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和他分手(西幻)》 娜娜 1、 每到十二月份,大雪就下个不停。临近圣诞节前夕,借阅室便空空荡荡,大家都忙着庆祝节日互相奔走,只有无家可归的娜娜,还在为了她的课题焦头烂额。 在这个天色雾蒙蒙的下午,娜娜抖落身上的积雪,与看管阅览室的玛丽夫人打了声招呼,就一头栽进危险禁书划分区域,轻车熟路从书架上抽出那本比砖头还厚的精装书。 然而玛丽夫人的目光依然黏在她背后,像两束火炬,灼得她背后发烫。 娜娜背对她,不免冒出一身冷汗,毫无疑问,玛丽夫人在警戒她。娜娜小心翼翼从袖口碾出一张纸,那位眼尖的图书管理员的咳嗽声适时响起: “只许借阅,禁止誊写抄录——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娜娜绝望地把小纸条塞回口袋,回头看着那个苍白的女人:“拜托……就一次。” “不行。”玛丽夫人瘦削的脸十分僵硬。 “夫人,求求您,我在它身上花了一个学期的时间,我的毕业课题全压在上面了!”她恳求道,“您不知道,我明明背下来了,可没走几步就全部忘光——” 玛丽夫人的声音尖锐起来,有点儿像被用力过度吹响的哨子:“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本书为什么被列为禁书,就是不想有人记住它的内容,现在,你回去,回学院去,找你的导师,更改你的课题——你永远不可能研究一个大魔头!” “可我并没有打算用它来研究毁灭世界的方法,而且我的上一个课题已经被人抢了,她偷走了我全部的成果,除非我拿出一个所有人都没研究过的选题,否则我不可能争得过一个公爵家的小姐!” 娜娜急得鼻子冒汗,她摸了摸鼻尖,冰冷冷讽刺道:“我一无所有,研究一个禁忌的大魔头可以无所顾忌,但伊莎贝尔不一样,这个课题她不敢抢,不是么?” 玛丽夫人倒吸一口冷气。 很好,看来这一次她彻底惹怒这位尽忠职守的图书管理员了。 在娜娜被她相当粗暴地赶出阅览室后,她才开始后悔没有在刚才的书上做个标记,以便她下次还能迅速找出它并快速抄录。 但实际上着不可能。玛丽夫人已经警惕她了,下一次借阅书籍,只会得到更严厉的监视。 所以现在娜娜觉得自己简直万念俱灰了:她的毕业课题到底该怎么继续? 这可真是狼狈不堪。墙上挂着的学院历届图书管理员正用怀疑的目光低头审视她。她靠在墙壁上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决定回到公共休息室,先去看看今晚的餐点是什么。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她的名字:“娜娜!等等我!” 她顿了顿,等待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迫近身边。片刻后,气喘吁吁的希尔维亚·兰德出现在她面前。 “嗨,希尔。”娜娜垂头丧气和她打招呼,“下午好。” “嗨,娜娜。”希尔维亚抚匀气息,“你看上去可不怎么好,怎么,还在发愁你的毕业课题?我猜肯定是‘只许借阅,禁止誊写抄录’什么的,是吧?” 娜娜阴郁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写完了,停止炫耀吧,希尔。” “别这样,娜娜。”希尔维亚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轻松点儿,大不了我带你去把你的课题抢回来,我早就看她不爽了,只会仗势欺人的高贵血统——” 娜娜停下脚步挑眉看她。 希尔维亚立刻改口:“我是说——呃,大小姐。算了,不提这个了,就算换课题你也不该换这个的,事实上你也知道,虽然现在已经过了两百年,大家都不再对他闭口不谈,但把研究他当做一个课题,依然让人难以接受。毕竟当年死在他手上的贵族不计其数,直到现在学院派里都一直有人提议销毁有关那位大魔头的全部记录,从历史中一并抹除——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了。” “我知道,他给你们贵族带来的创伤太深了,而且相当一部分人担心我们过度钻研他的生平会产生更多大魔头。”娜娜咕哝着,“但其实他是独一无二的,没人会复刻他的历史,而且,难道你不好奇?” “什么?” “我是说,他到底是怎么煽动那么多追随者,又是怎么在两百年前建立起能和帝国抗衡的势力?不可能仅仅凭借他强大的力量,也许是他独特的个人魅力,或许还有一点儿他的花言巧语……但不可否认,他不可能一生下来就是大恶人,他幼年的形象是什么样的,他是如何成长的,被他全大陆销毁的画像下的模样,说实在的,我真的很好奇。” 希尔维亚无奈地看着她:“我看你是真有点走火入魔了,这样可不太好。”她们并肩走了一会儿,希尔维亚又开口,“他的资料确实少得可怜,仅存的也禁止传播,你看了也会忘,但其实也不算一筹莫展,你可以从贵族们私藏的书籍里窥见一些他的影子。” 希尔维亚比划了几个手势,“你知道,我家的书籍比起阅览室里的,应该多少还是能告诉你一些关于他的事情的。” “我知道。”娜娜长舒了一口气,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谢谢你,希尔。” 希尔维亚的身世相当显赫,和那位抢她课题的伊莎贝尔同族,但两人一向合不来,也是因为娜娜和希尔维亚关系好,伊莎贝尔才会拿她出气,想给希尔维亚一个难堪。但娜娜不想被她俩牵扯进去,拦住试图帮她出头的希尔维亚,贵族间关系复杂,她毕业后还想找份好工作,娜娜不想蹚浑水,然后被哪位可能对她升迁有帮助的贵族使绊子。 最好的做法是什么都不要做。 她自己出身于一个落魄的子爵家庭,父母早逝,没留下多少财产,仅供她念完四年学院,毕业了就得靠她自己努力获得酬劳。直白点讲,除了一无是处的子爵席位——还被她堂兄夺走了,她已经和平民没什么区别了。 娜娜环顾了一下四周,她们谈话间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她的左手边正好是一处窄小的,摇摇晃晃的木质楼梯,瞥了眼窗外,浓云低垂,天色阴沉,大雪依旧劈头盖脸下着。 “我今晚就写信让叔叔把那本书找出来。”希尔维亚说着,想起自己还有事,朝塔楼西边方向走去,“等我好消息,顺便,节日快乐。” 娜娜笑了:“谢谢,节日快乐。” 与希尔分别后,娜娜站在走廊里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她转过身,像是突然决定了什么,大步向右手边的另一处楼梯走过去。触碰到的大理石扶手光滑而冰凉,这多少让她定了神,在遇到一个断裂的台阶时跳了过去。 现在她能俯瞰整座学院了。 圣诞节前的学院空无一人,她不费吹灰之力找到顶楼的阁楼,爬上吱呀响的木质楼梯,掀开陈年旧毯,一溜烟钻了进去。 上个学期,自从她被抢走了课题成果,不知所措的娜娜浑浑噩噩在顶楼游荡,无意间误入这间阁楼,就发现了托尔亚斯的秘密。他曾在这所学院就读过,并且在阁楼留下一本日记,日记被水泡过,里面的字迹模糊不清,纸张黏在一起,她不敢用力,只勉强撕开第一页,看到了托尔亚斯的名字。 于是她开始研究托尔亚斯的遗产。 阁楼里的东西尘封太久,入口处布置了禁咒——天知道她是怎么莫名其妙进来的,也许是她对这类禁制的亲和力?总之她能看到托尔亚斯遗留下的物品了。 一条落了灰的毛毯,一副生锈的单框眼镜,一本泡水的日记,一只刻了兔子模样的旧式钢笔,哦……天哪,一只兔子钢笔。 这对她的课题毫无用处,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玩笑。 曾经差点毁灭世界的大坏蛋竟然会珍藏一只兔子钢笔?这比民间流传的大魔头情感趣事还要可笑,估计她的导师看了会毫不留情笑出声…… 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这说不定是伊莎贝尔对她做的另一个恶作剧。抢走她的课题,引诱她来到一个堆满垃圾的阁楼,误导她这是托尔亚斯的遗产,让她一头栽进不可能完成的研究里,等到她无法顺利毕业的那天再跳出来狠狠嘲笑她…… 娜娜完全泄气了,好在她本身也没有对此抱有多大希望。她绝望地揉了揉头发,不顾满是尘土的地板,拎起裙摆往地上一坐。 她太累了,抱起小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不知不觉睡着了。 泡了水的日记就像绽出一圈涟漪似的,缓缓沉入桌面,随后,地板吞没了整个阁楼。包括里面唯一的人类。 这是娜娜·文农纳斯最后一次出现在学院。 自此以后,就算是询问最古老的星星,也再没有人能回答有关她的任何讯息。 噩梦(有失禁,注意) 2、 娜娜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那本胀成一团的浸水日记本,在她面前缓缓翻开自己。被水晕开的墨迹晦涩难懂,她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迹,说实话,就算它们没有变成这样,她也难以读懂,因为里面的内容是大量生僻的难以辨认的符号。 很显然,这位字迹优雅的日记主人没想记录下什么有趣的事,比起日记,反倒更像是一本学习笔记。 匆匆略过两眼,“时间紧迫,还差最后两项……”笔记断断续续的,“极度危险——我当然知道!可是——时间不多了……” 那些字越写越张牙舞爪,好像克制不住怒火似的。 摸不着头脑的娜娜继续往下翻,后面的日记愈发凌乱,间或夹杂着无厘头的谩骂,左上角的日期一页一页翻过,涂抹痕迹也越来越多,每个长度大致相同,看起来就像一个人的名字,笔记里学术的部分渐渐消失了,最终只剩下无数用力涂抹的黑条,钢笔的尖端在末尾把纸张都戳破了: “太晚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后面好几页整个被黑色墨水覆盖,在大片黑色的角落里,留下了一句话,那些字母看上去那么绝望,每一笔都好像在颤抖: “原谅我。” 到此为止,日记本轻轻合上。 一切都是谜团,简直让人无从猜测。娜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丝毫没注意身后一个人形黑影正在接近。 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天花板上垂下的那盏旧铜灯上的白蜡燃烧着,投下摇曳的烛影。 突然地,眼前那本笔记被骨节分明的手抽走,这人的出现猝不及防,娜娜背后的汗毛猛地竖立起来!她几乎是立刻扭过身子往后跳了几步,情急之下忘了有桌子,后腰猛地撞上桌角,一声巨大的“嘭”的声响,娜娜捂着被撞到的地方,扭曲了脸痛呼出声。 “见鬼!”娜娜低声嘶气。余光向上瞥。 眼前的漆黑人影驻足在她前方一步远的位置,他身量高大修长,足足有六英尺高,弯下腰来的时候,能够完完全全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娜娜被他的视线牢牢钉在原地,头发丝都竖起来了,警惕他的下一步动作。 谁知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娜娜很害怕,听不清它在说什么,一切都像被海水包裹着,沉闷地、隔得远远地。娜娜浑身僵硬,做不出任何反应。他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伸出手,干脆利落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拖。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娜娜惊恐尖叫起来,挥开四肢剧烈反抗,可没有任何用,反倒惹恼了他,他只是怔愣片刻,便一个反身将娜娜按在书桌上,单手钳住她的手腕往头顶一扣,她的脸紧紧贴着冰冷的桌面。 “……!?” 他模糊的质问里夹杂着困惑,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拒绝,娜娜也很疑惑,为什么它会觉得自己乖乖听话,但很快,双方都将疑虑抛到脑后。黑影冷哼一声,抽出皮带绑住她的手腕,禁锢了她的行动,然后宽厚的手掌往下游移,从手臂一路划过颈背,停在后腰。他不容分说强行按下她的腰,那里刚好青紫了一大块儿,疼得娜娜咒骂着一蹬腿,不知道踹到哪儿,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 按住她的手陡然一僵,沙哑的声音沉闷响起: “……、真是……兔子……” 娜娜什么也听不清,她只顾着拼命挣扎,皮带把手腕磨得通红,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束缚,她近乎绝望,眼眶湿热起来,快要不争气地哭了,没想到背后压住她的黑影忽然收回腰间的手。 好机会! 娜娜精神一振,抓住机会往旁边滚,瞬间脱离了他的影子,然而还没等她松口气,又被拦住腰拖了回来,重新融入他的阴影之下。他的动作很轻松,仿佛娜娜不是一个青春期的少女,而是一只能够轻松拎起耳朵的兔子。娜娜死死抓着桌面,做着无力的反抗,低声哀求着:“对不起,我不该偷看这本日记,我错了,求求您,放过我这一回……” 但回答她的,是一个重重落下来的巴掌。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落在她裸露的大腿皮肤上。一个介于臀部与膝弯之中的敏感的位置。 是惩戒,也是警告。 娜娜的求饶变成了惊叫,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伴随那个巴掌颤抖,眼泪也掉了下来,身后的家伙非但没有一丝同情心,反而撩起裙摆,大腿暴露在空气中,冷空气冻得她一哆嗦,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肌肤上的绒毛根根直立,像炸了毛的小动物。 紧接着,他握住她的双腿,企图将它们分开。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娜娜心头涌出一阵巨大的恐慌,可她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那人应该是生气了,呼吸沉闷缓长,十指深深嵌进大腿肉,强硬的力道不容许任何拒绝。她仅仅是瑟缩地试图合拢双腿,恐怖的威压就沉重压下,牙齿咯咯作响。她能预见到自己拒绝的后果,那是她无法承受得起的。 娜娜无声地落泪。 如同小动物在遇到猎食者的时候会装死逃过一劫,娜娜的身体僵硬,求生的本能让她装死成一只假死的兔子,可捕猎的凶兽拆穿她拙劣的谎言,覆上前来,恶狠狠咬住猎物的脖子,看起来绝不放过这只已经落入口中的小甜点。 “呜呃……”娜娜小声哽咽。 脖颈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听到她的呜咽,他却咬得更重了,泄愤似的在后脖子上留下齿痕,几乎要把脖子咬穿,完全不在意她是否难受。但诡异的,娜娜的心跳过分快了,血液变得滚烫,喉咙干渴,不停地吞咽——她的身体处于一种吊诡的兴奋状态。 事实证明,黑影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粗糙利落的手掌揽过胸前,薄薄衬裙被褪下,一对细嫩白乳跳出来在空气中晃动。 羞耻与兴奋一起涌上心头,娜娜咬住下唇,渐渐屏住了呼吸。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脏居然砰砰乱跳,酸涩涌上喉咙,带着一股隐秘的期待。 她更害怕了。 恐惧和欢欣在她的身体里上蹿下跳,搅得她的心情乱成一团杂乱的毛线球,毛线球砰砰地砸向她的胸膛,要从肋骨里跳出来,娜娜的胸口被砸得闷闷的,鼻尖一酸,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修长手指拖着饱满乳肉下缘,有一下没一下揉搓起来,指尖绕着殷红乳晕打转,时不时拨弄挺立发硬的奶尖,他的手指好像有电流,酥麻快感从乳尖游走到四肢百骸。 娜娜吸了吸鼻子,在陌生黑影的手中,她止不住颤栗,青年似乎在安抚她,柔软舌尖舔过后颈。舔舐颈肉的吮吸声在狭小阁楼里无限放大,震得她大脑轰鸣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堪堪放过她,微凉拇指熨在吮痕上,又烫又凉。和娜娜一样混乱不堪。 胸口忽然一阵空虚,他放过她被揉捏到红肿的乳,手指探进腿心间。 触到一片黏腻的时候,他的心情明显好了一点,勾起湿得不行的布料,将它褪到膝弯处,沾了滑腻液体的手指在湿软处勾了一下。 “…,………” 他哑着嗓子说了句什么,突然直起身子想吻她,娜娜冷不丁被吓一跳,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在桌面上,死活不肯接吻的模样,那人单手握住她的脖子,娜娜顽固得就像钻进泥土里的鸵鸟,怎么也不愿意抬起头来交换一个吻,黑影气坏了,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重重咬上她的耳尖。 这一口一定出血了,娜娜发誓那股从耳尖流淌到下巴的热流绝不会是他的口水,他灵活的舌头舔走大部分血液,仍旧不解气,抿住耳尖细细地吮。娜娜耳朵烫到几近麻木,总有种他想把自己的血液全部吸干了的错觉。 皮带在她手上绑着,他的腰腹贴上娜娜臀肉的时候,没了约束的坚硬肉刃肿胀着蓄势待发,挺腰在她臀缝间磨蹭了一下,那玩意儿突突的跳,异物感硌得她难受极了。 他的额上渗出薄薄一层汗,呼吸变得又粗又急。 一个显而易见的暗示,压着她的沉重躯体似乎有点迫不及待了。 “不要……求求您,这不行……”娜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生气的黑影无视了她的拒绝,一把掐住她的腰往上提,她的双腿直接悬空,终于被释放出来的肉柱“啪”的一声打在绵软臀部,娜娜一哆嗦,泪水和淫液一起滴落。 黑影提起她的臀,龟头顶住穴口一寸一寸进入,刚开始有点困难,小口可怜巴巴地被强硬撑开,一边流着汁水一边艰涩吞入青筋盘旋的肉茎。 “不行、不行……求您了,进不去的……” 娜娜一开始还在求饶,渐渐地饱胀感填满了她,青年男人每挤进一点,她鼻腔里的空气就少一些,最后嗓子里被挤出了呻吟。 “嗯哈……” 娜娜仰起脖子,忍不住发出难耐的叹息。 他抓住机会又索要亲吻,唇瓣刚碰上她的嘴角,娜娜立刻把脑袋埋进手臂里,他又一次没亲到,却莫名其妙笑了,笑声冷冰冰的,动作间也无所顾忌,直挺挺往里捅去。 娜娜痛得呼吸都滞涩,那人也不好受,阴茎在紧致狭窄的甬道内寸步难行,软肉却如饥如渴缠上来,惹得他想挺腰抽送起来,但越动就被夹得越紧。 这样充实的饱胀感令娜娜感到陌生,不适地扭着腰想摆脱掉,殊不知自己的里面绞着他不放,一动起来更是夹住猛吸他好几次。 他倒吸一口冷气,咬牙轻拍她臀肉两下,低声说了句什么:“……” 见娜娜没反应,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狠下心钳住扭个不停的腰肢,阴茎撤退一些又猛插进去,阴囊拍在臀肉上,肉体拍打声清脆响亮,一贯到底的插法逼得她尖叫,轻易就高潮了,大腿微微抽搐,潺潺流水从交合处一滴一滴淌下,喷出的水打湿了他的腹部。 娜娜今天太敏感了。 他皱眉,虽然有疑惑,但眼前这个女孩就是娜娜没有错。他耸动腰胯开始抽插,强有力的顶弄撑开每一寸软肉,粗长的肉棍抵住她深处的敏感点来回磨碾,没多久就在她穴肉里捣出涔涔汁液。 娜娜低声呜呜哭泣,不明白他为什么每一次都能戳到最酸涩的那一点上,压在身上的人让她无法动弹,年轻男性越肏越重,肚子都要被他捅烂,一下比一下深,一下比一下重,抽插间带着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前后耸动,红肿乳尖被木头桌面磨得像颗樱桃,掐一下就要滴血了,他还揉着两瓣臀肉分得更开,恨不得让她吞下一整根粗大的性器。 可娜娜实在是吃不下了,被顶得断断续续地讨饶:“慢、慢一点……好难受,慢一点……” 黑影在她耳边粗喘着,热气喷洒在她耳畔和脖侧,痒得她只想往旁边躲,又被他咬住了后颈叼回来。 这人报复心极强,大约是因为亲不到她,全部在她身上咬了回来,清瘦脊背上星星点点全是他的吻痕。 察觉到她的呼吸愈发紧促,小肚子也开始一抽一抽的,他就知道她又要泄了,手指往下探去,两指扒开花唇,熟练摸到嫩生生的小豆子,用手指上的薄茧去揉捏拨逗,娜娜的喘息顿时变了调,像树上滴落的蜂蜜,甜腻到嗓子眼里。 带茧的手指飞速搓捻着,娜娜只觉得那里发热发烫,悬空的小腿绷紧了,圆润脚趾也一颗颗蜷了起来,娜娜看到眼前一片白光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泪眼朦胧,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哆嗦,泄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身体防线全部崩溃,灭顶快感冲垮了她的理智,一股温热暖流哗啦啦倾泻出来,与晶莹剔透的淫液混杂在一起喷溅而出。 一瞬间,娜娜舒服得全身毛孔都打开了,长长舒出这一生以来最舒坦的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全身瘫成一团烂泥。 书桌吱呀吱呀晃个不停,娜娜粘稠的呻吟也变得软绵绵的,压住她的人影也不再忍耐,快速耸腰,肉穴被肏得软熟糜红,每一次进出都带出淅沥沥的液体。 抱紧她的腰窝重重插入数十下,死死抵住她的宫口,将所有精液悉数灌入。 他的喉咙里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射完精的性器依然挺立,他没有立刻抽出来,就着这副淫靡的姿势,从后面紧紧抱住她,不留一丝缝隙。 两人的喘息声重迭,慢慢缓了下去,灼热的空气也一点点凉了,娜娜却不觉得冷,因为环抱着她的体温滚烫温暖。 厚重的帷幔遮蔽了全部窗户,半点天光也难以渗透进来。 如此近的距离,他的声音就像敲在玻璃窗上,敲进娜娜耳朵里。 “……我拒绝。” “什么?”娜娜疲惫得睁不开眼,含混问。 “不分开。”他的声音很轻,娜娜却第一次听清他的话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哪怕死亡将我们分离。” 娜娜睁开雾蒙蒙的眼。 暗无天日的阁楼里,她只看到那浸透了汗水的一抹金发。 禁闭室 3、 娜娜从梦中醒来。 这场噩梦太过真实,清醒的时候,小腹还在隐隐痉挛。娜娜觉得自己的肚子里依然残留着一根粗壮的棍子,正在那里来回捣鼓着,这要命的东西一定被安上了不会停歇的诅咒,来来回回在里面捅个不停。 主神在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努力睁开眼睛,却始终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只能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模糊地说着话: “……好了,孩子们,好了。这只是个意外……” ——意外?娜娜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的厉害。 这的确是个意外。娜娜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阁楼睡着,还做了那样一个会被教会当做魅魔缠身的春梦,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她被发现了擅闯禁制? 那个声音继续絮絮叨叨说着:“小孩子打架而已,磕磕绊绊很正常,不许闹了,马克,和娜娜握个手,然后我们一起做晚祷,今晚的餐点是土豆炖肉,娜娜你可以多吃点肉……” 娜娜的肚子更痛了,那里好像不止是里面的钝痛,腹部像是被谁用力揍了一拳,一摸就刺刺的疼。 还有……马克是谁?她认识吗? 陌生的女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实在的,我想这没什么大不了,引起你们争吵的家伙已经被关禁闭了,娜娜,你是个乖孩子……” 娜娜头皮一紧。她无父无母,每当堂兄想要她家什么东西的时候,开头第一句总是:娜娜,你是个乖孩子。这句话听在她耳朵里,等同于对她说:娜娜,把你家值钱的东西都给我。 几乎是一瞬间,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娜娜大声反驳:“我不同意!” 一大一小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娜娜!” “贱人,我就知道你不服气!”稚嫩的男孩声音尖锐响起,下一秒,刺痛的腹部再次被重击,娜娜被一拳揍翻在地,她本来就难受,现在更是脑袋一热,顾不得受伤的肚子,猛地扑上去一把抓住男孩的腿,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男孩发出惨叫,拼命甩腿想摆脱她,可娜娜越咬越用力,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味,胖胖的男孩怒吼着挣扎,动作粗鲁,一脚踹到她额头,她眼前顿时一晕,不自觉松开口。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中年妇女将他们两个一边一个分开了。 “马克!娜娜!你们两个,今晚都没晚饭了!明天的早饭也没了!”穿着黑麻布长袍的女人尖利咆哮,拎起晕头转向的娜娜和挥舞拳头的男孩,噔噔噔快步走到楼梯拐角的房间前,拉开两道房门,把他们分开丢了进去。 “好好在这里反省,都冷静一晚上!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两个懂事的孩子向我问好!” 老旧木门“嘭”的猛力摔上,屋子有些年头了,震下一堆灰尘。娜娜被呛得咳了两声,听到门外气势汹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一片寂静里,摔得七荤八素的娜娜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突然浑身一激灵——她刚刚是被拎着衣领提起来的!她仓促揉了揉脸,意外发现自己的脸上居然湿乎乎的,似乎满是眼泪。她用袖口蹭掉眼泪,看清了眼前两只白生生的小短手,娜娜彻底呆住了。 她——她的身体缩小了! 娜娜慌张想要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在漆黑的屋子里一顿搜寻,却发现一件更恐怖的事情——这里不是她就读的学院! 空荡荡的屋子里摆着两张铁床和旧书桌,外加一把椅子,床褥的霉味顽固地在空气中挥之不去,墙上也没有悬挂象征着教会的旗帜,唯一的装饰物是碎了一条裂缝的圆形镜子。以娜娜对眼高于顶的贵族的了解,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会在学院里出现的房间。 娜娜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身体变小了相较而言都不算什么大事了,要是因为不在学院里,没有按时交上毕业课题,导致她毕不了业,她这辈子都完蛋了!娜娜已经没钱再去读第二年了。 她慌张扑到门口,蹦起来去摸门把手,但房门已被锁死,明摆着要让她好好闭门反省,直到明天早上。娜娜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她看了看拦着铁条的窗外,夜空中飘着大雪,屋子里连个壁炉都没有,冷极了。 窗户很高,她的身体很小,一点爬上去的可能性都没有。 试试挪动衣柜? ——开什么玩笑,用她这副小矮人的身板? 娜娜又冷又饿,浑身都疼,头还晕乎乎的,为了能够冷静思考,她蹲在地上抠起了脏兮兮的地板。 娜娜的指甲划过木头地板:咯拉——咯拉—— 她的思维一团乱,而这团混乱的毛线球还不知道从哪开始捋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睡了一觉她就变成了一个小孩,这个地方又是哪里,她还能不能回到学院去,这一切都是课堂上从未见过的案例,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一起,许许多多的问号在她脑子里浮现:她该怎么办?要不要试试求救?还是去问问学院在哪,她自己走回去? 透过漏风的门缝,楼下模模糊糊的欢歌旋律传来,大概就是妇人口中的“晚祷”,歌声欢快嘈杂,给娜娜混乱的思维里又添了一根作乱的毛线。 她试图将这缕杂音剔除出去,但是忽然的,房间里又多了一道紊乱的呼吸声。 没等娜娜反应过来屋子里多了个人,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从屋里的角落传来,他听起来似乎刚苏醒,懒散的尾音拖得有些长,听上去傲慢而冰冷: “棒极了,看起来我们的好学生也被关了禁闭——怎么不继续向玛佩尔女士哭诉,好欺负的受气包娜娜?” 这招呼听上去可不太友善。娜娜受到了惊吓,悚然回身,看向发出声音的一团阴影。 “你……你一直在那?!” 她揉了揉眼睛,想在一片黑暗中看清他,可这并不太容易——外面大雪反射的光太亮了,衬得黑暗更加深邃,她只能模糊看见他有一头耀眼的金发。 男孩子似乎笑了,明显并非出自好意:“你的眼睛和脑子一起埋进雪堆里了吗?” 娜娜心说,虽然看不到他的模样,但他一定长了一副尖酸刻薄的脸。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出声。” “我睡着了,”他停顿了一下,后半句意有所指,“梦里听到一只小老鼠在啃地板。” 娜娜尴尬地收回抠地板的手。 阴影里的男孩也不做声了。他刚刚是在做梦,甚至是一个旖旎的不可言说的梦。但他不记得梦里的女孩叫什么,唯一留下印象的,是她不肯和自己接吻。 梦里的青年实在过于气恼,以至于对于女孩肉体的任何手感都没仔细体会,只剩下愤懑和冲动。 ……这算哪门子春梦。恋人提出分手,他别有用心用身体挽回却惨遭拒绝,连一个吻都不愿意给他,对那个人来说,比起春梦,这更像是一场噩梦。 圣诞夜 4、 娜娜朝他的方向走过去,孤儿院地板老旧,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没走几步地板就断裂,木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娜娜也惊叫着一脚踩空,十来英寸的小短腿全部陷了进去。 黑影里传出笑声,从鼻腔里挤出来的一声,娜娜仿佛能看见他倨傲地抬起了下巴,拿鼻孔看她:“哇哦,瞧瞧,一个小瞎子。” 娜娜气鼓了脸,说到底都是没有光源,屋里太黑,她没看清地面状况才出了糗。娜娜默默把腿拔了出来,蹲在那儿盯着那块黑洞洞的窟窿,大概过了两三秒,漆黑的洞口里发出盈盈白光,凭空出现的光芒完全违背了常识,但娜娜至此才松了口气。 刚刚的几十分钟里她一度害怕自己失去了进入学院的资格,这一点目前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光明元素的亲和力,是学院培养教会人才的考核标准,如果没有眼前这一遭,娜娜的目标就是毕业后在教会里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就算落魄了,她好歹也算是个小贵族,教会从贵族中受益颇多,向来不会亏待他们,娜娜可以在一份不大不小的工作岗位上一直做到死——哦不,别那么悲观,说不定未来还能找个从平民阶级爬上来的牧师结婚,和丈夫相亲相爱,生一个可爱的女儿,日子过得不夸张也不贫困,和大多数普通教会家庭一样,平静地过完一生。 想着想着,娜娜又忍不住叹气。她现在能不能毕业都是个问题。 那团阴影忽然动了,他有点儿急促地站起来,情急之下打翻了手边的什么东西,沉重的落地声随之响起,但很快,这个男孩也快步走进了她亮起的光芒里。 最先出现的是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往上看,身高不足四英尺,一个有着乖巧漂亮脸蛋的小男孩,金发碧眼,肤色苍白。他紧紧抿着薄削的嘴唇,胸膛急剧起伏,死死盯着娜娜看了一会儿,那双宝石绿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映着光芒的缘故,竟然显得微微发亮。 他的声音提高了至少一个调:“你做了什么?!” 娜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这个看起来就不是很有钱的地方,平民对于元素亲和力的概念几乎是知之甚少……知识大多被高阶层垄断,除了少之又少的人才,更多的平民小孩一辈子都不会接触这些不属于他们的知识。 娜娜没有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捧起那团光芒,对他说:“光明元素,要摸摸它么?” 精致如人偶的男孩儿果真如她所想,扬起下巴冷嗤:“我当然知道,这我也会。”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娜娜撒了谎,从善如流顺毛撸,“现在我们可以好好交流了吗?” 男孩稍稍后退一步,他面不改色将娜娜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像是重新审视她:“你……你为什么不早点……算了。”然后他转过身,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不耐烦地丢给她,“别在玛佩尔女士面前耍这些蠢把戏,她可不会替你保守秘密。” 娜娜手忙脚乱接住他扔来的东西,成年人巴掌大小的,毛绒绒的,冷冰冰的……娜娜仔细瞧了瞧这团白色带血的绒毛,猛地看清它是什么——一只长耳朵的兔子?! “你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什么?一只普普通通的死兔子?’似的。”男孩儿装腔作势地拖长声音,“得了,收起你愚蠢的模样,娜娜,你的肚子叫声都要比楼下那些唱颂歌的傻子们还要大了,我真怕你饿晕过去,然后我要一整晚都和一个流口水的受气包独处一室。” 娜娜摸了摸鼻子,费劲地从他语气里找出一句勉强算是关心的话回答:“呃……谢谢?” 男孩儿哼了一声,没有再理她。 娜娜抓着死掉的兔子不知所措,“所以你、你也被关了禁闭?” 她看见那个男孩抬眼瞥她,那双黝黑的眼底映着跳动的光闪烁,然后露出一个极度讥诮的假笑:“为·什·么?哇噢,是啊,多亏你问我,可怜的娜娜,我这才想起来:不就是因为你,我才在这关禁闭么?” “因为……因为我?”娜娜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尴尬地揪兔子耳朵,“我怎么——”她顿住了,她总不能说,她其实刚来到这,之前发生的事都和她没关系吧? “别犯蠢了,你忘了马克弄死你的兔子,你却怀疑是我干的——所以我才会和你关同一间禁闭室的么?”说到这,他挑眉看向娜娜,“没想到你居然敢和马克打架,这和平常的你不一样……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说的有理有据,好像这些事真的全是她做的一样。娜娜觉得自己眼前发黑,又开始冷汗直流了。 都是她做的?真的都是她做的么?那她现在是怎么回事?她是谁?回到过去突然变成了贫困潦倒的娜娜?还是占据了另一个“娜娜”的身体? 这些真的可能发生吗?或者这一切都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本来就乱成一团毛线的脑子更加混乱,娜娜听见自己的心脏飞快跳动,一股股血液冲上头顶,她快要喘不上气了。 混乱间,她艰难开口:“现在是哪一年?这里是哪里?” 男孩皱起眉,“你的脑袋终于被马克打坏了?” 兔子的血已经流到她脚背上了,娜娜僵直了身体,深吸一口气,决定装到底: “对,我的脑袋好像受伤了……” “好吧,好吧。难得你比平时更安静,也更少哭了——也许我更喜欢一个脑袋坏掉的娜娜。”男孩很快接受了她的说辞,朝她微微偏头,示意她,“过来。” 娜娜走了过去。没想到他拿走娜娜手里的兔子,然后让开一块地方。 “你坐这。” 娜娜呆愣愣坐下。 她闻到了楼下奶油马铃薯炖肉的味道。 好香。 肚子“咕噜”叫唤着,娜娜麻木地看着他从床底掏出一个装满木炭的铁盆,火苗在指尖跃动,他熟练生火,剥皮,掏空内脏,架起兔子。 等一等。 “这好像是我的兔子……” 男孩漂亮的绿眼睛瞥了她一眼,点头,“没错,你的兔子。” 娜娜不做声了。 “不知道你的脑袋什么时候好,”男孩目不转睛盯着烤兔子,火光在他眼睛里跳动,“我是莱伊,重新认识一下。” “我是娜娜……你知道的。” “一个拥有新脑袋的娜娜。”莱伊横她一眼,本来不想回答她的蠢问题,然而他抿了抿唇,几秒后又干巴巴说,“今天是圣诞节前夕,光明历法813年。这里是玛佩尔女士的孤儿院。” “……813年?” 金发男孩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娜娜,这让娜娜觉得自己好像是药剂课上摆在盘子里的没脑子节肢动物似的。好在她并不在乎这个,她更在乎的是:813年。 娜娜所在的时间,是光明历法1013年。 如果莱伊没有捉弄她,那她很有可能因为阁楼里的某样东西、也许是她没发现的禁制,回到了两百年前。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她不用为了临近毕业课题的死线通宵了。 坏消息:但是她回到了两百年前,别说毕业课题了,能不能回去都是个问题。 ……啊。 娜娜忽然坐直了身体。 两百年前……两百年前…… 那不就是——托尔亚斯所在的时间点?! 好机会啊! 两百年后托尔亚斯被学院拉入黑名单,相关资料一概不存,但这个问题在两百年前不存在,她有足够的时间以及充沛的资料来研究了! 可他现在在哪呢? 大陆这么大,她对于托尔亚斯的了解,也仅限于他就读过她所在的学院…… 娜娜忽又垂头丧气。 她很快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这太折磨人了,尤其是对于一个没吃晚饭的可怜人来说。 “拿去。”出乎意料的,莱伊竟然递给娜娜一块兔肉——她以为他会独自享用。 “啊……谢谢。”娜娜再次道谢,她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看到地上还在燃烧的火盆,他看上去工具齐全,但这儿是禁闭室。 “你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娜娜翻来覆去看这只属于不知道哪个娜娜的兔子,“就是在想,你是不是早就准备烤了这只兔子……” 莱伊并不高兴解释这件事,他冷冷地看了娜娜一眼,长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片扇子般的阴影:“那当然,需要我再次帮你回忆么——我是因为被你怀疑弄死了这只兔子,才被关了……” “才被关了禁闭。”娜娜自然地接上他的话,为自己并不存在的记忆感到抱歉,“对不起,我道歉。” 莱伊哼了一声,“你到底吃不吃?” “……吃。”娜娜咬了一口,兔肉没有味道,因为没放盐,除此以外都很完美,肉质不柴不腻,火候刚刚好。娜娜又啃了好几口,眼睛发光。 “说真的,你挺了不起的,手艺很棒,而且元素的控制力更棒。” 娜娜在他这个年纪是被禁止玩火的,火焰小了没关系,一不小心火大了烧到什么地方那就惨了。 这么一对比,莱伊可真有天赋。 娜娜重复肯定:“相当了不起。” 莱伊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过了一会儿,他咕哝着开口,听上去有点闷闷的:“你还是脑子坏了比较好,娜娜。你以前可从来没说过你也会这些。” “……”娜娜懵懵的,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在说元素的亲和力,“你是说,这些……小东西?” 这才哪到哪啊,传闻中托尔亚斯一挥手,能覆灭整座城镇。他们的小光团小火苗充其量是个入门水平……也许连门槛都算不上。 “小东西?”莱伊挑起眉,他过分瘦削而凹陷的双颊微微泛红,“这不是什么普通玩意儿,它让我——或许还有你——和楼下那些人不一样!”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轰然的笑声,小孩子的尖叫和拍手声炸开,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隔壁同样被关了禁闭的马克咒骂着踹门,娜娜眨了眨眼,偏头看向这位高傲的小男孩。 “……莱伊,虽然今晚就我们两个,但——还好有我们两个。” “有话直说。” 他们两个坐的很近,就在火盆外两个拳头的距离,天冷了缩在一块儿会更暖和,而她身旁这个金发的男孩儿依然面带防备,一脸警觉。 今晚发生了很多事,她到现在还没理清这团毛线球,可又有什么比眼前的事更重要呢? 娜娜抱住膝盖,把小小的自己团成一个球,笑眯眯地说:“莱伊,圣诞夜快乐。” 一阵沉默。 说实话,这句话并没有产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娜娜也从来没指望过这个。毕竟这个男孩把“别靠近我”写在脸上了,你能指望他有什么反应? 不出所料,莱伊把头扭了过去,气派十足的哼了一声。他轻声叫了她一声: “娜娜。” “嗯?” 莱伊高抬着下颌,一脸不屑,然而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 炭火摇曳,跟着猛地抖动一下,影子晃得厉害,娜娜什么都没看清。 娜娜等了一会儿,托腮一眨不眨看着他。在逐渐暗淡的火光里,那个男孩儿低垂着眼帘,盖住汪成一滩水的翠绿,一头金发变得柔软异常,还带着一点儿调皮的卷。 他的模样终于配得上乖巧温柔这个形容了。 “……没什么。” 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领养 5、 娜娜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和一个别扭自大的小孩开始一段全新的友谊。 莱伊虽然模样精致,但他在孤儿院里的风评却很差。他傲慢、自负、毫不掩饰自己盛气凌人的性格缺陷,可以说他除了一张漂亮的脸之外,一无是处。娜娜随口的污蔑都能成为惩罚他的证词,摆明了玛佩尔女士也厌恶他,不分青红皂白罚他关了禁闭,没有父母宠爱的孩子们最会察言观色,察觉到院长明晃晃表露出不喜欢他的态度,也有样学样孤立他。 好在他不在意这些人,他有自己的世界,只是最近这个小世界开了个口子,试探着接纳一个新的小朋友。 难以想象,娜娜已经在这所孤儿院待了五个多月了。 一开始她还去打听了教会所属学院的消息,得到的噩耗不亚于明天就是死线而她的课题一字未动——她确确实实回到了813年!此时的学院长还是达米亚先生,一位在对抗托尔亚斯中不幸罹难的伟大院长。 他还活着,意味着这时候托尔亚斯还没开始他邪恶的研究,娜娜高高兴兴在学院门口蹲了两天——没错,玛佩尔女士的孤儿院就在学院隶属的城邦管辖范围之内,娜娜进了城门就能看到那座眼熟的建筑,毕竟她在那里度过了四年的读书生涯。 然而遗憾的是,她并没有蹲到任何一个像托尔亚斯的人。 失魂落魄回到孤儿院,不出所料,一种被阴暗爬行动物盯上的感觉再次攀上后背。娜娜就知道莱伊又在哪个角落里盯着她了。 天知道这个不合群的男孩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很无知。”这个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成熟而冷漠的男孩儿挑着眉,讥嘲着对娜娜说,“无知到令人发笑。” 娜娜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招惹他了,摸了摸冒汗的鼻尖,不敢出声。这位别扭的小男孩对她独自外出十分不满,娜娜也知道这不安全,自知理亏,没有多辩解。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顶着莱伊阴郁的眼神,娜娜最多辩解了一句,“——真的,没有下次了。” 男孩儿扬起下巴用鼻子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眼下天色昏黄,厨房里传来面包和蔬菜汤的香气。一位修女敲了钟,提醒孩子们到晚餐的时间了。娜娜收拾好踩脏的皮鞋,紧跟着大伙儿进了食堂。 晚饭是南瓜浓汤配硬邦邦的面包棍,显而易见,这才是他们的正常伙食——吃肉是圣诞节的特例,她和莱伊因为关了禁闭,已经快半年没好好吃过肉了。 同样没有肉吃的小胖墩马克可比他们幸运多了,过了圣诞没多久,刚开春的好日子,壮壮的马克在一堆营养不良的小孩们脱颖而出,被一户同样富态的商人领养,临走前的告别时间,他特意找到娜娜,满脸得意。 娜娜以为他是来炫耀的,疲惫地应付他:“如果是特地来挖苦的就免了吧,你往后过好的每一天都是对我得不到这种日子的折磨。” “不,我不会挖苦你,”马克出乎意料地收敛了自己的暴躁,神神秘秘对她说,“我就是想在告别的时候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难道你就没好奇过吗?” “好奇?” 马克突然地压低了声音,像是害怕被谁听见,极小声地问:“你觉得莱伊怎么样?” “……”娜娜沉默了。 让我们回忆一下,不久前娜娜对莱伊的印象——傲慢、自负、盛气凌人,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之外,一无是处。 “看来你心里有数。”马克对她的迟疑很满意,“所以你更应该好奇——好看的模样足够让大多数领养家庭忽略他的恶劣,可他却迟迟没有离开这儿,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被领养过一次,”见到勾起她的兴趣,马克更是翘起了鼻子,“但没过多久他却被送了回来,据说他差点杀了人,他的养父带着好多人来这大闹一场,退回了这个麻烦精,玛佩尔女士为此赔了不少钱……” “哦……天啊。”怪不得玛佩尔女士这样针对他。 “看吧,就算有了家庭他也是个坏种,”马克说着激动起来,呼哧呼哧喘了几声粗气,“他们说你是被我打坏了脑袋才会和他做朋友,所以、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不想死就离那个怪胎远一点。” “哦……哦,好吧,谢谢你。”娜娜面无表情道谢。 马克拍了拍崭新的衣服,体面骄傲地离开了。 回到现在。 娜娜机械性地咬着汤匙,一口一口咽下没滋味的南瓜汤,食堂餐桌上很热闹,孤儿院里的小孩子都有自己的小团体,但娜娜被排除在外。 同样被排除在外的,还有将劣质铜勺子使用得像金汤匙一样赏心悦目的漂亮男孩儿。 “打什么时候起,他们也开始害怕你了。”莱伊嘲弄地讽刺她,“有没有觉得被人排斥其实也挺不错的?” “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为什么要害怕,难道就因为我们在一起?”娜娜无聊地撕扯硬邦邦的热面包,觉得改善伙食迫在眉睫。她的胃都要被硬面包戳破了。 “我们?”莱伊挑起眉,不以为然地说,“我可没承认你跟我是在一边儿的,只不过比起他们来说,你和我多少有点共同点罢了。” 娜娜叹了口气,“好吧。那么……他们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你的?” “从我记事起。”莱伊傲慢地仰起下颌,“那年有个新来的大个儿想要欺负我,我连根手指都没动就让他受了伤,还拿走他身上的一枚硬币作为战利品。后来就再没人敢动招惹我的心思。除了你——”他蔑了娜娜一眼,低头抿了口汤,“或许还有卡尔和塔伯兰。” 娜娜看了一眼他提到的那两个孩子。他们坐在椭圆大餐桌对面的座位上,恰好也用一种嫌恶又恐惧的目光回望过来。娜娜的视线在卡尔干瘦见骨的臂膀和塔伯兰鼻梁上的雀斑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开目光。 是他们先惹事的。挨打就要打回去,娜娜不觉得反击有什么问题,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 “现在只有他们俩敢叫我怪胎和疯子了。”莱伊在她身侧平静地说,“自从那个马戏团小丑被我割了生殖器,把我退了回来,他们更加猖狂了。” 娜娜一口浓汤呛喉咙里。 “等一等,你说什么?马戏团?你什么时候去马戏团了?还有那个……那个……”生殖器。 我的天。娜娜简直要扶额了。主神在上,她都听到了什么。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会有人和你说:‘警告你离那个怪胎远一点,他可是差点杀了人!’一类的话。”莱伊阴阳怪气地模仿。 “是有这么回事。但马戏团——” “没错,马戏团。”莱伊对自己被退养的事情毫不避讳,提起这件事,反而语气里充满了兴奋,“玛佩尔女士发现了我会点小把戏,把我卖给了马戏团——以一百枚金币的高价。他花了巨大的代价,当然不满足于单纯地替他赚钱……”他的笑容很渗人,“所以我告诉你,别让玛佩尔发现你也会这些——你可不敢割掉马戏团老板的阴茎。” 娜娜含着汤汁泡软的面包,有了心理准备,这次她能不出糗地咽下去了。 “对不起,这件事我不知道。”她应该抚摸男孩儿的头发的,然而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脆弱的意思,她只好继续吃没什么味道的晚餐,“然后你就被退养了?说实在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莱伊扬起下巴,并不在乎。 “从那之后,他们两个总是使点小绊子,不过你知道的,那对我没用。”莱伊轻松说,“有一次塔伯兰对玛佩尔女士说我精神不正常,问她什么时候送我去精神病院。” 娜娜看了他一眼:“哇哦,脑袋不正常两人组。” 莱伊短促地假笑了一下。娜娜猜他一定是想说:谁和你一样脑袋不正常? “讲真的,他们是在嫉妒你。”娜娜用勺子刮弄碗底的南瓜汤,决定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男孩儿。 莱伊定定地看着她。 娜娜以做过几次实验报告的态度替他分析:“嫉妒你好看,有人领养,——呃,虽然结果不怎么好。但那是个意外。总之你很特别,轻易就能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的同学里也有靠着优秀能力免除学费的平民小孩儿,天生的阶级劣势让他们不同程度受到了贵族小孩们的排挤,因为他们出生平凡却拥有一个聪明的头脑,这让一帮脑子愚钝却自尊心极高的上等人小孩感到不爽。 在两百年前的孤儿院,这样的矛盾无疑更加激烈。 “你可以假装自己很合群,或者像你现在这样,狠狠地反击回去。这没什么不对。” 娜娜总结着,忽然就明白他性格恶劣的原因了。他似乎在用一层尖锐的外壳保护自己。 娜娜用铜勺子划着碗底,心底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神明在上……他可真像一只小刺猬。 沉默。 过了一会儿,莱伊拖长声音慢吞吞开口了:“你居然不完全是一个傻瓜,娜娜。” “当然不是。”娜娜挠了挠被怀疑无数次的脑袋,没计较他的用词,“就像你一点儿精神问题都没有一样。” 很快,晚餐时间结束了。 今天玛佩尔女士不在,修女们代替她为小孩讲睡前故事,小孩子们围坐在壁炉旁,温暖的橙色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 一个枯燥无聊的神启故事。别说孩子们,初来乍到的娜娜也听到做梦都会背了。她昏昏沉沉地点起了头,靠在远离壁炉的角落里打瞌睡,莱伊就在她身边。 直到所有孩子都打起了哈欠,修女将手中厚厚一本书合上,宽恕所有人:“行了,回去睡觉吧,我的小精灵们。” 娜娜摇摇晃晃站起身。她变成了小孩子,作息也和小孩一样,白天精力充沛,晚上摇摇欲坠。拜托,你能指望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晚上也精神十足么?这不可能。 莱伊不得不临时充当她的依靠,这小女孩儿快要把全部重力都压到他身上了。 宿舍在孤儿院二楼,每个房间安排了三个孩子,房屋比禁闭室宽敞明亮些,住三个孩子也绰绰有余,只是铁床上的被褥因为长时间没晒太阳,已经稍微渗出点潮湿的味道了。孩子们成群结队走上楼梯,木地板许久没打蜡,一踏上去就发出快要断气的嘎吱声。 娜娜和莱伊走在队伍最末尾,所有人的眼皮都要合起来了。 突然拐角处蹦出来两个人影,将最后两位的脚步强行终止在楼梯前。瘦弱的那个男孩儿正在变声期,嗓子嘶哑得要命:“嘿,瞧瞧这里有什么?——天啊,两只小臭虫!为什么我们不能赶走他,还要天天和臭虫住一起!” 他故意说的很大声,要让所有回屋的人都听见。 娜娜被他的尖嗓子吵醒,微微睁开眼,透过一片蒙蒙的灰尘看到莱伊,金发男孩儿不以为然地瞥了眼四周,和他对上视线的孩子都游移着避开,急忙上了楼,唯独卡尔和塔伯兰挑衅地站在台阶上俯视他。 莱伊轻哼,“……今天玛佩尔女士不在,老鼠都从墙缝里钻出来了?” “闭嘴,神经病!”大嗓门的雀斑像堵墙似的拦在两人面前,作为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子,塔伯兰长得相当健壮,他就像一个迷你尺寸的格斗手。娜娜懵懵懂懂地想,他也许不该出现在孤儿院,而是隔壁斗兽竞技场。 “你得意什么,你马上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没人和怪胎做朋友!”塔伯兰破了音,高声尖叫起来,“和你的臭虫好朋友告别吧,听说她的领养人是位老爷,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了!” 莱伊眼皮一跳。他不动声色瞟了娜娜一眼,娜娜被吵醒了,揉着自己红通通的眼睛。 “……什么?什么领养人?”娜娜含糊不清地问。 “当然是你的领养人。”莱伊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像甩开什么麻烦似的,头也不回踏上楼梯,没有感情地快速说完一句话,“恭喜你,晚安。” “唔……晚安。”娜娜醒了一大半,看向左边莱伊的位置,但他走得太快,最后只看到一片衣袍的角。 卡尔也没想到他直接把娜娜丢在原地,咕哝着:“都是那只倒霉的兔子,娜娜,否则你也不会变得这么无药可救——” 他话还没说完,突如其来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娜娜被吓得猛地朝后退了一步,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差点儿一跌坐在地上。 “——啊啊啊啊!”卡尔的双手在脸上来回拍打着,他紧闭双眼疯狂甩头,什么东西“啪嗒”一声从他头顶掉在地上,“疯子!疯子!精神病!你们两个怪胎!” 他大叫着,连滚带爬爬上楼,塔伯兰喊着他的名字追在他身后,地板在他们仓皇的脚步下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的声响。 娜娜一脸莫名其妙,低头看向卡尔刚刚站过的地方,那里躺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死老鼠。 共感兔子 6、 娜娜已经完全清醒了。她叹着气,替自己的小伙伴收拾掉那只死老鼠,然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摸到他的宿舍门前。 很显然,这位小朋友又应激地将一切都排斥在外了——在听到她要有领养人、会离开自己的时候,莱伊本能地迅速抽身,为了不受到伤害,主动切断他们的关系。 如果娜娜真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刚刚他抛下自己的时候,估计会很生气吧。 娜娜走进熄了灯的二楼。走廊里很安静,天早就黑透了。 她又开始泛起了纠结,这么晚了还要打扰他吗?要不然还是明天早上再…… 没等她想好,鼻子前的门发出一声门锁旋开的“咔哒”。 莱伊冷漠地站在门口,他提着一盏旧油灯,晃动的暗橘色光源将他的脸色衬得愈发幽深。 他生气的样子实在太明显了,娜娜毫不犹豫地走近一步,把他推向屋里,然后反手关上门。 宿舍是三人间,但莱伊是个例外。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住。 莱伊没动,像尊雕像站在原地,不耐烦地扭过头:“有何贵干,未来的大小姐?” 娜娜摸了摸鼻子:“求你了,别这么喊我。” “你应该早点适应,”他没什么好气地说,“大小姐。” “……再这么叫我,我就不理你了。”娜娜烦躁地辩驳,“听着,莱伊,我不会被领养的。” “为什么?”莱伊有点意料之外,“我以为你会想要一个……家庭。” “家庭”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难以启齿,说的很是陌生,像是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提到这个词,诡异地咧了咧嘴。 娜娜耸了耸肩:“我当然想要,但前提是我能选择谁作为我的家人,可惜玛佩尔女士从来不考虑小孩子的想法。” 她是不会有新的家庭的,先不说她离奇的经历,光是她的心理年龄,娜娜就觉得这事儿一定不会成功——她可不是渴望家庭的孤儿。 莱伊沉默了。 娜娜觉得有点儿冷,她看了眼四周,才发现房间的窗户是打开的,风把白色窗帘吹得鼓起来,像一个深夜的幽灵。 “莱伊,你晚上把窗户打开干什么?” “……” “莱伊?” 他的眼睛快速眨了眨,像是临时在想一个好借口,但两秒后,他放弃了。 “跟我来。”他简短地说。 “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莱伊理所当然地轻声说,“快决定——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他们直接从窗户上的小阳台跳下去——下面是花圃,种满了枯萎的向日葵,娜娜直接摔进了枯黄的茎堆里,爬起来的时候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孩子们听到动静,以为是年前收拾屋子漏掉的大老鼠,惶恐地呼唤修女,守夜的大修女打开窗户扫了两眼,缩回脑袋安抚他们: “姑娘们,冷静。”她的声音像一块厚重的大石头,“不用担心,都关紧门窗——声音是从外面发出来的。” 娜娜把自己紧紧贴在角落里,莱伊嗤了一声,明显地,他觉得她的行为愚蠢又无聊。娜娜紧张地盯着所有窗户都熄了灯,才把胸膛里憋着的一股气全部吐了出来:“呼——真可怕。” 他挑起眉毛慢吞吞地说:“第一次?” 娜娜一边低头拍掉身上的泥土,一边嘟囔:“听上去你很有经验。” 他没否认,转过身去,“走吧,我们要在天亮前回到这里。” 娜娜的头发被夜风吹得凌乱,今晚的风确实有点大了。孤儿院后山是一片坟地,莱伊一点儿也不怕,他成熟得有些过分了,娜娜还在山脚踌躇的时候,他眯起眼,像是正在酝酿什么邪恶古怪的恶劣玩笑:“要是有恶灵,玛佩尔女士早就靠贩卖尸体给亡灵法师发财了——还不快过来。” 娜娜的胆怯顿时消散,嘀咕了一句那确实,亦步亦趋跟上了。 他们攀上一块山腰间突起的巨大黑色岩石,就娜娜自己来说,一个人要爬上这里都并不太容易,但莱伊居然毫不费力地做到了,还拖着一个小拖油瓶的她,伸手用力一拽就把她也拉了上去。 放眼望去,只有远处教会高塔上的明珠——原谅她,那个硕大无比的光明宝石真的很像一颗发光的大珠子——在夜晚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除此以外,一切都是鬼影重重的,漆黑的树海看上去可怖极了。 从傍晚开始刮的风一直没有停,甚至越来越大。枝杈树叶互相摩擦,簌簌作响,哗啦啦的声音像一波又一波砸在沙滩上的海浪。现在娜娜需要喊话才能听清自己在说什么了:“——所以你晚上来这儿做什么?!” 莱伊的金发有些长了,风一吹,额发便扬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指着山壁上,笑得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看那儿!” 娜娜费力地眯起眼睛,她的视力没那么好,夜晚一点光都没有,她什么都看不清。 “有很多洞口。那里是个石洞——” “我是说我们大晚上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你经常来么?怎么会发现这个地方的?” “一个小惊喜。”莱伊理所当然地回答,有点儿恶意地微笑着,“你可以相信我找到这里是个偶然的巧合。另外,我可没有强迫你,你完全可以不跟过来。” 娜娜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纯粹是自作自受,莱伊也不搭理她了,自顾转身从岩石跳下去,然后仰起下巴看她。明明位置上是他在下面,娜娜却诡异地感受到了被俯视的错觉—— 娜娜艰难地爬了下来,在他的带领下来到那个巨大的石洞入口。 “天啊,这地方可真冷。”娜娜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莱伊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把自己被风吹乱的额发从眼睛上拨开,沿着山洞走走停停,似乎在寻找什么。 娜娜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行为实在是太古怪了——山洞里有很多脑袋大小的洞口,看起来像是什么小动物刨出来的地洞,他在一个一个地探寻这些洞。 娜娜搓着手臂,她冷极了,忍不住咳嗽两声,“你在找什么?” 莱伊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他捡起一根树枝,动作粗暴地使用能力打出火焰,往堆满干枯杂草的洞口里一扔。干草碰到火苗,轰地一声爆开烈焰。 娜娜惊呆了:他在做什么?! 莱伊把她往外推:“别发愣,快跑!” 猛地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流,外焰将她整个儿舔了一遍,她觉得自己的头发一定被燎到了,一股烧焦羽毛味从发尾窜了上来,她着急忙慌地被莱伊裹挟着奔跑,山洞里有许多岔道,黑暗中分辨不清方向,娜娜不知道它们通向哪里,一切任凭莱伊做主。弯弯绕绕到最后,他轻巧地钻过及腰高的石缝,娜娜不得不跟在后面挤了进去。 一副奇异的景象在娜娜面前出现了。 他们站在一片蜿蜒而伸的山间溪流前,水流从他们脚下流过,四周充斥着浓重的黑暗,踩在水里,就像踩在漆黑的泥浆里。 ——一条藏在山肚子里的水脉。 娜娜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莱伊作为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儿,几乎快要有成年人的步伐了,娜娜跑得头发丝都乱了,可他连额发都服帖地垂下,一头整洁的金发显得格外绅士。 她听见莱伊轻笑着:“现在怎么样?这果然是个好地方,是不是?” 娜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脚下的溪水,后知后觉地想——他是不是在分享自己的一些小秘密? “可是、你放火做什么?” 莱伊哼了一声,往右边走了几步,“当然是为了引出一只狡猾的小动物。” 娜娜听到了踩水的声音。有什么动物在向他们靠近——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一开始在确认他们的位置,警惕地缓慢试探,到后来它有点心急了,四只脚踩水的声音逐渐凌乱——那一定是个敏捷的小家伙,因为它发出的响动比寻常小动物更活跃—— 一些冰凉细腻的、柔软的东西狠狠撞到了她的脚踝。 一瞬间,娜娜不能控制的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不知道撞到自己的是什么动物,但看看现在的场景吧——一个漆黑的、诡异的山洞里,会出现怎样的离奇动物都不奇怪,而且……莱伊居然还笑了! 娜娜觉得自己恐慌地快要把心脏吐出来了,而莱伊却在她不远处笑出声来,像是在欣赏他这个精心安排的恶作剧。 猛然地,一股火气从娜娜胸口窜了上来——她一直以来把自己当做一个心理年龄远超周围小孩的旁观者,这种心态让她在很多情况下变得不可思议的冷静,能够容忍莱伊的傲慢和时不时的刻薄,然而现在她觉得她快要变成一个易怒暴躁的成年人了。 她深呼吸着,但这没有用,那股憋了许久的怒气一直窜到天灵盖。 正如娜娜的愤怒具现化那般,突然,那股燃烧的火光在岔道那里出现了!不过它只停留了片刻而已,脚下的溪水瞬间浇灭了火源,它熄灭了。 “虽然你的兔子不是我杀的,但——多一只总会开心点的,不是么?”他拖长声音说,“知道你很高兴,你的脸简直就像偷喝了精灵秘制的烈性果酒。” 在刚刚一闪而逝的光亮里,娜娜看清了脚边的动物——一只灰白的道奇兔。耳朵到眼睛都是淡灰的毛色,粉白的三瓣唇微微颤抖着。 它被撞懵了,呆呆地倒在水里,通红的眼珠子迷茫而呆滞。娜娜咽了口唾沫,语气很生硬:“我想你是对的……不过能不能不要这么、这么惊吓?……总之,谢谢你。” 出乎意料,莱伊这次什么也没说,他甚至都没有发出尖酸刻薄的笑声。沉默了一会儿,他最终开口时听上去很平静:“好了,带上你的礼物,我们出去吧。” 娜娜弯腰从水里捞出这只被烧了家的迷糊的小兔子,正准备跟上他,没想到他忽然身体一僵,猛地转过身。 娜娜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抿着嘴唇,抱紧了兔子。莱伊皱眉,视线在她和兔子间摇摆不定。 “我们得走了。”娜娜催促他,“阿莱莎修女要起夜了……” 莱伊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上前几步,伸手:“不,我改变主意了,这只兔子不能给你。” 娜娜愣了一下,毫无疑问,她从没遇到过收回礼物的状况,尤其这个人是莱伊!一个骄傲到有些自负的小家伙。她夸张地声音都高了八个度: “天啊,莱伊,我不知道你居然是个出尔反尔的混蛋!” “给我!”他咬牙说。 “绝不可能,我已经和你说过‘谢谢’了,它是我的了。”娜娜颇为得意地向他展示这只兔子,“但给你摸摸也不是不可以……”娜娜把兔子交给他,翻过来摸它柔软的肚皮,然后趁它不注意揪起尾巴,惊喜地展示给他,“哦,看啊,它是个男孩儿!” 莱伊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他有一瞬眼里闪过羞恼,托起兔子两只前腿的动作突然间变得十分僵硬。 兔子蹬着后腿,发出一声叽叽的惨叫。 娜娜从他手里抢回兔子,小东西在她怀里重新变得安静,她抿唇不满地抱怨,“你吓到它了……” “够了!”莱伊突然变得很不讲理,阴沉着脸大步往外走,看起来恨不得把娜娜甩掉。 夜风比想象中刮得还要猛烈,山林里的树木快要被大风吹秃了。娜娜不知道他们走了多远,但明显地,她能感受到视野逐渐变得宽敞。 有明显落差的地方到了,娜娜跟随他跳下大石头,坟地就在不远处,再走几步就回到孤儿院了。娜娜被风吹得眯起了眼,突然喊了一声: “……莱伊。” “闭嘴。”莱伊此刻什么都不想听。 “不,我要问的问题和你有关。”娜娜不依不饶,快步小跑到他身边。 莱伊非常没有礼貌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他明确地回答了,他不想回答。 娜娜放慢语速,盯着他的脸慢吞吞问:“为什么我一摸兔子的背,你就会发抖?” 莱伊复杂地看着她,嘴唇蠕动,半晌,才开口:“……闭嘴。” 娜娜拖长了声音:“唔——”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把掐住兔子耳朵。 莱伊呼吸一滞。他的耳朵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哇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娜娜兴奋起来,“这只兔子为什么能……呃,”她想了一会儿,想出一个词,“能和你共感?” “我怎么知道?!”他恼羞成怒,像一只急了眼的小动物,“这一定是它的报复,就因为我烧了它的洞穴——好了,既然你明白现在的状况,那就把它给我!” “你要扔掉它么?可万一它死了,你会不会有事?”娜娜有点担心,把兔子还给他,“不然还是养着吧,我保证不乱摸了。” 事实证明,兔子真的很不喜欢这个烧了它家的男孩,浑身毛都竖起来了,拼命蹬腿挣扎起来。莱伊很嫌弃,兔子重新回到娜娜那里,它便安安稳稳在她臂弯里蜷缩起身子,得意地朝他翕动自己的鼻子。 “……” 莱伊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扭头就走。晦暗的夜空连星星都被吹走,坟场里风声呜呜作响,他轻声开口:“别做奇怪的事。” “当然。”娜娜弯起眼笑了,一边逗弄小兔子,一边兴致勃勃地追上他,“我保证把它养的很好。” 莱伊没有回答。他们沉默地并肩走了一会儿,天地之间好似没有尽头的晦暗正在慢慢退却,风也渐渐停歇,而太阳似乎就快要从地平线下升起。 “完蛋。”看着那隐隐冒头的太阳光,娜娜突然说,“我们是不是早就过了夜间查寝的时间——亏我以为我们还在前半夜!” 莱伊对此不屑一顾。他看着天空一点点发起白来,金红色的光芒在山的另一面出现。 “反正都是被关禁闭,”他说,“要一起去看日出么?” 光明神在上,娜娜想,等他俩看完日出再回去,她在孤儿院的立场算是彻底被划到莱伊的阵营了。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她和莱伊和好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次令人难忘的山洞探险事件,而她也得到了一个令人难忘的“礼物”。至于面对阿莱莎修女的时候,它的来龙去脉被多少做了删改。修女对此毫无办法,因为两个孩子的说法完全一致,他们咬紧牙关,一唱一和地编造严丝合缝的谎言,最终得到了一天禁闭的处罚——一如往常那样。 “你不能这么下去了,可怜的娜娜。”玛佩尔女士不在,阿莱莎修女暂代了她的职责,语重心长地单独对娜娜说,“你原来是个好孩子,别被那些异类毁了。”——娜娜有模有样地学着阿莱莎修女的话。 “看吧,我变成和你一类的怪胎了。”她对莱伊说,“我把话转述给你了,一字不差——所以,能把兔子还给我了吗?你说过的,那是送给我的礼物……” 莱伊翻了页书本,抽空抬头看她一眼。 “好吧,你不会还在研究什么解除共感的法术?”娜娜在他身边坐下,随意看了眼书页,立刻瞪大了眼睛,“《高级契约与组成原理》?天啊,你才几岁!——不,等等,书是从哪里来的?” “我看你现在最好关心点儿别的,”莱伊对她说,“很明显,娜娜,你的小兔子快要被面包卡住了,它在抖动耳朵,而它的脖子那里噎的难受。” “你根本没掰开面包对不对?你直接给了它一整块儿。”娜娜在桌底找到啃面包的兔子,对他是如何知道它被噎住的完全心知肚明,直接捞了起来放到书桌上,“另外昨天我想到它的名字了——它叫白雪。” “一只灰白色的雄性兔子叫白雪?”他夸张地模仿她的语气,随后立刻降下声调,漫不经心地垂着眼,显得有气无力的,显然放弃了争夺姓名权,“好吧,随你。它是你的宠物。” 幕间日常 7、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过了短暂的春天,入了夏。初夏的时候,阴冷潮湿的孤儿院终于有了点和煦的阳光。 夏天的孤儿院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有人离开,有人加入。顺带一提,娜娜的领养人谨慎地向其他小孩子打听了她的消息,没多久就听到玛佩尔女士说,她的领养人打消了领养她的念头——对此,莱伊十分幸灾乐祸。 玛佩尔女士时常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除此以外,一切都很平常,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转眼之间到了夏季末尾,小格斗手塔伯兰也被领养走了。娜娜有些怅然,他们认识的人正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孤儿院里的老资历只剩下她和莱伊了。 小兔子白雪和他的共感依然没能解除,不过娜娜已经摸清了他的禁忌点,除了肚子和尾巴,其他地方可以随便摸。 “说真的,一开始你还会因为被抚摸后背颤抖呢。” “那一定是你的错觉。”莱伊懒散趴在书桌上,眯起眼睛打盹,“说不定是那天风太大,被风吹的。” 娜娜将白雪裹在毛巾里擦干水渍。这小家伙自己跑了出去,被街上屠夫养的大狗闻到了气味,当做猎物追,白雪慌不择路掉到水里,要不是莱伊察觉得早,说不定他俩都要出事。 “是么?”娜娜用梳子给白雪梳毛,它的毛被咬秃了,东一块西一块,引以为傲的漂亮皮毛变得惨不忍睹,难过得连它最喜欢的果子都不吃了,两只长耳朵蔫蔫垂下。 “他们该管管自己的狗了,”莱伊忽然睁开眼睛,“别碰那里。” “碰到伤口了?”娜娜立刻举起梳子,对着那块秃毛的地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也许我该向修女要点碘酒。” 莱伊闭上眼,有气无力地“唔”了一声。 最后白雪灰白的皮毛被碘酒染成了棕黄,直到秋季换毛,才换下一身黄澄澄的凹凸不平的毛。 十二月中旬,一场小雪造访了这座城镇。 又一年即将走到尽头,娜娜和莱伊相识的日子又过去了一年。 年末的夜晚,孩子们在楼下围坐着共享晚餐。圣诞节刚过,晚餐的准备者似乎对又一次节庆感到筋疲力尽,因此这一餐多少显得有点敷衍,摆上长桌的甚至还有五天前已经见过的菜色。然而在较平日鲜艳一些的衣着和装扮下,就连玛佩尔女士也变得可爱一些了,她瘦骨嶙峋的脸上红光满面,讲着只有那些老小姐才愿意听的啰嗦笑话。 娜娜和莱伊窝在最角落里,距离他们有点儿远,显得格格不入。娜娜第二次对莱伊说,新年快乐。 “没有新年礼物。”娜娜不得不凑近莱伊耳边咕哝,原因是阿莱莎修女的笑声实在太大了,“圣诞节我送过了。” 莱伊哼了一声,懒洋洋地眯起眼:“如果你指的是那双分不清是手套还是袜子的编织物的话。” “那是围巾!”娜娜毫不羞愧地说,“事实上我是第一次做手工,你应该感到荣幸。” 莱伊拖长了声音,慢吞吞说:“是么?感谢你的双层不规则手套型围巾……不过它已经被白雪拖到窝里去了,可能它觉得那东西和它筑窝用的杂草差不多。” 娜娜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因为气愤语速变快了:“看在主神的份上!我编那东西费了不少功夫呢!” “溺爱点儿,娜娜,那是你的宠物。”莱伊的声线没有起伏,“只是用丑围巾做了窝,不算多严重的问题——你完全可以再做一个更好的。” “溺爱的人是你。”娜娜恶狠狠地通知他,“所以你今年的礼物已经全部没有了——包括丑到像杂草的也没了。” “哇哦,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莱伊耸了耸肩。 “你是该遗憾。”娜娜说。 饭后闲谈结束了,玛佩尔女士敦促修女带孩子们上楼睡觉。娜娜和莱伊站起来,跟在队伍最后,走上狭窄、阴暗的木头楼梯。 第二天早晨,大雪把门口的台阶都盖住,娜娜打着哈欠拉开窗帘,正巧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一道大铁门前停下。 这么寒冷的天气,所有人都躲在家里,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孤儿院? 很快她就知道了。 几个骑士装扮的人在祷告厅内持剑候着——这儿是孤儿院面积最大的地方了,比食堂还宽敞——他们气势威严,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玛佩尔女士低声抱怨起来:“为什么这个时候来……” 奥加修女,一个年纪有些大的,似乎从前见过这场面,向其他好奇的人解释:“我敢打赌,一定是北方边境出了什么事。” “今年的招生提前了,由于北境巨龙即将在春天从沉眠中苏醒,派去封印的魔导师数量众多,我们不得不临时加派人手,从你们之中选出一些——‘幸运的小家伙’。” 一位胸口别着荣耀徽章的骑士高声说。 “瞧瞧,我的猜测准没错。”奥加修女得意地说。 娜娜有点困惑。招生提前和巨龙有什么关系?她从没听说过两百年前有巨龙引发的灾变。而且魔导师人手不足的话,招生也不能快速培养一批……不,还有一个理由。 “没错,是征兵。”莱伊的笑容有点讽刺,“精心培养的魔导师必须小心使用,但对方可是巨龙——所以需要一些拥有魔法天赋但还不足以让教会产生损失的、填补战场的耗材。” 娜娜猛地拽了下他的袖子:“那你、你一定不能……” “晚了。”莱伊抽回手,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孤儿院的院长正在和骑士说些什么,“玛佩尔女士早就知道了。” 他会点小把戏,还用这玩意儿吓唬过人,骑士这么一说,玛佩尔女士肯定就想明白了。她向来不喜欢莱伊,一定会把他推出去的。 在骑士走过来前,他问了一句:“白雪还在屋子里么?” “在睡觉,它成天懒洋洋的,这样的天气……”娜娜提起白雪就开始絮絮叨叨,在骑士走到眼前时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不由自主再次抓住他的袖口。 这回莱伊没有抽走。 莱伊扬起下巴,和这位高大的圣骑士对上视线,“玛佩尔女士和你说了什么?” 骑士没有隐瞒,声音从他的盔甲里传出,有种厚重的回响:“说你会些‘小把戏’。” 莱伊哼了一声。仿佛在说,意料之中。 “来吧,”骑士侧过身,“把手放在那颗圆球上。我们得测测你的潜力。” 按理来说是需要所有人测试天赋,再从中挑出一位倒霉蛋的。毕竟元素天赋是不能被平民广为知晓的——那对贵族的统治太不利了。但既然院长已经推出一位替死鬼,他们的数量也算达标了。 娜娜担忧地看着他将手放在测试天赋的魔法石上,和预料中一样,魔法石发出耀眼的光芒。 骑士们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变了,为首的那位依旧从容地看着他,只是稍微叹了口气,拍拍他瘦削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娜娜听到有人小声说:“真是可惜……” 是啊,以莱伊的天赋,不该成为耗材的。娜娜揪着他的袖子都变形了,嘴巴张了张,想说自己也可以,起码能和他做个伴,却立刻被打断。 是莱伊。他拍掉娜娜的手,看也没看她一眼,转头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骑士们往门口走去,莱伊跟在他们后面,不像一个去送死的人,反倒像个被保护的矜贵少爷,站在马车前,主动等他们打开车门。 “明年春天。”莱伊终于用余光看了娜娜一眼,然后金发男孩儿转过头,挑衅而轻蔑地对骑士提高了声音,“明年春天,我必会回来。” 沉默。 冗长的沉默就好像是突然从哪个角落里爆发出来一样,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莱伊也不在乎,撂下这句话就坐上马车,车门一关,隔绝了所有视线。 娜娜觉得自己像一块木头桩子站在那儿,她吞咽着干涩的喉咙,让自己从迷茫中恢复过来一点儿表情,马车早就不见踪影,她在这儿没有别的朋友,呆呆站了一会儿,独自回了屋。 变故来得太突然,一切都打得她措手不及,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 柜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娜娜像是猛地想起什么,快步上前打开衣柜门,原本用她衣服做窝的白雪“嗖”的窜出来,一下蹦到她的怀里。 “怎么了?”娜娜轻声问,她摸了摸白雪柔软的脑袋,这只已经长到一条小臂大的兔子拱了拱她的手。 “在安慰我?唔,你真可爱……”娜娜将它捧起,用脸颊蹭了蹭它鼓囊囊的腮帮,白雪却挣扎着四只脚一起推开她,后脚用力往她脸上一蹬,跳到了衣柜的第二层。 娜娜捂着被踹疼的脸,白雪也从柜子里刨出一个硬纸板盒子,一把推到地上。 “……是要我打开的意思吗。” 娜娜盯着白雪看了一会儿,它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又缩回窝里冬眠了。 娜娜迟疑了一下,摸着盒子有些惴惴不安,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纸盒,所以它可能属于另一个可能会来她房间的人。 娜娜想明白了,干脆利落把盒子打开,里面东西太多了,她一股脑儿全倒在地板上。 饶是盒子主人也不能埋怨娜娜对待它们的态度好像对待一堆破烂,因为它们确实不起眼极了——一枚硬币,一瓶用了一半的碘酒瓶子,一只兔子头骨,还有一条编织拙劣的红色毛线围巾。 白雪从衣服做的窝里抬起脑袋,叽叽叫了起来。然而娜娜却完全没有听见。她只看到那条被误认为手套的围巾,心底噌地冒起一股无名火。 ——他果然还在嫌弃这条围巾! 麻烦事 8、 孤身一人的冬天格外漫长,好不容易捱到开春,北方边境也没有要放人回来的意向。 第二年,莱伊依然没有回来。 这一年间发生了不少事,最令她后怕的是白雪有一天突然浑身都是血地躺在她的枕头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嗯嗯唧唧地哀鸣。 娜娜顿时被怒火烧干了理智,觉得一定又是那条可恶的狗,气冲冲去找养狗的屠夫理论,却被告知他的狗一年前就死了——掉进和白雪当时落水的同一个水缸里淹死的。 娜娜顿时卡壳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她不敢百分百肯定那不是莱伊做的。 找不到凶手,娜娜也没钱带它去治病,只好颓丧地回到孤儿院,向修女要了点绷带和伤药,把白雪裹成了一个木乃伊。白雪失温严重,摸上去浑身都冷冰冰的,娜娜把它塞到自己衣服里,就这么抱着一团冰块过了一夜。 幸好,小家伙顽强撑了过来,虽然第二天依旧病怏怏的,但已经能强撑着从胸口里探出一颗小脑袋,舔舔她的脸。 但是当天晚上,它又忽然发起了高烧,烫得快要晕厥过去。娜娜吓坏了,不得不把不透气的绷带全部拆掉——主神在上,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白雪的伤口像是被浇了火焰,心口处的致命伤正燃烧起熊熊的火光,虽然是火,温度却并不烫,娜娜尝试着用湿毛巾盖灭它,可这一丁点儿都不起作用。 她束手无策,上辈子学的知识对这样诡异的病症毫无用处,反倒是白雪,紧闭双眼,拖着难受的身体拱进她臂弯里,力道大的把耳朵都压塌了。好像在她怀里,身上的疼痛会少一些一样。 她把白雪贴在心口处。不敢想受了这么重的伤,莱伊那边会有多痛。 在一团乱麻中,娜娜疲惫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有时候她忍不住想,要是他还在就好了,起码有一个能够依靠的对象。 修养了大概一个月,白雪才终于再次恢复了活力,只是胸口上多了一道贯穿的伤痕。养好身体的白雪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安静了许多,也不想着跑出去玩了,成天和娜娜黏在一起——它以前最怕水,现在却要连娜娜洗澡都守在门口,仿佛它一眨眼,娜娜就不见了似的。 自从莱伊离开,她的身边就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她每晚空闲下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去想,莱伊现在怎么样了?北方据说很冷,他那么怕冷,也没多带件厚衣服,会不会冻感冒?每次想到这儿,她就把枕头旁的白雪捞进被窝里,希望能让莱伊感受到一点的温暖。 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娜娜到了可以上学的年纪。 玛佩尔女士恨不得把她和莱伊一起打包丢掉,少了一个麻烦精莱伊已经顺心不少,这次娜娜主动提出要去读书,玛佩尔女士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他们带走莱伊的时候,给了我二十枚银币,”玛佩尔女士过分瘦削的脸颊已经遮不住了,颧骨格外突出,“看样子他不会回来了,拿这些钱去读书吧,至于其他的——我很抱歉,亲爱的,你需要自己想办法。” 娜娜拿了钱,打包好自己的东西,抱起白雪,离开孤儿院。 租房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她大可以住宿舍,但那样就没了经济来源,她要打工才能维持自己四年的学业,但学院的宿舍是有门禁的。 在找到房子前,她还得先去明面上过一次招生。 娜娜并不熟悉对外招生的流程,两百年后的她是靠微弱的贵族旁系血脉进去的,更别说一无所知的两百年前。 站在教会殿堂的大铁门前,娜娜忽然对自己的行动产生了迷茫。 一开始……是要做什么? 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她身边响了起来:“你也要去——去参加学院招生吗?” 娜娜回过头,那是个皮肤有点黑的圆脸女孩儿,她看到娜娜,声音更高了:“哦!好可爱的小兔子!它是你的宠物吗?” 娜娜被她大惊小怪的神气吓了一跳,摸了摸鼻子,干巴巴地回答:“是。” 那女孩儿猛地抽了口气,几乎快要尖叫了:“我能……” “对不起,我赶时间。”娜娜有点儿怕她,幸好这时又来了一群人,她连忙抱紧白雪加入其中,快步走开。 说实在的,她不讨厌自来熟的女孩儿,她就是、就是有点不适应。毕竟孤儿院的孩子都不会对她这么热情,她也习惯了一个人——再加上一只兔子。 她跟着这群少年走了一会儿,转入一个通道,不久又转进另一个,直到他们停了下来,穿着白色衣袍的牧师提醒他们有序进入,娜娜才意识到自己混入了招生的队伍。 “听好了,我只说一次规则。”白袍牧师高声提醒。 和当时测试莱伊的时候一样,他们先拿来几块魔法石,让所有人将双手覆上去。不是每个人都发出明亮的光芒,有的人甚至连亮度都不明显。轮到娜娜的时候,她的魔法石发出了毫不逊色的光。 然而考官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娜娜也知道,自己的水平只是在同龄人之中稍显出色,和能进教会入职的牧师们比起来压根不够看的。 第一场淘汰了不少人,他们被考官请了出去,留下的人少了些,娜娜余光一瞥,看到了那位自来熟的女孩儿。她在队伍的末尾跟了进来,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很好奇,黑色的眼珠子亮亮的,四处张望起来,看到娜娜,热情地朝她拼命挥手。 第二场是测试对元素的亲和力。作为魔导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驱使元素力为自己使用,有些人在此之前没有系统地学过,纷纷不安焦躁起来,“怎么办,我们没有学过这些——” “安静!”站出来的是个中等个子,有一头耀眼的金发,娜娜恍惚了一下,就听他大声问道:“这一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经验吗?” 只有一阵攘攘的拥挤和不断的窃窃私语回应他。 娜娜深知做出头鸟的后果——要么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要么被人针对。她低下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于是他们的测验格外简单,只要求能够将一团火苗变得更大而已——没错,让一团火苗变得更大。这看起来跟过家家似的,她敢打赌,刚入学的贵族小孩可不止这么点能力,就算是文农纳斯家,送入学院的时候也该掌握元素控制和一些药剂学知识了。 不过显然仅仅是让火苗变大,对于其他人来说也并不简单,一场又一场测试下来,看上去脸色还算不错的只有那位有一面之缘的自来熟女孩儿和娜娜,其他人似乎都累坏了。 活力十足的女孩儿挤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哦!嗨,你好,我是从南方伯兰德侯爵领地来的,我叫贝蒂莎,你叫什么?” 一直在她口袋里打盹的白雪突然蹬了她一脚,娜娜一下子回过神,怔了怔,才发现自己在发呆,尴尬地咳嗽两声:“……你好,我是娜娜。” “你好,娜娜!”贝蒂莎露出和她肤色一样健康的白牙齿,“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啦,很高兴认识你!” 她十分自信,就好像这场淘汰率极高的测验完全难不倒她,娜娜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该多交点朋友,低声说:“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 贝蒂莎的嘴巴像没拴紧的布袋,一会儿一个句子地漏出来,“娜娜娜娜,你知道吗?我们那儿离这可远了,一开春就租了马车赶过来,路上遇到盗贼,东西都被抢走了,差一点就赶不上了……”“娜娜娜娜,奥莱帝尔城真大啊,那城门也太高了吧,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门!”“娜娜娜娜,跟你说哦,我小时候见过真的人鱼,他们长得可漂亮了,就像、就像……” 她突然结巴了,视线盯着一个地方,被嚷得头大的娜娜好奇看了过去,发现那里有一个漂亮的黑发男孩儿。 “就像他?”娜娜随口问。 “对!你说的对极了!”贝蒂莎一拍手,“就像他一样漂亮!” 被夸长得漂亮的男孩儿好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缓缓转过头来——娜娜一下被他海蓝色的眼眸吸引,原谅她,她从没见过如此特别的眼睛,那双眼睛的蓝比寻常的蓝更加深邃,就好像里面装满了一整片海洋。 男孩儿眨了眨眼,朝她们笑了笑。 最终测试结果下来了,淘汰了大部分的人,剩下的就只有零星的三位。娜娜、贝蒂莎、漂亮的蓝眼睛男孩儿——一位名叫提希的南方人。 接下来,教会的考官将会带他们办理入学手续,以及分配宿舍。 总而言之,娜娜成功拿到了入学通知,接下来就该头疼学费的问题了。 * 光明历法816年。 这一年的冬天,莱伊来到北方巨龙的巢穴。 莱伊坐在窗边,一手拖着下颌,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马车驶过荒野,景色由于马匹的加速变得模糊,他看了一会儿无趣的景色,烦躁地闭上了眼。已经过去很多天,耳边没有熟悉的念叨,没有兔子烦人的捣乱,没有难以下咽的硬面包……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走得匆忙,没有带上那条丑陋的围巾。 真希望娜娜不要一气之下把它丢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莱伊从一个冗长的睡梦中被人拍醒,骑士们提醒他到了目的地,正整装待命。 下了马车,莱伊被迎面抛来一件厚重外套。这里常年被积雪覆盖,也许在这里待久了连日子都会分不清,但他得记住,要在春天回去。 “我记得你,你说要在春天回去。”其中一位骑士揶揄他,“别想了,恶龙被再次封印前,我们谁都回不去。如果运气不好的话……” 运气不好的话,就再也回不去了。 莱伊可不觉得自己属于运气不好的那一方,他对自己向来自信,甚至自信到有些傲慢,金发男孩儿轻蔑地抬起下巴,“运气不好的是你们,至于我——毫无疑问,我一定会回去的。” 骑士耸耸肩:“来这儿的人都这么说。” 他裹好大衣,头也不回地走了。 来年春天,他果然没能回去。 巨龙的封印岌岌可危,派来封印的魔导师某一天集体消失在眠龙山脊,行踪不明。 被临时充当消耗品的魔导师学徒们结束了他们短暂的学习,他们被装到一辆车里,一起送进了巨龙的巢穴。 龙血 9、 娜娜办好入学手续,和贝蒂莎分配到了同一间宿舍。 娜娜最终还是决定先住宿一段时间。她手头很紧,学费还是分期付的——贝蒂莎看到她向牧师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这位来自南方的女孩儿表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劲,甚至提出帮她支付学费,但娜娜拒绝了。 “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娜娜说。 贝蒂莎并不执拗,被她拒绝后也只是很乐观地说:“好吧,娜娜,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学院的宿舍在教学区的另一边,对娜娜来说,一切还是熟悉的样子,那些明亮的灯光、彩色编织物的地毯、天鹅绒上银色的烛台、雕刻精致的壁炉下噼啪的火焰看上去那么亲切。 “女生向左,男生向右,两人一间,姓名牌在门上,接下来你们自己安排时间。”教会的牧师最后说道,“等到正式招生结束,我们会统一通知接下来的安排。好了——各位,愿主保佑。” 娜娜走在贝蒂莎身后,这位自称从南方来的女孩儿对什么都很好奇,步子走得飞快,她几乎追赶不上。很快她们就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宿舍的配置却和她作为文农纳斯家的女儿时完全不同了,阴凉、潮湿,看起来很久没人居住过,可能被提前清扫了,倒是没什么灰尘。说真的,要不是壁炉里还有一团温暖的绿色火焰在燃烧,否则这儿比孤儿院也没好到哪里去。透过一扇窗户,能看到广阔的广场和中央的喷泉,白雪开心得快疯了,它扒在口袋上好奇地探出脑袋,两只耳朵不停地颤抖,三瓣唇频率极高地翕合起来。 “娜娜,”贝蒂莎在她身后,忽然问,“你觉得……这儿怎么样?” 这感觉就好像在问一个客人对她受到的招待是否满意一样,娜娜有点奇怪,她掀开床边的帷幔,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回答:“当然挺好的,至少比我以前的环境好多了。” 贝蒂莎微笑着说:“那就好。”也开始翻找她的箱子。翻到中途,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夹层中掏出两个拇指大小的小贝壳。 “给你。”她往娜娜的床上放了一个,“一个小小的定位装置——以防万一,我们之中哪个有天突然失踪了。” 娜娜:…… 她怀疑贝蒂莎是否有点大惊小怪,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好意,作为一个“新朋友”,娜娜推拒不了。 “开学礼物?”娜娜笑了一下,“谢谢你。” 贝蒂莎有些无措地眨眨眼:“不用谢……这没什么的。” * 莱伊甩掉手上的血迹,视线略过一片狼藉的巢穴。金银珠宝、血迹、尸体、永不熄灭的火焰。漂亮的金发被血黏成一缕缕,干涸了贴在脸上,他的眼睛同样被血液浸透,让眼前这一切看上去朦朦胧胧的。 甩掉的血渍再次蔓延淌下,他才发现血是从自己伤口流出的,而他的手臂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疼痛了。 莱伊抵住自己胀痛的脑袋。 他在这里有多久了?一天?两天?还是…… 他的记忆有一段空白,他只记得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炸毁了他们的车——一条巨大的似荆棘的尾巴荡平了整座山脊,那条尾巴比世界上最坚固的钢铁还硬,尖利的长矛刺不穿它,任何最恶毒的法咒也对它无可奈何。它碾过来的时候,魔导师布下的禁制便轻易被破坏,不分敌我地炸开,连同运送他们的车辆一起被炸上天。 骑士们来不及支援,人们惊恐的呼喊声被熊熊烈火淹没。他被重重摔在地上,顿时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便是这副地狱般的景象。 只用一条尾巴就把他们全灭——他们甚至连龙的本体都没看见。莱伊终于明白为什么教会这么忌惮这条龙了。 一旦它从封印中苏醒,整片大陆都会毁于它的怒火与肆虐之下。 莱伊想知道还有几个人活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干涩得吓人,像在用一把锈了的锯子来回锯木头,难听得格外突出:“……有没有人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 那就是全都死了。 但他不能死。绝对不能。 莱伊擦掉脸上的血渍,血渍已经干了,袖口的雪水贴在脸上,异常的凉。这让他清醒了不少。 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能回去,回去也同样是死路一条,他会被简单救治,然后跟随下一批学徒继续进入巢穴,迎接他的第二次死亡——是的,在他看来,在差距悬殊的绝对力量面前,哪怕这次侥幸活下来,他也逃不过下一次死亡。 可如果不回到那边,他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想了很久,想不出来任何办法。这是一条困扰教会几百年的恶龙,当年为了封印它,教会投入了无数的心血,据说初代大祭司奥莱帝尔就是陨于这场战争,他以生命为代价启动了封印,为人类带来数百年的和平。现在要他一个魔导师学徒去面对一条巨龙,他去想怎么死得不痛苦才比较符合现实。 ……不行,不能再想了。 总之,先从这里出去吧。 莱伊不知道自己被摔到了哪里,但从周围如山般堆迭的珠宝金器来看,应该离巨龙的巢穴并不远,或者说,他此刻就在里面。 仿佛为了印证他最坏的猜想,洞穴深处传来隐隐低吼,头顶石块开始崩落,尘土掉了他满头满脸。 巨龙快要突破封印了。 莱伊低声骂了句见鬼,紧紧贴着墙壁,尽量隐蔽自己的身形。然而这一次,他看到了洞穴深处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猩红竖瞳。 那只竖瞳收缩起来,像是在聚焦,又像在山洞里搜寻什么。莱伊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洞穴里的温度越来越炙热。 很不幸,它找到了。 在莱伊拔腿逃跑之前,巨龙发出遏制不住的愤怒咆哮: “我闻到了……伊甸人的血……!” 洞穴内的温度骤然急剧上升!莱伊心知不好,立刻开启防御术,但显然初学者的防御术并不能抵挡一只千年恶龙的怒火,他被余波重重地砸在石壁上,脚下是沸腾的金水。 放眼望去,他几乎无路可退。 巨龙被压制了大部分躯体,但喉咙依然能喷射火焰,尾巴依然能摧毁一切,它不甘地大肆破坏,焦躁地腾起尾巴,将洞穴搅得一团糟!钢铁般坚硬的鳞片在液态黄金里闪动着黯红色的冰冷光芒,浅灰色的腹部节节分明——刚刚莱伊试着对它放了几个冰冻咒,却对那些盔甲似的龙鳞毫无作用,还让这条凶残的大家伙更加恼怒不已,现在它打算把几百年来的屈辱都在眼前这个大胆的年轻人身上报复回来! “呼”的一声,一条庞然大物猛地甩了过来,贴着地面朝莱伊像风一样刮了过去,卷起一阵黄金的沸水—— 莱伊不能被这条尾巴扫到,可他无法后退,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 莱伊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猛然往龙尾上跳去! 龙的尾巴挥舞速度实在太快,莱伊的运气很不错,什么也没看清的情况下准确抓住了它的鳞片,成功攀上了它的尾部。 他想明白了,现在恶龙被限制了行动,它的优势变成了劣势,所以,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来杀了它! “卑劣的伊甸人!狡猾、骗子、偷盗者……” 巨龙怒吼着,雄浑厚重的声音穿透整座山脊。 “我诅咒你!诅咒你们所有伊甸人!你们的血液将变得如同沼泽里的污泥,你们的双眼永远被迷雾笼罩,皮肤如同被烈焰炙烤过的枯树皮,耳朵只能听到来自地狱的哀嚎!我诅咒你……该死的窃贼……” 伊甸人,又是伊甸人。 莱伊被它的尾巴甩得发懵,捂住脑袋迫使自己勉强清醒了一会儿——真是要命,他头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液顺着手臂往下流。 他努力往上爬,想找到龙的心脏,但他爬着爬着,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血液,似乎在腐蚀龙的鳞片。 一滴一滴的血落到龙鳞上,有些血渗到他的眼睛里,莱伊擦掉阻碍视线的血,然后在手掌下看到被印出了一个凹陷形状的鳞片。 “……发生了什么?” 莱伊一手死死扒住鳞片防止自己掉下去,另一只手往锋利的鳞片边缘上狠狠一用力,划出更多的新鲜血液——见鬼的奇迹真的发生了!他的血能溶掉龙的鳞片! 莱伊是个孤儿,他是被丢在孤儿院门口的,那时他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他不明白眼前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和他的血统有关,也许只是一个巧合。但显而易见的,他能看到一点儿从这该死的鬼地方逃出去的希望了。 他试着用冰冻咒将自己的血液冻成尖锐的冰锥,他的出血量实在太大,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放血放到一半,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儿,然后缓过一口气来,继续放血。 巨龙可等不了他那么长时间,几百年的封印将它的耐心耗尽,这只暴躁的龙拼命抖动身体,要将身上藏着的臭老鼠狠狠摔下来,然后把他一脚踩成肉泥。 莱伊的血已经塑造出足够大的冰锥了,他找到巨龙的心脏,用尽全力从背后刺入! 巨龙咆哮着疯狂挣扎起来,它不分敌我喷吐炙热烈焰,整个巢穴变成了一座雪山里的活火山,金子融成的岩浆占据了每一寸角落。 “该死的老鼠!小偷!我要把你撕成碎片——然后一块一块、一块一块、全部吞进肚子里!” 莱伊快要失去力气了,巨龙即便被封住四肢与头部,依然强得可怕,他一刀刺下去看起来对它几乎没有任何影响——莱伊咬破自己的口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再次用力将冰锥往里推。 龙的体温很高,在冰锥刺入皮肉里的瞬间,一团火焰冒了出来,将冰块融化在它体内。 血肉腐蚀出了气泡,发出汩汩的声音。 莱伊彻底脱了力,因为缺血,他的眼前像是被蒙上一层灰蒙蒙的纱,四肢直发抖,体温变得越来越冷,他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心脏也仿佛漏了几拍。难言的不适感蔓延全身,好似身体里的血液都干涸了,只余下无尽的疲惫与虚弱。 龙的挣扎正在慢慢减弱,他也撑不住了,等到身下的动静停歇,他也彻底松开双手,倒在混杂了龙血的血泊之中。 没想到恶龙忽然再次动了起来。 “……我不可能——绝不可能——死在臭虫的手中!” 它爆发出最后的吼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尖锐的尾巴狠狠戳中背上的人! 莱伊根本躲不掉,他完全没了力气,往下翻滚也只是掉进金水里融成一尊金子做的雕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如尖勾的尾巴刺入自己心脏。 血渐渐在他身下蔓延开。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那是贯穿心脏的致命伤。身体逐渐失去温度,就像圣诞节当晚被人泼了一盆洗衣水那样寒冷,他的眼睛也在失去焦距。 最后拼尽全力也没能回去——他突然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和娜娜解释。 但他没想到,奇迹真的发生了。冰冷的身体感受到了温暖,那种温暖的感觉,就像是—— “娜娜?” 莱伊不知道这是死前的回暖,还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他的眼前闪现过某一年的圣诞节前夜,玛佩尔女士喋喋不休讲着她并不好笑的笑话,旁边就是温暖的壁炉。莱伊听得直打盹,索性闭上眼睛。那天不知道怎么了,他的精神格外疲惫,身体不自觉缓缓倒了下去,不偏不倚倒在了娜娜的腿上。 娜娜习惯性地摸了摸腿上的小家伙——她事后辩解,那是因为摸白雪摸习惯了——不过无所谓,反正摸他和摸白雪是一样的。 没错,就和那时候的感觉一样。温暖柔软的,带着点儿潮湿的水蒸气的味道,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地屏住呼吸,好控制他那快要过速的心跳——他好像要被溺死在温水里。 他扛过了最冷的时候。 然后,他看见了雪山。大约是龙的巢穴彻底坍塌,露出一整座雪山。伊拉马斯塔海的颜色被冰封成银白,薄雾笼罩着河面,几颗孤独的树站在雪野里。蓝天铺展开来,辽阔无垠,雪山住民的身影从山坡的另一边出现。 白雪吞没了大部分声音,他隐隐约约听见他们从远处传来欣喜的大喊大叫。 他们在他面前叩拜,高声唱诵,喜悦地将他带走,安置在温暖的洞窟里休憩,替他燃上珍贵的柴火——即便他全身血液几乎流光,变成火焰的燃料,被永不熄灭的火烧遍整个身体,一刻不停地燃烧着。 他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沉默地看着头顶的洞窟。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多久。 有一天,他忽然睁开眼,看到有一个女孩儿抱着牛奶桶走了过去……他出神地想到,一年过去,娜娜也该这么高了。 他的视线转向那个女孩。 他叫住她:“你是谁?” “……”麦色皮肤的女孩沉默。 莱伊一边打量他们,一边状似有点随意地问:“伊甸人?” “……不。”她垂下头,如同向神明稽首,虔诚地回答,“您是我们的主人。” 莱伊疲惫地转过头,闭上眼。他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 再次开口的时候,他使用了命令的语气,毫不客气,就像这群人生来就该是他的奴仆。 “我没办法按时回去,所以我要你帮我看看一个人。” 耐心点 10、 娜娜利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完全回归到学院的生活中去,因为她还在酒馆找了份兼职工作。至于贝蒂莎——这绝不是娜娜对她有所偏见,但说实在的,她确实有点儿奇怪。 比如现在。 “……娜娜,你听说过伊甸人吗?” “伊甸人?”娜娜反问贝蒂莎,“我从没听过——课本上似乎也没提到,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嗯?娜娜居然不知道吗?”听麦色皮肤的女孩儿的语气,似乎娜娜好像应该知道似的,因此她有点儿吃惊,“我以为……哦,好吧,对不起,是我的错——其实、其实这没什么,别在意。” 娜娜有点担心她,转过身和她对视,“呃,恕我直言,贝蒂莎,你不会——不会是非教会成员吧?” “……你是这么看我的么?!娜娜,我好伤心……”贝蒂莎捂着心口,痛斥娜娜毫无理由的怀疑。 贝蒂莎的表情实在太夸张了,娜娜丝毫升不起一点同情,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唔——要吃糖么?” “要!”贝蒂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兴致勃勃地摊开手,像条眼巴巴讨食的小狗,得到了糖果就开心得摇起了尾巴。 娜娜用酒馆带回来的小零食,让贝蒂莎稍微安静了一会。 不得不说,两百年前的课程和娜娜印象中不一样了,其中尤其是药剂课和防御课为甚。 毫无疑问,达米亚院长是一位极为出色的教授,无论是从药剂课的水平还是受欢迎程度来看都是如此。奥莱帝尔城找不出比他更优秀的药剂课教授了。 但娜娜还是见到他就想低头绕道走过去,这出自她心底对这位优秀的院长的敬畏之情——事实上,她上次见到他,还是在院长室里墙上挂着的相片上。 如何让曼德拉草安静——这是他们第一节课的内容。 “我希望今年不会有倒霉蛋被送进医务室,”达米亚院长眨了眨眼睛说,“否则就赶不上今晚的餐后甜点了。” 学生们无暇发笑了,他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折腾花盆里那棵可怜的曼德拉草,很快就变得满头大汗。 娜娜明白自己不能太过引人注目,虽然课程全都学过,但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尤其是在达米亚院长的课堂上——这可是一位能预见到托尔亚斯危害性的敏锐老头儿。 贝蒂莎却没把心思放在课堂上,她正忙着把小贝壳改成胸针,只是因为娜娜第一天去酒馆打工的时候把贝壳放在床上,贝蒂莎和空气说了半天话,一掀床幔却没有人,急得她团团转——她似乎是有点儿分离焦虑了。 娜娜能理解,一个从南方来奥莱帝尔求学的女孩儿,在学院里只有她一个朋友,换做是娜娜到了一个新环境,也会焦虑一会儿的。 “啊哈,上课走神可不行,小姐。”不幸的是,眼尖的达米亚院长已经注意到了贝蒂莎,开始朝这边走来,“这是什么,组装模型课的作业?我们什么时候有组装模型这门课程了?” 贝蒂莎僵了一下,勉强露出微笑:“……对不起,教授。” “嗯……”达米亚举起改造完成的贝壳胸针,眼睛里狡黠地闪着光,他相当和蔼地说,“我想这不太要紧,因为我的课程是有那么一点枯燥。何况我们的贝蒂莎小姐的手艺确实精湛,这枚……哦,定位装置,做得很不错。” 娜娜敢打赌,她身边的贝蒂莎虽然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但其实她快要尴尬死了。 达米亚院长缓缓地看了她们一眼。 “下午没课,我得去酒馆了,”回宿舍的路上,娜娜小声对贝蒂莎说,“跟你说过了哦,不许再哭了,贝蒂。” “我就不能和你一起么,”贝蒂莎有点儿不能接受,“反正那些作业都很简单,我一个人又无聊……” 她们正顺着楼梯向下走,再穿过一个广场才是宿舍,等她们回到宿舍的时候,白雪正在不耐烦地扒着门,一开门,它就蹿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娜娜的皮鞋上。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娜娜嘀咕着,弯腰拎起白雪的脖颈,把它放到书本上,一起捧进了宿舍。 “千万别,”贝蒂莎心有余悸,“你把它放在宿舍,我就只能和它干瞪眼等你回来。” 这只兔子可没外表看起来那么天真可爱,那双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她的时候,贝蒂莎第一次从一只兔子身上感受到了同为捕猎者的气息。 “也许你们可以试着好好相处,这没什么——贝蒂,白雪它只是一只兔子。” 娜娜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贝蒂莎盯着白雪看并不是为了和它好好相处,而是为了和它对峙,她步履欢快地收拾好自己,换下长袍,别好贝蒂莎做的贝壳胸针,准备去做她的小时工。 “好啦,我出门了,你们好好相处。” 门关上了。 贝蒂莎呆了好一会儿,看了看紧闭的门,又看了看莫名其妙生气到蹬床的兔子,凑上前对兔子说:“我要偷偷跟着娜娜去酒馆,你要不要一起?” 白雪眨巴两只红眼睛,它低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慢吞吞朝她伸出的手上挪了挪身体。 今天的酒馆格外热闹。娜娜换围裙的时候,后厨的厨师艾伦就招呼她,说今天的蜂蜜朗姆酒太火爆了,需要去地窖重新搬一桶上来,娜娜应了一声,一边将头发束成一条马尾一边跟着厨师去地窖,她的漂浮咒在搬运重物上非常有用,对于这一点,晚班需要处理厨余垃圾的厨师们赞不绝口。 “今天是怎么了?”娜娜指挥装满蜂蜜朗姆酒的木桶慢慢浮起,随口问道,“我看那里有很多……” “雇佣兵,对,没错。”厨师艾伦接了话,尽量护着木桶的边缘不被磕碰到,“听说是来庆功的——庆祝他们杀死了恶龙。” 娜娜的心脏漏了一拍,酒桶剧烈颤动了一下,很快又稳住,她面上不动声色眨了眨眼:“恶龙?” “哦,小心点!”艾伦挡住差点儿碰到门框的酒桶,手掌被磕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别大惊小怪,这和你没关系。” 娜娜尽量用好奇的口吻说:“可我听说,那是唯一活着的龙了,因为杀不死,所以被封印在北方边境……” “教会曾经是这样说的,可你看现在呢?它现在不就被杀死了吗?”艾伦翻了个白眼,“那群自以为是的上层蛀虫,他们说的话你最好一个字也别信。” 娜娜有点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因为她以前的人生规划就是成为一个上层蛀虫——呃,好吧,现在也没变。 她站在台阶上,等着艾伦锁好地窖,随口问道,“听上去似乎麻烦都被解决了,那……被派去北方边境的人也该回来了吧?” “该回来的早就已经回来了——”艾伦拖长了语调说着,突然小声问,“你不会有什么认识的人还没回来吧?” “……”娜娜咽了口唾沫,语气有点微妙,“不,没有。” 那就没关系了,艾伦紧绷的弦一下松了,说话口无遮拦起来:“就算有也回不来了,虽然我不喜欢教会,但那条龙也确实可恶,据说它能在一瞬间让一座城市变成一片火海。” 酒桶再次狠狠晃动了一下。艾伦的脑袋被砸了个正着,他咒骂了一声,高声质问她的名字:“娜娜!” “对不起。”娜娜低下头,她始终不相信莱伊会死在北方边境,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白雪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所以莱伊也一定好好的。 可为什么他不回来呢? 娜娜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因为酒桶又磕到艾伦大叔的脑袋了。这位暴脾气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他的怒火,转过身指着她的鼻子: “——娜娜!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拿蜂蜜朗姆酒桶一直砸我的脑袋!” 娜娜不得不为自己的走神再次道歉:“对不起。” 整个下午她都心不在焉,贝蒂莎带着兔子悄悄溜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被酒馆老板训斥,娜娜低着头小声道歉,然后从后厨绕到小巷子里丢垃圾。 贝蒂莎很开心地和她打招呼:“娜……” 本来在脑袋上安静趴着的兔子忽然跳下去,贝蒂莎手忙脚乱想接住,却被它从空隙里溜走,一个兔子尾巴都抓不到,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贝蒂莎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 弄丢了兔子,她都不敢去见娜娜,汗流浃背地在酒馆附近拼命找兔子,甚至用上了寻物术,可能是她太急了,寻物术有点错误,本该指向兔子的树枝直直倒在了一个人的脚后跟上。 “对不起对不起。”贝蒂莎一个劲儿地弯腰道歉,“我找错了方向,对不起。” 她正要走,谁知那个人转过身,漫不经心地说: “抬起头来。” 贝蒂莎只觉得此刻她浑身被雷电击中,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这声音实在太过耳熟—— 看清了那人的脸的瞬间,贝蒂莎立刻低下头,一道冷汗顺着她的侧脸流下来了,她的嘴唇嗫嚅着,声音很轻却又恭敬地说:“……主人。” “好了。”那个金发的少年挥了挥苍白而修长的手,“白雪在我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好的,主人。”贝蒂莎喘了一大口气,连忙头也不回离开。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该回去,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在酒馆旁边的一家面包店门口坐下,等娜娜的打工时间结束。 娜娜处理好垃圾,叹着气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阳光下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她有点疑惑,是不是因为自己今天想他的次数过多,眼前都出现幻视了。 娜娜拍拍脸,提醒自己清醒一点,准备回去继续工作。 没想到那个幻视的身影真的开口了,他哼了一声,听起来随口说了一句:“你看起来好像中了遗忘咒似的,还是说,我找错人了?” “什么——”娜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假的?”在他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之前,娜娜收回自己说漏嘴的话,“哦,不是,我的意思是——真的是你?莱伊?” “除了我还能有谁。”莱伊微微眯起眼睛,他一向缺少耐心,大可以直接证明自己确实存在,然而他只是站在那,一动也没动。 娜娜眨了眨眼,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但看在主神的份上,这可是时隔一年的重逢,哭哭啼啼的也太丢脸了。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接着做了个深呼吸,缓住过分紧张的心跳,她上前几步,想来一个朋友的拥抱,可莱伊却后退了。 这种自作多情的氛围让娜娜更尴尬了,她的耳朵“腾”地发起烫来,从没这么渴望能有一副灵活的口舌,这样就能更好地缓解这场尴尬。她僵硬地放下双臂,手脚都没地方放:“抱歉……我就是、就是有点激动。” “我知道,娜娜。”莱伊始终保持着和她一寸远的距离,“耐心点,再等等,不要心急——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等什么?”娜娜疑惑地问。 而面前的莱伊只是重复着那一句:“不要焦虑。时间总会到来的。” 他转身消失在交错的巷子里,娜娜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总而言之,莱伊还活着就好,至于他为什么不回来——莱伊是个自由的人,娜娜没权利也没资格对他的行为置喙。 这是个很令人情绪沮丧的秋季,什么都好像一场阴雨淋漓。打工时间结束后,正巧遇到了在逛街的贝蒂莎和白雪,贝蒂莎庆幸地和她解释:“还好白雪自己回来了,不然我把它弄丢了,就真没脸见你了。” 白雪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颊,娜娜摸到它的四只爪子有点儿湿,撩起自己的衣摆给它擦干净,兔子舔了舔被弄乱了毛的爪子,舔着舔着又顺势去舔她。 “没事的,白雪很聪明,会自己回来——它以前经常跑出去玩,不过自从生了一场病,它的性格就变得很内向。”娜娜将手指伸到兔子嘴巴里,撑开它的口腔,检查它的牙齿,自言自语起来,“嗯……牙齿有点长了,要不要买点磨牙棒……” 白雪乖乖张开嘴,红珠子似的眼睛盯着贝蒂莎,贝蒂莎顿时苦了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把脑袋一撇,不去看她的主人被检查牙齿的滑稽场面。 人鱼 11、 回宿舍的途中,娜娜和贝蒂莎路过公共休息室,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雕花椅子上看书,看服装不像是有钱人,况且还有一个熟人也在。 贝蒂莎突然开口了:“——提希,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是和我们一起通过考试的那个男孩儿?”娜娜用新买的磨牙棒逗白雪,可它不为所动,娜娜只好悻悻收起来,看向贝蒂莎,“之后我们就没再联系,只在课堂上见过……怎么突然提起他?” 贝蒂莎给她指了个方向:“因为他正好在那儿。” 黑发蓝眼的男孩儿似乎有所察觉,转过头来看到她们,突然一怔,随后弯起眼朝她们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哇噢,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那双眼睛真的好漂亮。”贝蒂莎不禁避开和他相交的视线,“他的眼睛好像有魔法,如果他开口求我了,说不定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去做……”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的眼睛,因为你说过,你是南方来的,还见过人鱼,他那双眼睛漂亮得和人鱼一样,贝蒂。”娜娜的声音慢吞吞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但是——” 她俩猛地顿住。 贝蒂莎这才发现,自己的鼻尖都要碰上一副冰冷冷的、银光闪烁的盔甲了。那是学院里最有用的装饰物,关键时刻可以用法术驱使它抵御窃贼,结实得很。 娜娜毫无意义地把话说完了:“——你快要撞上它了。” “……” “你可真是个血统纯正的南方姑娘。” “谢谢。”贝蒂莎干巴巴挤出话来,“也许我该改改这坏毛病了。” 娜娜继续火上浇油:“你要不要看看提希,他的表情似乎在说‘天啊,一个偷看被抓包还差点撞到盔甲的蠢姑娘!’……” “我知道!求你了娜娜,别再说了。” 贝蒂莎快要冲上来捂住她的嘴了,娜娜及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回到宿舍后,娜娜洗去在酒馆沾染的烟酒气味,换了一身睡袍,抱起兔子在床上翻滚一圈,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到今天见到的莱伊,脑海里自动播放起那副尴尬的场景,无论怎么阻止都无法停止回想。娜娜忍不住了,呜咽着把自己藏进被子里,缩成一团。 好丢脸……真的好丢脸…… 娜娜憋红了脸,因为缺氧而心跳加速,她越想越难受,从蓬松的床罩里捞出白雪,一口咬住兔子的耳朵,好像这样就能泄愤似的。 事实证明,这确实能泄愤,因为远在北方边境的莱伊已经满脸通红了。 耳尖温烫的触感太过真实,就像她亲口咬在了自己的耳朵上,牙齿磕在耳上的轻微的痛感,反而给他带来了些许不可言说的刺激,就像在自己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浮起所有细小的毛孔,让他的呼吸漏了一拍。 “……我主?”麦色皮肤的老人敏锐察觉到他的走神,低声询问,“是计划哪里有问题……?” “不,没有。”莱伊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若无其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扬起下巴,“继续。” “好的,主人。”老人重新低下头,恭顺地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您虽然拥有高贵的血统,却无法完全驱使这股力量,所以我们建议……” “奥莱帝尔城的中央魔法学院?” “没错,但我们的计划不止如此,”位高权重的老人抬起头,眼里迸发出灼热的光芒,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在奥莱帝尔城,您会得到最好的成年礼,甚至能将掌控大陆的教会完全收入囊中。” * 娜娜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她扭过头看了一眼,贝蒂莎没有掀开她的床幔,厚毛毯也老老实实盖着,丝毫没有冷风入侵的迹象。还没等她想明白,胸口一痛,白雪受不了她的蹂躏,四只爪子挣扎着蹬出她的怀抱,在另一只枕头上戒备地揣起前爪盯着她。 娜娜:“只是咬了一口,别这样。” 白雪沉默地盯着她,那双红色的眼珠里充满了说不出口的控诉。 娜娜:“……好吧,对不起,但你知道的,我压根没用力……” 贝蒂莎的声音透过厚重帷幔传了进来:“娜娜,我得提醒你一句,别忘了药剂课的作业。” 娜娜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你要去图书馆吗?”娜娜拉开床幔,对上贝蒂莎视线——不管娜娜什么时候找她,总是能发现贝蒂莎就在看着自己,次数多了也觉得不舒服,好像无时无刻不被人盯着一样,但她现在没时间去思考那些了,“今天的作业是什么?一份曼德拉草的种植报告?希望图书馆的资料还没被借完……” “……其实我已经写完了,在你洗澡的时候。”贝蒂莎略带抱歉地说,“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图书馆吗?” “不,我自己去就行。”娜娜舒了口气,刚换上的睡袍又要脱掉,趁着天还没黑,抱起笔记本和白雪就往图书馆的方向去。 贝蒂莎皱了皱眉。她脸上的表情好像被什么吸走了一样,突然完全褪尽了,现在那张五官开朗的脸就像一张面具,卸去了所有的情绪,她呆呆地坐在书桌前,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要跟去图书馆吗? 这念头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被否决了。不,还是算了,再紧跟不舍下去,娜娜就要排斥了。她隐约有感觉,娜娜对她现在的距离开始不满了。再说学院里的图书馆很安全,贝蒂莎去看过一圈,那儿的图书管理员比她的眼睛还尖,完全不用担心娜娜会出什么事。 可她就是为了娜娜才来到这里的。不去看她,自己还能做什么? 贝蒂莎失落地重重往桌子上一趴,室内弥漫起一阵令人心浮气躁的沉默。 娜娜这边也遇到了大麻烦。 从宿舍到图书馆的路上,会经过一个有喷泉的广场,今天的天气很好,喷泉的池子里蓄满了清澈的水,只是眼下时间有点晚,喷泉池停止了它的表演,只剩下一池安静的水。但是现在,这个大喷泉池里躺着一个人。 她认识躺在水里的人,就是几个小时前打过招呼的提希。这位黑发男孩紧紧闭上了他漂亮的蓝色眼睛,整个人都浸没在水中,一动不动,皮肤被水波衬得白得发光,看上去像个沉睡在喷泉里的美人鱼。 “你……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娜娜将手探进水里摸他,却被他滚烫的皮肤烫得缩回了手。 “你发烧了!”娜娜叫起来,“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医生……” 她的手腕突然被攥住了。 “等等……咳、等一下。”水声哗啦啦响起,提希从水中支起上半身,他浑身湿漉漉的,水流顺着头发往下滴,过分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像一颗颗小珍珠。 “呃,可是你的温度很烫。”娜娜提醒他,“还泡进了水里。” “没事的,这是突发状况,”提希眨了眨眼,凑近了看,那双透蓝的眼珠更像玻璃了,被水汽氤氲出了光折射的色彩,“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好了。” “……好吧。”娜娜半信半疑地抽回了手,提希忍不住捂嘴急剧呜咽了一声,没了冷水降温,他的脸颊飞快泛起了红色,重病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白雪突然跳了起来,四只爪子狠狠踩在他脸上,黑发男孩儿毫无反抗的力气,摇摇晃晃重新跌回池子里,砸出一团巨大的水花。 娜娜睁大眼睛,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没来得及阻止,吓得惊呼:“白雪!不对、提希!你真的没事吗!” 水池里的男孩儿吐出一大口泡泡,他大概是溺水了,娜娜手忙脚乱把白雪捞出来,然后又去捞溺水的提希,可白雪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又跳回水里用短小的四肢拼命蹬水,一口咬住她的袖口,把她往外面拖。 “你在做什么,白雪,停下,提希现在很难受!”娜娜训斥这只莫名其妙捣乱的调皮兔子,“快停下——” 然而就在娜娜准备强硬扯开兔子的时候,她猛地顿住了—— 一阵隐忍难耐的喘息从水里传来。 一瞬间,娜娜觉得不可置信。这倒并不是因为她害怕,要知道她也经历过这些、这些男孩儿谈论过的私密事,而是她觉得提希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出现在这儿——一个傍晚停工的喷泉池里。 “娜娜……”男孩儿用他那双蕴满雾气的迷离的漂亮蓝眼睛看着她,满是歉意地说,“对不起,让你受到惊吓了……但、我确实是出了点意外。” 他的声音有点儿发软,带着难以言说的鼻音,像一只软绵绵的云,任何听了他声音的人都会不由自主怜惜这个可怜的男孩儿,娜娜也不例外,更何况他还喊了她的名字——但白雪一口咬在她小指上,把她的手指当磨牙棒,恶狠狠地磨,这让她彻底清醒了。 “我到发情期了。”漂亮的男孩红了眼眶,他的皮肤都泛起不正常的粉,胸膛剧烈起伏,显然难受极了,但他依然温吞地征求她的意见,“稍微离我远一点,让我自己解决,好吗?” 娜娜只能摸着鼻子,呆愣愣地说:“好、好吧。” 白雪气得直叫唤,长耳朵都快竖到天上去了,它猛烈甩动沾水的皮毛,把湿漉漉的水珠全都溅在提希的脸上,以此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娜娜不得不为此道歉,尴尬地抱起自己湿成一团的笔记本和兔子离他越远越好。 这下连图书馆都去不了了,娜娜在灌木丛里拧干自己裙摆的时候,忽然回过味来:人类也有发情期吗? 娜娜飞快地眨了眨眼,奇怪地和白雪对视。它还没消气,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抖动着。 主神在上……这一天太不可思议了,不论如何,她得赶紧回去睡个觉,好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当做一个梦忘掉。 仪式感 12、 一个月后,学生们与学院的蜜月期过去了,真正的不适感在十一月份时大规模来临。课程都走上了正轨,作业也逐渐布置了下来,紧接着,万圣节过了,圣诞节还没到,学院中的气氛多少有些躁动——想放假的新生越来越多了。 双人间宿舍里,娜娜和贝蒂莎一左一右坐在壁炉旁的软沙发上,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娜娜弄来了一团毛线,翻开从图书馆找出的教学书,重新学习怎样编一条圣诞围巾。之前那条被莱伊嫌弃了,这次她有经验,肯定能织一条更棒的,至少不会被认为是一只丑手套。 沙发另一边的贝蒂莎在喂兔子,这是她最近的新爱好——每天从教授药剂课的达米亚院长的小花园里搜刮新鲜草料,一边喂兔子一边兴奋地嘀嘀咕咕。大约是受到临近放假的影响,她最近总是非常激动,看向白雪的眼神都充满了灼热。每到这时候,白雪就进入了如临大敌的状态,烦躁地塌下耳朵,拿屁股对着她。 谢天谢地,虽然白雪不怎么领情,但贝蒂莎终于有了点自己的爱好,她的分离焦虑也缓解了许多,甚至开始有点儿异常的举动。这都不要紧,至少娜娜不用每次出门和她报备去向,而那枚贝壳胸针也真正变成一个漂亮的收藏品了。 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就连提希也没再提起那次喷泉池里的尴尬偶遇,她的生活似乎正在逐渐步入正轨。 但娜娜还记得,自己宁愿分期付学费也要来重新学一次已经掌握了的知识的重要原因——她未来的毕业课题——托尔亚斯就在这儿! 可遗憾的是,她快把学院里的每一位学生都认全了,也没找到一位名叫托尔亚斯的人,哪怕是姓氏也没有。这让她有时候开始怀疑自己,其实两百年后的事情都是她做的一场梦,她的脑袋是真的被马克打坏了,什么毁灭世界的大魔头,压根就想她幻想出来的,实际并不存在。 娜娜有些颓丧地在公共休息室找到提希,这个有着一头黑色头发的男孩见到她,立刻走了过来:“圣诞日快乐,娜娜。” 他们目前的关系应该算亲近——托娜娜到处社交去找一个“毕业课题”的福,她总是在图书馆里遇见提希,这位略带羞涩的男孩总会找到机会不经意间提起那天傍晚的事,在娜娜明确表示保密之后,他才松了口气,慢慢和她联络起来,不过比起单薄的同学关系,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今天没带白雪出来?” 娜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论是贝蒂莎还是提希,他们对白雪的关注似乎都有些格外在意了,但不难理解——谁不喜欢柔软的、毛绒的小兔子呢?娜娜解释说:“天冷了,它更喜欢暖和的窝,而且贝蒂正在为它布置一个新的兔子窝,这需要它亲自验收。嗯……顺便,你也节日快乐。” “好吧,真是太遗憾了。”提希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语气很遗憾。正如贝蒂莎所说,就算是被称为冷酷无情的防御课教授阿廖沙女士,只要看着这双没有攻击性的眼睛,也会忍不住想要怜惜一下的。 但娜娜已经习惯他经常装无辜蒙混过关,因此她不怎么愉快:“所以你喊我来公共休息室,就是为了看白雪?” 提希的反应慢了半拍,他似乎是第一次被人指责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垂下眼一声不吭,好像在想该怎么回答。 “人类是不会拥有毛绒绒的皮毛的,不必为此纠结,娜娜。”提希想了好一会儿,出乎意料地认真安慰她,然后才提起找她的原因,“当然还有别的事——这是你的信,大约是信差将你的信混在信件堆里,错误地分给我了。”他递给娜娜一封信,很抱歉地说,“我看了一眼,因为这实在太奇怪了——它没有寄件人。也许是你的熟人?总之,你自己看吧。” 娜娜放弃和他争辩关于自己会不会嫉妒一只兔子拥有毛绒绒的皮毛,他和贝蒂莎一样有自己的独特想法,和他们争论会把自己的思维带向一个不可知的深渊。她反倒更好奇是谁会给她寄信,她在这儿有关系好到可以写信的人吗?比如……孤儿院的玛佩尔女士? ……不,这比达米亚院长突然宣布取消学期末的测验还不可能。要知道娜娜离开孤儿院的时候,玛佩尔女士脸上的笑容都快掩盖不住了。 她翻看信封,邮戳上没写名字,只有一个漆红的印章。火漆上印着一只展翅的双翼巨龙,龙角狰狞,尖牙利齿,很显然,用这种纹章的人一定嚣张又傲慢。 娜娜不认识这枚纹章代表的家族,就连两百年后也没有……但她有种感觉,这只巨龙的样式好像在哪见过。 是在哪里呢? 娜娜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她的脑子可能在期末月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提希也在这时候催促她:“或者打开看看?” 两人在公共休息室里找到裁纸刀,小心翼翼裁开信封,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娜娜和提希对着一张空信封面面相觑。 “恶作剧?”娜娜有点恼火地嘟囔,将空空如也的信封丢进垃圾桶,“是谁这么无聊……” “不是我。”提希举起双手,表明自己也是被栽赃陷害的,他顿了顿,有点萎靡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我没证据证明。” 难得他会反省自己,娜娜很欣慰,她刚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娜娜转过头,平淡地看了贝蒂莎一眼,“有人寄了封恶作剧的空白信件,我们在讨论是谁做的,你知道么?” “空白信件?我不知道。”贝蒂莎摇了摇头,她的神情看上去很焦躁,“先别管那些了,娜娜,我需要你,跟我来。” “……我最近好像很受欢迎?”娜娜的视线在她们两个之间来回逡巡,以确认他们不是在联合起来给自己什么圣诞惊喜,“你们商量好了?” “这一点我很肯定——没有。”提希说完,贝蒂莎立刻接了话,十分确定地说,“也不可能。” 他们之间的不配合倒是有共同的默契。毕竟两个人曾经为了白雪发生过一场争执,最终谁也没争出胜负,两人也就此结下梁子,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 说真的,白雪的受欢迎程度已经有点儿诡异了,它居然能让两个魔导师学徒为它大打出手。但——还是那句话,谁不喜欢柔软的毛绒绒的小兔子呢? 贝蒂莎急匆匆把娜娜带到宿舍区后面的小树林里,天气凉了,小树林里的树叶都快秃光,踩在脚下嘎吱嘎吱响。然而当娜娜问她有什么急事的时候,贝蒂莎又惊叫说自己忘了点东西,要重新回去拿,让她在这儿等一会。 娜娜满腹疑问,虽然不明白贝蒂莎带她来小树林的用意,但她还是选了一处相对比较开阔的地方等她,又踢了几脚泥土和腐烂的树叶把它们凑成一堆,无聊地用树叶堆练习自己的风元素应用。 就在她快要用枯叶卷起一个小龙卷风的时候,背后响起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听上去这个人迈着大步向她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贝蒂?你的东西拿过来了吗……”娜娜回头望去,看到那个熟悉中带了点陌生的身影,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完全没了声音。 “呃……”她有些不确定,又提起嗓子问,“我、我没在做梦?” “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生吞了一只尖叫蛙。”莱伊慢吞吞开口,又朝她走近一步,“我记得给你寄了信。” “也许你该改一改你的态度,”娜娜想起上一次见面他也是这么毫不客气,撇了撇嘴,抱怨起来,“你是说那封什么都没有的空白信件?你应该在上面写两个字的。” 莱伊又恢复了他惯常的懒洋洋的神气,“我已经在你面前了,你还需要一封写满愚蠢通俗用语的信件么?” 娜娜试图和他讲点道理,摸了摸鼻子,试探地回答:“当然,对你来说可能有些蠢,但……我就是需要点愚蠢仪式感的普通人。” 金发的男孩儿盯着看了她好一会儿。如同他带给娜娜的些许陌生感,有些日子不见,娜娜也长高了一些。青春期的孩子总是长得很快,一眨眼他们两个都褪去了稚气。 最后,他哼了一声,撂下一句:“我知道了。” 娜娜抬起头和他对视:“仪式感。” “哦,好吧,该死的仪式感。” 他不情不愿张开双臂,刚好容纳一个人的距离,娜娜兴冲冲地一把抱住他,这次他没有躲避,只是僵硬得像个大理石柱,冷冰冰的面颊也像极了一块石头。 感谢主神,这个坏脾气的家伙并没有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开。她想莱伊多少是不怎么情愿的,否则也不会僵硬地像中了石化咒。 “话说回来,”娜娜松开手,在莱伊的手臂上戳了两下,因为身高原因这么做还挺费劲的,然后她轻声问,“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这儿?” 莱伊的碧绿色眼睛飞快地眨着,而后露出一个假笑:“为了我的圣诞礼物。” 一份礼物? 13、 娜娜沉默了好久,眼神飘忽起来,看了看他,又看向地面,欲言又止。 莱伊等得不耐烦,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大片阳光,紧逼着重复了一遍:“我的礼物呢?” 娜娜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虚地转移话题,声音都有点飘浮:“别那么心急,现在还没到圣诞日……” “你是不是没做完?”他危险地眯起眼,靠得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轻,然而那嘲弄的意味也越来越明显,“还是那副丑得像手套的围巾?” “你怎么知道!”娜娜叫起来,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我已经学会了,这一次的肯定不会丑……”她顿了顿,像是弥补什么一样补充一句,“不会丑到哪里去。” 莱伊扬起下巴,用鼻腔哼出一声:“我等着。” 几日后,一场惊心动魄的学期末测验在达米亚院长的监考下终于结束,娜娜和贝蒂莎都拿了A的好成绩,至于提希——他这几天有些心不在焉,总是频频看向四周,表情十分不安。测验结束后,他便去向不明。 圣诞夜前夕,娜娜按照约定带上礼物去见莱伊,临走前贝蒂莎让她帮忙带一份鲜奶油和草莓,今晚她会做一个圣诞蛋糕,娜娜答应了,可出门后没多久又急匆匆推开门,把白雪从暖和的兔子窝里掏出来,塞进长袍内侧口袋里。 到酒馆的时候,莱伊已经等在那了,他没什么耐心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冷冰冰开口:“你迟到了三分钟,娜娜。” “……对,”娜娜气喘吁吁地说,她花了三十秒才把气喘匀,“我应该直接把自己当做货物传送过来,是不是?” 莱伊挑眉,但看在娜娜过度运动后泛起绯红的脸上,他总算行行好,什么也没说。 “话说回来,”娜娜被莱伊领着,向酒馆二楼走去,“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记得你应该放假了,”莱伊的语气没有起伏,“你总不会要在学院里度过一个假期?”他抿起唇,突然眯起碧绿的眼睛转向娜娜,声音轻轻的,然而满含威胁,“还是说,你有了新的玩伴,不需要你孤零零的老朋友了?” 娜娜摸了摸鼻子,毫不犹豫地一口否认:“没有,绝对不可能。” “但你有钱吗?”娜娜干巴巴地问,她有点不确定,偷偷看了他一眼,“玛佩尔女士把你的二十枚银币给了我,我——抱歉,我用完了,用在学费上。” 莱伊哼了一声,一点儿都不在意那二十枚银币,“不用担心钱的事。而且——我也不觉得你能在几天时间里还给我。” 确实不能。她现在穷得只剩下身上的衣服了。不过说实在的,虽然他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但这种熟悉的感觉反倒让娜娜安心不少。 一盏落地灯被打开了,室内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暗橘光中。他看上去刚来不久,家具都被大块白布罩了起来,没来得及揭开,整个室内显得干干净净,冷冷清清。 莱伊丢了团火到壁炉里,木炭冒出火星,温度逐渐上升,兔子从娜娜衣襟里探出脑袋,三瓣唇快速翕动。 “它饿了。”莱伊随意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要一起去吃点东西么?” 娜娜正在揭开沙发上的布罩,随口答应:“嗯,顺便还得去买一份鲜奶油和草莓。” 莱伊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你会做蛋糕?” 娜娜从壁柜里找出一个普通的棋盘,还有一套做工精良的棋子,头也没回:“不是我,是贝蒂……我的室友,她会为今晚的圣诞夜做一个漂亮的蛋糕。” 莱伊扬起的唇角塌了下来,脸色变得很冷。 “所以,你准备在那里过你的圣诞夜?” 娜娜敏锐地察觉到了屋子里的气氛变了,狐疑地回过头,几乎被莱伊铁青的脸色吓了一跳,“莱伊,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怎么可能。”莱伊硬邦邦地哼了一声,讥诮地说,“在哪里过节是你的私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娜娜站起身,托起白雪前腿,将这只小兔子和它的另一位主人的鼻尖相触,莱伊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和兔子对视了一会儿,三秒后,他和白雪同时嗤了一声。 娜娜把白雪交给他,金发的男孩儿嫌弃地抓住兔子,兔子也很不舒服,不停地蹬腿,娜娜抓住他的手让他托住白雪的屁股,白雪才安静下来,看得出来它确实记仇,依然很不待见莱伊,挪动自己毛绒绒的身子,拿屁股对着他。 娜娜说:“莱伊,我知道你的心情,但贝蒂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嘿,别这幅表情,贝蒂终究是要离开这儿的,她不像我们……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 莱伊承认她说的有道理,把脸一撇,便不再说话了。 在陪她买鲜奶油的时候,他抱起手臂,冷冷地站在那里。娜娜买完贝蒂莎交代的东西,转头看到他这副模样,眨眨眼,招呼他低头。 “还有什么事?”他皱起眉,不情愿地弯下他的腰,然后看着娜娜从长袍里掏出一条红色的围巾,沉甸甸地绕在他的脖子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娜娜期待的眼神里,缓缓露出一个可恶的微笑:“好吧,谢谢你的礼物……至少它看上去像一条围巾了。” * 另一边,中央魔法学院图书馆禁区。 ——伊甸人,天生对元素有异常强的亲和力。他们能轻易支配所有元素,将对方的攻击顷刻瓦解,眨眼间让对手失去一切筹码。 ……据说他们的血连龙鳞上刻纹的防御魔法都能无效化。 ……对此类人种,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 ……一百年前,将他们全族献祭为[涂抹痕迹]的祭品。 书页最下端备注了一行小字: 【此类人种危险性过高,如有发现行踪,立刻将线索告知教会祭司。】 “唔……原来是这样。”蓝眼睛的男孩合上书,将厚重的精装书放回书架,从禁书区堂而皇之走了出来,拐入小门消失不见。 图书管理员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 这位被娜娜认为行踪不明的男孩,此刻脑海中萦绕着一个挥之不去的疑惑:为什么、他在一只兔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伊甸人的血脉? 今天是圣诞夜前夕,他一个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看着灰白一片的天空陷入了思考。周围所有人都默契地绕开了他,人群熙攘之中,他的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提希下意识往隔板后面闪了闪。 娜娜的身边站着一个男孩儿,青春期的男生总是长得很快,这让她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她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郁闷了,甚至带着点满足…… 提希看向那个男孩。金发碧眼,样貌出色,哪怕是远远看去,也能感受到他骨子里透出上位者的傲慢。应该是一眼就记住的长相,提希却没从记忆中搜刮出关于他的任何信息……所以,他不是这儿的学生? 他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没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娜娜朝他招招手,将那条提希眼熟的、织了拆拆了织、费时一个月的羊毛围巾绕在他的脖子上,他收了,然而距离太远,只看到他懒洋洋地笑了笑,模模糊糊的话语传来:“一份礼物?” 娜娜的表情好像在说:有问题? 男孩儿的声音清亮,穿透人群进入他的耳朵,“去年的我也要。” 提希有点惊讶,这是哪里来的不讲道理的家伙? 不等娜娜有反应,那个男孩儿语速很快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我原谅你……记住,明年要补上双份。” 显然娜娜的想法和他一样,她看起来已经忍不住想让这个蛮不讲理的家伙的嘴永远闭上了。 揉肚子 14、 娜娜和莱伊一起度过了离开孤儿院后的第一个圣诞日。房间里的白布罩全被取下,温暖潮湿的温度充斥了每一个角落,生活气息弥漫在这间两居室的套房里,并且直到开学前大概都会保持这样温馨的状态。一棵盛装的小圣诞树摆在窗户旁,一场大雪像是为了迎接圣诞节的来临,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夜。 又是一年圣诞了,这一切似乎和往年完全不一样,又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贝蒂莎的爷爷来了奥莱帝尔城,她的室友高高兴兴和家人团聚,娜娜索性也搬来莱伊的住所。堆满了丝带和彩球的客厅里,娜娜装饰完圣诞树,扶着梯子让莱伊摆上最顶端的星星。 莱伊还没换下睡衣,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恹恹地放好星星,从梯子上跳下来。娜娜盘腿在树下拆礼物,莱伊的礼物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揭开盒盖,里面躺着一颗小巧的金苹果——纯金的。 “很意外?”他笑了笑,一只手拂开覆在眼睛上的碎发,“你的表情好像在问我是不是做了坏事——放心,没有。是一些……嗯,‘恶龙’的馈赠。” 娜娜想起来他这两年都去做了什么,顿时说不出话,她站起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安慰的话在嘴边又被咽回去,她深知说再多也无法改变这些事实,只好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好的事都过去了。” 莱伊漫不经心似的说:“是啊,都过去了。” 他换好衣服,娜娜也给白雪带上了一顶圣诞帽——来自于她编织失败的作品,白雪的耳朵都被压塌了,仰起头看了她一眼,圣诞帽歪在了一边。见到没什么事情,它又重新安安静静地趴下去,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娜娜扭头看莱伊:“你们昨晚做了什么?”他们站的很近,此刻刚好目光相接。 “没什么。”莱伊扬起下巴,然而从侧面可以轻易看出他嘴角勾起,“只是稍微谈了谈而已。” 和一只兔子?谈谈?凭着直觉和对莱伊的了解,娜娜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不过同样凭着直觉和了解,她知道就算问下去也不一定得到结果,还不如不要浪费这个时间。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莱伊摆出一副棋盘,邀请她来一局,娜娜欣然接受。 圣诞日这一天似乎一直处在一种幻觉似的时光里。天气越来越冷了,然而当大片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的时候,享用着热腾腾的热可可坐在壁炉边,圣诞树的阴影就投射在他们身边——这就像一场让人想用尽所有力气挽留的美梦。 “该你了,莱伊。”娜娜小口地啜饮着所剩无几的热可可,好整以暇看着莱伊。白雪也醒了,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咀嚼它的干草。 只有在这个时候莱伊看上去才有了两年前的影子,他有点儿踌躇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咬着嘴唇,持着黑棋在棋盘上方举棋不定。 娜娜笑话他:“认输吧,第一次总是要输的,再说——下棋我可没输给谁。” 下棋总有棋外招,嘲讽对手也算一种,但没想到,出乎意料地,莱伊有点儿不甘心地顿了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松开棋子。 “我认输。” “好极了。”娜娜赢了棋局,很开心地收拾棋盘,白雪凑过来毛绒绒的脑袋来,兴奋地一屁股把黑棋全部推倒,“假期过后你有什么安排吗?学院对外招生的时间已经过了,下一次是明年八月份……” “已经安排好了。”莱伊又恢复了他惯常懒散的神气,他走进小厨房,翻出今晚的食材,“总要给我们屠龙的勇士一点儿特权,对不对?晚餐吃什么,烤苹果派和糖浆馅饼?” 餐桌上娜娜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白雪也被额外塞了一块苹果派作为圣诞餐,它第一次吃苹果派,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耸动,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又去偷吃娜娜的,果不其然吃多了,肚子胀鼓鼓的,晚上的时候突然张着嘴剧烈呼吸起来,娜娜从浴室出来看到这幅场面吓坏了,立刻翻过来揉它的肚子。 白雪四脚朝天敞开肚皮,难受得直蹬腿,当她把手覆上毛绒绒的小肚子,掌心里先是一片温热又蓬松的触感,隔壁房间突然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娜娜一愣,想起它和莱伊会有相同的感受,顿时有点犹豫,然而白雪四只脚抱住她的手腕,看起来好像要吐了。她管不了那么多,动手揉搓起来。 指腹按在肚子上缓慢地打着圈,她不敢用力,轻轻地在肚子上揉动,每一下都像给它挠痒痒,白雪看上去应该舒服多了,耳朵微微颤动,后腿时不时蹬她一下,力道软绵绵的,像是在催促她用点力。 温热柔软的肚皮里面鼓鼓的,用点力能清晰摸到里面还没消化完的苹果派,娜娜小心翼翼地,从慢到快,从轻到重,渐渐地,白雪紧绷的肚子在她手里放松了下来。 又是一击沉闷的敲墙声。娜娜的手一哆嗦,隔壁房间里的男孩儿似乎生气极了。 待会儿去给他道个歉吧。娜娜这么想着,下手更肆无忌惮了。 感受到肚子被人揉搓的时候,莱伊正在洗澡。他惊恐地打翻了洗漱用品,以为娜娜在戏弄他,气冲冲地推开门去制止。 没想到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没等他出门,下腹部的痒意更甚,带着水珠的皮肤本该凉飕飕的,可现在却烫得惊人。轻重有度的揉捏让欲望蓬勃跳动起来,他第一次在晨勃以外的时间里感到无助。 莱伊闭起眼睛,不知如何纾解肿胀的痛苦,重重地砸向墙壁。他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颤抖着握住了那根颤巍巍的性器。 由于抚摸的刺激,顶端不停地冒出微白的浊液,握在手里粘乎乎的,上下套弄几次,滞涩感变得顺滑,少年青涩的喉结滚动,胸膛起伏着,握紧了它。 一滴水珠从下巴落到腹部,隐入耻毛消失不见,莱伊的眉心皱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腹部那股挠痒痒似的揉捏也重了起来,他抚慰自己的力气也逐渐加重,可无论如何都到不了,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直到肚子上的痒意消失,他也没能释放。憋屈的感觉让他难受极了,性器硬得快要爆炸,他的脑袋昏昏沉沉,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被欲望驱使着想去做点什么,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被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已经握上门把手了,房门却被敲响,应该是娜娜。意识到这一点,冷风一吹,他忽然清醒了,顶着肿胀的欲望不敢开门,头一次沉默地不知所措,连呼吸都放轻了。他在心底咒骂自己,瞧不起自己的行为,手中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一边想让她说点什么,一边在心里祈求门口的人快点离开。 没有人应声,娜娜只好低声说:“对不起,莱伊,是白雪吃多了,我看它很不舒服才那么做……如果你生气了,请一定要告诉我。” 隔着木门的声音闷闷的,莱伊额头抵着门,无法忍耐地低低喘息着,手里动作撸出残影,随后在某一瞬间动作一顿——迸发的浊液全部落在门上。 娜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开门,悻悻地回屋去。 主神保佑,希望他不要来找麻烦。 出人意外的是,莱伊一晚上都没来找她。她一整晚都没睡好,莱伊也是——而那被窗帘掩住的玻璃现在一定已经是白蒙蒙的一片了。 孤立 15、 第二天,莱伊对昨晚发生的事只字不提,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可他不说,娜娜反而更做贼心虚,即使没有输棋,她还是连续进了三天厨房。 偶尔他会一整天不在家,直到半夜才会回来,有时娜娜好奇,透过窗户向下看,会看到一辆有着贵族纹样的马车停在门口,莱伊从车上下来,满脸冷意。 除此以外,娜娜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哦,不,还是有一点变化的,比如——白雪发情了。圣诞日过去没几天,娜娜清理兔子窝的时候,白雪绕着她不停转圈,不由分说抱住她的手臂咬了她一口。它下口不重,还喜欢用毛绒绒的下巴蹭她,娜娜以为它在和自己玩,也就由它又咬又蹭。然而几分钟后,在娜娜的惊叫声里,它喷了娜娜一身。 她手足无措到甚至想去找提希——原谅她,关于如何照顾发情期的兔子,娜娜对此一无所知,哪怕两辈子学过的知识加一块儿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能想到的求助对象好像只有同样经历过发情期的提希。 但提希如今行踪不明。 好极了,现在唯一可以求助的对象也没有了。 娜娜不得不去寻求莱伊的帮助,这位冷漠的高个儿男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色苍白得吓人,英俊的脸几乎微微扭曲,幽深碧绿的眼睛里毫无笑意,一眨不眨打量着她,盯得娜娜不敢和他对视,背后渗出一身冷汗。 幸运地,莱伊没有为难她,他一句话也没说,接手了白雪在发情期的照顾。娜娜无地自容,养了白雪这么久,她居然一次也没想起这件重要的事,如果不是放假,她一定会去图书馆找一本专业版本的兔子饲养手册。 这之后的第二天,莱伊带着白雪出门了,一整天没回来。 娜娜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他们依然没回来。 直到第三日,临近凌晨,夜晚最冷的三点钟,大门传来金属磕碰锁孔的动静,听上去有点磕绊,金属物件在锁孔处划拉了好一会儿,不是很熟练的样子。娜娜从梦中惊醒,下床的时候差点栽了跟头,她的心脏跳得很快,恼怒地要去教训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偷,没想到一开门正对上一个高瘦的身影,他的肩膀上搭着紧闭双眼的莱伊。 “呃……晚、早上好,小姐。”兜帽人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人,明显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莱伊和他口袋里的兔子,停在门外没有进来。 等着娜娜走上前接过莱伊,他缓慢松开手,语气轻松地说:“好吧,莱伊可没和我说过这回事儿,早知道我该敲门的——接好了,他的身体有点重。” “发生什么了?”娜娜问,“他怎么了?” “一点儿小意外。”兜帽人耸了耸肩,娜娜看不清他的脸,这动作让他生动了一些,“一次实验事故,他昏迷了两天,摸上去可能有点凉,不过请放心,我们检查过了,莱伊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显然他不想说,娜娜也没时间等待,只好先把莱伊搬回家,兜帽男人走出一段距离,冷不丁突然折返回来,门外冷意直直侵入室内,惊得娜娜一哆嗦,莱伊一下从她肩上滑下去几英寸:“哦对了,还是有点问题的——那只兔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它和莱伊一起昏睡了,幸运的是他们两个都还有呼吸,这意味着你今晚需要照顾两个睡美人……”他顿了顿,还是问了句,“需要帮忙吗?” “如果他们明天还不醒的话,我想可能需要。”娜娜眨眨眼,“还有,走的时候请把门关上,谢谢。” 她还穿着睡裙,而室外正下着大雪,寒风卷着雪花飘进屋,娜娜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兜帽男人说了声抱歉,很有礼貌地关上门离开,娜娜使用漂浮咒把莱伊当货物抬起来,他和白雪一动不动,紧紧皱着眉,看起来很不舒服。娜娜守在床边,屋子里刚升起炉火,温度逐渐回暖,跳跃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莱伊惨白的脸终于有了点暖色。 娜娜在他身边守了一会儿,一边捂暖白雪,一边摸他的体温,可他的情况有点奇怪,娜娜等了好久,他的毛毯还是一点温度都没升高,摸起来冷冰冰的,像一大块浮冰。 兜帽男人说莱伊出了点小意外,到底是什么意外才让他通体冰冷,要不是他还有呼吸,娜娜都要忍不住把炭火放进他的被窝里了。 临近凌晨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雪地上,冰冷的日光投射进屋里,让哪里看起来都是冰的,娜娜冻了一夜,实在受不了,又不能丢下他不管,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挤进去。 冬日里抱着一块冰确实不好受,娜娜忍不住打哆嗦,嘴里嘀咕着:“光明神在上,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不管是两年前还是现在,莱伊总是这样,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做了,但还是第一次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等娜娜用自己的体温把冰块似的毛毯捂暖了,就把白雪也裹进来,昏迷的兔子软绵绵的,像只没骨头的毛绒玩偶,娜娜揉了揉它的嘴巴,肉鼓鼓的腮帮子七倒八歪,她笑了一声,没想到它突然和莱伊同时睁开眼。 娜娜:! 莱伊疲惫地半阖着眼睛,慢吞吞说:“……你在做什么?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沙哑刻薄的声音说了一半,娜娜翻了个白眼立刻截住他的话:“就好像吞了一只尖叫蛙……或者土豆,随便是什么东西,”娜娜怒气冲冲把白雪往他那边塞,“行行好,闭嘴吧,你今天能安静一会儿吗?” 莱伊的状态不是很好,勉强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吐出一口轻缓的呼吸,重新闭上眼睛。他的眉头皱得很紧,摸索着动了动身体,多分了点毛毯给她。 这么近的距离,娜娜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冰凉气息,吹在她额头上凉飕飕的。白雪蹬了蹬腿,引起她的注意,莱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抓住兔子丢到床铺另一边。 “我……我有点冷。”他轻声说着,下巴不经意蹭过娜娜头顶,对此刻的他来说,娜娜就像一个暖炉,快要把他融化了。 回答他的,是娜娜收紧的手臂。 室内很安静,厚重床幔里,两道呼吸声交错。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莱伊的体温才渐渐恢复正常,只是唇色依然惨白一片,娜娜摸了摸被子里的热度,已经是正常的温度了,于是悄悄起床,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她敢用一个南瓜馅饼打赌,等莱伊的脑子清醒了,他绝不会主动提这件事——事实上,他向来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境地。 话说回来,娜娜觉得莱伊的秘密越来越多了,这让她时常感到不安,可她又能对莱伊说什么呢?让他把不愿说的事情和盘托出?得了吧,他们只是表面上关系好,实际上他不愿意说的事情,谁也撬不开他的嘴巴。 莱伊是在下午三点出现的,体温恢复正常的时候,昏暗的房间里飘进肉香,厨房里有一盏温暖的黄色灯火。他靠在门上,缓缓扫视了一圈,像是不太满意似的抿了抿嘴唇,然后视线落在娜娜身上。 “哦……行吧。”娜娜摸了摸鼻子,“我为自己的行为道歉,我应该提前征求你的同意的——在你昏睡过去之前。” 莱伊看着她,戏谑地嘲笑道:“你在生气,以一种很奇怪的语调和我说话。”莱伊眯起眼睛,拖长了沙哑的嗓音,“我是否可以据此断定,你正在对我的行为进行评判,并且形容词大多不含褒义。” “嗯?”娜娜一怔,圆滑地反问,“我有么?” “你有,娜娜。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莱伊冷冷地说,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变得平心静气了,“不过这没什么,我知道,我确实有事瞒着你,而你——我的娜娜,你在为你的不知情而恼火。”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说,是么?”娜娜忍不住反唇相讥,“莱伊,也许多一个人关心你对你来说根本无所谓。” “那我下次一定做得更干脆一点儿,”莱伊漫不经心地说,“尽量不让你发现。” “……” 说话间,厨房的奶油炖肉咕嘟咕嘟冒起泡来,娜娜重重地走进厨房,如他所说,满脸恼火地用汤匙舀出一碗,恶狠狠地递给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地拍上门。 那一天的不欢而散是假期中的一个小插曲,莱伊还是那副模样,谁也改变不了他,娜娜早知道他性格恶劣,自己生了会儿闷气,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气鼓鼓睡了。 不过从那天起,莱伊就再也没出门,也没有贵族的马车停在楼下。 * 假期过得实在太快,转眼之间,到了开学的日子。 莱伊办理入学当天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毕竟不是谁都能在非招生的日子里入学的,他的到来如同往平静的水里投了一颗石子,是一个特殊又显眼的存在。 莱伊的到来也给娜娜带来了非常大的变化,起码她节省了住宿的费用,还有日常打工的兼职——是的,莱伊给她住宿又给她钱,直到她毕业。如果是个年长一点儿的男人,她也许会不得不重新考虑这段关系,比方说——情人?但这个人是莱伊,娜娜一点儿都不怀疑他是否别有用心,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儿,要是提出用单纯的肉体关系来补偿他的付出,说不定会嘲讽她自作多情然后让她滚出去。 他们关系应该称得上不错,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要是哪天莱伊有了心仪的女孩,她……呃、她确实也应该保持一点距离。 “嗨,娜娜。”开学第一天的中午,在他们坐在长桌上吃午饭的时候,贝蒂莎端着餐盘向她打了招呼。 “中午好,贝蒂。” 贝蒂莎拉开椅子,坐在她身边,叹着气说:“我真不习惯宿舍里少一个人,也许我也该申请退宿。” “你爷爷打算常住在这儿了?”娜娜咬了一口红糖华夫饼,“既然那样,还是和家人在一起比较好。” “我也这么觉得。”贝蒂莎低声说着,余光不由自主瞥向莱伊,“对了,这就是你的那位……新室友?”贝蒂莎有点不自在,就像她们两个人的关系中突然插入第三者,别扭得很,“你好。” “中午好。”莱伊剥着烤土豆,头也不抬。 “……” 娜娜缓缓扭头,用胳膊戳了一下他。 大概是娜娜的神色带着几分谴责,莱伊嗤笑了一声,眼神显得很不耐烦:“还要我做自我介绍么?” 娜娜用无可奈何的目光回答他:够了——礼貌点! 贝蒂莎替他们解围:“不,没事,现在全校都认识他。” 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一个坐在隔壁餐桌的褐发男生忽然站起来,走向莱伊,亲切地说:“中午好,莱伊,待会儿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去斗兽场?” 娜娜认识这个人。 埃里希·伊拉兹马斯,父亲是位不大不小的伯爵,本人成绩很差,但表姐是公爵的情人,来这儿读书纯粹是为了结识同龄人,方便为未来继承伯爵之位打通人脉。 娜娜来到这里以后就没好好和贵族打过交道,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打工,空闲的时间都去找托尔亚斯去了,没有经营好人际关系,导致她在这儿的朋友寥寥无几。 所以这位自视甚高的褐发男孩儿当她和贝蒂莎不存在似的,单独邀请莱伊,十分没有礼貌。 莱伊没有理他,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止是我,还有费利姆、帕可、萨曼莎。所以……去,还是不去?” 他提到的名字都是埃里希小团体中的人,他们中有指定继承爵位的长子,也有依附着埃里希期望得到一块好封地的次子,总而言之,都是以埃里希马首是瞻的人。 莱伊虽然身份不明,但破格录取让他成为一个特例,他邀请莱伊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但莱伊依然没有做声,低头专心剥烤土豆,分了一半给白雪。埃里希突然猛地砸向桌面,惊得娜娜手一抖,勺子不大礼貌地掉到餐盘里,刺耳的声音终于让他施舍给埃里希一个目光。 “你是听不到吗?敢无视我,你知道伊拉兹马斯这个姓氏能让你在这儿待不下去!” 来了,经典的仗势欺人。娜娜捡回勺子,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她挪开椅子,慢吞吞站起身,抓住莱伊的肩膀,随时准备跑。然而莱伊就和一块嵌在泥土里的石头一样,一动也不动。 娜娜的心里涌起绝望。莱伊张了张嘴,正要说出让娜娜更绝望的话来——主神保佑,关键的时候来了另一个救场的人。 “嘿,我听到有人说‘斗兽场’,要不然带我一个?” 打破僵局的是个跳脱的少年,如果娜娜没认错的话。她微微皱了皱眉。学院里没人不知道这是谁,毕竟血统特征的力量总是那么强大,淡金色的发色和如今的公爵——以及——教会的大祭司——一模一样。 格伦尼斯。 格伦尼斯·扬西·奥莱帝尔。 四年级的,娜娜没见过他几次,但对他的了解绝对不少。说句夸张的,哪怕在整座奥莱帝尔城,也没有哪个贵族不知道他,而对他的普遍称呼是——“那位公子哥儿”。他整日在学院里游荡,寻找着乱七八糟的时代久远的遗留物或者禁术什么的,唯一能常见他的地方就是斗兽竞技场,这无疑标志着老奥莱帝尔在教育子女上的失败。 大约是为了弥补教育上的缺失,老奥莱帝尔禁止任何人和他一起去斗兽场,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被家里人耳提面命的埃里希果然怕了,立刻打了退堂鼓,嘟囔着就跑了,留下娜娜目瞪口呆。 像是怕她还不够震惊似的,格伦尼斯对莱伊扬起手:“嗨,好久不见!” 娜娜:…… 贵族向来瞧不起他们,娜娜早就习惯了,但以莱伊的性子,也不太可能和他们合得来。莱伊远没有他在一般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平易谦和,实际上他高傲得简直过分。他常端出一脸最能骗人的假笑,说不定那只是因为他觉得连他那能杀人的刻薄都是对你莫大的恩赐。 所以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该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了,娜娜。”格伦尼斯打趣她,“别这么惊讶,我们见过的。” 娜娜迟疑地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辩解什么。 莱伊看向那名不着调的贵族学生:“认识?” 格伦尼斯耸了耸肩,对这件事毫不避讳:“当然,而且印象深刻。” 完了——娜娜突然想起一件非常不着调的事——她为了找托尔亚斯把全校学生都认了一遍,尤其是这位从来找不到人影的格伦尼斯,她甚至托人找去了斗兽场。毫无疑问,她的行为在不知情的学生眼里,分明就是一个狂热的追求者! 主神在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了一种凶多吉少的感觉。她看向莱伊,小心翼翼地说:“也许……呃、也许他人缘比较好?” 格伦尼斯笑着说:“哦不,我是说,我送莱伊回家的那天,是你迎接了我们。” 莱伊的目光从格伦尼斯身上移开了。 ……很好,格伦尼斯的追求者已经多到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任何差别的程度,对他本人而言没有丝毫影响。不着声色地松了口气的同时,娜娜意识到——那天晚上穿着兜帽长袍的人是格伦尼斯。噢……所以他是为了遮掩自己独特的发色才这么做的?并且……他们在开学前就认识? 娜娜的思绪乱成一团,愣在原地。 莱伊哼了一声,“别犯傻,娜娜。”他站起来,掏出一块旧怀表看了看,然后对格伦尼斯点头,转头和娜娜说:“我下午有事,你一个人回去吧。晚饭见。”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带着格伦尼斯,头也不回,长袍的一角在身后扬起。 娜娜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眨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好像自己才是被孤立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