,几位股东全到齐了。他们从各自府上调来战奴,把汇通钱庄外面护得跟铁桶似的,就怕在对面取不到钱的人牵怒他们家,把钱庄一起砸了。

    调战奴是姜二郎让的,他一看外面那些人要拼命的阵势,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其他几位股东增派人手,同时把汇通钱庄的金子从库里抬出去几十箱摆到柜台那,让那些在他们这里存钱的人看看,要倒的是对面的大通钱庄,汇通钱庄是有钱的,是有金子的。

    那些听到钱庄要倒的人,吓得都往钱庄来,汇通钱庄因为前两天排长队来取钱,都取走了,所以今天赶来的人并不多。来取钱的人看到那么多金子摆在这,那么多战奴护着钱庄,没有要倒的样子,又见外面乱得很,怕被抢,再得到管事的保证,想到昨天来排队时还见到有衙门来走金子,有些被劝回去了,有些人还是不放心,就守在外面看着。

    姜二郎见状,告诉他们,如果不放心,想取钱的现在就能取,他派战奴护送他们回去。

    他等那些人取了钱,亲自安排战奴护送那些人回去,把自家钱庄门口围聚拥堵的问题解决了。

    姜二郎见到裴三郎过来,先简明扼要地跟他说了下情况,然后便请教裴三郎,如果是他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裴三郎说:“卢铉如果拉着铜钱过来逼着我们兑金子,能把我们当场兑趴。”他让他们赶紧挂个牌子出去。即来即兑的,当日限兑五十两金子。铜钱兑金子超过一百两的,需要提前一天预约。如果预先存钱的,所存的钱能随时兑取。

    总管事赶紧把牌子写好挂出去。

    裴三郎知道卢铉要倒是时间问题,但没想到卢铉倒得这么快。那么多金子,居然两个月就兑完了,只出不进的吗?

    姜二郎告诉他,“每年进贡封爵都需要大量金子,找大通钱庄兑钱比我们便宜一百文,现在提前兑好能省很多。京里的公侯士族豪商们都到对面兑金子去了。”

    裴三郎问:“卢铉没弄个什么每日限兑多少出来?”

    姜二郎说:“我们也没限。”

    裴三郎说:“我们兑进来的金子能跟得上兑出去的数,当然不用限。眼下有卢铉这么一个需要兑金子的大户,就得把限兑牌子挂出去了。因时制宜,因地制宜。”

    众股东:“……”

    姜二郎等几位股东都又到外面看热闹去了,才悄悄问裴三郎:“大通钱庄现在这情况,可有回转余地?”

    这可真是把钱庄当成学堂了。裴三郎是真服了这哥们儿。

    他说道:“大通钱庄的库里有那么多的铜钱,如果舍得割肉,自然能盘活。他们以每兑一两金子给一千一百文的利钱找有豪商来找我们兑金子。以他的家底,即使付上兑去几万两金子的利钱都不会伤筋动骨。”卢铉这是活生生地把自己给兑死了。他如果不这么兑钱,哪怕没有找到兑进金子的渠道,老老实实地赚储蓄和贷款的利息差都有赚。

    姜二郎一阵心惊肉跳。这钱庄买卖的利大,风险也大。

    云公府的嫡四子是个好事的,派出一堆仆奴去打听围现,随时来禀报动向。

    大通钱庄兑不出金子,闹得最凶的就是参股的几位公爵和当初被他们威逼利诱存钱过去的那几位大豪商。那可是两万六千两金子,都够买两位侯的了。那些豪商存的也不是他们自己的钱,而是买卖上的货款,那都是拿着别人的钱存进去想赚些利钱,结果金子全赔进去了,没有了。

    参股的公爵见到没有金子,那有铜钱呀,当即派出管家去拉铜钱。

    战奴们放了公爵府上的人们进去,其他人见状跟着拼命往里涌。

    后面的人拼命往里挤,前面涌进去的人挤不出来,顿时引发了踩踏事件。

    云公府嫡四子派去打听消息的仆人,都不见回来了。

    姜二郎见对面全乱起来了,立即派人去通知太庶府。

    这种事如果发生的各城,是由掌管一城的公侯们负责,在京城则是找太庶府。太庶府下设缉寇司、判裁司、书吏司,专程负责各种民事庶务。

    不多时,太庶府的府卫连同负责各城城防安危的太卫府的人一起赶来,把大通钱庄外面围成了铁桶,将那里往里挤的人拉出来扣在外面,待外面的人拉出来后,钱庄里陆续有被踩死的尸体或踩成重伤的人抬出来,受轻微伤的更是多不胜数。

    汇通钱庄的几位股东见到对面往外抬尸,甚至还有公爵府上的管家、披甲人和战奴们的尸体,那叫一个心惊胆战,也是阵阵后怕。

    那么多做买卖的,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像开钱庄能闹出这么大事情的。卢铉今日经历的都是他们之前遇到过的,好在裴三郎有本事,及时想出法子化解了。

    太庶府和太卫府联手把涌进钱庄的人清理出来,将搬到各公爵府里马车上的铜钱都搬回库里,将那些进入钱庄里的人身上的钱都搜出来送回库里。

    那些揣钱的人拼命护钱,大喊那是自己的钱。

    当时那么多人冲进钱库里抢钱,都往身上揣,谁都分不清哪些钱是钱庄的哪些是他们原本揣身上的,只能是挨个搜身,把他们身上的钱全部都搜出来。

    等把人都清理出来、钱都归库后,太庶府的官员们开始清点铜钱和核对储户。那些公侯府上、大豪商们这些大额的先靠边,把那些数量少人多的账先清了。

    存铜钱的,凭存钱的绢布与钱庄的存根核对,确认无误,当场派发领取。

    存金子的,百两以内的,按照一两金子兑一万铜钱还返。超过百两以上的,旁边等候。

    存金子的人不愿意这样兑付,现在一万铜钱根本兑不到一两金子。

    太庶府一把守的官职就叫太庶。太庶告诉他们,朝廷向来是一两金子兑一万铜钱,至于钱庄怎么给利,那是钱庄的事。他们如果不愿意领取的,靠边站,回头自己找钱庄理论,但如果再行冲进钱庄哄抢,以盗抢论处。如有契书纠纷,可到衙门告官处理。

    有些人想到大通钱庄背靠公府,势力极大,不敢惹,只能捏着鼻子取了铜钱走人。

    有公府的管家找到太庶,想请太庶通融,让他们先把铜钱拉回去。

    太庶完全不买这个账。

    太庶府从汇通钱庄走金子,钱庄以每两金子二百文钱的利送到他这里,其中二十五文是他的、二十五文是分给太庶府上下的,另外那一百五十文则是交到太内司望公那,但那钱既不是望公的也不是太内司的。他对那份钱连个字都没敢往外透,全当太庶府没收过,但已经连续三个月往望公那送金子,当天收钱当天交。

    大通钱庄抢汇通钱庄的买卖闹出这么大的事,外面还摆着十几具尸体和好几十个受伤的,那些个公府在这里至少是几千两金子,若是他让他们把铜钱都拉走了,旁人还以为他跟大通钱庄有什么勾连。

    他已经派人出去捉拿卢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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