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盗墓》 第一回 鬼见愁的由来 明朝末年,国力衰微,世道衰落。官府无能,却暴法横行,酷刑横扫。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暴民集结,义军突起。 太行深处,有一村名叫鬼坟村。该村三面是漫无边际的山,一面被无数坟茔包围,这许多坟茔不知所埋为何人,亦不知何时所埋。鬼坟村时常阴风四起,怪风怒嚎,直捣得人心惶惶。 鬼坟村虽非世外桃源,却与外界相对隔绝,少有人来此地,因此地怪事甚多,纵有官府征粮纳税,亦是敲锣打鼓,兴师动众。鬼坟村民风淳朴,千余口人的村落千百年来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顽愚无赖之徒少有,争讼之事鲜有。明末之时,王朝衰败,社会动荡不安,可这闭塞的鬼坟村却一如既往。 神秘的鬼坟村流传着鬼见愁的传说,故事就从传说开始。 鬼坟村有一姓田的老汉,这田老汉老实巴交,为人忠厚。田老汉的老伴早年去世,只有一闺女。这闺女名叫田姑,由田老汉一把拉扯大。田姑从小懂事听话,勤奋能干,令田老汉甚是欣慰。 转眼间,田姑长到十八岁。十八岁的田姑眉清目秀,清秀挺拔,虽说不上俊俏,却看得着实顺眼。 田姑十八岁那年,田老汉身体患病,几经周转,却未治愈。田姑着实着急却无奈,这一年七月十五,田老汉无法去上坟烧纸,便嘱咐田姑去坟地烧些纸钱祭祀祖宗。 田老汉家的坟地在山上,田姑一早上山去烧纸慰问祖宗,烧完纸钱之后,便要回家。可突然怪风四起,霎时间,天昏地暗。怪风吹得田姑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很快便晕厥。 待田姑醒来之时已是傍晚。田姑发现自己竟然不在自家坟地处,而是在村外的乱风岗之中。又惊又怕的田姑赶紧跑回了家,到家之后除了腹中有些异样之外,并无其他异常之处,田姑一时并未在意,逐渐将此事淡忘。 可后来田姑的肚子越来越大,大老远托人找来大夫一看,田姑竟然已经有了身孕。田老汉气不过,当场吐了血。这年寒冬腊月,本来身患疾病田老汉一下子散手归西。 草草发送了田老汉之后,田姑抵挡不住风言风语的侵袭,倍感羞辱。遂找了棵歪脖子树上吊,绳子刚一勒住脖子,便整整齐齐的断了,绳子的断口犹如被刀割断一般,田姑看了看周围,这周围的的确确的没有人的踪影。 田姑要投河,可河冻得甚是结实。田姑便来到悬崖,纵身一跳,一只大雕不知从何处飞来,将田姑死死抓住,放到山脚下。田姑拿出自家磨得锃亮的菜刀抹脖子,可用尽全身力气,脖子安然无恙。 几经折腾,田姑没有死成,肚子倒是越来越大。历经数次诡异的经历之后,田姑不解其中的蹊跷,活下来的信心却日益坚定。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七月十五。这晚上雷电交加,雷声滚滚不断。田姑突然腹痛难受,知道要分娩,可这雷声着实太大,淹没了田姑的呼唤之声。 三十里外的镇上有一产婆。这晚天气太过恶劣,产婆早早关门睡觉。迷迷糊糊之际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敲门声甚紧,催命一般,产婆冒雨开门。门口站着几个手举火把之人。产婆一听鬼坟村有人要分娩,一下子犯难了,要到鬼坟村必须经过一大片乱坟岗,青天白日之时倒无妨,雷鸣电闪、黑灯瞎火的怎么去。 几个人似乎看出产婆的心思,忙着将两块银元宝塞入产婆手中,并说有花轿相送,产婆借着火光一看,不知从何处来了一花轿。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元宝以及眼前的花轿,产婆仍是犹豫踌躇。那几个着实着急便不由分说的将产婆推上了轿子。 坐上轿子之后,产婆有乘云驾雾之感,甚感怪异。产婆突然想到今晚风大雨大,这几个怎可能在这雨天手举火把。产婆连忙叫花轿停下,可无济于事,往外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没多久,花轿停下了。惊魂未定的产婆才敢出了口长气,可产婆很快发现自己竟然坐着自家的箩筐之中,这可把产婆吓坏了。产婆赶紧起身,发现在一院子之中。 产婆不知所措之际,听到了一女子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之声,凭其经验,这应该是妇人难产特有的声音。产婆循着声音来到屋中,发现正苦苦挣扎的田姑。 容不得多想,产婆忙着帮田姑接生。在产婆的帮助下,一个普普通通男孩在雷电交加声中出生了。 这孩刚一离开母体,除了没有哭声之外,实无其他奇特之处,这倒让其母亲放心甚多,毕竟没有生出长相奇特的怪物。孩子出生之后,外面的闪电闷雷狂风便一下子消失了,夜晚恢复了以往的宁静,月亮星星全都出来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之后,产婆照顾了下田姑和孩子,见母子平安,便放了心,天一亮便拿着自家的箩筐回家。 一时间,田姑成了村里热议的对象,田姑母子一下遍布街头巷尾、田地山林,提及此话题,就连村里的哑巴都依依呀呀的叫唤着。因这孩子从怀胎到出生,所遇之诡异事情甚多,被怀疑为有鬼怪作祟,便不约而同的将这孩子称之为“小鬼”,时间一长,叫的次数多了,小鬼便成了这孩子的名字。 小鬼长着两胳膊两腿、有鼻子有眼的,会跑、会跳、调皮、淘气、会说、会闹、能吃、能喝等等,和其他孩子在一起,着实找不出两样。也不像传言说的有什么超奇的能力,亦没见这孩子有过什么异样。 田老爷子没有留什么家底,孤儿寡母的生活、一平如洗的家境、风言风语的袭击、街头巷尾的评论、街坊领居奇怪的眼神,这一切都使得田姑的生活一度陷入绝境。然而凭借母性这一强大的本能,田姑一直咬紧牙关,带着小鬼艰难的生活、顽强的存活。小鬼出生之后,一向爱说爱笑的田姑,变得沉默寡言;一向轻浮的田姑,变得沉稳;一向憧憬美好日子的田姑,变得极度的忧虑。 村里的村民着实嘴刁,但心眼却还不坏。在田姑母子揭不开锅的时候,总有好人的街坊领居送来些粗粮,就连那闲话最多的也不例外。小鬼在与人玩耍的被人欺负的时候,总有好心的村民挺身而出。 转眼间,小鬼长到六岁。这一年,村里的收成普遍不好,小鬼家的收成尤其不好。只得过着吃糠咽菜的生活,望着即将空无一粒的梁屯,田姑忧愁裹在心里、写在脸上,带着憔悴的面容唉声叹气。 可这小鬼活的倒是无妨,整日没边没际的淘气、玩耍,甭管好歹饭,吃完便睡。这一日清早,小鬼在家玩猫逗狗,与这猫狗玩的不亦悦呼。可这猫狗突然中了邪似的,飞奔出了院子,奔着当街跑去,正玩的起兴的小鬼也跟了出去,满当街的追那猫狗。 那猫狗跑出家后直奔王财主家去了。快到王财主宅门之时,小鬼发现王财主家里外全是人,很多人披麻戴孝。原来这王老财主一大早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气息,待大儿子发现之时已是全身僵硬,摇摇脑袋,脚丫子动。王老财主死的突然,一大家子正忙着操办丧事。 办丧事就忌讳猫狗。王老财主因死的急,全家上下乱七八糟的乱的一塌糊涂,有的哭红了眼、有的忙晕了头,烧纸之际浓烟滚滚,好似失了火一样。在场的人,不论想哭的,还是不想哭的,全被呛得流了泪。小鬼家的猫狗趁便趁着这股怪异的浓烟跑了进去,一时未被发现,小鬼亦紧随其后。 那猫狗趁乱直奔停尸房去了。停尸房乃是老财主正房的东屋,老财主头朝西、脚朝东、身披绣着金龙的黑绸衣裙,一动不动的躺着。头前放着一张檀木纹龙桌,桌上有长明灯、香炉、打狗饼、热气腾腾的猪头猪蹄等等之物。那猫狗便是奔着这猪头猪蹄来的,烟熏火燎之间,但见那猫狗不由分说便扑上了那猪头。六岁的小鬼虽然不懂事,可也知晓这东西是动不得的,便慌忙上前阻拦。 正在此时,一股怪风袭来,将这满屋满院的浓烟顷刻间吹得荡然无存。老财主的大儿子便在这时发现了小鬼和他家的猫狗,“你这鬼仔……”老财主的大儿子气喘如牛般的瞪着牛大的眼睛,见此状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随手抓起了那贪吃的猫狗。 众人见状,叫骂声四起,唾液纷飞,异口同声的要将这猫狗弄死。 小鬼与这猫狗感情甚深,见那猫狗要被处以极刑,急的哇哇大叫。这一叫喊不要紧,满屋满院的恶臭四起。小鬼一叫喊不要紧,顿时传来一股恶臭,那股臭似千年的厕所、万年的粪坑。这种说不出道不出的臭味旋即扑面而至,瞬间便堵住了那骂人的嘴,也呛住了那些正欲借题发挥的口。 那股恶臭实在奇特,直熏得众人干呕流泪翻白眼,纷纷后退;来不及逃的,便被熏得两股战战、跪地不起,或是养脚朝天或是爬地吃土。 老财主的大儿子更是被熏得不善,慌乱的松了抓住猫狗的双手赶紧捂鼻子。可这厮着实气大,顶着重重的臭气硬是骂了一句:“你这八辈缺德、寡妇养的鸟鬼仔,怎带来如此之臭味。” 话音未落,就听小鬼身后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随即,一股更奇、更恶、更古怪的臭味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那股臭,堪比臭鸡蛋散在了从粪坑里捞出来的腐烂耗子身上之味道;那股臭,胜过千年黄鼠狼所放之物;那股臭,令臭虫、蛆虫、苍蝇闻风丧胆;那股臭,堪称遗臭万年;那股臭,空前绝后。 近水楼台先得月,老财主的大儿子率先被熏得晕死过去,晕倒后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院里院外的弥漫着这股千古奇臭,里里外外的人,能跑的便飞般的逃窜,来不及逃的便被熏晕在地,个别熏倒在地、神智尚存的人便刨土挖坑,似要将头埋于地下。财主家的畜生亦是乱作一团,那马脱了缰、牛钻了套、猪跳了圈,那诸多畜生在混乱的人群中四散逃窜。 这席间,唯一没事的乃是小鬼。小鬼放眼望去,这财主家乃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就像经历了一场浩劫。 小鬼愣愣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被弄得不知所措,在那傻傻的发愣。 半柱香的功夫,恶臭方渐渐消去。熏晕的逐渐清醒,熏跑的再次赶来。此时无人再敢说三道四,人们不约而同的、胆胆怯怯的、成群成队的朝小鬼围去。 看着纷纷而来、瞪着惊恐眼睛的众人,小鬼这下被吓的不轻,情急之下竟尿了裤子。可当小鬼的目光与众人相遇的瞬间,那成群的人竟如同炸了窝的母鸡、又如被臭牛粪打落的马蜂窝,亦如被饿狼追逐的一窝猪,顷刻间鬼哭狼嚎,哭的哭、叫的叫、闹的闹、跑的跑、爬的爬、晕的晕,其狼狈程度远远超过前两次。 小鬼甚是不解,无意间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那王老财主穿着寿衣正完好无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身后,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小鬼也吓得不轻,一下子蹲坐在地,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老财主。平日一向板着面孔的老财主,此时竟一脸和善的看着小鬼,并用热乎乎的手抚摸着小鬼的头。 “我、我、我只是来这里找我家花猫和黄狗…….”小鬼语无伦次的说道。 “哦,呵呵…….”老财主笑呵呵的附和着,边笑眯眯的帮忙寻找那猫狗。不一会,便将那哆哆嗦嗦的猫狗从那檀木桌子下面拽了出来。 “不用害怕,我没有死,不是鬼…….”老财主对万分恐惧的小鬼胡乱的解释了半天,还拿了些从镇上买的诸多小吃给小鬼吃,吃了些东西后的小鬼才算相信老财主不是鬼。 于是,这一老一小、一猫一狗便走街串巷的找老财主那三个跑散了儿子及三个儿媳妇。 走了村里的每条大街小巷、寻遍了村周围的山沟水沟,方将那惊魂未定的三个儿子及三个儿媳妇先后找到;费了大半天、费了无数口舌之后才令这些儿子儿媳半信半疑的跟着老财主回家。 找齐儿子儿媳之后,王老财主领着众儿子儿媳连同小鬼一起回家。到老财主家门口之时,见到田姑在门口战战兢兢的站立着。 “我家小鬼不好…….太淘气了…….在你家惹了祸……”见到老财主一行人等归来,田姑眼皮不敢挑的对着王老财主大气不敢喘的说道。 “无妨无妨。”老财主将这母子及猫狗招呼进了院内,待儿子儿媳全部进了院之后,便将大门关上。老财主对满院狼藉视而不见,径直叫众人来到了会客厅。 老财主的会客厅虽不算是金碧辉煌,但也算是精雕细琢、错落有致、美观大方。田姑一个妇道人家,从小到大很少出过村子,只随着田老爷子去过一两次镇上。这么好的房子自然没见过,进来后便一下子不知所措,拘束的连大气不敢喘。想到小鬼闯了祸,那心更是扑通扑通的猛跳。 王老财主热情的招呼田姑母子,让田姑坐上的自己的太师椅。田姑更是不知所措,两只手在衣裙上抓来抓去,老财主亲手端来茶水之时,竟没有接过来。 “我爹给你倒水呐!”老财主的大儿子没好气的说。 孰料,老财主猛然回头,恶狠狠的瞪了老大一眼,怒睁的双眼似乎要将老大给吞噬。老大如猫一般,怏怏不语。 田姑慌乱接过茶水后,随手将身边的小鬼拉过来拥入怀中。 老财主和善的端详着这母子,半晌说道:“今后你们谁也不许欺负这田家母子,田家母子有何困难,我王家定要竭尽全力的帮助。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田家母女。” 众儿子儿媳甚不解,但也不敢吭气。 二儿子憋了半天,说道:“咱家的牲畜全跑了……” “你就这点出息。”老财主怒斥二儿子,接着便吩咐儿子儿媳去准备一顿丰富的酒席。 饭桌上,王老财主甚是高兴,喝了二两烈酒后道出了一段骇人听闻。 今早鸡叫之后不久,老财主内急醒来,风风火火的来到茅厕。方便之际听到有人喊他,仔细听那声音好似前年去世老伴的声音,甚是惊异。那声音叫的特急,老财主一慌便答应一句,声音未落一铁索便将其双脚牢牢套住。 “哈哈哈,终于拿到你这老儿了!”长相奇丑、面相恐怖的黑白无常一下子出现在了老财主面前。 老财主心里“咯噔”一下,竟被被黑白无常抓到,吾命休矣,可又实在不甘心这样草率的离开人世,便疯狂挣扎抗拒。 见这老财主挣扎,黑无常大声斥责:“阎王要你三更死,谁人敢留你至五更。你这老儿,阳寿已到,休要再行挣扎。阎王爷造生先造死,你死期已至,我等奉命来拿你回去交差。” “我有三子,但皆无过硬本事,虽已成家,但我尚未分家,账目尚未算清,我若草草离开,恐怕家境衰落,我实在放心不下。待我交代好家中事务,再随你们可否?”老财主壮志未酬的苦苦相求。 “黄土埋人不分老少,棺材装人不论贵贱。你这老儿已过七十,虽死却不为短命。休说你分家算账,就是日理万机的皇帝,驰骋沙场的战将,我等照拿不误。”白无常阴笑的说道。 老财主实不想死,便抱着大槐树的,死活不肯松手。黑白无常拉他,却一时拉不动。 “先将这老儿锁在这树上,待我等稍稍歇会在捉拿于他!” “也罢!” 黑白无常气喘吁吁的商量着,将老财主锁在树上后便到一旁休息。 老财主此刻看到昔日的宅院中多了好多人,披麻戴孝的、打做棺材的、烧纸烧火的、连哭带喊的,乱作一团。料到此刻已阴阳相隔,老财主不禁泪流满面。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黑白无常径直过来,老财主此时已无气力,只得眼睁睁的坐以待毙。正于此时一顽童窜至院内屋中,随后便是一股怪臭。这股怪臭将黑白无常熏得差点将舌头吞至肚中,顷刻间这两差鬼便瘫倒在地。 “这时辰已到,为何不见财主老儿的鬼魂!”牛头马面率一群小鬼风风火火的赶到,催命般的怒斥黑白无常。 话音刚落,又是一股恶臭,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牛头马面险些被熏回原形,此股恶臭久久不肯散去。众鬼怪只得仓促解开这勾魂锁,仓皇逃窜。 “时辰已过,我等十年后再来捉拿你这老儿。”只留下这句话,众鬼怪顷刻间消失。 老财主讲完后哈哈大笑,众人听毕,甚觉诡异,但联想到方才的诡异之事后,便又不得不信,皆感叹小鬼之神通。 天下之墙皆透风,此事一经传开,小鬼一时间成了鬼雄,村里称其为“鬼见愁”。 第二回 做尽千古绝事 自打死里逃生之后,老财主对鬼见愁家关心备至、关爱有佳,先是为鬼见愁家翻建了新房,又灌满了他家的粮仓,后又让鬼见愁随自家孙子识字读书。 教书的乃是村中五十年才有的一个秀才,这秀才文采甚好,唯是性格古怪倔强。 鬼见愁虽调皮淘气,但有老财主的开导、母亲的教导,读书甚是努力。虽未彰显过人之禀赋,但也算让人欣慰。 自打结识老财主之后,田姑家里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仓禀实衣食足,逢年过节,老财主总亲自送来重礼。田姑再不用向以前那样终日辛勤耕作,日子过得虽有些冷清,但算是幸福。 斗转星移,六年的光阴神不知鬼不觉的过了去。 读书读到十二岁那年,鬼见愁便没了往日的乖张听话,甚是调皮,着实令这老秀才头疼。 一日,老秀才讲到人生四大喜事之时,滔滔不竭、口若悬河。尤其是讲到金榜题名之时,那老儿甚是得意,忘乎所以,自行陶醉其中。鬼见愁一直等着讲解洞房花烛,可这老头却绝口不提。 听得不耐烦的鬼见愁便果断打断老秀才的话,问道“风高月黑的花烛夜好,还是春江花夜月中的洞房佳?” 老秀才白了鬼见愁一眼,没有理他,继续讲金榜题名。 “你说哪个好?”老财主的胖孙子按捺不住了,小声问鬼见愁。 “我看呐,”鬼见愁阴阳怪气的大声说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诡异的笑声顷刻淹没了老秀才的声音。 老秀才气的险些暴毙,甩袖子便走了,连续几天不来授课。 老财主闻此事之后,并未数落鬼见愁。备了一份厚礼,软磨硬泡、死说活说的去请老秀才,就差没给老秀才跪下。 鬼见愁着实老实了几天,但没几天便又恢复了以往的顽皮。这一日老秀才让其背书,鬼见愁吱吱唔唔背不出。“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老秀才冷嘲热讽的挖苦鬼见愁。 “朽木不可雕?”鬼见愁不屑一顾的说,“你只知道朽木不可雕,你可曾听过化腐朽为神奇吗?一块破木头在你这是朽木,在别人那就是神奇之物。我是朽木,你没法雕琢,那是你不行。” 鬼见愁说罢,自行离开,自此不再读书。 回到家后,田姑好生数落鬼见愁,哭天抹泪的让鬼见愁去读书。鬼见愁这次是铁了心不去读书了,任田姑怎么说都不去了。田姑怒了,拿起扫帚追的鬼见愁满街跑。 田姑边追边哭,边哭边骂:你这小畜生,多少人想读书都读不了,人家王老爷子好不容易让你去读书,你竟不去。我还指着你光宗耀祖、出人头地…… 追赶之际正被王老财主撞个正,老财主连忙劝阻,沉思半天,对着这母子说:“孩儿已学习几年了,能识文断字,也能算数记账。不读也罢,我给你们良田两亩,让孩子学着种地耕田;村中的老木匠与我交往甚好,可与他学些手艺,养家糊口;村中的猎户与我也有莫逆之交,闲暇之时可随他们打猎,我可让他们教你一些打猎的诀窍。读书不行自有出路,莫要强求。种地耍手艺,狩猎野禽,虽不能暴富,但日子能富足。待孩子长大后娶一房媳妇,日子定能红火。” 老财主的良苦用心着实让这母子感动。从此,鬼见愁扔下书本,开始种地做活。 可这事情也怪,鬼见愁所种之地,别说是粮食了,就是连寸草都不长,白白浪费了良种和大粪。木匠师傅教鬼见愁学习木工,可这鬼见愁无论做什么做的都像棺材,木匠师傅吓得不敢教了。 这一年开春,猎户领着鬼见愁打猎,刚一到深山里,就见那野马、野驴、野牛、野猪什么的如同躲避瘟神似的,全他娘的成群结队的四散跑掉,跑不迭的便投山崖摔的粉身碎骨。那跑不动的兔子竟然窜到野狼身上,那野狼竟也不管不顾的背着兔子一路狂跑。 一阵轰轰隆隆逃跑声过后,整座大山竟然空空如也,连个鸟毛都没有。 一年就这么折腾过去了,鬼见愁无甚收获,老财主见到鬼见愁只有唉声叹气。鬼见愁便开始了无所事事的生活,整日玩猫逗狗,游游荡荡。幸好有老财主帮助,加之田姑辛勤劳作,家里的日子算是不愁吃穿。 鬼见愁十六岁那年,老财主在一日清晨没了气息。儿子儿媳并不急于办丧事,差人漫山遍野、满村满街的找鬼见愁,终于将掏鸟窝的鬼见愁找到,连拉带拽的将他拉到王老财主家里。鬼见愁一见,心中暗自窃喜展现的机会终于来了。想着故伎重演,但着实带不来那股奇臭,憋了一裤子屎,也没憋出个屁来。纵使全身屎尿,也没了上次那种恶臭。 鬼见愁在老财主家里反复试了好几天,无甚奇迹发生。直到老财主的尸体发臭,三个儿子才草草将老财主安葬。 树倒猢狲散,老财主死后,那几个儿子颇为薄情寡义,对田姑一家人形同陌路。虽然无人接济,可田姑仰仗平日节俭、辛勤劳作,日子倒也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过下去,只是没了往日的富足殷实。 鬼见愁在平静的日子度过了两年,转眼到了十八岁。十八岁的鬼见愁饭量可比往日大得多,初秋之时,家里的粮囤便见了底。家里倒是有些积蓄,可那是留给鬼见愁娶媳妇攒的。眼见着鬼见愁的饭量越来越大,田姑可是着了急。初秋时节,天气变凉,田姑又着急又着凉,便一下生了病,甚是憔悴。鬼见愁虽然调皮,但也是个孝顺之子,看着日渐憔悴的母亲,心里甚是着急。 这一日,田姑吃不下饭,从早到中午一直躺在炕上。鬼见愁见母亲未吃东西,便寻思着给母亲弄一些好吃的。正犯难之际,看见了家里的草花母鸡到鸡窝里下蛋,鬼见愁便悄悄蹲守在鸡窝边上眼巴巴的盼着母鸡赶紧下蛋。 等了老半天,母鸡终于蔫蔫的出来了,鬼见愁赶紧到鸡窝里去捡鸡蛋。到了鸡窝里才发现,这母鸡居然下了个软蛋。想着平日经常给这母鸡捉虫喂菜,把这母鸡喂得膘肥体壮,可今日居然下了软蛋。鬼见愁心里这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鬼见愁拿起软蛋朝着母鸡砸了过去,母鸡躲闪不及,被砸中。 鬼见愁还是不解气,捉住那母鸡往那母鸡身上撒了泡尿,那老母鸡被尿淋了之后居然欲振翅雄飞,并发出“咯咯”的声音。这一下不要紧,全村的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公鸡全都趋之若鹜般连跑带飞的来到了鬼见愁家的庭院中。 鬼见愁一看,百十只大大小小的公鸡站满了庭院,而且没有要走的意思。鬼见愁可乐坏了,随手抓起两只,拿起菜刀便宰了。刚将这两只鸡宰了,村中便有人来鬼见愁家里找鸡。一见有人来了,鬼见愁便将刚宰杀的两只鸡藏在了院中的干柴之中。 这些许公鸡挤在一起长得都差不多,街坊邻居不好辨认,有人便将自家的狗领来辨认。折腾了大半天,院中的公鸡被村中人一一领走。最后,只剩下村中的张寡妇和李泥匠在院中。 鬼见愁心里一惊,暗叫不好。这张寡妇是村中有了名的泼妇,守寡十多年,硬是没人敢娶。这李泥匠家中世代单传,偏偏到了李泥匠这一辈硬是生不出儿子来,这李泥匠都四十多了,生了七八个都是姑娘,这李泥匠整日愁眉苦脸的,破脾气坏的很,也不是什么善茬。 鬼见愁心说,完了,弄谁家的鸡都好说,怎么偏偏碰上了这两个冤家。见两人赖在家里找鸡,找不着也不走,鬼见愁硬生生的说没看见。 鬼见愁话音未落,就见张寡妇家的花狗从柴垛里将那刚杀完的鸡叼出来一只,张寡妇一看,气的直蹦,那秃尾巴鸡正是她家的。张寡妇一见这被抹脖子的秃尾巴鸡,便说了一大堆荤话,说什么“自己汉子死得早,便与这公鸡相依为命”、“全靠这鸡打鸣报早”,就差说这公鸡能下蛋了。 李泥匠也在鬼见愁家的柴垛中找到了自家那没鸡冠的公鸡,气呼呼的说:“俺媳妇这就要生娃了,还指望着喝点这公鸡血补补身子呢,咋就让你给宰了。” 一个寡妇,一个绝户,在鬼见愁家里撒起了泼,不依不饶,说的荤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大有攥着王八捏出尿来的阵势。 鬼见愁的母亲田姑被院中的吵声吵得躺不下去,便拖着瘦弱的身躯来到院中。见到气色不佳、满面倦容的田姑,张寡妇非但没有丝毫的同情,反倒一下子来了神儿。 “你这是跟谁生的孩子,怎么一点出息都没有,还不如没有。”张寡妇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宁可没儿子,也不愿要这样的儿子。”李泥匠也没说好听的。 正直血气方刚的鬼见愁听到这两人说的话,血气一下子被激出来,直搞得鬼见愁浑身颤抖、血往脑门撞,真想拿起方砖拍这两个人。 田姑忍气吞声的用嘶哑的声音跟人家说好话、赔不是,好说歹说,可这两人竟是不干。最后只得给这两人各十文钱,这两人才算离开。 母亲憔悴的脸上充满了无奈和幽怨,眼中噙着泪水,几根白发散落在略有褶皱的额头。母亲并未如同以往一样数落鬼见愁,只是极度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径直回到屋中躺到炕上。 张寡妇和李泥匠那带刺儿的话语、母亲那声叹气着实弄得鬼见愁热血沸腾,坐立难安,初秋的深夜甚是凉爽,可鬼见愁这晚却异常躁怒,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胸口憋着的那口恶气,实在难以下咽。 十八岁的鬼见愁虽不知天高地厚,但正处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半夜之时,鬼见愁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那团怒火。于是,在这个明月高照的夜晚,鬼见愁拿着一把镐,连跑带颠的走出了家门。 “张寡妇,我非踢烂你家的破门,让大伙看看你这破落户的穷酸样。李家绝户,我非刨了你老爹的破坟,让你家一绝到底。”气急败坏的鬼见愁恶念从心生。 村里的路,鬼见愁很熟,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张寡妇门前,抬起脚使尽力气照着张寡妇那木门便踢了过去。一出脚,就见张寡妇家的朽门如被砸碎的薄冰,破碎的稀里哗啦。那风雨侵蚀多年的土坯墙如同被孟姜女哭倒的万里长城一样,轰然倒塌。 眼见门破墙倒灰飞,鬼见愁心中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之感,慌忙逃跑之际,却还不住的回头,希冀多看几眼。 踢完了张寡妇的门,鬼见愁便奔着李泥匠老爹的坟去了。 李泥匠老爹的坟埋在村口树林南边的一边荒地之中。这里本来不是李家坟地,据说,十多年前李泥匠老爹死后下葬那天,棺材抬到那片荒地之中,抬杠的木棍和棺绳全都断了,换了木棍和绳子之后,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抬起来。李家先是找了壮汉,无济于事;后又找了瞎眼的风水先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将李泥匠老爹就地埋在了那里,成了一座孤坟。 逢过年、清明、七月十五,鬼见愁都能见到李泥匠在那儿边上坟边骂祖宗。李泥匠老爹的坟,鬼见愁自然认得,而且不会认错。 到了李泥匠老爹的坟前,看着那如粪堆般的破坟,想着李泥匠的荤话,鬼见愁烈火攻心,也忘记了害怕。径直将自家那镐举过头顶,照着那坟便刨了下去,刨了一镐不解气,便连着刨。 刨累了,鬼见愁将那镐扔在地上,兀自坐在地上喘气。虽非满月,可这初秋深夜中的多半轮月亮也甚是明亮,借着那皎洁的月光,鬼见愁清楚的看到那坟头被刨的乱七八糟,满目疮痍。 看着被刨烂的坟,鬼见愁心里甚是爽快,正得意之际,突然听见坟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鬼见愁不由心里一惊。 那声音越来越大,但见一只毛发鲜亮的大狐狸从坟中跑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只小狐狸。那大狐狸跑的很快,鬼见愁没来得及看清,那两只狐狸便跑的无影无踪。 再看那坟,竟然冒起了浓浓的黑烟,月光下,那黑烟尤为清晰,而且越来越浓。冒了一阵子浓烟后,月亮竟然莫名其妙的躲到云彩里,天一下子黑了起来。 鬼见愁有些害怕了。月亮没了,野猫和猫头鹰的叫声倒来了。黑咕隆咚的夜里,那猫头鹰的甚是人,弄得鬼见愁心里开始长毛,冷汗直冒。突然,那猫头鹰居然诡笑了一声,这下把鬼见愁吓得差点尿了裤子。鬼见愁顾不得捡起镐,连滚带爬的跑了。 跑到家后,鬼见愁胡乱的插上门之后,来到屋中后连衣服都没脱,便钻进被窝,吓得大气不敢喘。已经到了后半夜,鬼见愁虽然出了气,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担惊受怕,既害怕这寡妇、绝户再找来,也怕母亲气坏了身子,更怕害怕那坟中的鬼找来。 鸡叫一遍之时,鬼见愁才敢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鸡叫两遍之时,头脑逐渐清醒的鬼见愁还丝毫没有睡意。天快亮的时候鬼见愁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鬼见愁刚睡着不久,就被阵阵敲门声惊醒,那敲门声甚是急促。那敲门之人边喊快些开门,那声音正是李泥匠的。被吵醒的鬼见愁知道没好事,不敢去开门。可那敲门声实在过于急促,再迟一会估计门都得给敲破了。 第三回 世事无常 母亲也被吵醒,催促鬼见愁去开门。鬼见愁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开门。门刚一开,就将李泥匠拿着那把刨的镐,气喘喘嘘嘘的站在门外。见鬼见愁开了门,一把死死的抓住了鬼见愁,喘着粗气说:“鬼见愁,不,田小鬼,你是不是刨了我们老爷子的坟?” “没……没有!”鬼见愁语无伦次的说道。 “没有?”李泥匠那鼠眼瞪得比牛眼都大,“村中那打更的老头亲眼看着你半夜三更的踹了张寡妇的门,然后又刨了我们老爷子的坟。” 鬼见愁本想狡辩,可听李泥匠这么一说,差点跌倒在地。心里说道,那打更的老头有事没事去张寡妇那瞎转悠,搁平时也倒罢了,这半夜三更的不好好打更,居然溜达到张寡妇家外边,还偏巧被这死老头看到。也怪自己,报仇心切,没有仔细查看下便踹了人家的门。 “打更的老头说你刨了我们的坟后,天就变黑了。老头在小树林里躲着,看到你经过小树林时连镐都没拿就匆匆跑了。昨天夜里我媳妇肚子疼,要生孩子,可是难产,产婆无济于事,折腾到快天亮,也没生出来。这一大起早,老头将这事情告诉了我,那时候我媳妇正难产,心也烦,听说有人刨了老爷子的坟,就急匆匆的到坟地一看。果然那坟被刨的乱七八糟,还找到了这把镐,这镐把上刻着你家田老爷子的名字。哎,兴许是你家田老爷子过日子仔细,怕镐丢了,就刻上名字了。” 鬼见愁傻了,这镐上确实刻着老爷子的名字,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下可好了,人证物证全在。鬼见愁恨不得一下子钻进地缝。 可李泥匠今天虽急,可是没怎么动怒。鬼见愁正眼一看李泥匠,发现这人今天脸上藏着一种诡异的神情,那神情虽说是诡异,但无恶意。再看他身后,摆放着整整一根猪后腿、一袋米、一袋面,那十来岁的丫头还挎着一篮子鸡蛋。 鬼见愁甚是不解。 这时,母亲出来了。这李泥匠见到田姑后,立马喜形于色,哈哈大笑。鬼见愁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李泥匠笑得如此爽朗。 李泥匠毕恭毕敬的和母亲寒暄着,与昨日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我说大妹子,你家这儿子简直比神仙还神。一个月前,村中产婆看了我媳妇的肚子后,说这回也得生丫头。前些日子,有找来了镇上有名的郎中,那郎中给我媳妇号了脉之后,也说是女娃。镇上有位神婆,这神婆有阴阳眼,能预知孕妇腹中孩子是男还是女。这神婆方圆百里都有名,测男测女上万,从未错过。我不死心,前几天,我找了这神婆子,这神婆子一见我媳妇便果断的说这腹中的孩子为女娃。哎,那些日子我死的心都有。我媳妇本来应该这月底分娩,谁知,昨晚半夜之时,竟然开始折腾,我与打更老头一核对,我媳妇肚子疼之时应该是你家儿子动镐刨了我爹坟之后。听那打更老头说,你家儿子刨了我爹坟之后,那坟中跑出来个骚狐狸,还冒了半天黑烟。哈哈,怪不得我生不了儿子。今一早,打更老头告诉我坟地被刨之后,我便来到了坟地。我刚一到坟地拿起那坟边上的镐,我家四丫头就疯跑来了,告诉我一个天大的喜事” 讲至此,李泥匠已欢喜的说不出话来。 “嫂子生了个男娃!”田姑顺着李泥匠说。 “哈哈,只说对了一半!我媳妇生了两个大胖小子,都生龙活虎的!”李泥匠说完后沉醉到忘乎所以的地步,那样子比娶媳妇入洞房都高兴。 李泥匠跟来的丫头也乐得不得了,笑嘻嘻的说:“俺爹听说生了两个弟弟,大清早就到屠户家买了一只刚杀的猪,准备摆桌席庆祝一下。这不,我和我爹先来你家请你们吃喜酒,今晚姑姑和哥哥一定要去我家呀。我爹可是亲自请你们来了,知道姑姑最近身体不好,顺便带了些东西看一下,你们可要收下。” 经过一番推让,鬼见愁母子收下李泥匠送来的东西,并满口答应晚上吃喜酒的事。 家中正拮据之时,人家送来了那么多东西,田姑自然高兴。听了这么一档子怪异的喜事后,田姑也跟着高兴。如此一来,田姑的病好了大半天,脸上顿时有了些气色。 鬼见愁也欢喜,刨了人家的坟,人家非但不责怪,反倒送东西还要请客吃酒。可一想到那被踹烂的寡妇门之后,心里面疙疙瘩瘩的。转念一想,那张寡妇的土墙破门能值几个钱,若是找来了,大不了赔她几个鸡蛋就是了。 鬼见愁心里一宽慰,困意就来了,毕竟昨晚折腾了一宿,于是回到屋里倒头便睡。天快黑之时,田姑叫醒昏睡中的鬼见愁,娘俩一同来到了李泥匠家。 李泥匠全家招呼的甚是热情,鬼见愁母子被当成上上宾伺候着。这李泥匠家真是拿出了老本大操大办,娘家人、村里人,一共来了一百多人,摆了一二十桌,每桌上都有大鱼大肉。 酒席间,鬼见愁再度惹人注目,李泥匠以及村中人等,非要让鬼见愁喝酒,田姑不允。可这村中民风憨厚,鬼见愁不喝便有人急。无奈,鬼见愁只好端起了酒杯,这酒杯一端可就放不下了。 酒过三巡,夜色已晚。酒入口中后,众人的话匣子便打开了。酒席间,村里放羊的老头又讲了一段更为离奇的事情。 昨晚半夜,张寡妇正昏睡之际,突然被屋外传来了沉闷的声音惊醒,起来借着月光一看,竟是门破墙倒。这可把张寡妇给吓坏了,吓得张寡妇半宿不敢睡,躲在被窝里大气不敢出。 一大起早,镇上的媒婆竟径直来到张寡妇家。镇上的这位媒婆甚是有名,这次是受镇上的财主所托为财主的独苗儿子做媒。这镇上的财主有钱有地,那独苗儿子更是仪表堂堂,去年还中了举人。可财主这独苗儿子相亲之时甚是挑剔,相了不知多次亲,硬是一个没看上,二十八九岁还未成家,这可急坏了老财主。前些日子,老财主再度重金请托媒婆。这媒婆耳朵倒是不短,最近听说过这鬼坟村中有一俊美女子。媒婆寻思着财主的儿子兴许是看腻了城中浓妆艳抹的女子,或许对着偏远的村姑。 昨天吃过早饭,媒婆便带着十四五岁的小儿子骑驴往鬼坟村赶。按说这三十多里,走得再慢,半天也就到了。可快走到鬼坟村之时,那驴硬是发起脾气撂起了蹶子,走路打转转,天都黑了,也没走到鬼坟村。没辙,媒婆娘俩只得露宿荒郊野岭。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这驴子来了精神,挣脱了缰绳,将昏睡中的媒婆母子咬醒。媒婆骑上这驴子之后,那驴子便一路小跑,跑到了鬼坟村中后,媒婆欲停下来打听一下,可那驴竟不听话,径直驮着媒婆来到了张寡妇家。 这张寡妇家的墙垣已倒、院门已破,不用敲门便可进来,那驴子驮着媒婆进去了。张寡妇大半夜没睡,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家中少有生人来,见家中来了个长相富态的妇人及一少年之后,没顾得梳妆打扮便走出房中。媒婆与张寡妇简单寒暄之后,说明了来意,问张寡妇村中这美人家住哪里。 鬼坟村中少有俊美之人,张寡妇有事没事在村里跟人闲聊,自然知道媒婆所言的俊美之人是谁家姑娘。可是,这姑娘十多天前已经订了亲,都收了人家的聘礼。张寡妇将这情况如实告诉给了媒婆,媒婆见张寡妇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不像说假话,便有些失望。 媒婆顺便问了一句,你这村中有无待嫁的姑娘。 张寡妇寻思了半天,便使劲摇了摇头。张寡妇刚一摇头,那驴子的鼻孔便“突突”的喷着气,那驴还顺势踢了张寡妇一脚。被驴踢了之后,张寡妇如梦初醒,不知哪来了股勇气,竟腆着脸子说了句“我呀”。话一出口,张寡妇的脸上便开始燥热起来,不敢正眼看这媒婆。 听了张寡妇的话之后,媒婆开始打量着眼前的张寡妇。这镇上的媒婆不简单,眼里甚是有水。一看这张寡妇便知此人为守寡之人,再一看,眼前这女子印堂略带粉红,头发虽乱却闪光泽,眉宇间残存着几分风情,便知此人守寡之时不短,并且已然耐不住空房的孤寂。 一问年龄,这张寡妇正好三十,已经守了九年寡了。媒婆心里寻思着,财主家的公子今年二十八,年龄倒还凑合,可明摆着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这张寡妇家连个院门都没有。再说了,人家财主的公子要长相有长相、要文采有文采、要钱有钱,怎么能看上你这灰头土脸的寡妇呢?这媒婆成就了几百对,却还从未凑成过这样的姻缘。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媒婆只好敷衍的问了问张寡妇的生辰八字、父母健在与否、有无子嗣、前夫何年因何归西等问题,问完了后便骑驴回去。临走之前草草答应为张寡妇牵线搭桥。 那驴回去到挺快,跟马差不多,两个来时辰便回去。这一路上,媒婆很是失望,这财主为了儿子的婚事没少给自己送钱送东西,可一直没给人家把事情办成。媒婆一路上想着回去该如何跟老财主交代,可寻思半天也没想出个法子来。媒婆晌午之前便回到镇上,刚一到家,就见财主的公子正在家外等候着。以往都是财主或者是财主夫人来找媒婆,这次竟是公子来了。媒婆更不知该如何跟这公子说。 媒婆一问方知,这财主前两天生了病,公子是孝子,请来了郎中给父亲抓了药。财主让儿子来找媒婆问问情况,儿子不去,财主竟不吃药,并以此相逼。这公子只得硬着头皮来找媒婆,昨天等了一下午没等到,今天一大早又来了。 媒婆得知这个情况之后,更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公子问道此次说媒之事时,巧嘴的媒婆竟无言以对。倒是这媒婆的小儿子嘴快,在媒婆无言以对之时,对公子说:“鬼坟村的美丽姑娘已经有主儿了,虽然那姑娘没法娶,可那村中有一个三十岁的寡妇让我娘帮着牵桥搭线,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去看一下。” 媒婆听到这话,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正欲跟公子解释之时,公子竟然对这寡妇颇有兴趣,忙着问媒婆有无此事。 “鬼坟村倒是有个张寡妇,可……” 没等媒婆说完,这公子便鬼使神差般的骑上了马,直奔鬼坟村去了。这媒婆还以为公子生气了,在家狠狠的数落小儿子。 公子的高头大马很快便到了鬼坟村,那马似乎也认识路般,直奔张寡妇家去了。张寡妇家没了院门,公子便直接进去了。 这公子身材欣长,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眉宇间带着一股俊气,又因从小饱读经书,修养甚好,故而气质甚佳,气度不凡。 张寡妇便知这俊面男子是清早媒婆所介绍之人,立刻就傻了,长这么大,张寡妇从未见过如此俊朗的儿郎。 公子不知吃错药了还是怎么了,看了这素面朝天、衣着干净朴实的张寡妇之后,居然动了心,上下前后欣赏完张寡妇之后便说过几日要娶这张寡妇,并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簪、银环、玉镯作为定情之物。 张寡妇被这突如其来的良缘弄懵了,心说这祖上积了多少德。张寡妇是又羞又臊又高兴,险些没昏倒在地。 深夜被踹了门,大起早来了媒婆,晌午刚过又来了个俊美的男子。张寡妇感叹道,人生果然如梦。 公子见过张寡妇之后便私定了终身。回去跟财主一说,险些没把财主气死,财主一听是寡妇死活不愿意。可这公子也倔强起来,见着父亲不愿意,竟欲望上吊,看着儿子以死相逼,财主无奈,只得同意这门亲事。 这公子甚是心急,好像害怕这张寡妇被人抢走一般,连忙找到媒婆,不要择良辰吉日,让媒婆务必在天黑之前将聘礼送到张寡妇家。媒婆骑着快驴,送聘礼的人骑着快马,紧走慢走,日头快落时才到鬼坟村。到了村口媒婆不知怎样才能走到张寡妇家,便找了个放羊的老头打听张寡妇,那放羊的老头看了这丰厚的聘礼,硬是不信张寡妇能嫁到这样的好人家。 媒婆便把来鬼坟村说媒这事的前前后后的跟那放羊的老头一说,放羊的老头便领着媒婆一行人七拐八拐的来到张寡妇家,张寡妇收了聘礼,媒婆等人看着天即将要黑,便匆匆赶了回去。放羊老头恍若做梦,一问张寡妇,张寡妇便将深夜被踹门、起早来媒婆这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放羊老头听了张寡妇讲完半宿一天的奇遇后便转身回家,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李泥匠,硬是被李泥匠拉去喝喜酒。 放羊老头说完后,众人皆称赞踹寡妇门之人。李泥匠将鬼见愁深更半夜刨坟、踹门之事告诉给众人。在场的人听完后无不称奇、无不感叹。鬼见愁再度受到众人的吹捧,晕乎乎的找不着北。 鬼见愁母子深夜才归,到家门口时,看见了张寡妇在自家门外转悠。月光很皎洁,借着皎洁的月光,清晰的看到这张寡妇的梳妆打扮绝然不同往昔。张寡妇之一打扮,说不上美丽,却很端庄,说不上有风情,却闪着几分灵气。 喜气洋洋的张寡妇紧紧抓住田姑的手,不知所云。进屋后,说公子的彩礼很贵重,硬是要塞给田姑二十两银子。推让了半天,田姑终于收下。张寡妇还邀请田姑母子赴婚宴,这婚宴就在后天。 喝了李泥匠家的喜酒后,又喝张寡妇的喜酒。鬼见愁可谓风光一时,这阵子整日悠悠自得,过得好不快活。 第四回 故伎重演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这一日午后,鬼见愁家里来了个外村的女子。那女子二十三四岁的光景,一身稍略宽松的粗布衣裙,长瓜子脸,面目清秀,秀眉秀眼。 田姑问了那女子的来意,那女子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费了半天劲,田姑才听清这女子的来意。 这女子娘家姓郝,三年前嫁到镇南梅家庄一姓梅人家。女子的丈夫高大俊气,与这女子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婚后小夫妻两过得幸福美满。可好景不长,新婚不到半年,这女子的丈夫横死他乡。 说至此,勿须多言,田姑便明白这女子的来意,敢情这女子是耐不住这空房的寂寞,找儿子踹门来了。鬼见愁早就听出端倪来了,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传到镇上去了,心里甚是得意洋洋。 那女子支支吾吾的讲完话后,脸颊处泛起了红晕。鬼见愁一打量,发现方才这风尘仆仆的女子竟是生的很是俊俏。双眸宛若映在碧波荡漾清水中的皓月,俊俏的鼻子与这脸型恰到好处的搭配着,不粗不细的柳叶眉流露着风情,脸上不淡不浓的红晕显得很有风姿,那甚是丰满的双唇,竟一点不显得厚。 一身粗布衣无法将这女子身子的风韵遮住,腰臀间那凹凸起伏的曲线依然隐约可见。大腿处的衣服被荆棘弄破了个洞,露出了白白的肌肤,这衣服破洞只有指甲盖大,却惹得鬼见愁不住的窥看。鬼见愁见了这女子后,有中邪之感。 田姑弄清这姑娘的来意后,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敷衍着招呼这女子,让鬼见愁倒水拿水果。女子羞愧的半天不敢调眼皮,双手在衣裙上搓来搓去,气氛甚是尴尬。 田姑有些农活要干,与这女子坐了一会后便出去干活。屋里只剩下了一个寂寞的小男子和一个奈不住寂寞的小女子 “你真是要我踹你家的门吗?”母亲不在场,鬼见愁来了精神。 鬼见愁一针见血的话语令这女子面色绯红,那俊俏的脸已不仅仅是风情,分明是妩媚。那女子并未回答鬼见愁,只是羞羞的说道:“镇上的人说,鬼坟村有位奇人,能将寡妇从寡妇门中踢出去。我本想这人肯定如同鬼婆、巫师、算命的瞎子一般,奇特诡异,长相鬼斧神工,因而心中充满敬畏。可今天一见,竟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儿郎。” “休管他是谁,一脚能将你踹到花轿上就行!” “不是那意思,我今日来只是想看看这奇人……”女子小声结结巴巴的说。 鬼见愁看了看这女子的三寸金莲,问道:“你走了多长时间来到我家?” “天没亮就来了,一路打听,这不,午后才到。” “就为看看我,跑了这么远?” “嗯!”女子羞羞的点了头。 “哈哈,下次你要来,提早说。” “提早说,如何?”女子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眉飞色舞的与鬼见愁交谈起来。 见这女子已不再扭扭捏捏的,鬼见愁精神焕发,神兮兮的说道:“我跟你,我认识山中的老龟,下次你来的话走小路,我让山中的老龟接你,一会功夫就到了。” 女子用那会说话的眼睛疑惑的看着鬼见愁。鬼见愁开始口若悬河的胡侃起来:“一日,我在山中一块碾盘大的石头上睡觉,突然间那石头动了起来,我一看,这哪里是石头,竟是一只大龟。起初我有些害怕,谁知那龟竟开口说话,说它在这晒太阳睡觉,一觉醒来不知是何时。它还说它口渴,要我帮它弄些水来。我说,这里离山中的河流、水塘有几十里,太远了,再说也没带取水的家伙,没法去取。那龟确实是渴了,后背直冒烟。见它可怜,我便说,我这憋着尿,你要真的渴了,我尿给你喝。那龟答应了,仰头张嘴,喝了我一大泡童子尿。之后,那龟精神多了,让我骑在背上带我游玩。我骑了上去,那龟肚子先是涨满了气,接着冒了一股烟,然后说了句‘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没长翅膀也会飞’。这样,老龟就带着我飞了起来,飞了老高老高,腾云驾雾的感觉好极了。最后这老龟把我送到村口,临别时对我说,遇事可以找它帮忙。” 女子听得天昏地转,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听完鬼见愁的故事后,竟娇滴滴的说:“我不要乌龟背,我害怕!” “那我背你!”鬼见愁是笑嘻嘻的说道。 “你能背动我?” “当然能,别说你了,就是两个猢狲我都背得动。那日,我在地里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猢狲糟蹋玩庄家就走,走的时候,大个背着小个。我就对那个大猢狲说,你就这么点力气。大猢狲不爱听。我说,我一个人能背动你两个。大猢狲不信,我说不信试试,你们两个一起上。那个背着小猢狲的大猢狲便趴到我背上,我背起那两个猢狲走了好远,最后走到了猎户家。” 女子听得是眉飞色舞,自从丈夫横死他乡后,还没有人这样逗她开心。眼前这儿郎身高六尺,长得不俊不丑,可很能惹人喜悦,交谈之时,很有亲和力。 “真的吗?你怎么可能背得动两个猢狲呢?” “我力大无比,身体棒棒的。不信,你看看!”鬼见愁竟然脱下了上衣,露出了清瘦挺直结实的后背。 见这少年裸露了后背,女子并不害羞,笑嘻嘻的说信了信了。 鬼见愁穿上了衣服后,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还没吃东西吧?”鬼见愁问道。 “嗯。” 鬼见愁飞一般拿来了个白面馍馍,递给了女子。女子确实饿了,也未拘谨,拿起便吃,一会便将这馍馍吃完。鬼见愁见女子嘴边上粘着一块米粒大的馍馍块,便直接伸手去擦,借机还碰了下女子的脸。那女子倒也不闪躲,只是嫣然一笑。 吃完了个白面馍馍,女子不紧不慢的说:“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红枣树,一棵是青枣树,我平日无事,攒下了青枣树的枣花,用青枣树的枣花、红枣和蜂蜜做了些许蜜糖,你尝尝。” 女子从胸襟内掏出了几块带着体温的糖果,糖果表面黏糊糊的,不知是女子的汗渍还是糖果已融化。鬼见愁吃了糖果后,连声说甜。 这时,母亲在屋外喊鬼见愁,鬼见愁便走了出去。刚一出屋门,一双温暖但很是有力的手一下子抓住了鬼见愁的大腿内侧,抓住后使劲的掐着。鬼见愁正欲大声叫唤,一个馍馍便塞进了他的嘴里。鬼见愁一瞧,母亲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母亲顺势把鬼见愁拉到院中,训斥道:“你与这寡妇说说笑笑也倒罢了,还脱衣服、动手动脚。你咋一点出息没有。” 鬼见愁一时无语。母亲接着说道:“以后不许你管人家刘家二小子叫王八乌龟,人家今天找到家里来了。” “我没有管他叫王八乌龟,我只是管他叫驼背的蛤蟆。”鬼见愁辩解。 “行了,行了,以后不许你在无事生非。”母亲没好气的说,“你知道这小寡妇的身世吗,我去年到镇上买东西的听说过这小寡妇。” 母亲松开了抓住鬼见愁的手,与鬼见愁讲起了这女子的往事。 这女子娘家姓郝,十九岁出嫁,嫁给的夫家姓梅,人称梅郝氏。梅郝氏美丽贤惠,丈夫强壮俊气,是村中令人羡慕的一对。婚后不久,丈夫要去出远门做工,小两口平日如漆似胶,临行前自然是依依不舍。梅郝氏看着惆怅的丈夫,便回屋里拿了把剪刀,剪下了一缕头发交与丈夫并说,君若想我,见此发便见了我。丈夫将梅郝氏那缕三尺来长、小拇指般粗的头发谨慎的藏入怀中,而后便匆忙上路。 孤寂的夜里,梅郝氏的头发与丈夫为伴。这一日白天,丈夫干活时出了汗,便将外衣脱了下来,梅郝氏那缕头发一不小心被掉在地上。丈夫连忙弯腰去捡,谁知这时刮起了一阵怪风,将这缕头发刮跑。梅郝氏丈夫赶紧去追,追到一处林中,突然窜出来了一只猫头鹰,那猫头鹰便将这缕头发抓起来,飞至一棵二丈来高的桑树上。那猫头鹰不知怎地将梅郝氏的头发两端分别系在两根齐平、相距一尺左右的树枝上,猫头鹰系完后便站在头发中间部位荡起了秋千。 梅郝氏丈夫赶忙爬上了树,赶走了猫头鹰。梅郝氏丈夫脚下蹬着树枝,胸部与系着头发的两根树枝齐平,站稳后,小心翼翼的去解开那系在树枝上的头发,可解了半天也没解开。解着解着,梅郝氏丈夫脚下蹬着的树枝突然折断,猝不及防,梅郝氏丈夫双手什么都没抓到,眼看着便要跌落下去。可刚刚跌下去之时,刮了一阵风,那风吹动了系在树枝上的头发,那头发长了眼睛似的套住了梅郝氏丈夫的脖子。 梅郝氏丈夫竟被梅郝氏这缕头发活活勒死在桑树上。寡妇门前是非多,但因梅郝氏丈夫死得过于离奇诡异,这梅郝氏门前一直冷冷清清,梅郝氏也因克夫之烈而一直过着凄凄惨惨的日子。 母亲讲完梅郝氏的经历后,听得鬼见愁是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也清醒了许多。红颜果然为祸水,可小寡妇那妩媚的一笑一颦实在搅的鬼见愁心里乱糟糟的。 “村里姓张的买卖人今日要到赶马车镇里去,我方才给了他二十文钱,让他多走十里路将这小寡妇带回家。这寡妇老在咱家里不是个事。” 听母亲这么一说,鬼见愁心里甚是不愿意,可也没办法。张家买卖人赶着马车到了鬼见愁家门前后,鬼见愁母亲便催促这小寡妇快些走,可这小寡妇扭扭捏捏的不愿离开。 母亲看出这小寡妇的心事来,便敷衍的说道:“我让小子明晚去踹你家门!” 听了这一番话后,小寡妇才起身走出了屋,临走前反复对鬼见愁说“我家在梅家庄,家门前有两颗枣树。” 那小寡妇走了之后,鬼见愁便盘算着明日如何去踹她家的门,可母亲死活不让他去。 “你今天踹张寡妇门,明天踹李寡妇的门,咱家成啥了,全天下的寡妇都来咱家门前转悠。寡妇门前是非多,咱家比寡妇门前是非还得多。”母亲见鬼见愁死活要去,便对鬼见愁一通数落。 小寡妇梅郝氏走后,鬼见愁心里一直痒着,听母亲这么一说,便嬉皮笑脸起来,闲不住的手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说:“常言说,宁毁十座庙,不破一段姻缘。我若踹了这小寡妇的门,就相当于修了十座庙,那是多大的功德。” “你快得了吧,上次你踹人家张寡妇门,那纯粹是碰巧。你都十八岁了,该娶媳妇了,要是待着没事竟去踹寡妇门,人家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这次你听我的,千万别去。” “哼,你净说些假话糊弄小孩子。你说白蛇能变成漂亮的娘子,可我到山里找了几年了,都没见到一条白蛇。青的倒是见到过,可是非但没变成漂亮女子,还差点把我给咬了。你还说这成了精的黄鼠狼有了道,也能化成漂亮的娘子。我在山里见过老的没毛的黄鼠狼,没见它变成人,倒是被它的屁差点熏死。不行,这次我定是要去。” 经过一番争执,鬼见愁答应这便是最后一次。母亲极度无奈的答应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鬼见愁便匆匆奔着镇南十里的梅家庄去了,天黑前到了梅家庄,没费多大的劲就找到了有两棵枣树的人家。寡妇门前大抵相当,几乎都是破旧不堪,没有生气。好不容易挨到了深夜,鬼见愁估计到了午夜,便朝着这寡妇门前去了。 这一夜没有月亮,黑灯瞎火的,鬼见愁照着梅郝氏的门踢了几脚,那门便被生生的踹开了,不过墙没倒。见这大开的门,鬼见愁心里怪怪的,似有一种进去的冲的,可又有些犯难。 正在鬼见愁看这踹开的门发愣之际,街坊邻居的院内便有动静,鬼见愁恐被人撞见,便趁着苍茫漆黑的夜色仓惶逃跑。 鬼见愁逃走了,这梅家庄村中的驴、马、牛、鸡等家畜便纷纷来到梅郝氏的门前,凡是来的牲畜全是公的。村中人见自家的牲畜跑走了,便纷纷追来。一看,寡妇门前果然是非多,大小牲畜全都聚在这寡妇门前,更令人奇怪的是,这寡妇睡觉竟然不关门。村中人领走自家牲畜之后,纷纷劝说梅郝氏关上大门。梅郝氏在众人的劝说下关上了门,那门插头就是根木根,被鬼见愁踹断后,胡乱的找了根凑合上。 折腾了大半夜,天快亮之际,梅郝氏门前的牲畜及村中人才全部散去。梅郝氏插门睡觉之时已快天亮了。 这么一折腾,寡妇睡觉不关门一事便迅速在村中传开了。这一天正好是镇上的集,梅家庄几个妇人起早赶集之时兴高采烈的说起了这件事情,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几个妇人赶集时说的寡妇睡觉不关门一事刚好被卖烤红薯的胡光棍听到。 这胡光棍乃胡家寨人。胡家寨有两三千人,光棍一大把,胡家寨也因此被人称为光棍村。 第五回 阴差阳错 这卖红薯的胡光棍家是这光棍村中最为奇特的一家,不知从胡光棍的哪辈祖宗起,这胡家总是找不到黄花姑娘,总是娶寡妇生子。胡光棍的太爷爷娶的是寡妇、爷爷娶的是寡妇,尤为值得一提的是胡光棍的爹,他爹娶的是嫁过七次人的一个寡妇。胡光棍的他娘在和他爹结婚之前,结过七次婚,每次结婚不到四十九天,丈夫总是离奇暴毙而亡:有的是在冬天被雷劈死、有的是喝水时被噎死、有的是烧火时被呛死、有的则是在水缸里洗澡时被淹死。总之,无一善终。 这寡妇可谓靠山山倒、抱树树枯,娘家人、媒婆着实拿这寡妇无奈,这结了七次婚却无子嗣的寡妇也只得听天由命。胡光棍的爹不知是因家里穷,还是因祖上的传统,四十岁未娶。那个克死七个丈夫的寡妇倒是远近有名,可胡光棍他爹想到这寡妇此前暴毙的丈夫便心有余悸。这一年开春,胡光棍他爹实在忍受不了空房的寂寞,没找媒婆,径直来到这寡妇家门前。 那寡妇生得并不漂亮,四方大脸,肩膀宽大,丰臀高跷,腰部浑实,一看就是居家过日子的好手。胡光棍的爹嘴笨,不会说花言巧语,见了那寡妇后直截了当的说要娶她。 胡光棍的爹一脸憨厚,长得人高马大,体格健壮。这寡妇惧怕这活生生的汉子再度横死,起初死活不愿意,可胡光棍的爹整日往她家门前跑,最后只得同意。 结了婚后,胡光棍的爹娘提心吊胆的过了四十九天。四十九天过去了,胡光棍的爹安然无恙,胡光棍的娘也怀上了胡光棍。 胡光棍的爹娘都是勤奋之人,整日早出晚归的干活,可日子过得却一直清贫。这原因就在于胡光棍,这胡光棍饭量大得惊人,太能吃了,七八岁的时候就比他爹能吃。 饭没白吃,十六岁的时候,胡光棍就有八尺高,长得是腿长胳膊粗,熊腰虎背,大肚子,大耳朵,大嘴巴,大眼睛。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小山。 胡光棍的娘在他二十岁的时候散手归西,他爹次年驾鹤西去。没了爹娘后的胡光棍日子甚是清贫,没有手艺、没读过书的胡光棍只会种红薯、卖红薯。春夏之时在荒地中栽种红薯,给这红薯施施粪、拔拔草,冬秋之时收获红薯,收获完红薯之后便拿红薯去卖,生的熟的一起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胡光棍就这样靠红薯为生过了十五年。 三十六岁的胡光棍一直没讨到媳妇。依仗着火力壮,胡光棍并不惧怕这冷被窝,可实在耐不住这空房的寂寞。今日赶集卖红薯之时听到了开门睡觉的寡妇,顿时精神抖擞,便顾不得卖红薯的生意,悄悄的跟着那几个嬉笑议论的妇人身后。 通过几个妇人的谈话,胡光棍知道这寡妇叫梅郝氏,家住梅家庄。 这胡光棍心眼实,不会弯弯绕,是典型的“一根筋”。知道这寡妇家住何方后,便奔着梅家庄去了。到了梅家庄后,一打听便来到了梅郝氏门前。“一根筋”的胡光棍顾不得村中街道里有人没有,便不假思索的敲梅郝氏的宅门。 昨夜折腾了大半夜,梅郝氏睡得很晚,这一觉醒之时太阳已老高老高。睡醒后,梅郝氏没有去开门,而是梳妆打扮,一脸喜气的等着好事到了。刚刚梳妆打扮完毕之后,就听见了敲门声。 敲门声一响,梅郝氏喜上眉梢,心里寻思着肯定是媒婆来了,便喜脸相迎、笑脸相接的去开门。 门刚一开,看到的不是媒婆,而是一个小山一般的黑脸汉子傻呆呆的站在那。见此情景,梅郝氏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脸上的笑容也未完全收敛。 “一根筋”的胡光棍没想到门这么快就开了,门开了之后,又见了这天仙般的女子略有妩媚笑,心中顿时大喜,以为这长相漂亮的小寡妇相中了自己。可胡光棍天生笨嘴拙舌,一高兴什么都说不出来。见了这女子的笑之后,又无比害羞,激动的站都站不稳。 胡光棍与这小寡妇相见时间很短,短暂的相见之中,胡光棍偏巧看到了梅郝氏脸上那未收敛的笑容,一根筋的胡光棍便认定这寡妇看上自己了。于是,转身回家去了。 胡光棍家里一直穷,小时候,胡光棍的爹在地里干活之时刨出了一锭金子。但胡光棍的爹老实憨厚,认为这捡来的东西为不义之物,又苦于找不到失主,便一直将这金子埋在家里。胡光棍他爹临终之前,反复叮嘱胡光棍要将这锭金子埋在他爹和他娘的薄棺之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刨出来。胡光棍打小就听话,按照他爹说的,在他爹娘合葬并骨后,偷偷将这锭金子埋在二老的棺材之间。 胡光棍是厚道之人,爹娘死后一直没动过这金子的主意。直到三年前,村中二流子非要拉着胡光棍去青楼找女子,胡光棍一开始不去,可禁不住诱惑。夜里睡不着便打起了金子的歪主意,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胡光棍拿着刨红薯的镐来到爹娘的坟前。 胡光棍正欲举镐刨坟的时候,刮起了一阵阴风,顿时飞沙走石,灰土满天。那刮起来的尘土生生的将胡光棍埋住,埋住胡光棍的尘土齐腰深,幸亏胡光棍长得高,不然非得被活埋致死。胡光棍挣扎了大半天才算爬了出来,至此,胡光棍决然不敢打这金子的主意,一直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今日见了这梅郝氏的笑之后,胡光棍简直是魂飞魄散,心里寻思着得找媒婆、置办套聘礼,家里没钱,只有老爹坟里这锭金子了。夜里,胡光棍扛着镐又来到了双亲的坟前,对着二老的坟说:“我这要娶妻生子,这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好打扰二老了。” 胡光棍举镐刨了下去后,并无异样,便认定此乃天赐良缘,寡妇梅郝氏定能成为他的媳妇。于是便抡起大搞刨开了坟,取出了金子。 第二天一早,胡光棍便拿着这锭金子到镇上置办聘礼聘礼。胡光棍刚将那锭金子拿出便被办公差的衙役看个正着。几个衙役过来,看了看这锭金子,便不由分说的将胡光棍给绑了,胡光棍突然被绑,心里甚是不爽,与这几个衙役理论起来。 一个衙役说这锭金子是官金,只有地主商贾之人才用,你这衣着破烂之人哪来的官金。 胡光棍说,这是他爹刨出来的。衙役问,你爹在哪刨出来的?胡光棍说他爹早就死了。 “悠呵,死无对证,这金子来路不明,非偷即盗。”一个衙役阴笑的说。 任胡光棍怎么解释,这几个衙役硬是不信,并要拉着胡光棍去县衙门。 胡光棍急了,说这金子是要置办聘礼用的。 “聘礼?你要娶谁?” “梅家庄的梅郝氏。” “这梅郝氏同意了?谁做的媒?” “梅郝氏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反正她是看着我笑。至于媒婆吗,还没找,正准备找。” “没有媒婆就要置办聘礼,你当我们是憨子!我看这光棍和那寡妇间肯定有猫腻,要不把这寡妇一起带到县太爷那一起审问。” 几个衙役一合计,带着绑起来的胡光棍来到梅郝氏家里,连同这长相妩媚的梅郝氏一同带到县衙里。梅郝氏哪里见过这阵势,一路上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到了县衙之后,已是午后,喝的醉醺醺的县太爷正打着瞌睡。见衙役将五花大绑的两人带来了,心不在焉的升堂审问。 当县太爷看清梅郝氏之后,不由心头一颤,心说这县里还有这样的美人,长得一点不比天仙差。县太爷赶紧命令衙役给梅郝氏松绑,惊魂未定的梅郝氏因惊吓竟显得楚楚动人。 县太爷借着色迷迷来到梅郝氏面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着这小寡妇,对金子的事情只字不提。县太爷看了看,把持不住,竟情不自禁的托起了梅郝氏的下巴。 梅郝氏见这县太爷又黑又丑又胖,心中甚是厌恶,便连忙躲闪。那县太爷见梅郝氏躲闪,嘻嘻淫笑,更加有恃无恐的动手动脚。梅郝氏连忙躲闪,躲闪中梅郝氏的后脑勺磕到了衙门内的柱子上,当场毙命。 见这梅郝氏当场毙命,整个衙门内乱作一团。胡光棍趁机溜了出去。 逃出县城后,胡光棍越想越气,直气的眼中冒火,咬掉了两颗槽牙。盛怒之下,胡光棍这个正值当年的汗子硬生生的挣断了身上捆绑的绳索。 回到家以后,胡光棍越想越气,拿起镐头便要去砸县衙。刚一出门,碰见了远房的堂弟。 胡光棍这堂弟比他小一岁,和他一样穷,至今也没媳妇,可这堂弟脑子比胡光棍灵活。见胡光棍天夕阳高照之时匆匆离家。胡光棍的堂弟赶忙问个究竟,胡光棍便气呼呼的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堂弟听完胡光棍的遭遇后,看着眼睛红的像豹子一样的堂兄,也甚是气愤。但胡光棍孤身一人去砸县衙找县太爷算账,纵使这胡光棍本事再大、身体再好,也是白白去送死。 胡光棍的堂弟眼睛眨了眨,将这胡光棍拉到离村几里的破庙里,这破庙人迹罕至,早没了香火,四周都是一人来高的荒草。到了破庙里,胡光棍堂弟对他说:“你一个人去,岂不白白送死,这死要死的值得。咱胡家寨没别的,就是光棍穷皮居多,我去村中找些日子过不下去的爷们来。如今这官府逼良为娼,我看这大明江山没多少时日了。” 胡光棍的堂弟说完便来到村中,村中大把大把的穷光棍汉闲着没事,胡光棍的堂弟一招呼便来了二百来人。 二百来口子人聚在了破庙里,胡光棍将遭遇如实一说,立即激起民愤,他的堂弟也趁机说:“怪不得我们娶不上媳妇,这娘们全他娘的被官府霸占了。” 终于,压抑在这穷光棍心中的那团火终于喷了出来。胡家寨这群二十到四十的穷光棍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要钱没钱花、要媳妇没媳妇,生活的窘迫使得这群人异常的暴躁,今日闻得胡光棍这老实之人竟遭此种事情,皆咬牙切齿。 众人商议,明早便去砸了县衙,宰了县太爷。 胡光棍的堂弟还嫌人少,便让众多光棍撺掇亲戚朋友加入,约好明日天亮之时在此聚集。此时的大明江山正值摇摇欲坠之时,世道衰落,官府无道,民不聊生。诸多光棍们随意一找,便有大把的人前来投奔。第二天一早,胡家寨村后的破庙里里外外、密密麻麻的聚了五百左右的人,这群人中有的两手空空,有的则带着农具、木棍。 胡光棍见到来了这么多人,便要领着这群人去砸县衙、杀狗官,可被其堂弟给拦住。胡光棍的堂弟见到陌生面孔便要寒暄一番,寒暄之余必问这人姓氏名谁、家在何方、因何而来、由谁引荐等问题。逐一问完后已是晌午,众人的肚子开始叫唤上了。幸好今年红薯收成格外好,胡光棍家的地窖里装满了红薯,见众人饿了,胡光棍将自家的红薯毫无吝啬的分给众人吃。 吃完了红薯后,胡光棍这一行五百人便拿着锄、镰刀、耙子、铁锨、菜刀、柴刀、木棍、石头、青砖等物品,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县衙。 到了县衙后,这群人便发了疯,一窝蜂似的冲了进去,打死了几个衙役,掀翻了县太爷的龙案。那县太爷溜的快,没被这群人抓住。胡光棍的堂弟本想烧了这县衙便走,可这众人并不听他的话。胡光棍觉得一把火烧了不解心头之气,也不过瘾,众人便在在胡光棍的带领下,开始砸起了县衙。 威武的县衙被这群暴民砸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众人砸累后便点火焚烧,可这火竟点不着,因为县衙之中所有的木制品都被连砸带砍的弄成了木屑、碎末,实在无法点燃。胡光棍见县衙被砸的如此彻底,才肯罢休。此时,天已渐黑。 胡光棍出了胸中的恶气之后,甚是惬意,可也意识到犯了滔天大罪。胡光棍的堂弟提议,鬼坟村一带有广袤的山脉,易于躲藏;那一带山势险峻,易守难攻。今日犯了滔天罪行,定为官府通缉捉拿。先到那里躲避起来,而后再从长计议。于是众人便借着夜幕,匆匆逃往鬼坟村一带的深山老林里。 第六回 恶有恶报 鬼见愁踹了梅郝氏的门后,一直等着梅郝氏传来喜讯,可连等三天,什么音讯都没有。三天过后,鬼见愁在村口的池塘边闲晃悠,晒着偏西的太阳,昏昏欲睡。 这时,走来一姑娘。这姑娘长得不矮,眉清目秀,双眸闪亮,白里透红,体态丰腴但不臃肿,身段丰满但有曲线,只是没有梅郝氏的妩媚。 鬼见愁见了这姑娘后,顿时没了睡意。仔细一看,方认出来,这姑娘是刘家的大姑娘。刘家大姑娘与鬼见愁同龄,鬼见愁小时候经常与其嬉闹玩耍。后来因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刘家只好把这丫头送去姥姥家喂养。 女大十八变,实在没想到以前不起眼的小丫头竟变得如此俊俏。刘家大姑娘见鬼见愁坐在水塘边,便坐到了鬼见愁身边,与鬼见愁寒暄起来。 寒暄之后,刘家大姑娘突然神情黯淡,表情凝重,说道:“姥姥已经过世,我已经长大,父亲将我接回来等着出嫁。出嫁倒也无妨,可家里实在让我放心不下。母亲生了我之后,又生了七个丫头,父亲整日满脸愁容,动不动就摔桌子砸碗,母亲为此受了不少的气。这次母亲又怀上了,这两天便要生了。听说你能……” 鬼见愁这才明白这姑娘的来意,看着这姑娘忧愁的眼睛,鬼见愁心里有些乱,边说:“这个嘛,可我得先跟我娘说一声。” “我爹今一早找过你娘,你娘不答应,我爹回家后就病了,饭也吃不下。”刘家大姑娘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刘家大姑娘的眼中充满乞求和真诚,看着这姑娘,鬼见愁实在无法拒绝,只好领着这姑娘到家里一起哀求母亲。 到了家后,田姑见了刘家大姑娘后,甚是喜欢这姑娘,得知这姑娘回家等着出嫁后,更是欢喜。鬼见愁借机软磨硬泡,没费多大的劲,母亲就同意了,不过母亲再三叮嘱这是最后一次刨人家的坟了。 鬼见愁和刘家大姑娘都特别高兴。刘家大姑娘的脸像绽放的花骨朵一样,更加俊俏。刘家大姑娘并未着急回家,而是帮着田姑里里外外干了些家务活。田姑很是欣慰,乐得嘴都合不拢,鬼见愁很少见母亲这么高兴过。 傍晚时分,鬼见愁与刘家大姑娘一起来到了刘家。到了刘家后,发现刘家门户破落,屋里屋外到处都是丫头片子。鬼见愁管这些丫头们的共同父亲叫刘叔,见这刘叔一蹶不振的躺在炕上,鬼见愁直接说明了来意。这刘叔听完之后立刻兴奋无比,赶紧张罗着晚饭,吃晚饭之时,几个人在一起合计着刨坟一事。 刘叔说:“产婆今日刚来看过,说明日晚上差不都就生了。” “明晚我去刨你家老爷子的坟。”鬼见愁摩拳擦掌的说道。 刘叔很高兴,但高兴之余却直皱眉头,鬼见愁一问才得知其中的缘由。这刘家老爷子的坟在深山老林之中,七拐八拐的得走两三个时辰。以前刘老太太腿脚好的时候,都是刘老太太去上坟,这几年刘老太太的腿脚不大好了,眼睛也不行了,便领着刘叔认了坟地,此后便一直由刘叔给老爷子上坟。 鬼见愁并不惧怕路途遥远,并对刘家人说:“无妨,无妨,明日午后刘叔趁着天亮将我领到老爷子坟前,刘叔便回来,我一个人刨坟即可。刘叔在场看着我刨老爷子坟,恐怕不灵。待到午夜之时,我刨了你家的坟便是。若实在不行,我在山中呆上一晚也无妨。只要你家能生儿子,我受些罪说不了啥。” 一番话说得刘家人甚是感动,刘家大姑娘更是满脸红霞飞舞。 第二天,鬼见愁早早的吃完中午饭,在刘叔的带领下,扛着家里的镐走进了人迹罕至的太行山深处。傍晚之时,鬼见愁二人不知爬了大小几座山、也不知翻了几道岭,终于来到了山谷之中。刘叔指着这山谷中的小土堆子说这便是老爷子的坟。 这坟掩藏于崇山峻岭之中,避风聚气,西北面的山峰如门屏,可避阴风狂沙。东南面山脊平缓铺开,可令暖风徐来,并游荡其中。东面流来的小河在这坟前迂回数道,此地可谓有风有水。鬼见愁读过书,有事没有事经常听村中的瞎子讲风水,故而对风水有点点认识。 按瞎子的所讲,有这样祖坟的人家应该人丁兴旺,家境殷实。可刘家竟无男儿郎,不过这也难说,风水这东西,有时候非常人所能寻思透。鬼见愁心里嘀咕一会,天即将要黑,便让刘叔回家等着抱儿子去。 刘叔本想等着鬼见愁一起回去,可怕坏了事,也惦记家中将产的妻子,便匆匆回去。 鬼见愁吃了带来的馍馍后,便仰望的天上的繁星,想着刘家漂亮的大姑娘,盼着午夜子时的到来。估摸着午夜到了,鬼见愁便举镐朝那土堆般的坟去了。 鬼见愁刨了几下,就听见“铛”的一声,同时镐也刨出了一道闪亮的火花。鬼见愁举着火把一看竟是一块石质的墓碑露了出来,鬼见愁接着刨了几下,那墓碑便露出了多半部分。鬼见愁举着火把,擦了擦墓碑上的字迹后,心里不由大吃一惊,心说不好。这墓碑上赫然写着‘张老财’三个大字,以前王老财主活着的时候跟鬼见愁说讲过,村里八十年前出了个财主叫张老财。 这刘家的确够奇葩的,年年上错坟。鬼见愁心里嘀咕着,便准备起身离开。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死死的摁住,抬头一看,周围不知何时亮起了许多火把,一大群汉子黑压压的将他围住。 “你这小儿,竟然深更半夜来此刨坟掘墓,大逆不道。”一个长得跟小山似的黑脸汉子气冲冲的对鬼见愁怒吼道,这黑脸汉子便是胡光棍。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鬼见愁一时犯懵。不过鬼见愁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群汉子定是揭竿起义的暴民,以前听说过这深山里有造反暴乱之徒躲藏,但一直都认为不过是儿戏,今日果然见到了。 见鬼见愁不语,嫉恶如仇的胡光棍便要殴打鬼见愁。鬼见愁急中生智,知道暴乱之徒痛恨官府及富贵人家,便装作理直气壮地样子,说道:“我家代代都是穷苦人家,这姓张的地主蛮横乡间,在县太爷的庇护下,更是有恃无恐。十八年前这地主讨债之时将我爹暴打致死。我那时才几个月大,我娘便告至官府,官府收了财主家的钱财,竟然徇私枉法,任这财主逍遥法外。我娘被气病了,后因无钱医治就撒手归西了。我被流浪的乞丐带至他乡收养长大,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养我的乞丐临终前将我的身世告诉了我。我着实咽不下这口气,便来村中寻找这姓张的财主,一打听方知,这财主已经死了十多年了。我气不过,就刨了他的坟。” 鬼见愁一番顺理成章的谎言听得这诸多的汉子义愤填膺,许多人争着吵着要替鬼见愁刨这坟,胡光棍的堂弟赶忙拦住。一根筋的胡光棍听鬼见愁这么一说就收回了要打鬼见愁的手,目光也不再那么凶悍。 胡光棍的堂弟眼睛则直勾勾的看了鬼见愁一会,便问:“你这小子,叫啥名字?” “乞丐将我养大,无名无姓,不过养我乞丐叫我狗头,说是好活。” “你在哪长大的?” “这要饭的乞丐四海为家,辗转于太行山一带。” “你怎在这荒山之中找到这财主的坟地的?” “在村里暗中打听到财主家的后人,七月十五财主的家人到这里烧纸上坟,我尾随而来,当夜我就来刨这坟。可是遇到了怪风,被吹得有气无力,为此大病一场。病好之后,我再度来这里刨坟,没想到居然遇见了你们,可把我吓坏了。” “哪里有怪风,你这小子怎敢欺骗我等。”胡光棍的堂弟鸡蛋里挑骨头般的刁难鬼见愁。 鬼见愁不知所云,胡光棍倒是接过话茬说道:“有的,有的,这坟地里往往有许多诡异之事,这个弟弟不用质疑。” 胡光棍这么一说,其堂弟便不再问了。这时人群中有人嚷嚷,说这财主的坟中肯定有真金白银。 胡光棍一听乐了,自打前天晚上逃到这里,一直吃着山中的野果,捕捉山中的野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下缺粮食、缺兵器、缺衣服,缺的东西太多了,若这坟中有金子银子,那燃眉之急便能解决。 胡光棍的堂弟也觉得是个好办法,于是让众人刨开这坟看看。 早已按捺不住的众人发疯般的冲了上去,那小土堆了几乎是眨眼间便被刨了一个大坑。刨着刨着便有青砖露出。见到刨出了青砖,这众人更加疯狂,几十号人轮流刨着。 没过多久,便刨出了一个两丈见方的青砖墓室。那墓室四四方方,顶部呈拱形。墓室是用太行山中有名的“黏不烂”石灰掺入粘土、蛋清垒成的,据说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之时,甚是青睐这“黏不烂”石灰,用其修筑的城墙异常坚固。 这青砖垒的墓室甚是结实,但终架不住这群暴徒的疯狂挖掘而彻底瓦解。拆毁了青砖墓室,一具朱红的大棺材赫然入目, 在火把的照耀下,棺材的颜色甚是鲜泽,仿佛刚刚油漆完毕一样。 真正见到棺材后,众人心里多少有些畏惧,都迟疑的站在那不动。 胡光棍见此状,单枪匹马的上前去,观察起这棺材。其他人也跟了过来,一年龄稍大的人见了这棺材后,说:“这棺材没有棺钉,棺材板之间是咬合而成的,看来这墓主人定是有钱之人。” 人多了能壮胆,这里里外外的人互相一鼓劲,便什么都不怕了,将这棺材从墓穴中拉了出来后,便开始鼓捣起这棺材来。撬了、凿了、砍了,可都无济于事,有人便拿出了木工用的锯,用锯锯了起来。 胡光棍是个急性子,轰走了围在棺材周边的人,高高举起镐、咬牙瞪眼用足了全身的力量,朝着棺材刨了下去。胡光棍的力量够足,硬生生的将五寸厚的棺材板劈开一条大缝。 见这棺材被刨开了缝,众人七手八脚的鼓捣起来,没多一会,便将棺材打开。打开棺材的过程中,有人劝说尸体怕光,要这些开棺之人遮挡上棺材,并劝说日久的棺材中聚集尸气。可这群开棺之人无人听进劝说,不管不顾的将棺材打开。 棺材中的尸体见了空气后,顷刻间面目全非,成了一具干瘪的尸骸,身上的衣服如同布满尘土的蜘蛛网,烂糟糟的将这尸骸裹住。 几个好事之徒将这尸骸用耙子硬生生的从棺材中勾拽出来,便骂便将尸骸一顿暴揍。胡光棍知道这穷弟兄平日仇恨地主富贵之人,尤其仇恨薄情寡义、为富不仁之人,因而并未阻拦。 尸骸被拽出去后,棺材中四个犄角处各放着一个坛子,拿出来一看,四个坛子中装的满是沉甸甸的银子,银子加起来足足有千两。棺枕之中尽是金元宝,少说也得有二百两。 可下可乐坏了胡光棍一干人等,众人看着真金白银,眼睛全都开始放光。这群穷困之人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金银,这回可算是开了眼,不枉活一世。 一阵狂喜之后,胡光棍方想起刚刚刨坟的毛头小子,不由对这小子心存感激。 “诸位哥哥替我刨了这坟,实在太感谢各位哥哥了,我的深仇大恨已经报了,金银留着哥哥们享用,我就此别过……”鬼见愁眼巴巴的看着胡光棍,恨不得立马离开这群人。 “既然你无家可归,不如跟我们胡大哥一起打拼天下吧。我们这群兄弟都是贫穷破落之人,如今官府无能,变本加厉的压榨百姓,我等皆无法苟延残喘,便揭竿造反,并砸了县衙。小兄弟也是穷苦之人,我们这正需要你这样的人。”胡光棍的堂弟在胡光棍犹豫之时,抢先说了话,眼中尽是狡黠。 鬼见愁心里“咯噔”一下,心说碰上这群人,算是倒了血霉,看来这坟是刨不得的,可此刻追悔莫及。 “好好好,今日碰上这小兄弟,算是我们遇上了贵人,以后这小兄弟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带来福分。”一阵瓮声瓮气的话语响起,顺着声音,鬼见愁看见一个山一般的汉子从人群中出来,这人身高八尺多,高度与胡光棍不相上下,可比胡光棍粗壮许多。 这人走到近处,来到鬼见愁面前。鬼见愁看清了这人,这人年龄不大,二十刚刚出头,长得腰如水缸,腿如柱子,肥头大耳,满脸是肉,好似一嘴巴打过去能扇出一碗油来。 此人与胡光棍站到一起,简直就是两座山,不同在于胡光棍乃一座荒山,体态有棱有角;这人则为一座青山,身材过于丰臃饱满。 这人憨态可掬,面相一点不凶,笑嘻嘻的走到鬼见愁面前,一把将心如乱麻的鬼见愁抓住。这胖人对鬼见愁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弄得鬼见愁不知所措。 “就这么定了,以后这兄弟就是我们的人了。”胖子用那蒲扇般的大手将鬼见愁拉至人群之中。 鬼见愁没有拒绝,这种情形下也无法拒绝。一些人齐声说好,就这样,鬼见愁稀里糊涂的加入了胡光棍为首的暴民之中。 第七回 与贼为伍 胡光棍的堂弟与胡光棍商议,此地既已刨出一座财主的坟,恐暴露行踪,故而此地不可久留。胡光棍一听有理,便令众人连夜离开此地。 临行前,几个年长面善之人草草将尸骨掩埋。而后,这五百号人在夜色的掩盖下奔着太行山的更深处行进。 路越走越远,鬼见愁越来越想家想母亲,眼望着离故土愈来愈远,心中无比难受。幸好这胖子一路对鬼见愁甚是好,如兄弟般的关心鬼见愁。与这胖子交谈中,得知这胖子姓屠名刀,人称屠胖子,双蛇县人,其家世代以杀猪宰牲畜为业。 胡光棍一行人等匆匆走到第二天晌午,一路上,采摘野果饮泉水。单吃些水果,没有粮食入肚,肚子始终空落落的。走到一深山老林之处,这群人实在走不动。 胡光棍的堂弟看了看地形地势,看中了一朝南平缓且宽敞的山坡,这山坡居高临下,背风朝阳,上来下去并不费力,不远处有一水潭。与众人一商议,众人觉得这地方不错,便来到这山坡上歇息。 有人对这一带略有了解,告诉胡光棍南面有一镇,距此八九十里的;北面有一镇,据此七八十里。胡光棍听了很高兴,便要拿出银两差人去镇上买些米面酒肉。胡光棍的堂弟则阻拦住,对胡光棍说:“现已过晌午,一来回得折腾到大半夜,怕是惹人注意,不如明日一早差人再去。既然南北各有一镇,不如差两拨人分头去买,我等需要的粮食甚多,若是到一镇去买,恐惹人怀疑。另外,去买米面的人要相貌一般,能融于人群里,走在人群中不易被人觉察。” 胡光棍一听有理,便与其堂弟挑了二三十个相貌平平,无甚明显特征的人,将这些人分成两拨,一拨明日去南边的镇,一拨去北面的镇,每拨人中都安排了胡家寨的几个亲信。 下午,胡光棍吩咐了一些弟兄于四周望风,其余人等找些干草柴禾等物当做被褥。天一黑,这劳碌一天一夜的人很快睡着了。 鬼见愁挨着屠胖子,屠胖子鼾声如雷,直搅的鬼见愁毫无睡意,思乡心切的鬼见愁许久未能入睡。看着熟睡的众人,看着当班望风的几个人横七竖八的昏昏欲睡,一种逃脱的冲动顿时涌上了鬼见愁心头。 深夜,鬼见愁目之所及之处,所有的人皆已熟睡,磨牙声、鼾声、梦中呓语声混成一片。鬼见愁轻轻的起来,蹑手蹑脚的往山下走,山坡上的火堆尚未熄灭,借着火堆的火光,鬼见愁发现众人浑然不觉,走了十几步无人察觉,心里不由暗自得意。 突然,一声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前前后后都有,这可把鬼见愁给吓坏了。抬头一看,胡光棍的堂弟领着几个人已经挡住了去路,距鬼见愁仅有五六步,这几个人人人面露凶光,手里的大刀也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血一般的亮光。 鬼见愁吃了一大惊,不觉后退一步,这一后退觉得撞上了一堵墙一般,回头一看,后面站了一个墙一般的人。 “你这小子,说好一起去撒尿,怎么走的这么快。”屠胖子一把抓住鬼见愁,哈气连天的说。 “我快尿裤子了,白天吃了好多的野果,被尿憋的不行了。”鬼见愁脑子快,顺着屠胖子的话顺了下来。 “胡二哥这么晚没睡,还打夜巡逻,真是太辛苦了。”屠胖子满脸堆笑的对胡光棍的堂弟说。 “这人生地不熟的,睡得不踏实。你这两小儿,哪来的那么多尿。”胡光棍的堂弟似乎对这屠胖子很是敬畏,听到屠胖子的话后,赶忙收去了脸上的冷酷表情。 屠胖子赶紧领着鬼见愁来到山下一偏僻之处,佯装撒尿,而后回到山坡上躺下。眼见着胡光棍堂弟等人走去,屠胖子长出了一口气,轻声对鬼见愁说:“胡老大没啥心眼,他的堂弟则不同,疑心甚重。你今日逃走,若被这等人抓住,非被这群人碎尸万段。” 鬼见愁尚未摆脱刚才的惊恐,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屠胖子。 “昨夜你若不加入其中,估计你绝不能活着离开,因为这胡老二担心你泄露踪迹。你不知,这群人竟是些暴徒,杀人不眨眼。我知道你不愿加入其中,但也没办法,谁叫你遇见这群人。我怕你认不清是非,一意孤行的与胡老二叫板,更怕你脑子一热硬强离去,因而将你留了下来。” 听了屠胖子这一番话,鬼见愁顿时明白屠胖子的良苦用心,不由对这屠胖子心存感激。 屠胖子还说,他是被胡光棍的二叔引入其中,胡光棍的二叔早年与他的父亲相识,对他父亲那手杀猪的绝活甚是敬畏,在胡光棍兄弟面前将他父亲的杀猪手艺说的天花乱坠,因而这两兄弟进而对他算是有几分敬畏。 屠胖子确实困了,没说几句便沉沉的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胡光棍便早早的差人分头去镇上买米面酒肉。胡光棍的堂弟叮嘱一番,这两拨人便疾步出发。 夕阳高照之时,两拨人陆续回来,脚前脚后没差多久。走的时候,皆两手空空,回来之时则牵来了十多头驴和骡子,这驴子骡子身上驮着沉甸甸的米面酒肉,还有两口大黑锅。 胡光棍等众人一看见吃的来了,顿时兴奋无比,张罗着起火做饭。 这时,一个刚去镇里买东西回来的汉子嗷嗷乱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汉子光着膀子,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子,面色苍白,肚大如临产孕妇。但见这汉子捶胸顿足,双手在自己的腹部乱抓,似乎要抓破肚皮。一会,这汉子倒地乱滚,双手胡乱抓地,直抓的鲜血淋漓。 众人正值诧异之时,这汉子突然朝带刀的人冲了过来,硬是要将刀夺过去,带刀的人不知何故,死死的握紧刀不叫这人夺过去。这人无奈,似有天大的苦衷埋藏于肚中却难说不出。 不知怎地,这汉子爬到了屠胖子跟前。这人一到,从屠胖子怀中掉落了一把锈迹斑斑匕首,屠胖子慌忙去捡,可是被那汉子抢先一步拿到。 那汉子拿到匕首之后,硬生生的朝自己腹部刺了过去,刺进腹中之后,又搅动数下。拔出匕首之后,那汉子似乎不再痛楚,略带笑意的将匕首还与屠胖子。 那汉子将匕首插进肚中之后无鲜血涌出,竟流出了白花花的大米,那捅破的肚皮宛若被老鼠咬破的粮仓一般,哗哗的往外流大米,不一会地上的大米没过了这汉子的脚脖子。渐渐的从这汉子肚中流出的大米少了,在大米刚刚流完之际,从这汉子的肚中窜出了一根如蛇一般的肠子,这根肠子从肚中出来后便如被剥了皮的蛇一般抽搐的扭动着。那汉子双手紧紧的攥住了这根肠子,掰黄瓜似的硬生生的将这根肠子掰成两段,肠子被掰断后,白花花的大米再度流出。 所有的人全都被这场面吓得呆住不动。这时,一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来的这汉子面前,带着哭腔说道:“你这饿死鬼脱成的,这辈子没吃过饱饭,没吃过大米。我这短命的兄弟呀,可这大米得蒸熟了吃……” 愣了良久的胡光棍一问才知,买完米面回来的路上,这人饿得不行了,一路上边走边抓生米吃,走了一路吃了一路。胡光棍一番痛恨惋惜,心里寻思着,早知这样,断不叫这人去买米。 众人一顿惋惜之后,草草将这吃生米撑死的汉子掩埋。屠胖子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成了大厨,领着鬼见愁等十多人,生火做饭。屠胖子虽然看上去笨手笨脚,可支锅做饭却麻麻利利的,一会便飘出一股久违的香味。 屠胖子尤为擅长烤肉,那肉烤出来之后,香气诱人、色泽引人,众人顾不上烫嘴,一通狼吞虎咽,嘴巴被烫坏仍旧浑然不觉。 胡光棍等人酒足饭饱之后,便倒地大睡。靠刨坟刨出的真金白银,这伙人酒足饭饱的过上了一个来月。鬼见愁一开始以为这群人是刘邦、朱元璋转世,后来逐渐认识到这群人不过是一群暴怒的市井之徒,吃饱喝足后便无甚追求。屠胖子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夜里经常唉声叹气。 用完了刨坟而来的金银后,胡光棍开始发起愁来。正值发愁之际,望风巡逻的人看到了官府押解税粮的队伍在山中行走,押解的官差不多,也就几十人,便连忙将这情况禀报胡光棍。胡光棍与堂弟一商议,马上率五百号人在一山谷处将官府的粮队劫持。经过一番搏杀,胡光棍等人以压倒性优势打败了官差,将一行几十个官差全部杀死,粮食骡马全部抢走。 抢走了官粮之后,胡光棍一行人又开始了逃亡生涯,再度往太行山深处挺进。走了二百里后,才安营扎寨。 有了粮食,按理说不愁吃。可胡光棍等人喝酒吃肉上瘾,望着大米白面叹气。宰了几匹骡马后,没有酒竟觉得吃肉不香。天气越来越凉,众人的衣服越来越显得单薄。胡光棍等人不由犯起愁来,这一早正当胡光棍犯愁之际,有人说离这不远有一山叫做婢女山,婢女山脚下埋着县太爷的一个爱妾。 胡光棍一听来了神,自打上次刨坟掘墓得了甜头后,一直对盗墓心存不甘。胡光棍赶紧率人找到婢女山,找到婢女山后又令众人分头寻找县太爷爱妾之墓冢。 这婢女山隐藏在峰峦交错、奇峰突兀的太行山之中。婢女山高耸挺拔,远处看宛若一亭亭玉立的女,两条小河从两侧山腰处流下,宛若女子腰间随风飘荡的裙带。 正午之时,终于找到了县太爷爱妾的坟,婢女山的山阴之处赫然矗立着一座大坟。这坟埋的甚是有讲究,无论哪个季节,日月之光皆无法照到这坟上。坟墓四周皆有山峰掩映,风吹来之后便出不去,只得围绕这坟转。 深秋之时,艳阳高照,天高地迥,这坟周围竟是雾气缭绕,阴气沉沉。 人群有明眼之人,这明眼之人看到这坟之后,不由感叹这风水布局之奇特。胡光棍则不管不顾,见到坟之后,午饭顾不得吃,差一些人去四处望风,而后点了百十个壮汉拿着家伙便要去刨坟掘墓。 “盗墓刨坟应于夜深人静之时进行,鸡叫之前收手。现在正值正午,万万不能动这坟。”毕竟还是有个别明白人,这明白人劝说胡光棍。 “谁定的规矩,必须晚上盗墓掘坟。这晚上黑灯瞎火的,能看清个鸟。青天白日的盗墓,看的多清楚。”胡光棍极度的不屑一顾。 “盗墓祖师爷曹操,为充军饷,曾设立摸金校尉,并定下了规矩……” “曹操是谁,定了这么个鸟规矩。他家住何方,赶明我找他理论去。”胡光棍的堂弟打断这明白人的劝阻。 “管他什么猫操、狗操,刨了便是!”人群中有人开始起哄。 正午,艳阳高照之时,胡光棍一行人等在这烟雾缭绕处热火朝天的刨起了坟。百十号壮汉轮流上阵,偌大的坟头一会便被夷为平地,又一会被刨了个大坑。这棺材埋的很深,足足有一丈多深,刨到棺材之时,已将这百十号人累得气喘吁吁。 这棺材甚大,一丈五尺来长,八九尺宽,胡光棍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算将这棺材从一丈多深的坟坑中拉了出来,放到一块撒满阳光的大石板上。阳光照耀下,这棺材漆色脱落大半,显得有些陈旧。 胡光棍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棺材,但也未多想。歇息片刻之后,便要打开这棺材。与上次开棺如出一辙,胡光棍一马当先,一镐将棺材劈开了一条大缝,众人随后七手八脚的将棺材盖打开。 打开棺材盖子之后,众人皆惊叹,这大棺材里面居然放着个小棺材。里面的小棺材有九尺长,五尺宽,显得精致气派,淡红的油漆甚是鲜泽。胡光棍命人将这小棺材从棺椁中抬出来,放到青石板上。 深秋晌午的日光甚是强烈,在日光的照耀下,从棺椁里抬出来的棺材显得有些诡异,似乎有生命一般。就在胡光棍一行人等瞪着棺材发愣之际,一个貌似懂行的汉子,来到棺材面前,将这棺材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 这貌似懂行之人看了棺材之后,全身剧烈的颤抖,“噗通”一声跪在棺材面前,乞求原谅赎罪。胡光棍上前一问,这人道出了原委。 这棺木乃是经过百年浸泡的千年柳木,柳木不是什么昂贵奢侈之物,但是千年的柳木便是罕见之物。一些木匠世家,寻到难得的千年柳木后,为防止木头腐朽,便放在水塘中浸泡,待需要之时从水塘之中取出。柳木不怕浸泡,越是浸泡越是结实。千年的柳木经过百年的浸泡之后便重新有了生命,有了灵气,简直就是稀世珍宝。达官贵人用这等木头建造了房子后,这木头便能保平安造福分,若是这等木头建了房子之后发了芽,此家人必能发达兴旺。 那人边说边来到棺材尾部,众人发现棺材尾部一处,果然有几处绿芽长出。这深秋时日,万物凋敝,休说被砍了的木头,就是这活着的树木都已经枯叶纷飞。这棺木怎么可能发了芽,众人皆诧异,皆不解的看着这看似懂行之人。 那人接着向众人讲道,若是这经过百年浸泡的千年柳木造了棺材,则这灵木能与尸体相容相通,必能聚尸气,滋养恶鬼。棺中之人若是寿终正寝之人,倒也无妨。但若是横死暴毙之人装入这棺材,则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纷纷猜想这棺中所装为何人之时,那人看着棺钉说:“这棺钉上有篆文及奇特符号,看似带有巫师之血,这棺钉想必是用来辟邪的。从这棺钉形状来看,这棺钉不是普通的辟邪棺钉,而是带有倒钩的棺钉,这种棺钉钉进去后便拔不出来。用此棺钉,想必此棺材中必有极犀利之物。” 听了那人一番话后,在场之人面面相觑。胡光棍心里有些胆怯,但想到身为众人首领,倘如此胆小懦弱,必为众人耻笑,况且众弟兄忙活了白天,若是打了退堂鼓,这岂不是白忙活了。 胡光棍再一次彰显出了大哥的风范,睽睽众目之下,抡起大镐朝棺材刨去,这一下直直的刨到了棺钉之上,顿时火花四射,棺材则安然无恙。胡光棍接着刨,没几下镐就断了。 众人见胡光棍做出了表率,顿时打消了顾虑,纷纷上前。这其中一人带了锯,便用这锯锯起这棺材来。将棺材四角锯开后,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棺材打开。 棺材上盖被打开的瞬间,一股草花香味扑鼻而来,在场之人有如临春天之感。 棺材中躺着一美如天仙的女尸。那女尸仿佛睡着一般,头发亮泽胜似活人,肤如凝脂,鲜泽闪亮,鼻梁高挺,双唇红亮。若是活人,绝对是一绝世美女。女尸全身裹着红色的丝绸衣裙,脖颈、双手佩戴金银首饰。 棺材之中尽是真金白银、玛瑙翡翠、珠宝玉镯,以及一些叫不上名来的器皿物件,比那土财主的棺中之物丰富得多。 眼见这许多宝物,胡光棍算是开了眼界,可见到那如睡去般的女尸,不由心存胆怯。幸好人多能壮胆,有众多壮汉在身边,胡光棍一不做二不休,胡乱的将棺材中的宝物拿去。那女尸则如沉睡之人,并未被惊醒。 胡光棍匆忙拿了宝物之后,领着众人匆匆离去。 胡光棍觉得光天化日之下暴尸不甚稳妥,便命屠胖子、鬼见愁等人将尸体装棺掩埋。 鬼见愁、屠胖子一行十多人便去掩埋尸体。这十多人中,就鬼见愁、屠胖子还算人模狗样,其余人等则尽是些歪瓜裂枣,不是鸡胸脯,就是水蛇腰、三角眼、罗圈腿。 来到女尸的棺材处,三角眼死死盯着躺在棺中的女尸,口水直流。其余人等,除了鬼见愁、屠胖子之外,皆色迷迷的看着女尸,不住的发出淫荡的嬉笑声。 “瞧着小娘们多嫩呀,老子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嫩的娘们。”看着胡光棍已经走远,并未理会这里,三角眼的双手在这女尸上乱摸起来,还不住的怂恿其他人等。 “哈哈,是呀,这娘们身上还特有弹性,比那刚出锅的白面馍馍还白,摸起来肉乎乎……”几个歪瓜裂枣之人竟在光天光天化日之下亵渎起女尸来。有人掐捏起尸体的脸,有人撕扯起女尸身上的衣裳,有人则在尸体身上乱摸起来,并不时的发出极其淫笑的声音。 屠胖子和鬼见愁甚是厌恶这群人,可又阻拦不住,只得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这群歪瓜裂枣胡作非为。 但见意犹未尽的水蛇腰竟然将女尸的鞋子脱了下去,色迷迷看着女子的三寸金莲,看罢,竟张开满是口水的嘴吮吸起这三寸金莲。 突然,一片浓墨般的乌云挡住了当空的艳阳,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就在众人纷纷诧异之际,那女尸突然睁开了眼睛,面目瞬间变得极其狰狞,樱桃小嘴一下子变成了血盆大口,口中露出几个数寸长得獠牙,一尺多长的舌头如蛇般从血盆大口中探了出来。那如玉葱般纤细的双手也变得如鹰爪般,每个手指都长出了数寸如利刃般的指甲。 鬼见愁一干人等顿时吓得不知所措,纷纷瘫倒在地,欲逃跑,可双腿竟不听使唤。 伴随一生人的鬼笑之声,女尸悄然坐了起来,两根手指闪电般的插进三角眼的双目之中,一声惨叫声后,三角眼的双目被活生生的抠了出来,脑浆也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接着,女尸的一只手硬生生的伸进了鸡胸脯的胸中,将其乱跳的心脏生生的掏了出来。 随后,罗圈腿被拧断脖子,水蛇腰被揪出了肠子。其余猥亵女尸之人等皆依次被女尸残忍的杀死。女尸动作如闪电,几乎是在眨眼间,十来个活生生的人成了尸体。 之后,女尸竟飘了起来,一下子扑到了屠胖子身上。屠胖子死命挣扎,可任凭其怎么挣扎,却也敌不过这女尸。女尸骑 在屠胖子身上,两只鹰爪般的手直直的伸向屠胖子的脖子,屠胖子的双手死命抵挡,却挡不住女尸的双手。 眨眼间,屠胖子命悬一线。 第八回 杀猪世家 眼看着女尸的双手就要触到屠胖子的脖颈,鬼见愁心里可着了急,毕竟屠胖子这人不错,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鬼见愁忘记了害怕,想上去弄走那女尸,可双腿不听使唤。情急之下,鬼见愁的手摸到了一块石头,便抓起石头朝女尸砸了过去。那石头长了眼睛似的砸到了女尸的脸上,女尸狰狞的脸上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哗哗的往外流着黑色的血液,那狰狞的脸显的更加可怕。 女尸被鬼见愁砸了之后,放开了屠胖子,饿狼般的朝鬼见愁扑了过来。鬼见愁被这女尸扑了个正着。 女尸扑到鬼见愁身上之后,张牙舞爪起来,那舌头就在鬼见愁脸上滑来滑去,鬼见愁一下子咬住女尸的舌头,竟将女尸的舌头咬下一大截,一股腥臭味顿时令鬼见愁作呕,喷吐了女尸一脸。 女尸被咬断了舌头,浑身抽搐起来,使劲摇着脑袋,散落的头发顿时将狰狞的脸掩盖住。鬼见愁此时已经没有了气力,只得眼睁睁看着卷土重来的女尸。 正在女尸欲淫威大发之际,屠胖子从冲到了女尸的后面,举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朝着女尸的后脖子猛地刺了进去。屠胖子将匕首拔出之后,一股浓浓的黑血喷了出来。 女尸被刺中之后,稍是一愣,旋即满地打滚,期间发出令人两股站站的怪叫声。最终,这女尸开始融化,最后成了一具白骨,散落在地上,瀑布般的头发遗落在累累白骨之中。 劫后余生的鬼见愁、屠胖子愣愣的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半天没醒过来。 胡光棍之后率人过来,方才胡光棍并非不想过来,而是被刚刚那一幕吓坏了。胡光棍安慰了鬼见愁、屠胖子之后,草草将地上累累白骨及十来个兄弟掩埋。完事之后,赶紧赶回营中。 经历了这么一场生死考验之后,屠胖子与鬼见愁两人的关系密切了许多。夜晚,众人均熟睡之际,均无睡意的二人小声彻夜长谈起来。鬼见愁将刨绝户坟、踹寡妇门之事小声讲给了屠胖子,屠胖子听后,只是迎合着笑了几句。 随后,屠胖子娓娓将家世、身世讲给了鬼见愁。鬼见愁听罢,嗔目结舌。 屠胖子世代以杀猪宰牲畜为业,至屠胖子这一代已经有上千年了。屠胖子随身携带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便是屠胖子家世代所用的杀猪刀。 杀猪宰牛,其过程甚是残酷。这屠家祖先便独创了“安乐咒”,杀猪之前,必先于心中默念“安乐咒”,而后再起杀机。杀猪之时,将杀机与善念同时集于匕首,将“安乐咒”轻诵给畜生。屠家这样杀猪,被杀的猪丝毫感觉不到痛楚,相反,猪被割喉之时显得相当舒坦。 猪牛等畜生,迟早都要被人宰杀。换做别的屠夫屠宰,牲畜无一例外的在死前要经历一番撕心裂肺的疼痛。屠家屠宰牲畜,从来都不会让牲畜死前有丝毫痛苦。 屠家杀猪宰牲畜已经有千年的历史,所用的杀猪之物便是屠胖子手中这把锈迹斑斑的匕首。这把匕首历经千年之后,屠宰的牲畜何止千万,竟具有了灵性。 “安乐咒”、匕首成了屠家的传家宝,屠胖子的父亲将这祖传的东西发挥运用的淋漓尽致,可将“安乐咒”集于心,以意念形式传给被屠之物,堪称一绝。 屠胖子家中只有一头老母猪,这老母猪繁衍能力很强,是屠家的命根子。青黄不接之时,屠家不忍心杀掉老母猪,屠胖子的父亲能用这匕首和“安乐咒”活生生的从老母猪身上割下数斤肉来,那老母猪被割下肉后竟是浑然不觉,毫无疼痛之感,数日后,便能重新长出新肉来,一点伤疤都看不出来。 屠胖子家族中曾出现过一位神鬼一般的人,这人叫屠鬼,明初出生,不知是屠胖子的第几代祖宗,也不知是屠胖子的几辈爷爷。 这屠鬼将屠家祖传的杀猪匕首和“安乐咒”发挥的空前绝后,令鬼神称奇。 明太祖朱元璋对贪官污吏嫉恶如仇,刚一坐稳了天下便重刑治吏,酷法横行,凌迟之刑再度泛滥。官吏贪赃枉法、贪污受贿要被处以凌迟,平民百姓犯了重罪亦要被科处凌迟。凌迟之刑一时成了治国平天下的杀手锏。 凌迟,便是千刀万剐,将身体四肢的切割、分离。在人犯活着的时候将其慢慢肢解,肢解过程中不允许人犯死亡。被判处凌迟的死囚,往往同时规定了施刑的刀数,侩子手必须完成规定的刀数,如果侩子手未完成规定的刀数而致死囚死亡,施刑的侩子手则会被认定徇私枉法或者徇情枉法,后果便是将未完成的刀数落在这侩子手身上。 譬如,一死囚被判处凌迟处死,规定凌迟的刀数不得低于一千刀,若侩子手只剜割了二百刀而致死囚气绝身亡,那么剩下的八百刀就由施刑的侩子手承受。 砍头的侩子手胆子大、心狠手辣即可,可这施凌迟的侩子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光胆大残忍远远不够,还需要炉火纯青的高超肢解技术。 朱元璋在位期间,被判凌迟之人甚多,可这忙坏了施凌迟之刑的侩子手。一大批侩子手完不成规定的刀数而致人犯气绝,这些侩子手反过来而被凌迟。一时间,这侩子手们人人自危,有的远走高飞,来不及走的又想不开的纷纷自刎。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很大一个原因便是,诸多被处以凌迟之人在施凌迟之前已经被刑讯折磨的差不多了,别说大卸八块了,就是踹上两脚便有一命呜呼之虞。再说了,这侩子手施凌迟之刑的手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而且这手艺切记浮躁,急功近利不行,朝廷中被判凌迟之人与日俱增,根本不等侩子手把手艺练精。一些施凌迟之刑的侩子手是朝廷重金募集而来的厨师、庖丁,厨师能在肉上精雕细琢,与千刀万剐活人似乎有些相似;庖丁将牛解剖的一览无遗,与肢解活人似乎也相类。可事实证明,厨师、庖丁这施凌迟之刑侩子手完全是两码事,那侩子手切割的是活人,而且切割过程中不允许人死了。厨师、庖丁转行成了肢解活人的侩子手后,方深悟到隔行如隔山。 重典治吏、重法治国的形势下,侩子手极其缺少,朱元璋便私下命人到民间重金募集专司凌迟之刑的侩子手。 或是机缘巧合,或是上天安排,屠胖子的这位名叫屠鬼的前辈爷爷有幸成了朝廷的侩子手。 屠鬼的爹这一年病重,奄奄一息,郎中说治这病得用一些灵芝、雪莲、人参等名贵药材,只用些土方子,无甚大用。屠鬼整日杀猪宰牛,赚不了大钱,仅能勉强养家糊口,根本买不起这名贵药材。眼见着自己的亲爹一日不如一日,屠鬼心急如焚,整日愁眉不展。 这一日,屠鬼到镇上替人杀猪。刚到镇上,就见到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上人山人海,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屠鬼一问方知,这里一大早来了十多个领着一大群猴子的人,这十多个人虽衣着朴素,可皆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的凡夫俗子。这些人在镇里的大街上搭了台子并打出一横幅,上面写着“活猴取活肉,多多益善,凡参与者皆有金银奖赏。” 横幅刚一打出不久,便吸引了众多人围观,众人皆不信。但台子的方桌上实实在在的摆着真金白银,这些真金白银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光,惹人前往。很快便有人上前尝试,上来之人为市井之徒,纯粹是冲着真金白银来的。这人上来之后,人家便要他选择刀具,这人看了刀具之后,顿时看到天晕地转。 一个大箱子中,有序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刀具,大到五尺长,小到一两寸;有单刃的,有双刃的;又带钩的,有带刺的;有尖头的,有扁脑的;有顺直的,有月牙弯的,有三道弯的,有五道褶的。这些刀具皆寒光闪闪的,令人不寒而栗。 这人胡乱的选了一把菜刀般的刀具,之后胡乱的朝着一个哆哆嗦嗦的猴子砍了上去,硬生生的切下几块肉之后,那猴子便因流血过多而身亡。 看着死去的猴子,这人大汗淋漓的喘着粗气。来镇里搭台之人给了这人五两白银,之后,又有人上前。一个时辰之中, 先后上来十多人,十多个猴子也被这些笨手笨脚的人折磨致死。上来这些人中有一屠夫,从活猴身上取下了二十二块肉,这屠夫便得了十两黄金。 屠鬼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自己辛辛苦苦一年也赚不了二两黄金,况且亲爹正值病危之中,于是立马穿过重重的人群冲到了台前。 到台前,一股血腥味充斥着鼻孔,不过,屠鬼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台上此时只剩一只哆哆嗦嗦的猴子了,台下则一群闲杂人等争前恐后的要上去。台上一气度轩昂的老者略有些犯难,看着台下之人犹豫不决、踌躇不定。但看见了屠鬼冲了过来之后,台上老者眼睛一亮,将后来的屠鬼叫了上去。 屠鬼,自幼受父亲熏陶,五岁时便开始习得杀猪宰牛的手艺。天赋加勤奋的,屠鬼很快便掌握了祖传的手艺,将“安乐咒”的神奇魔力和匕首的奇特灵性运用的所向无敌。杀猪宰牛之时,人与匕首容为一体,人与咒合为一身,堪称一绝。 英雄出少年,时年二十出头的屠鬼终于有了展示本领机会。屠鬼上了台子之后,人家便要他挑选刀具,屠鬼拿出了祖传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屠刀,这把台上台下的人都逗乐了。屠鬼并不理会,径直来到被五花大绑的猴子面前,心中默念起了“安乐咒”,集善念与杀机于匕首。 凭着天禀的神赋与祖传的手艺,屠鬼在活猴身上割取皮肉之时,那猴并无挣扎与痛苦的神情,屠鬼这一无痛杀猪宰牛的手艺终于潜移默化的运用在了猴子身上。 活猴身上取肉毕竟不同于快刀斩乱麻的屠宰牲畜,屠鬼干起这活来有些手生,动作并不麻利。这一干便是多半天,从上午到日偏西山,屠鬼一直没停下来,从活猴身上割了四千九百九十九块皮肉,这中间,猴子没挣扎一下,没叫一声。割下来的肉放在一丈长、五尺宽的白布上,白布俨然成了一幅画卷。台上台下的人全都看傻了,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吃饭喝水。 屠鬼看着无限美好的夕阳,擦了擦汗,看着惨不忍睹但仍旧活着的猴子,准备剐下第五千条肉之时,台上一气度不凡的老者叫住了屠鬼,这老者便是侩子手世家出身,为朝廷中的资深侩子手。 “壮士,你已然割了快五千刀,怎没见这猴子痛苦?”老者问道。 “您怎知这猴子不痛?”屠鬼淡然的说道。 老者无言以对。 “痛至极,便如此。”屠鬼仍旧淡然的说。 “既已至此,不用再割了。”老者欣慰的说道。 台上之人马上收拾东西,对赏金之事决口不提。众人渐渐离去,这十多人将屠鬼领到一客栈之内。 到了客栈,来到客房,关上房门。那个老者双手紧紧的抓住屠鬼的两个手臂,甚是激动,宛若伯乐见到苦苦寻找的千里马一般。 屠鬼被带到朝廷。经过尝试,屠鬼这一无痛杀猪宰牛法照样能被潜移默化的运用到凌迟活人身上,而且屡试不爽。屠鬼这个屠夫便成了朝廷的侩子手,举家迁往金陵,拿着朝廷的丰厚俸禄,爹的病也被御医医治好。 屠鬼成为朝廷的侩子手之前,提了要求,这要求便是手艺不外传、不收徒弟。朝廷答应了。 屠鬼到了朝廷之后,先是奉命对施凌迟之刑而未完成规定刀数的侩子手施以凌迟,被屠鬼剐了的侩子手有上百之众,被屠鬼剐了的侩子手死前皆面露钦佩之情和无限感激之意。时逢朝廷大兴株连,被处以凌迟之刑的人数以万计,正值意气风发的屠鬼为朝廷立了汗马功劳。因被处以凌迟之人众多,侩子手实在忙不过来,屠鬼便同时对十人施以凌迟,凭借祖上的“安乐咒”和匕首,屠鬼从未失手。施凌迟之刑的过程中,被判处凌迟的死囚全都对屠鬼心存感激,虽死无完尸,但死前并未遭受到痛楚,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屠鬼也成了独一无二的“屠一刀”,迟骋金陵,无人能及。然而,物极必反,日正则斜,月圆则缺。屠鬼在凌迟万人之后,终招来了灭顶之灾。 这一年秋后,一身怀六甲之女子因奸淫之罪被判处凌迟。 这一日,午后时分,大庭广众之下,监斩官义正言辞的宣读罪状:“……毕王氏,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在其夫毕白戍守边疆,驰骋沙场之际,与他人通奸。其夫从军三年,期间从未归家,毕王氏有了身孕,通奸之罪,证据确凿。毕王氏通奸生恶果,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国法难饶,民愤难平。今日对毕王氏施以凌迟,以示惩戒。” 屠鬼来到这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女子面前,这女子已然面目全非,从其脸部轮廓来看,应是一标志的美人,从其骨架来看,应是一身段婀娜女子。与其他被施以凌迟之人的眼睛一样,这女子眼中布满恐惧、幽怨、怨恨。 屠鬼早已见怪不怪,监斩官一声令下。屠鬼便手握祖传匕首,心中默念“安乐咒”,按部就班的施起了凌迟。与以往一样,屠鬼没有失手,从这气息奄奄的女子身上剜割剐下了一千九百九十九块肉并肢解了双臂双腿后,那女子仍未断气。最后一刀,屠鬼干净利索的枭了女子的首级。 女子虽挨了两千刀,但死前并未遭罪。屠鬼收了刀,转身离开。就在屠鬼转身离开之际,这女子已被肢解的尸体竟然产下一啼哭的婴儿。在场的官民皆惊叹,屠鬼也吃惊不小。就在众人皆发懵之际,一阵阴风四起,顿时天昏地暗,血腥的刑场顿时乱作一团。 待风平浪静,众人皆缓过神之时,那啼哭的婴儿竟然不见了。方才混乱之际,众人无人看清是谁抱走了婴儿。在场的官兵连忙寻找,未找到;后又派人寻找,终未寻见。 没多久,被处以凌迟之女子毕王氏之夫毕白剿匪立了大功,闻得女子腹中之恶果被人拾走并且无法寻见之后,勃然大怒,将这事告到朝廷。此案便被重新提起。 刑部认为,处决公文写的清清楚楚,只是将女子处以凌迟,对于腹中之婴,并未提及,并未说要将这婴儿一并处死或一并凌迟,亦未涉及对婴儿的处置问题。对于女子被千刀万剐后又生子之事,实属难以预料。对于所产之婴儿,因无确凿之依据,实难处置,且当时突临狂风,令这婴儿遗失,实属意外,情有可原。 大理寺则认为,处决公文虽未提及腹中之婴孩,但通常情形,将这母体凌迟之后,腹中之婴决然不能苟活。故此,处决公文中无需对腹中之子进行提及,如若提及,反倒是废话。律法虽未规定此问题,但依据律义,**与奸夫通奸之子便是恶果,母体被判处凌迟,腹中恶果自当不能轻饶,处决腹中之子乃律法的应有之义。另外,腹中之恶果乃是**与奸夫共同产物,**已然很恶,这集**奸夫两者之恶的婴孩比单纯的**还要恶,**都已经被判处凌迟,依据举轻明重之法理,比**还恶毒的婴孩应当判处更重的刑罚。 大理寺、刑部说的都有理,这可难为了都察院。都察院反复查阅案卷及行刑程序,皆未发现案件审理、行刑之官员有枉法之嫌。问题就出在侩子手身上,这侩子手施凌迟之刑,通常情形绝对不会有此类事情发生。可若说侩子手有问题,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证据来。 三法司会审没了结果,案子被捅朱元璋那。 屠鬼的凌迟技术太好了,也正因如此,屠鬼大难临头。 归根结底,这一桩蹊跷的案子因屠鬼而起,屠鬼自然脱离不了干系,实在不能排除怀疑,轻则属于徇情枉法,重者则有被认定串通死囚之可能,若是后者,屠鬼必被诛三族。 很快有了风吹草动。那一夜,那个引荐屠鬼的老者秘密的找到屠鬼。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早知你有过人之处,决定重用于你,当时确实不得已。”老者一脸无奈。 “我家世代杀生,年少无知的我竟又残杀人命,阴德缺损太多,以致招来了今日的杀身之祸。这便是天意。”屠鬼泪流满面。 “你家不杀生,便有他家杀生;你不施凌迟,自有他人施。你家祖宗很积德,杀生不痛,你将这不痛之术用于凌迟,减轻成千上万人的痛楚。这便是积了德。”老者老泪枞横,说道,“你已将当了三年的侩子手,为大明朝立了汗马功劳。三年之间,朝廷中诡异的侩子手多了很多,今有南方巫人,手段极其残忍,独创了一种怪药,凌迟之时,将这怪药藏于指甲之内,人犯无论如何不会立即暴毙,唯是其痛无比。如若你等之人,实属罕见。”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恕。我这是自作孽,整日送人送到黄泉路。相比我刀下之人鬼以及牲畜,我死已渺小至极。”屠鬼紧握老者之双手。 “这便是天作孽,可恕。你及你家积有德行,故此可逃脱此劫。但你日后定要远走他乡,低调做人。朝廷已下令捉拿于你,我事先得到消息。今夜你携家带眷远走高飞,余下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这有黄金百两,你且收下。”老者说完拿出百两黄金交与屠鬼。 就在两人推让之际,老者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屠鬼腰间抽出来匕首,一刀扎进自己的心窝。屠鬼大骇,连忙扶住老者。 “能死在你家这祖传的屠刀之下,是我三生的荣幸。”老者一脸欣慰,说道:“我已经秘密解决了前来捉拿你的锦衣卫。今夜你赶紧走。” 老者断气前,将匕首交与屠鬼。老者断气后,屠鬼慌忙带着家眷逃离了金陵,或者真如老者所讲屠家积了德行。逃亡路上,屠鬼一家有惊无险,左右逢源,最终逃到了太行山之中,几经辗转,最终隐居双蛇县。隐居期间,屠鬼改行换姓,三十多岁娶妻生子。官府四处捉拿,终未捉拿到。 朱元璋死后,其子与其孙同室操戈,加之迁都北京,屠鬼这档子事逐渐被遗忘,风声逐渐消退。时隔几十年后,屠鬼见危险已消除,才将这祖传的手艺及匕首传给其子,并恢复了姓氏。至此,屠家便在太行之中的双蛇县重操旧业,繁衍生息。 屠胖子说完家世之后,眼中饱含自豪,紧紧的将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握在怀中。鬼见愁听了屠胖子的家世之后,啧啧称奇,叹为观止。 夜已至深,篝火渐渐熄灭,周围鼾声此起彼伏,两少年此刻睡意全无。 “你家依仗这祖传的手艺,足以过上踏实安稳的日子,你怎与这等贼人为伍。”鬼见愁问道。 屠胖子长叹了一口气,表情凝重,神色忧虑,目视远方,陷入了深思之中。良久,又讲述起了往事。 第九回 屠家轶事 屠胖子的父亲秉承了祖传的手艺,杀猪宰牛手到擒来,但屠胖子父亲充分汲取了祖上的教训,为人甚是低调,从不张扬炫耀,依靠着祖传的手艺过着平淡简朴的生活。屠胖子的父亲三十结婚,四十岁生下了屠胖子,屠胖子的爹就屠胖子这么一个儿子,便寄光宗耀祖这一希望在这根独苗身上,给这儿子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屠刀。 屠胖子虽名字虽犀利,可对祖上那一套绝活却一窍不通。屠胖子五岁便开始学习祖上的无痛杀猪宰牛法,可学了十多年,连只鸡都宰不了,宰鸡之时还险些被鸡啄瞎了眼。“安乐咒”早已烂熟于心,可屠胖子始终不能将心智与“安乐咒”容为一体;匕首已经握过千万次,可屠胖子始终不能做到人刀合一。期间,屠胖子在老秀才那读过书,可仅能简单的识文断字,之后再怎么读也就那样了,做梦也甭指望着出口成章。 屠胖子的爹晚来得子,看着十多岁的大小子一事无成,屠胖子那活了大半辈子的爹算是活明白了,并未强求,也未苛求。眼看着祖传的手艺到自己儿子这一辈就要失传了,屠胖子的爹难免有些神伤,但只是感叹杀生太多难免损德,或许这是天意。 家中有一老母猪,已经养了十多年了,差不多与屠胖子同龄。这老母猪每年准能产下两窝猪仔,每窝猪仔数量都有十五六个之多,屠家将猪仔养大后屠宰,靠此挣些钱财过日子。 屠胖子自幼爱与家中的老母猪玩耍,与这老母猪结下了深厚的感情,那老母猪也通的人性,能给屠胖子带些欢乐。屠胖子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他的爹便不怎么杀生了。十五六岁的屠胖子不用像以前那样给他爹打下手,整日没事干就去山上放猪。这一晃荡,屠胖子十八岁了。 这一日,屠胖子像以往一样上山放猪。那老母猪到了山上之后竟突然发了狂,疯子般的朝山的深处跑去,任凭屠胖子怎么叫喊,那猪也不肯停下来,屠胖子只得紧随其后。那猪跑了许久,跑到了屠胖子家的坟地附近。 屠胖子家的坟地中埋着屠家十多位列祖列宗,屠胖子一向对这里敬畏有加,逢上坟时,总是毕恭毕敬。今日家中的老母猪怎突然跑到这里,屠胖子心里觉得甚是诧异。屠胖子正要捉猪回去之时,那猪竟然爬上坟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时值盛夏,大树的枝叶繁茂,猪爬上树梢后便寻不见了。屠胖子更是吃惊不小,自家的那老母猪四腿矮小,身躯臃肿庞大,怎能上树。此刻顾不上多想,屠胖子连忙爬上了那棵大树。爬上了那棵大树之后,见到自家那头老母猪正不偏不倚的卡在一根大枝桠上,那猪正目不转睛的瞪着屠胖子家的坟地。 屠胖子在大树上立稳之后,正欲叫那猪回家去。这时,屠胖子听见自家坟地附近自远而近的传来些奇怪的敲打声响,便循声望去。 在这棵树上,能将屠家的坟地看的一览无余。屠胖子突然看见一大群黄鼠狼密密麻麻的朝自家的坟地赶了过来,越来越近,屠胖子惊呆了,心说这会不会是做梦,想掐自家的大腿,可又抽不出手来。 仔细一看,好多黄鼠狼身上竟然胡乱的裹着破破烂烂的白布条,走在前面的几个黄鼠狼竟然举着粘着白纸的棍棒,一些黄鼠狼拿着木棍、石块胡乱的敲击着,走在中间的几个硕大的黄鼠狼用几根木棍抬着个木箱。很快,百十个黄鼠狼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屠家的坟地之中。 敢情这是黄鼠狼下葬出殡,此种事情只是听过村中的老瞎子说过,没想到竟能亲眼看到,屠胖子算是开了眼。 这群黄鼠狼来到屠胖子家的坟地之后,一个老的没有几根白毛的黄鼠狼在坟地之后转了几圈,发现两座坟相距稍远一些,那个老黄鼠狼对着这两座坟间的空地指指画画,哇哇乱叫一通,之后,十来个长得膘肥体壮的黄鼠狼便在两坟间的空地处刨了起来,黄鼠狼专擅刨地打洞,不一会,地被挖了个小坑。接着,这群黄鼠狼七手八脚的将抬来的木箱埋了进去,地上留下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堆。 屠胖子此前听过爹说过,屠家的坟地地处风水宝地,屠家列祖列祖均被安葬在一个名为“龙拉套”的风水格局之中。一座高大修长的山蜿蜒挺拔,山的四方脚下恰有峻岭突出,山中时有祥云相聚,远远望去宛若一头昂首的蛟龙于云中翱翔舞动。这高山之后便是一坐太师椅般的矮山,这矮山稳若一块巨大的磐石,四平八稳。高山的两侧翼处各有一小溪缓缓流下,矮山的两侧亦有两条小溪流下,高山流下的两条小溪与矮山流下的小溪于山脚下汇聚,远看便如同套马的绳索。两山的溪水交汇之后,共同流入两山之间,在两山之间形成一秀美的水潭。 造化奇特,天下竟有如此精妙的绝地。屠家的祖坟便埋在矮山的平缓山坡上,面朝龙一般的高山,面临两山间的水潭。当地懂风水的人都说屠胖子家的坟地好得不得了,屠家不出皇帝也得出将军。 黄鼠狼乃是通灵之物,来此安葬,说明此地定包含玄机,藏有灵气。屠胖子算是想明白了一些,可转念一想,这地乃是自家的坟地,埋了黄鼠狼太不像话了。 眼见黄鼠狼在自家坟地下葬,屠胖子想去阻拦,可下面的黄鼠狼数量太多了,就凭自己和一头猪,别说别的,单是黄鼠狼的臭屁就惹不起,那么多黄鼠狼每只放一个屁,就足以让自己就地去见祖宗。 屠胖子最终没敢下来阻拦,在树上楞楞的看了半天。黄鼠狼走远了之后,屠胖子便要从树上下来。下树之时发现自家的老母猪说啥也下不来了,常言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看来上树也一样。 屠胖子费了半天的劲,也没将母猪从树上弄下来。实在没辙了,屠胖子便对母猪说:“你先在此等候,我回家叫人把你弄下来。”那猪听完屠胖子的话后,哼了哼,似乎懂得屠胖子的意思。 屠胖子回家将爹叫来了,一路上,屠胖子将坟地里发生的事情跟爹说了一遍。屠胖子年过半百的父亲并未表现出太多的诧异,只是淡淡的说:“黄鼠狼这东西有灵性,它们在咱家的坟地里下葬,正说明咱家坟地的风水好。” “可它们再有灵性也终归是畜生,谁人教了它们,使它们与人一样入土安葬?”屠胖子问老父亲。 “人可以向畜生学,畜生缘何不能向人学。有人学螳螂练成螳螂拳,有人学老虎练成虎爪,有人看鱼儿游泳就造了有浆舵的船,这样的事情举不胜举。明白了这个道理,黄鼠狼下葬便不足为奇了。”屠胖子的爹说,“我们与黄鼠狼等畜生共同生活在太行山之中,时间久了,彼此间便能逐渐了解彼此的习性。” “可是它们占了咱家的坟地,那么多的地方,非得往咱们家的坟地里埋。”屠胖子愤愤不平。 “那地方又不是谁家的,谁都可以去那里埋。只是别破坏了人家的坟,那黄鼠狼破坏了咱家的祖坟了吗?”屠胖子的爹教训起屠胖子。 “没有。”屠胖子嘟囔着说,“可是有了黄鼠狼进了咱家的坟地,心里不甚痛快。” “人家黄鼠狼又没跟你争什么,你有甚不痛快。朱元璋的祖坟说不定都被野狗给刨了,人家朱元璋还不是赶走了鞑子,坐稳了大明的江山。”屠胖子的爹对屠胖子一通教训。 到了坟地后,爷俩费了好大劲才从绳索将老母猪从高大的树上弄了下来。将老母猪从树上弄下来之后,爷俩累的气喘吁吁,便坐在树下休息,怕猪在祖坟中撒野,便将这猪拴在树上。 缓过劲后,屠胖子想让父亲看看黄鼠狼的小坟,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屠胖子心里纳了闷,自家的坟地中只是有些矮矮的绿草,并未高大的杂草,况且黄鼠狼的坟是今天新埋的,坟土是新的,应该能找到。 屠家坟地有二十来个坟头。屠家埋人都是借着山势自高而地的埋,没有刻意设计过坟地的格局,屠家的坟地中的便是错落但无致,只是无意之中形成了一种交相掩映。屠胖子绕了坟地转了两圈,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到黄鼠狼方才埋下的小坟。 这黄鼠狼果然是不简单,居然巧妙的运用了自家坟地的紊乱格局,将小坟巧妙的藏入其中。正值父子俩感叹之际,老母猪突然咬断了绳子,朝着坟地里跑了过去,屠胖子父子紧随其后。老母猪跑进坟地后径直奔着黄鼠狼刚埋的小坟去了,跟在猪后面的屠胖子父子这才看到黄鼠狼埋的小坟。 人找不见,猪居然能找见,屠胖子再次发出感叹。那母猪找到黄鼠狼的小坟后,用长鼻子三下两下将这小坟给拱得乱七八糟。 这时,坟地周围可有了动静,屠胖子父子一看,举目望去,大大小小的黄鼠狼来了不少,那些黄鼠狼个个目露凶光,四面八方的围了过来。 屠胖子家的老母猪也不示弱,呲牙咧嘴,使劲的晃悠两只大耳朵,好让凶恶的目光露出来。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屠胖子的父亲双手抱拳,向着那个老的没几根白毛的黄鼠狼弯腰鞠了一躬,说道:“我家蠢猪年幼无知,不懂事理,破了你家的坟墓。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这蠢猪计较。” 屠胖子的父亲边说便将用双手修葺黄鼠狼的坟,父亲修葺坟墓之际,屠胖子抱住了怒气未消的老母猪,不住的抚摸老母猪的头,老母猪才算安顿消停下来。 屠胖子的父亲很快将黄鼠狼的坟修好了,修好后的坟比原来的要好看许多。屠胖子的父亲修好坟墓后,对着最老的黄鼠狼说:“这坟头应该是圆的,带尖的,不是扁的。下次你等埋葬之时要注意。” 诸多黄鼠狼见坟墓修好,怒气顿时消去了,可仍旧不离开,将屠胖子父子及老母猪团团围住。 “你等放心,这坟我们不会再破坏。以后我来此上坟,可替你烧些纸,摆些贡品。”屠胖子的父亲对着年老的黄鼠狼说。 黄鼠狼遂逐渐散去,屠胖子家的坟地恢复了平静。天色渐晚,屠胖子父子便领着家中的老母猪起身回家。回家路上,屠胖子的父亲如同方才教训屠胖子一般地将自家的老母猪训斥了一番,老母猪耸拉着耳朵不再哼哼。此后,屠胖子和这老母猪的情谊更加深厚了。 屠胖子已经十八岁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十八岁的时候,屠胖子并不胖,相反长得极其修长,宛若秋风中屹立的挺拔翠竹,四方脸上的五官长得极其端正。可是媒婆忙乎了半天,十里八村的为屠胖子牵桥搭线,屠胖子的婚事仍旧是八字没一撇。 屠胖子十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已经收起了祖传的匕首,不再杀生了,家中老母猪产仔之后,直接到镇上去卖。屠胖子十八岁那年,家中的老母猪不能再产仔了。这样,屠胖子家的生活每况愈下,屠胖子的婚事愈显艰难。 屠胖子倒也不急,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去放猪。屠胖子二十岁那年,遇上百年不遇的大旱,颗粒不收,皇帝没福民遭难,水深火热中的黎明百姓纷纷骂起了皇上,有的地方饿殍满地,有的地方暴民风起云涌。 屠胖子二十岁,屠胖子的父亲已经六十岁了。这一年,家中的日子极为拮据,六十岁的老爹显得尤为苍老,屠胖子的婚事只得被搁浅,父母为这事可发了大愁。 屠胖子二十岁的这年冬天早晨,屠胖子爷俩去镇上买东西。以往繁华的小镇在这冬日显得尤为萧条,可镇上的一处竟围了好多人,屠胖子父子便上前去观看。 只见一楚楚动人的女子身披重孝,跪在街边,边上一张白纸上写着红红的一行字“谁人能发送安葬老父,愿以身相许,若背信弃义,甘愿天诛地灭。” 屠胖子将这女子打量一番。这女子白净如雪,因憔悴愈显楚楚动人,瓜子脸因清瘦而显得轮廓分明。五官犹如被能工巧匠精雕细琢的雕刻出来一般,极有神韵,嘴角的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有如锦上添花。身穿宽松肥大的麻衣孝布,却有弱风扶柳之风韵。屠胖子看了这女子后,眼睛便不愿从这女子身上离开。 第十回 屠刀之恨 有些人询问起这女子来,听了他们的交谈后,屠胖子父子得知,这女子小名叫灵灿,是镇上一老秀才的闺女,年芳二十。两天前,父亲病逝于家中,苦于无钱发送,又怕家中生病卧床不起的母亲着急,便想出此下策。谁能将自己的父亲丧事办了,女子守孝三年后,自当以身相许,做妻做妾都无妨。 将女子的情况问清之后,有的人退却了,有的人则犹豫中欲蠢蠢欲动。 “发送令尊有讲究?”屠胖子的父亲问道。 “三寸厚的棺材,全猪上贡,庙里的长老念经文超度三日。此外,别无他求。”这名为灵灿的女子说道,“寿衣要绢棉做成的五件衣褂、三件裙裤。” 灵灿的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若是盛世之时,倒不算什么;可赶上如今的世道,这要求可不算低。 “你这发送条件,我能做的。”屠胖子的父亲并未多想,便一口答应。之后,将灵灿扶起,并收了地上的字据。 屠胖子父子便随灵灿一起回到其家中,商议丧葬事宜。 灵灿听了屠胖子父亲的话之后,心里算是有了着落,见了如翠竹般挺立且面带俊气的屠胖子之后,憔悴的脸上多了些许欣慰。 灵灿的家就在镇上一僻静之处,不知是这老秀才平日清高古板,还是世道衰落,屠胖子父子到了灵灿家后发现,这家死了人,门前竟如此冷清,无人过问。 灵灿家一未寒的尸骨停放破落的屋内,一病中老妪于另一屋中躺卧。 屠胖子父子与灵灿母女商议了安葬之事,双方约定,明日午后屠家按要求将棺材、寿衣、全猪贡带到灵灿家,后日请庙中的长老念经超度。丧事办完之后,灵灿为父守孝三年之后,过门嫁给屠胖子。 商议完毕之后,屠胖子父子赶忙往回赶。临行前,灵灿用那前顷清波的双眸深情的望了屠胖子一眼,直看得屠胖子心里发慌。 到了家后,屠胖子的父亲将此事说与屠胖子的娘,老两口便拿出家中所有积蓄,盘算起来。算着算着,屠胖子见父亲愁眉紧锁,在屋中踱来踱去,最后一跺脚,脸上露了杀机,拿出了祖传的杀猪匕首,径直朝着猪圈去了。 屠胖子知道家中这些年底子薄,灵灿所提之安葬发送要求不低,家中的积蓄肯定不够。这年头,方圆十几里的猪要么被杀掉吃了,要么被饿死,除了自己家中还有一头猪之外,这猪还真不好找。要想买到一头猪,不下点功夫四处打听还真买不到。已经答应灵灿明日带着全猪贡为其父亲办丧事,眼下,只有自家的老母猪是现成的。 屠胖子知道父亲为了自己的婚事要去杀猪,可那老母猪和自己的感情太深了,实在舍不得。看着父母奔着猪圈出了,屠胖子赶紧追了过去。 到了猪圈后,见到拿着匕首的父亲面露杀机,屠胖子一把将老母猪抱在怀中,失声痛哭。屠胖子的父亲见状,仰天长叹,将匕首入鞘,默默离开。 屠胖子的父亲离开猪圈后,赶忙找人放树做棺材,差人去镇里买绢棉布料。屠胖子的母亲则忙着端水做饭,老两口忙的不可开交。 夜晚,屠胖子的父亲忙着跟木匠打做棺材,屠胖子的母亲与一些妇人做起了寿衣。屠胖子则抱着老母猪哭了一夜,老母猪似乎通了人性,甚是乖巧,貌似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这一夜,一具厚重的朱红大棺材被打做好,寿衣也做好。屠胖子的父亲又来到了猪圈,见到屠胖子已经昏睡在老母猪的怀中,不由老泪纵横,双手抖颤。 屠胖子的父亲杀了多半辈子的猪,依仗祖传的手艺,杀猪从未手软过,亦从未犹豫过。可今日竟手软起来,一时竟下不了手,而且脑子混乱如麻,集中不起心思意念,反倒是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时辰过去了,屠胖子仍然未醒,屠胖子的父亲仍然下不了手。母猪突然从猪圈中窜了出来,撞倒了屠胖子的父亲,并从屠胖子父亲的手中叼走了匕首。 老母猪叼着匕首来到棺材面前,竟将匕首吞了下去,吞下去的匕首从母猪的脖子流了出来。匕首落地,老母猪倒地。 在场的好多人都没弄清是怎么回事,纷纷称奇。屠胖子的父亲见此,感叹万分。赶紧忙着剥皮、蒸煮,赶在晌午之时将全猪贡弄出来。 屠胖子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心爱的老母猪就死了,便问了父亲,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跑到村外放声大哭起来。 晌午饭之前,屠胖子的父亲将全猪贡制作出来。全猪贡是由九成熟的猪头、七成熟的四猪蹄、五成熟的猪尾构成,猪头、猪尾、猪蹄均要去皮去毛,并且要被涂上深褐色的色料,猪尾含在猪口之中,猪头两侧各摆放两只猪蹄。 屠胖子哭够了,被人叫回家吃饭。见到方才活生生老母变成了全猪贡,不由又是一阵难受。 屠胖子不敢正视这全猪贡,一不小心看到猪头后,竟然发现老母猪的头如活着一般,并且朝着自己笑。屠胖子的心里更是难受,吃不下饭去。 午饭后,屠胖子父亲找了马车及几个汉子,将寿衣、棺材、全猪贡搬运到了灵灿家里。到了灵灿家里后,帮着布置了灵堂,给老秀才穿上了寿衣,买了些烧纸,操持着饭菜。之后,花钱请了庙里的和尚念经超度。 风风光光的为灵灿之父办了丧事之后,屠胖子的父亲拿出家中仅有的一点银两交与灵灿,要灵灿为母亲买药治病,灵灿母女对屠胖子父子万分感激。 临别前,灵灿双膝跪在屠胖子父亲面前,咬破手指,对天发誓,信誓旦旦道:“我需为父守孝三年。三年后的今日,屠家无需聘礼,只要找来媒婆,便可迎娶。灵灿绝不违背此誓言,苍天为证。” 灵灿发完誓之后,用剪刀割下青丝一缕,交与屠胖子,说道:“小哥安心等我守孝三年,三年后,我定会与小哥结为伉俪,期间无论发生何种变化,我断然不会食言,苍天在上,割与此发为证。” 灵灿的一席话、一番举动,令屠胖子父子深受打动。 时值寒冬腊月,离过年不远了。为灵灿之父办完了丧事之后,屠胖子家已花光了老本,只有靠着吃糠咽菜过日。过年之时,屠胖子的父亲拿出了好些猪肉,屠胖子一问,父亲说:“全猪贡只需猪头、猪尾、猪蹄,咱家老母猪剩下的肉便藏在了家中,害怕你知道后心里难受,一直没拿出来,今天要是不把这肉拿出来吃了,这年是没法过了。” 知道这是自家老母猪的肉,屠胖子说啥都不吃。父亲开始安慰起他来,说:“按猪的寿命来说,咱家老母猪算是活的长的了,别家的猪没几年便被宰杀。这猪在咱们家没受过啥委屈,你一直把它当成伙伴,相比较其他家的猪而言,已是幸运至极了。” 屠胖子的娘也说:“咱家已经养了这猪二十年了,不能白养。你不吃,难道将这肉糟蹋了,现在咱家啥吃的都没了。这猪要是有灵,也会让咱们吃它。” 父母好说歹说,饿晕了头的屠胖子才决定要吃老母猪的肉。屠胖子含泪吃了一块猪肉,眼前竟然浮起老母猪成了全猪贡之后的那笑容,之后,心里居然莫名其妙的心安理得起来。开始大口的吃了起来。 老母猪的肉一直吃到了开春,屠胖子自吃了这猪肉之后,眼看着长肉,将猪肉吃完之后,屠胖子翠竹般的身躯已不复存在,长成了水缸肚、柱子腿,弄得街坊邻居一开始都不敢认他。打这年开春起,村里人开始管他叫屠胖子。 过了年之后,屠胖子二十一岁。二十一岁这年,屠胖子虽身体急剧发胖,但心里一直极度思念那已逝去的老母猪,触目伤怀,睹物感伤,时常望着空荡荡的猪圈潸然泪下,亦经常到山中曾经放猪的地方发呆发愣。 屠胖子二十二岁那年,才逐渐摆脱对老母猪的思念,能像正常人一样干点活过日子,只是时常从睡梦中哭醒,亦经常辗转难眠。 屠胖子二十三岁那年,老母猪已经被他深深的埋在了内心深处。想到今年可以娶灵灿为妻过日子,屠胖子的脸上渐渐有些欢乐。 屠胖子二十三岁的这一年初秋,家里收成不错,屠胖子一家很高兴。这一夜,屠胖子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家里的那只老母猪来到屋中,屠胖子见到之后,赶紧朝着猪奔了过去,那猪没有向以往那样与屠胖子嬉戏,而是转身往外跑了出去。猪一直跑到镇上,之后来到了灵灿家门前。 到了灵灿家门前之后,猪跑了进去,屠胖子也跟了进去。屠胖子跑进灵灿家后,见到老母猪来到了曾经设灵堂摆放全猪贡的地方,眨眼间不见了,屠胖子寻了半天也没有。屠胖子想到这是在灵灿家,便呼叫起灵灿,无人应答,破旧的屋中满是尘土,好像已经有一段时日没人居住。猪也找不见了,灵灿也不在屋中,屠胖子一着急醒了。 屠胖子醒来之后,发现刚过半夜。浑身是汗的屠胖子再无睡意,方才的梦幕幕在历,宛若真实发生过一般。 一大早,屠胖子便将晚上的梦说与母亲。母亲听了之后,很是高兴,对屠胖子说:“这已经是发送完灵灿父亲的第三年了,现在已经入秋了,冬天就快来了,你和灵灿的婚约也快到了。咱家的老母猪没准有灵性,提前给你提个醒。我已经给灵灿这姑娘做了身衣服,要不你今天带着这衣服去灵灿家看看。” 屠胖子听完母亲的话,心里有些为难,毕竟自己这三年来长了太多的肉,期间虽伤感失眠,但身上的肉一点也没有少,估计灵灿该不认识自己了。但想到灵灿三年前信誓旦旦的誓言以及亲手交与自己的那缕青丝之后,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 这一早,屠胖子将灵灿交与的那缕青丝揣入怀中,带着母亲给灵灿做的衣服到镇上去了。到了镇上之后,屠胖子又按母亲所嘱买了些瓜果梨桃。 到了灵灿家门前之后,屠胖子惊奇的发现,灵灿的家门与昨夜梦中完全一致,门虚掩着,喊了几声之后,无人应答。屠胖子推门进去,进去之后,发现灵灿家的情景又与昨夜惊人的一致。屠胖子在灵灿家中转了半天,不知不觉来到了曾经设灵堂摆放全猪贡之处,想到昨夜的梦之后,屠胖子心中有一种极不祥的预感。 屠胖子出去之后,便在灵灿家周围四处打探起灵灿的消息。打听了半天,得知灵灿几个月前被双蛇县姓佘的县太爷娶走,做了这佘县令的偏房。 屠胖子听了这消息之后,如突遭五雷轰顶,半天没缓过神来。缓过神来之时,怒火四起,怒气高涨,热血沸腾,血往脑门顶,直顶得屠胖子抓狂。顿时,一个憨态可掬的男儿成了一头野兽。 “双蛇县姓佘的县令,我必取你狗命。”屠胖子扔下手中水果衣物,一路狂奔到家。 到了家后,父母见了怒不可遏的屠胖子,赶忙问起了原因。屠胖子没有言语,拿着祖传的杀猪匕首便要冲出去。 父母费了老大的劲才算将屠胖子拦了下来,问清了缘由之后。父母皆仰天长叹,老泪纵横,一句话也说不清来。 屠胖子见了此景,火气更大。年迈的双亲阻拦之时栽倒在地,倒在地上的双亲收手死死的抱住屠胖子的双腿,屠胖子不忍硬强挣脱。 正在此时,一个黄鼠狼急匆匆的跑到屠胖子家中,咬住了屠胖子拿着匕首的手,屠胖子吃痛,松开了拿匕首的手。匕首落地之后,黄鼠狼叼走祖传的匕首。 眼见着黄鼠狼叼走了自家祖传的宝物,屠胖子父母松开了抱住屠胖子双腿的手。 屠胖子父子连忙追赶黄鼠狼去了。 叼走匕首的黄鼠狼跑的并不快,始终没有离开屠胖子父子的视线。黄鼠狼朝着屠胖子家的祖坟跑了过去,屠胖子父子一直跟着这黄鼠狼。 快到了祖坟之时,屠胖子父子发现埋葬列祖列宗的山坡处围了好多的人。待到屠胖子父子发现祖坟处有异样之时,叼着匕首的黄鼠狼将匕首落在地上,而后转眼不见了。屠胖子的父亲赶紧捡起了这祖传的匕首,爷俩奔着不远处的祖坟去了。 爷俩朝着坟地走了一会后发现,自家的祖坟已被夷为平地,坟地四周站在二三十人手持长矛大刀的衙役,几十个工兵匠人模样的人在原先埋着自家列祖列宗的地方挖掘、勘测,似乎在兴建土木工程。不远的山坡处,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着大明官服的人在一把大的遮阳伞之下稳坐太师椅,周围站着四个持刀的衙役和一身着官服的驼背老儿。 屠胖子见到自家祖坟被挖,气得不得了。屠胖子气喘如牛,父亲青筋暴起。 “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刨我祖坟。”屠胖子父亲一声怒吼,如闷雷在山谷中响起。屠胖子父亲便吼便走到自家祖坟之处,屠胖子也跟了上来。但见满地白骨累累,惨不忍睹。 屠胖子父亲的一声怒吼,吸引了在场之人。 “坟是你家的,可这山不是你家的。你等刁民也配在这风水宝地造坟建墓。”遮阳伞下的驼背老儿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们不怕损阴德遭报应。”屠胖子父亲厉声质问。 “放肆,你这刁民敢这样跟双蛇县佘县太爷说话。”驼背老儿吹胡子瞪眼的说道,“我告诉你,在双蛇县,佘县太爷就是天就是地。如今佘县太爷为高堂建造坟墓,选了这里就是这里,容不得你等刁民在此放肆。” “双蛇县内,没有我佘县令做不到的事情。”头戴乌纱帽之人站了起来,恶狠狠的说道。 原来那个坐在遮阳伞下、相貌狰狞丑陋之人便是双蛇县姓佘的县令。“姓佘的狗官夺我所爱,又刨我祖坟,我非宰了你。”屠胖子心里暗自念叨着,捡起一块石头便朝着头戴乌纱帽之人狠狠的砸了过去。 那石头闪电般的飞了出去几十丈,直直的奔着头戴乌纱帽之人去了,姓佘的县令躲闪猝不及防,被这飞来的石块结结实实的砸中嘴巴,一声惨叫之后,姓佘的县令满嘴是血。 “反了,反了,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县官,满门抄斩。”驼背的老儿尖叫道,“抓住这两人,格杀勿论。” 衙役手持长枪大刀凶神恶煞般的冲了过来,屠胖子的父亲一把将屠胖子推倒,屠胖子倒地之后顺着平缓的山坡滚出去了十多丈。 屠胖子的父亲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杀机,拿出了祖传的匕首之后,顿时寒气逼人。冲上来的衙役皆冻得直打哆嗦,纷纷止步不敢上前。 姓佘的县官在后面催命似的催促,加之衙役人数众人,短暂的停顿之后,衙役再次蜂拥而上。屠胖子的父亲使出了看家本领,与这衙役搏斗起来。 屠胖子的父亲虽然起了杀机,但并未下黑手,只是将衙役刺伤,受伤之衙役皆无生命之危险。这群衙役则如亡命之徒一般,下了黑手。一衙役趁着屠胖子的父亲与其他衙役搏斗之际,从后面将屠胖子的父亲捅了个透心凉,一把大刀从后背插了进去,从胸前露出了刀尖。 屠胖子父亲被捅之时,屠胖子刚刚冲了上来。见到父亲被捅的如此之惨,屠胖子便要赤手空拳与这些衙役拼命。眼见着自己的儿子玩起命来,屠胖子的父亲一把将插入身后的刀拔了出去,干净利索的放倒了身边的几个衙役。之后来到屠胖子身旁,挣扎着做屠胖子的掩护。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屠胖子这会恨自己学艺不精,可为时已晚。奄奄一息的父亲拼尽全力护着屠胖子,用身体替屠胖子档了好几刀。在父亲的庇护下,屠胖子只是被划破了几道口子,并未大碍。眼见着父亲就要倒下了,屠胖子心一横,准备做殊死一搏。 父亲倒下了,一把大刀从侧面劈了下来,屠胖子发现之时已晚,眼见着这刀就要砍到屠胖子。这时,不知从何处窜出了一只硕大的黄鼠狼,替屠胖子挡了这一刀。只见,这只皮毛鲜亮光泽的黄鼠狼一下子被剁成了两半。 屠胖子惊魂未定之余发现周围的衙役乱成一团,定睛一看,一大群黄鼠狼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疯狂的与衙役搏斗起来。 数量众多的黄鼠狼的突然来临令衙役们措手不及,衙役被黄鼠狼弄得狼狈不堪、哭爹喊娘。衙役顾不上屠胖子了,屠胖子稍微得到解脱。 屠胖子跪在父亲身前,失声痛哭。回光返照的父亲将祖传的匕首塞入屠胖子手中,屠胖子紧紧握住。 “此仇必报。”屠胖子的父亲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赶紧逃走!” 眼见着父亲闭上了眼睛,屠胖子伺机逃了出去。屠胖子没走多远,黄鼠狼便使出了杀手锏,平缓的山坡上顿时弥漫着浓烈的臭气,在场之人纷纷作呕,有的则晕倒。 然而,佘县官手下兴建坟墓的匠人工兵中有能人异士,见到黄鼠狼之后,使出了对付黄鼠狼的绝招。匠人在兴建坟墓之时,黄鼠狼被视为不详之物,若是在修坟建墓之时见到黄鼠狼,便是不祥之兆。兴建墓之时为了防止黄鼠狼的出现,匠人研制出一种独特的方法:将晒干的蛇皮和晒干的黄鼠狼皮拧成绳,这绳用行话说就是“辟邪绳”,兴建墓之时,将这辟邪绳点燃即可,黄鼠狼闻到此味便逃之夭夭,见到此灰亦逃之夭夭。 今日为佘县令的高堂修坟建墓之时,有众多衙役把守,匠人并未点燃辟邪绳。见到黄鼠狼大批来犯,才慌忙的将随身携带的辟邪绳点燃。 果然,辟邪绳点燃之后,众多黄鼠狼惊慌不已,衙役趁机打死了许多,也跑了许多。 屠家的原本清净的坟地如今遍地白骨累累,屠胖子的父亲就到见了列祖列宗,另有十来个衙役加上几十只黄鼠狼作为陪葬。刨了坟之后,竟惹出这许多性命。 挖掘坟墓实际上便是坟上建坟。 黄鼠狼散去之后,气急败坏的佘县令命衙役去捉拿屠胖子,十多人衙役循着屠胖子的血迹去寻找屠胖子。 循着血迹,衙役很快追到了屠胖子,屠胖子此时正背着老母慌不择路的逃跑。屠胖子背着老母疯狂的奔跑,衙役在后疯狂的追。 屠胖子气喘吁吁的背着老母跑了一条湍急的河流边上,前面是湍急的河流,后面不远处是一圈亡命之徒。 “儿啊,你自己走吧,娘不能陪你了。记得此仇。”屠胖子的老母趁屠胖子不注意从屠胖子的后背挣脱下去,顺势将屠胖子推入河水之中。 紧随而来的衙役将屠胖子的母亲就地杀死,看着死于乱刃之下的母亲,屠胖子紧紧的握住祖传的匕首,浑身抖颤。 屠胖子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衙役并未停止追逐。屠胖子在水中,衙役在岸边狂追。漂了三五里之后,河水不再湍急,河岸便狂奔的衙役逐渐追赶了上来。 前面河水变宽,水流平缓,岸边有些渔船停放。衙役上了其中一个渔船,在衙役的呵斥下,渔船朝屠胖子飞奔过来。 屠胖子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心说这下完了。这时,屠胖子感到脚下有一坚硬之物,那坚硬之物逐渐上浮。这物上浮之后将屠胖子驮了起来,屠胖子这才发现这是一只碾盘大的乌龟。 屠胖子此时已经体力不支,实在游不动了,见到这么大的乌龟,屠胖子算是抓到一根救命草,忘却了害怕,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乌龟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拿着匕首。屠胖子慌乱之际用手中的匕首戳了大乌龟的背一下。大乌龟被匕首戳中之后,发了疯,宛若水中一只蛟龙,旋即乘风破浪,飞一般的在水中游,将身后的衙役远远的甩开。 第十一回 “一”字之缘 大乌龟驮着屠胖子在河中狂游了几百里,那些衙役说什么也追不上了。后来大乌龟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困乏至极的屠胖子在大乌龟的背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醒来之时发现躺在岸边,大乌龟已经不见了。 此时,天已破晓,屠胖子晒干衣服之后,将祖传的匕首谨慎藏入怀中。一打听,方知到了莽虫县。听到这是莽虫县之后,屠胖子想起一段往事,想起一个人。 十多年前的一日,屠胖子与父亲到镇上卖肉,遇到一衣着破烂之人。这人见到屠胖子家案板上的肉之后,久久不肯离去,说要赊一些肉。 屠胖子的父亲见了这人可怜,便与这人攀谈起来。通过攀谈得知,此人名叫胡二光,莽虫县胡家寨人士,此番来双蛇县是受老母之托,为埋在双蛇县的娘舅烧纸上坟来了,胡二光此前从未来过双蛇县。老母总说梦见娘家唯一的哥哥,念叨了一个月,便要胡二光来给娘舅上坟。胡二光来到双蛇县之后,几经打听,算是找到了娘舅的坟。上完坟之后,竟遇到狼群。胡二光连滚带爬的逃跑,在山中狂奔了一大阵子之后才摆脱狼群的追逐,可随身携带的盘缠给跑丢了。 胡二光的娘舅无妻无子,胡二光在双蛇县再无其他亲戚。丢了盘缠的胡二光只得沿街乞讨,看到屠胖子家的肉后,顿时两眼放光。 屠胖子的父亲虽为屠夫,但心地善良。卖完肉后,将胡二光领至家中,要屠胖子的娘做了一顿美味佳肴。待胡二光酒足饭饱之后,又给了胡二光一些盘缠。胡二光临走前甚是感激,信誓旦旦的说这算是欠屠家的,日后一定偿还。 本来屠胖子对这胡二光没多大记忆,但没料到,三年前胡二光竟来到家中,带了些礼品,并说要还钱。看着六十来岁的胡二光翻山越岭的来到家里,屠胖子的爹说什么也不要胡二光的钱财。 之后,屠胖子的父亲经常举胡二光的例子来教育屠胖子诚实守信。故此,屠胖子对这莽虫县胡家寨的胡二光甚有印象。 屠胖子只认识胡家寨的胡二光,除此之外再无他人。屠胖子没多想,便一路打听,几经周折的来到了胡家寨。 到了胡家寨之后天已经黑了,屠胖子费了些力终于找到了胡二光。胡二光见到屠胖子的之后不敢认,说屠家儿子细高个,绝不是你这样子。 屠胖子将此前的和胡二光交往的事情说了半天,并拿出自家祖传的匕首之后,胡二光才相信屠胖子系屠家的儿子。 屠胖子将双蛇县佘县令夺妻、挖祖坟、杀父母跟胡二光如数说了一遍,并说自己仅是来此短暂躲避,绝不会牵连胡二光的。 听了屠胖子的遭遇后,胡二光先是义愤填膺,后又甚是高兴,说道:“你来的真巧,我的两个远房的侄儿正谋划砸县衙造反。”说完拉着屠胖子来的胡光棍家中,胡光棍正与堂弟摸黑夜谈,见到来了人之后才点了蜡烛。 胡二光将屠胖子所遭受的欺凌跟胡光棍兄弟如说说了一番,兄弟二人看着这山一般的屠胖子,甚是欢喜。第二日砸莽虫县县衙之时,屠胖子表现出的勇猛超过胡光棍,胡光棍极其堂弟对屠胖子甚是欣赏,欣赏中带有敬畏。 屠胖子说完之后,天已泛白。鬼见愁听了屠胖子的遭遇之后,义愤填膺,却无言。屠胖子说完之后,将匕首拔出鞘,愣愣的看着这锈迹斑斑的匕首。 “跟了胡老大之后,我只痛快过两次,一次是砸县衙,一次是抢税粮。”屠胖子小声说,“本寄希望于胡大哥,希望胡大哥能像朱元璋一样。可是,这群人如今吃饱喝竟无甚追求。 “现在天下正乱,暴民与官争斗,暴民之间也自相残杀。倒不如先坐山观虎斗,待时机成熟之时再一泻千里。”鬼见愁如是安慰屠胖子,并握住屠胖子的手。 屠胖子紧握住鬼见愁的手,坚定的看着鬼见愁,屠胖子与鬼见愁两人的兄弟情谊又深了一步。 几日后的一大早,胡光棍便命令鬼见愁等十多人到镇上买些布匹酒肉,临行前,胡光棍的堂弟叮嘱天黑后在行回来。 鬼见愁一行十多人赶着驴马翻山越岭,午后才赶到最近的镇上。到了镇上之后,鬼见愁等人买了些酒肉布匹。 买了酒肉布匹之物后,尚有一些小物件未买。赶着驴马走街串巷不甚方便,一行人等走至街尾一稍僻静之处,将驼有米面酒肉的驴马拴住。天还没黑,回去尚早,其他人等让鬼见愁看着驴马等物品,便去集市中买些其他零小物品。 其他人等走后,鬼见愁心里空落落的,今日来到镇上,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思家想母之情陡增,看着陌生的一切,无比茫然,泪在眼中打转。 鼻子发酸之际,突然见到一个拉着驴儿的小孩。那小孩穿的花花绿绿的,一脸天真,很是惹人喜欢。那驴儿膘肥体壮,油光锃亮,两只耳朵树立起来,仿佛随时听候派遣发落。 “小哥哥,你是不是想回家?”那小孩风一般的来到鬼见愁面前。 “嗯……”鬼见愁吃了一惊,心里寻思着这小儿怎知得自己的心事。 “我这驴儿跑得可快了,比马跑的都快,不信你试试。”小孩满脸是笑,显得极为可爱。 鬼见愁深知逃离胡光棍的恶果,可腿竟不由自主的走向那毛驴,而后又鬼使神差的骑上了毛驴。见鬼见愁骑上了毛驴, 那小孩便握住了缰绳,牵起了毛驴。那毛驴居然没迈步便移动起来,宛若飞一般,鬼见愁有驾浮云之感。 很快鬼见愁发现不对劲,连忙让那小孩停住,那小孩回头一笑,此时此刻那小孩的笑竟是如此诡异,令鬼见愁心里不住的颤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冷汗出了一身。 突然一束光直直的照在了鬼见愁的脸上,鬼见愁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看看四周,发现自己并未离开原地多远,不远处有一寿衣店铺,寿衣店铺门上挂着一把辟邪匕首,这把匕首反射夕阳发出了一道强光,正是这道强光让鬼见愁如梦初醒。 鬼见愁再一瞧,发现刚那小孩竟是用花花绿绿的纸糊的,这本是烧给死人的,心里顿时充满恐惧;又定睛一看,这下可把鬼见愁吓坏了鬼见愁此时正双脚离地的骑在了一匹烧给死人的纸驴身上,这纸驴是用高粱秸秆扎的架子,而后用花花绿绿的纸给糊上的。这纸驴乃名副其实的若不禁风,糊纸驴用的纸比糊窗户纸还要薄,用手指稍稍用力一捅便破,别说骑上去,就是拿起这纸驴时稍不注意,便能将这纸驴弄坏。可鬼见愁竟是活生生的骑在那纸驴身上。 鬼见愁赶紧从那纸驴身上跳了下来,心中除了恐惧之余,倍感晦气,便朝那纸糊的小孩吐了口唾沫,那口黏稠的唾沫直直的吐到了纸糊小孩的脸上,风一吹那纸糊小孩的脸上竟然有了诡异的表情。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侵袭了鬼见愁。 “你这天杀的小子,怎将寿衣铺的送终童子和黄泉纸驴拿了出来。”正在鬼见愁发惊犯愣之时,一个清瘦的老头走了过来。鬼见愁这才注意到这街的斜对面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寿衣铺,正是那寿衣铺的破旧门框上挂着一把辟邪用的匕首。 来到鬼见愁面前的老头瘦高个,六十多岁,略有驼背,花白胡子、花白胡须,高颧骨,双目炯炯有神,虽无道骨仙风之气质,可全身上下却也透着一种不易觉察的神秘。 “我、我、我没拿……”鬼见愁结结巴巴的说。 “你没拿,它们自己出来的?我方才明明见你骑在这纸驴身上。”老头质问道。 鬼见愁无言以对。 那老头说完话之后,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一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鬼见愁身上,开始用那充满神秘力量的眼睛扫视着鬼见愁,令鬼见愁甚是不自然。看了鬼见愁的面相之后,那老头又抓起鬼见愁的双手仔细的看了看。 看完之后,老头“哎”的一声无奈的叹了口长气,自言自语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然后径直抱起纸驴拿起纸人要转身离去。 老头临走前停顿了一小会,小声说道:“你这背井离乡的小儿,思乡心重,本为善人。可你年纪轻轻脑门竟有三道长横纹,印堂处又有两道短却深的竖纹,这便是三长两短。”说完便慢慢离去。 老头说话声音虽小,可鬼见愁听得真切,刚才的事情又过于诡异,这一切使得鬼见愁的心里直冒冷气。眼前这老头浑身透着一种神秘,似乎蕴含着某种神奇的力量,一种寻求未知、希冀化险为夷的欲望顷刻充满鬼见愁的心里,于是鬼见愁便随这老儿而去。 老头径直走向斜对面的寿衣铺,鬼见愁跟了进去,那老头并未阻拦。进了寿衣铺之后,鬼见愁发现这寿衣铺不大,颇为简陋,地上、墙角零零散散的放着些纸人、纸马、纸桥、纸元宝等物,靠门边的柜子中放着些已做好和未做好的寿衣。 老头放下纸人纸驴之后,便坐到屋中的木凳之上。这木凳边上放在一张油乎乎的木桌,木桌上放着一张黄表纸,纸上写着“逢缘测字”。 “老先生,后生驽钝,方才您讲的话后生不懂,可否劳烦您详细讲一下?”鬼见愁哀求那老头。 老头看了看鬼见愁那满是稚气却又充满疑惑的脸,表情凝重的说道:“和尚要饭,所遇乃为有缘人,故名曰化缘。我乃是一介凡夫俗子,非为神仙。不过,我对测字倒还有略有几分钻研。” “可否给我一测?” “我与人测字讲究缘分。一般的市井之徒抑或达官贵人,若是与老夫无缘,便是万金相与,我亦不给测。” “那我与老先生是否有缘?” “缘分这东西,甚是奇怪,以致有些怪异,令人说不清道不明。不过,看在你骑我纸驴,唾我纸人的份上,你我姑且算是有缘。我这是遇缘测字,故而不收钱。” 老头说完便将拿来纸笔墨,便蘸墨边说:“我这测字算卦是有讲究的。生不断寿、死不断期,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鬼见愁接过笔犹豫了一下,心中寻思着,言多语失,这写字也一样,笔画越多,越易被人抓住把柄,便想着写一个最为简单的“一”字。“一”字虽好写,可这起笔收笔都是有讲究的,鬼见愁好歹度过书,这一点心里是颇为明了的。 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鬼见愁写这“一”字的时候,没有起笔也没有收笔,于是端端正正、齐头齐尾、中规中矩的写了个“一”字,这“一”字平如镜直如尺,酷似木匠师傅的方长木尺。 老头看完鬼见愁写下的一字之后,稍微沉思,不等鬼见愁开口边说:“测字算卦,祖上的规矩是必先问父母,其后兄长,而后为婚姻、子女。你这一字写的甚是干净,无甚牵连,你的双亲中只有一个,并且被这双亲中的一人拉扯大。” “是的。”鬼见愁心里不由称奇,接着问道:“我这母亲近况可好?” “你这一字写的如此平坦、粗状,你这母亲当然平安无恙,你大可放心。”老头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一字无牵无连、无依无靠,恐怕你的母亲近日思子心切,孤独影只。” 鬼见愁不由心里一颤,心里坦荡了许多,却也酸酸的。 “你这一字写的头尾一样粗重,头即尾、尾即头,不分头尾,你在家中既是老大又是老小,故而我推断你无兄无弟、无姊无妹。” “是、是。”鬼见愁这回再次体会到了这老头的神秘力量。 “一字为单,你虽到了成家的年龄,却还孑然一身。”老头说完后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索什么。一会便又说道:“一字虽简单,却可融于千万字之中,你所写的一字可以当横使也可以当竖用。” 老者将纸转动一下,鬼见愁方才写下的一字便成了一个地道的“竖”。 老者接着说:“无论何字,都离不开这一字。一字可构成好字,也可组成坏字。我可断定你这小子性格乃是遇强则硬、遇弱则柔、遇善则更善、遇恶则更恶。你若走上正路不失为可塑之才、可雕之玉。” 老头这一番话戳到了鬼见愁心中的痛处,鬼见愁不由一愣,问道:“若是一不小心误入歧途呢?” 老头直勾勾的看了鬼见愁一眼,目光中充满了诡异的恐怖,弄得鬼见愁不知所措。 “你所写的方方正正的长一字像啥?”老头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像啥?”鬼见愁心里寻思了半天,眼睛四处看来看去。突然发现街上几个人抬着一口棺材,看样子不像是出殡,倒像是刚买来的。怪不得这条街这么冷静,原来这里不是寿衣铺就是卖棺材的,鬼见愁心里道。 见了棺材后,鬼见愁不由脱口而出:“像棺材!”话一说出去,鬼见愁又颇为后悔。 “棺材?”老头冷冷的说道,“你这毛头小子也配用棺材。” “此话怎讲?”鬼见愁焦急的问道。 “棺材一头大一头小,只有为父母尽了孝悌、生儿育女、寿终正寝的人才有资格用这一头大一头小的棺材。像你这样的毛头小子,若是暴毙横死,顶多是用木板钉做一个齐头齐尾的木箱。这齐头齐尾的木箱在民间被叫做‘木斗子’,是专门装横死暴毙之人用的。你刚写的一字,不仅像‘木斗子’,俨然就是缩小了的‘木斗子’。”老头冷冷的说道。 鬼见愁听罢,顿感后背冷风嗖嗖,冷汗出了一身。 老头说完后便拿起笔,在鬼见愁所写的一字下面写了个“夕”字,而后又写了个匕首的“匕”字。鬼见愁一看,这纸上赫然入目的乃是一个“死”字。 一见这“死”字,鬼见愁一阵发懵,一下子瘫倒在地。待鬼见愁醒过闷来,便苦苦哀求老头解救之策。 老头起初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的说道:“生死天定,非你我所能左右。生死皆有定数,乃为天机,天机不可泄。” 鬼见愁苦苦相求了半天,可那老头竟是无动于衷。便黯然自言道:“想不到我鬼见愁竟是短命之人!” 老头听见鬼见愁这番话后,吃了一惊,便问:“小子,你叫啥?” “田小鬼,但自小人家都管我叫鬼见愁。” “鬼见愁。”老头沉吟了一会,自言自语道:“万物相悖却又相融,万事相去却又相济。造物奇特,造化神奇。” “好名字。”老头一脸凝重及其严肃的说道:“夕阳照、匕首现,再加上一意孤行,便是死字。想要不死,倒是有办法? “什么办法?”鬼见愁急切的问。 “夕阳照、匕首现之时,你断不可一意孤行,否则纸上之字便是你的结果。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恕。切记夕阳照、匕首现之时,你断不可一意孤行。” 老头的说话的声音不大,可鬼见愁字字听得真切。此时天已逐渐黑了下来,估计另几个人该回来了。鬼见愁谢过老头之后,便来到街道上等另其他人等回来。 回来之后,鬼见愁心里甚是不痛快,心中一直忐忑。夜深之时,想将这天的所遇见之事讲给屠胖子,可屠胖子这夜早早入睡。安静的夜晚,只有星月和鼾声陪伴着鬼见愁。 鬼见愁辗转反侧了一夜,天快放亮之时,鬼见愁仍旧睡意全无。看着其他人仍在昏睡之中,鬼见愁怕吵醒其他人,便蹑手蹑脚的来到僻静之处小解,小解完毕便回到睡觉之处躺下。躺下之后睡意便如狂风般袭来,鬼见愁上眼皮与下眼皮直打架。 鬼见愁正欲睡着之时,突然看见母亲急匆匆的来到跟前,火急火燎的叫喊着鬼见愁。见到母亲之后,鬼见愁立即精神抖擞。可当鬼见愁睁开眼睛之后,四处观看,并未发现母亲。 刚才一幕真真切切,似梦非梦,心里甚是诧异。环视四周,发现其他人等仍在昏睡之中。鬼见愁突然听到一阵不易觉察但又很重的脚步声,鬼见愁放眼望去,发现不远处把风巡视的岗哨早已睡得横七竖八,山脚下一大群金戈铁马的官兵正黑压压的朝这边疾步行进。 第十二回 血誓 “官兵来了!”鬼见愁尖叫起来,顺势将睡在身边的屠胖子弄醒。屠胖子最先被弄醒,看到黑压压冲过来的官兵,屠胖子与鬼见愁吓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其他人等则尚未清醒,打着哈气、犯着愣。 顷刻间,便听到嗖嗖的声音。“官兵放箭了。”屠胖子边说便将鬼见愁拉到大石头后面。 箭如雨点般的落在胡光棍一干人等安营扎寨之处,顿时一阵鬼哭狼嚎,不少人已在睡梦中被夺去性命。 待胡光棍等人刚清醒之时,官兵已冲了上来。胡光棍这一行人慌乱的抄起家伙,与官兵搏斗起来。 被官兵搅了美梦的胡光棍顿时暴怒起来,抡起一丈多长的棍棒与官兵搏斗起来。胡光棍这个黑脸汉子,此刻头发蓬乱,胡子如粪堆上的野草一般,满脸长得密密丛丛,估计得用镰刀割,暴怒中的胡光棍更如野兽一般。 这些久经百战的官兵算是见过世面,但从未见过胡光棍这样的对手。此刻的胡光棍哪里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比野兽还凶猛的怪物,见到胡光棍之后皆心有余悸。 胡家寨的光棍们以一当一,生猛者以一当二,胡光棍则一个人打一群人。胡光棍将手中那根木棍使得风雨不透,一个人打一片人。 胡光棍只会用三招,一抡、一捅、一砸,这三招虽无观赏性,但实用性极强,毕竟胡光棍的力量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 胡光棍率领胡家寨的光棍们经过一番殊死搏斗,将突然冲上来的先头锋暂时打了回去。稍稍喘了口气之后,发现更多的官兵再次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 见到数千官兵冲了过来,这群人没等胡光棍下令便不约而同的纷纷逃跑。见到众人纷纷逃跑,胡光棍也跟着逃跑。 鬼见愁这时发现,胡光棍不仅能吃、能打,更能逃跑。狭窄的山路中满是玩命逃跑的人,拿着一丈多长棍棒的胡光棍硬是 眨眼间从队伍最后面跑到队伍最前面,一马当先的逃跑。 屠胖子慌乱逃跑中背了一口大黑锅,与鬼见愁一起跟着大伙逃跑。胡光棍等人逃跑之时甚是狼狈,牲畜、米面、酒肉等物品统统放下不要。 鬼见愁一开始还对胡光棍抱有幻想,一直将胡光棍视为朱元璋转世。今日一看,这胡光棍或许比朱元璋能吃、能跑,但论心智谋略才敢,和朱元璋断然不能同日而语。真正逃跑起来,鬼见愁又发现,胡光棍像没头的苍蝇似的,慌不择路的胡乱逃跑。这胡光棍只顾吃肉喝酒,事先根本就没有将这一带的地形地势路线弄清楚。 幸好胡光棍率领的这群人跑的比较快,同时浑身戎装的官兵在山路中行动迟缓,胡光棍这群人才得以将官兵甩在身后十多里。若是夏天还好,胡光棍这群人可以找的藏身之处。时值秋末冬初,太行山就跟毛稀的秃子差不多,无隐身避难的处所,官兵一直循着踪迹紧紧的追着。 跑到了晌午,胡光棍一干人等实在跑不动了,全都趴在山脚处像暴晒的肥狗似的喘着粗气。胡光棍很快歇了过来,数一下人数,发现原来的五百来人现在只剩下二百来人。余下的人有的被当成射死,有的被打死,有的逃跑时被累死,有的装死,有的跑丢了。胡光棍看着溃不成军的队伍,一脸无奈。 追击的官兵队形始终整齐如一,速度也始终如一,一直在后面紧紧地跟着。看着不远处的官兵黑压压的往这边追赶,胡光棍命令众人起来继续逃跑,可其他的人身体皆顶不上胡光棍,还没歇过来,屠胖子尤甚。 胡光棍正值无奈之际,有人发现了不远处一山谷中满是坟地,坟地周围烟雾缭绕,阴气沉沉,便将这情况赶紧禀报了胡光棍。 胡光棍果然发现不远的山谷中满是坟地,不计其数。晌午的阳光充足,天空万里无云,唯是坟地周围像下了雾似的,烟气蒙蒙。 众人之中有明眼人,这明眼人说:“这是养尸之地,死人埋在这里,千百年不会腐烂。这是凶险之地,我等应该赶紧离开。” 一听这是养尸地,一些累的半死的人便张罗着赶紧逃跑,可又实在跑不动。胡光棍的堂弟眼睛眨了眨,想出来了一个毒计,对胡光棍说:“上次刨坟刨出来一个没有腐烂的小娘们,开棺之时没有遮挡住尸体的面部,结果这小娘们弄死了我们好几个兄弟。我们今天不如将没有腐烂的尸体刨出来,用布挡住面部,放在官兵追赶我们的必经之路上,官兵赶来之时,必然会停下查看,倒时候让这些鸟官兵尝尝诈尸的滋味。” 屠胖子和鬼见愁一直对上次那次诈尸心有余悸。可胡光棍觉得这是好办法,带着一些喘过气来的兄弟们刨挖坟地。 “挖别人的坟便是给自己建坟,太损。”有人无奈的叹气。 胡光棍等数十个壮汉则不管不顾,对着刨坟似乎是轻车熟路,没多会就挖出来十几具鲜活如初的尸体,这些尸体有老有小,有男有女。 看着官兵越来越近,胡光棍等人将尸体头部胡乱盖上布,放在了官兵追赶的必经之路之上。而后所有的人全部狼狈不堪的爬山逃跑。 爬到半山腰之上的时候,绝大部分人又都跑不动了,胡光棍见官兵距自己还有两三里,便让众人原地歇息,顺便看一下诈尸。 官兵追赶叛贼的路上,突然看着十多个蒙头之人身穿寿衣躺在前面,骑马的将领命众人全部停下,望着眼前的十多人一动不动,这群官兵立马警觉起来,纷纷拔刀亮剑,拿出盾牌,四面八方的环视。 官兵看着眼前十多人直挺挺的躺着,三里外的半山腰上则盘踞在叛贼,纷纷不知所措,恐其有诈,不敢贸然上前。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 为首的将领恐叛贼逃跑,命弓箭手朝地上所躺之人一阵乱射,十多具尸体被射的跟刺猬一样,仍旧原地不动。有的官兵开始上前用刀剑揭开十多个尸体头上的布,艳阳高照之下,刀剑闪着寒光,尸体见了刀剑的寒光之后,长出了獠牙、指甲,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与上前的官兵厮打起来。 上前的数十个官兵转眼间丧命在十多个浑身扎满箭的尸体之下。一个尸体朝着骑马的将领冲了过去,骑马大将刀光一闪,尸体的头颅滚落地上。无头的尸体并未倒下,僵硬的身子弯下腰将头颅捡了起来,放在脖颈之上,一只手按着头颅,另一只手则乱舞。 官兵皆大骇。但官兵并未一哄而散的逃跑,见到连大将军都无法将尸体杀死,带大刀盾牌的官兵立即冲了上来,将十多具尸体围住,带弓箭的官兵紧随其后,带长矛的官兵随后又形成一个包围圈。 几百个官兵将十几具尸体团团围住,其余官兵则在四处设伏,防止叛贼突然袭击。 十几具炸了尸的尸体胡乱的张牙舞爪,官兵这次并未伤亡多少,依仗着盾牌与这尸体周旋着。突然,弓箭手射出雨点般的火箭,十多具尸体瞬间起了火,纷纷乱舞,官兵趁机举着盾牌上前,用大刀长矛将着了火的尸体砍剁肢解。 官兵与尸体打斗了将近一个时辰,胡光棍一群人在山腰上歇够了、也看够了。眼看着官兵兴师动众的将十多具尸体彻底打败,便起身接着跑。 胡光棍等人看着官兵与尸体打斗之时,由于过于得意而哈哈大笑,由此导致包括胡光棍在内的好多人笑岔了气。逃跑之时,发现由于笑岔气而跑不快。屠胖子和鬼见愁并未笑,因此,两人跑到了最前面。 官兵打败尸体之后,疯狂的追赶胡光棍这群人。眼看着官兵愈来愈近,跑在后面的人开始发疯狂奔,屠胖子和鬼见愁虽累的气喘吁吁,却不敢放慢速度,倘若放慢速度,有可能被后面的人踩踏致死。 夕阳西下之时,胡光棍等人在屠胖子、鬼见愁的带领下不约而同的跑上了一座孤山,跑到了绝路。 这座孤山有三四百丈高,说高不高,说矮不矮,一面是悬崖绝壁,三面是陡峭的山坡。此山易守难攻,可此山与其他山脉无甚牵连,孤立无援。山上尽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头,稀稀落落的长着些枯树和枯草。在巍峨的太行山脉之中,这座孤山犹如一座坟。 跑到了半山坡后,屠胖子等人发现此山系孤山之后,纷纷后悔,但已无重新选择逃跑路线的机会。官兵很快到了山脚下,见到叛贼到了山上,一阵乱箭射向半山腰的叛贼。依仗山势和石头,官兵的弓箭射不到胡光棍等人。 官兵开始从三面六方向着胡光棍等人进攻,可没爬上多高,就有雨点般的石头从半山腰砸下,直砸的官兵人仰马翻。进攻了数次,官兵均被半山腰砸下的石头打退。 天黑之时,官兵在山下安营扎寨,将这座孤山围的水泄不通。这一夜,胡光棍等人饥饿口渴,皆无睡意,在半山腰用石头筑起了一道防线,夜里一起死死的守着这道防线。官兵夜里偷袭了几次,均未得逞。 第二天天亮之时,屠胖子、鬼见愁闲着没事,数了数山下的官兵。山下的官兵至少有两千来人,胡光棍等人全部加起来也就两百来人。山下的官兵不再强攻,而是将这座孤山死死的围住。午后,天下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雨,胡光棍等人解了渴,解了渴之后更觉得饿。下了雨后,陡峭的山坡光滑无比,根本无法攀爬。 雨停后,闲极无聊的官兵在山脚下生火做饭,不久后便香气四起,官兵吃饭之时使劲敲锅打碗,直捣得胡光棍等人口水直流。 第三天,胡光棍等人饿的气力全无,眼睛发黑。官兵无需费心费力攻山,只需在山下等着给胡光棍等人收尸。闲极无聊的官兵居然在山脚下挖起了坟坑,以此来打发时间。胡光棍等饥饿难耐的人见了坟坑之后,心里防线顿时崩溃,纷纷绝望至极。 晌午,官兵在山下炖肉、烤肉,顿时香气四溢。之后,官兵又用弓箭将烤熟的肉射到了山上。胡光棍等人之中,有几个人耐不住饥饿并且不怕死,不顾胡光棍劝阻,去捡官兵射来的烤肉,结果被官兵的乱箭射得犹如刺猬一般,滚落至山下之后,被等得不耐烦的官兵给埋了。 胡光棍这群人此时早已人心涣散,溃不成军。胡光棍足智多谋的堂弟毫无办法,只得听天由命。众人之中,也就屠胖子坚强一些,一直用红通通的眼睛瞪着山下的官兵。眼看着一些人饿的瘫倒在地,屠胖子踌躇了许久。在半山腰上踱来踱去,趁人不注意之时走到了乱石头后面 一会的功夫便见那屠胖子从乱石堆后面出来了,脸上带着甚是奇异的神情,那神情似苦中有乐,又似乐中带苦。怀中抱着一大堆白花花、鲜红鲜红的滴着血、冒着热气的肉,一股血腥味顿时传开。众人甚是诧异,瞪着发绿的眼睛看着这抱着肉的胖子。 那胖子步履蹒跚的走至众人面前,将这一大堆肉放在石板之上,就在胖子猫腰之际,那肥大的裤子掉落下来,众人看罢这脱落的裤子后,表情全部凝固了,张嘴的、瞪眼的,全都说不话来。 胖子两条腿上的肉全部没有了,骨头上粘着些浓鼻涕状的血肉,那血肉紧贴着裸露的骨头,却不时的缓慢下滑。殷红的血块、鲜红的血肉、淡红的血水密密麻麻布满了两腿的腿骨,那膝盖骨白花花的显露出来,那骨膜、关节清晰可见。 寒风中,屠胖子的没有肉的双腿冒着烟儿,可屠胖子竟不觉得冷;没有了皮肉的双腿甚是细小,可屠胖子居然还能走动。 就在众人发愣之际,屠胖子慢慢的找了些干柴,裤子走起路来碍事,便索性脱掉。找了一堆干柴,搭起了烤肉的架子,点火、切肉、串肉,胖子径自在那烤起了自己的肉来。 那火甚是剧烈,很快便香气四溢。屠胖子边烤肉边带着哭腔说道:我家虽为杀猪世家,但我祖上一直老实做人,不与人争斗计较,没想到竟被双蛇县的姓佘的狗官给刨了祖坟。我爹娘当了一辈子大好人,没想到竟被这官府残忍杀害。姓佘的狗官杀我父母,刨我祖坟,夺我之爱,此仇不报难以苟活于世。如今这官府没好东西,众兄弟如今身陷绝境,我只有将父母所赐的肉身交与众兄弟。众兄弟记得为我爹娘报仇。 众人发绿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全都一下子变红了,死鱼眼睛般得瞪着。 众人的眼睛红了,屠胖子的肉也烤好了。那肉靠得外酥里嫩,肥油四溢,香气喷喷。那颜色甚是诱人,别说是饥饿之人看到,就是酒足饭饱之人看到,那眼睛也要久久留恋。那香气甚是扑鼻,足以让鼻子流出口水来。 可是无人去争抢这肉,都颤抖抖的看着,虽有千言万语竟全都说不出口,硬是被这憋在嗓门的话噎得瞪眼。 屠胖子见无人吃,便拿起那把祖传的杀猪刀割下一块,来到胡光棍面前。“咯吱”一声跪在胡光棍面前,那下跪时发出的声音宛若瓷碗摔碎在青石砖上,着实刺耳,令人心惊肉跳。胖子跪在地上之后,那膝盖骨与碎石发出的声音,又令众人的心如筛糠般的抖跳。 “胡大哥,你是咱的老大,你不吃,没人吃。我从小都会烤肉吃,可这荒山之上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将自己的肉烤与大家吃,希望众兄弟打败官兵,为我报了仇。” 胡光棍实在听不下胖子那带哭腔的声音,更听不下他膝盖骨与碎石摩擦发出的惊心声音。便用僵硬但又发颤的手拿起那块肉,塞到嘴里后,胡乱的嚼了两下,便赶紧咽了下去。接着,胡光棍扶起了胖子,开始给众人分烤肉。凡是吃肉的人,皆不敢多嚼一下,到嘴后赶紧吞咽。 见肉不够,那胖子竟又用那尖刀切下了胸膛的厚肉,切下后,那根根肋骨清晰可见,那跳动的红心亦隐约可见。胖子胸脯的肉甚多,足有二三十斤,切下之后再度熏烤,而后分给未吃到肉的众人。再之后,屠胖子又将左臂之上的肉全部剜割下来,烤熟。 所有的人都吃到了屠胖子的肉。白骨累累的屠胖子瘫坐在地,右手死死抓住祖传的匕首,目光极其坚毅。 鬼见愁好歹算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知道人肉吃不得,只是将屠胖子的肉含在嘴中,并未吞咽。见到屠胖子瘫倒在地,鬼见愁默默地守候在屠胖子身旁。 此刻,夕阳红如血,山上所有的人眼红如血。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鬼一般的怪叫,在胡光棍的带领下,纷纷抄起家伙,没有家伙的拿起石头,猛兽一般的冲下来山。 鬼见愁如中了邪一般,要随众人冲下山,与官兵誓死一搏。屠胖子见状,勉强站了起来,用没有皮肉的左手给死死的拽住,鬼见愁仍不顾屠胖子的阻拦,执意要冲下山与官兵搏斗,很快,鬼见愁挣脱了屠胖子,将屠胖子摔倒在地。听见倒地的屠胖子发出一声惨叫,鬼见愁回头看了屠胖子一眼。 屠胖子手中的匕首反射着夕阳的光芒,就在鬼见愁回头之际,这束光直直的射到鬼见愁的眼中。被匕首所反射的夕阳之光刺中眼睛后,鬼见愁顿时清醒许多,顿时想起那个测字老头的话“夕阳照、匕首现之时,万万不能一意孤行。” 清醒后的鬼见愁吐掉了嘴中的肉,守候在屠胖子身旁,与屠胖子一起看着山下的这场恶战。 但见,胡光棍等二百来人制造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山下等着直接收尸官兵被弄得猝不及防,仓促应战。弓箭手胡乱的一阵乱射之后,发现这群胡光棍这群暴徒被射中之后竟然不倒,仍旧如点燃尾巴的野牛一般疯狂前冲。 短兵相接之时,胡光棍等暴民纷纷展现出了亡命徒的风范,官兵被打的落花流水。官兵之中的贪生怕死之人纷纷退却,但被随后赶到的将领当众斩首。四面八方的官兵纷纷赶来,团团将胡光棍等人围住。 打斗相当惨烈。打斗中,身经百战的官兵发现眼前这群暴徒似有不死之身。胡光棍等人之中,有的人被砍掉头颅之后,仍旧挥舞着武器;有的人肚肠子流了一地,竟浑然不觉;有的人被大卸八块,被砍下的双手竟然长了眼睛似的爬到了官兵身上,死死的扼住官兵的脖子。 战斗因惨烈而未持续多久。天色渐黑之时,这场众寡悬殊的争斗结束了。两千多个官兵无一人幸免,两百来个暴民亦无一幸免。 被砍了无数刀、刺了无数下的胡光棍最后一个倒下。看着自己被剁的跟饺子馅似的兄弟,再看看死相惨不忍睹的官兵,胡光棍满意的倒下了。 寒冷的暮色之中,山下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这血腥味道在寒风之中显得格外刺鼻。 山上,屠胖子仍旧未断气,看着山下惨烈的打斗,屠胖子脸上显出了几多欣慰。 鬼见愁目睹了惨斗的全过程,待一切结束后,愣愣的看着奄奄一息的屠胖子。屠胖子说冷,鬼见愁在方才烤肉的火堆上加了些干柴。 火光映红了两人苍白的脸。 “我终于领略了祖传的安乐咒和杀猪匕首的奇妙之处,父母的在天之灵应得到了抚慰。”屠胖子略带欣慰的说。 鬼见愁无语,不知所云。 “我等困在孤山之山,必死无疑。采取此下策,不仅杀了些官兵解恨,还使得你得以存活。”屠胖子看着茫然的鬼见愁,说道:“这诸多人之中,我看得出也就你有些诡异的造化,其他人等,皆是一群乌合之众,难成大事。” 屠胖子放下匕首,握住鬼见愁的手,说道:“我命即将休矣,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鬼见愁不假思索的使劲点头。 “我与双蛇县姓佘的狗官有血海深仇,你可否替我报了此仇?”屠胖子死死的盯着鬼见愁。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赴汤蹈火都无妨。”鬼见愁信誓旦旦的说。 “双蛇县姓佘的县令乃是当官之人,你虽有些造化,但毕竟斗不过这狗官,正所谓民斗不过官。故而,我不强求你去冒死去杀这狗官。但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姓佘的狗官必不得好死。待这狗官死后,你替我刨了他的坟,用此刀鞭了他的尸。”屠胖子一字一字的说,说完将匕首入鞘,交与鬼见愁。 鬼见愁接过匕首,对着屠胖子认真的说:“行。你的话我已牢记在心,定按照你说的去做。” 屠胖子听了鬼见愁的话之后,无比欣慰。一会便气若游丝,只是双眼不肯闭上,死死的盯着鬼见愁,似乎仍旧放心不下。 见到无比痛苦之中的屠胖子双目迟迟不肯闭上,鬼见愁拔出匕首,用匕首割破手指,将手指流出的血滴到匕首之上。 鬼见愁对着滴血的匕首义正言辞的说道:“双蛇县姓佘的县令死后,我定刨了他的坟,用此刀鞭了他的尸。若有违此誓言,甘受千刀万剐,甘遭五雷轰顶。” 鬼见愁说出如此一番豪言壮语后,屠胖子终于闭上了眼睛。 第十三回 林老头 一座孤山,一片死尸,一个活人。 初冬,天黑的很早。鬼见愁将屠胖子的祖传匕首谨慎的揣入怀中,举着火把踉踉跄跄的下了山,这座孤山周围尽是横七竖八的死尸,山周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阴冷的天气中,这股血腥味尤为刺鼻。 缓过神的鬼见愁倍感饥饿,便踏过层层的死尸,来到官兵的营中。在官兵的营中,鬼见愁找到了些许白面馍馍,胡乱的啃了几个。肚子未饱,可因此地血腥味太过浓重,实在吃不下去,便将几个馍馍揣入怀中,寻思赶紧离开此地。 月亮出来了,皎洁的月亮照亮了大地。本是温馨的月光,此刻却将一幅幅惨不忍睹的景象照亮。月光下,一具具死相狰狞的尸体显得尤为清晰、恐怖。看着一大片死尸,鬼见愁冷汗使劲的出,两条腿不住的颤抖。 “此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需赶紧离开。”鬼见愁心里道。 鬼见愁不敢多朝地上看一眼,使劲的迈开步子向前走。在死人堆里,鬼见愁艰难的走着,仿佛走在泥泞沼泽之中,双脚双腿沾满了鲜血。 鬼见愁走了有多半个时辰,发现周围依旧尽是尸体,那座孤山依旧在眼前。鬼见愁停了下来,顿了顿,发现自己竟一直绕着这座孤山转圈,半天也没走出多远。 莫非遇见了鬼打墙?鬼见愁心里更加恐惧。惊恐中的鬼见愁犹如受了惊吓的马匹一样,朝着孤山外面狂奔。狂奔了一阵子,鬼见愁跑不到动了。停下来一瞧,发现自己仍旧身处死尸之中,孤山依旧在眼前。 此时阴风阵阵,风在崇山峻岭中肆虐,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似有无数怨鬼在哭泣,似有无数厉鬼在哭诉。月光开始朦胧,很快被云包围。 极度疲倦、恐怖的鬼见愁一下子不知所措,想迈开双腿,却发现双腿不听使唤,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鬼见愁将火把往低处照,发现胡光棍正怒瞪双眼的看着自己,自己的腿也不知怎地被胡光棍的腿给夹住。 这下可把鬼见愁吓得不轻。鬼见愁一下的瘫坐在地,瘫坐在地上之后,鬼见愁觉得四周似有无数只手将自己抓住,任自己怎么用力,也起不来。 月亮不知道了何处,月光一下子彻底没有,鬼见愁勉强的举着微弱的火把,才未被无边的黑暗吞噬。鬼见愁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人的诡笑声,似有无数只手堵住鬼见愁的口鼻,似有无数只利爪抓刺鬼见愁的心。 鬼见愁觉得心尖疼痛难忍,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捂胸口。手碰到了那把匕首,鬼见愁方才想起自己带了屠胖子家的传家宝,便将匕首掏了出来。 鬼见愁用嘴叼住刀鞘,用手一拉,匕首便出了刀鞘。微弱的火光下,锈迹斑斑的匕首竟闪出了一道火红的光亮。 匕首的光亮一闪,呼啸的阴风、鬼哭狼嚎的声响戛然而止。月亮眨眼间出来了,皎洁的月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此时的景象却不显得恐怖。鬼见愁心里也豁亮了许多,轻松的站了起来。 “果然是宝物。”鬼见愁心里感叹道。 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着匕首,鬼见愁很快走出了这片尸地。 跨过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之后,没走出多远,一座山挡在鬼见愁面前。月光将眼前的这座山的轮廓照的极为清晰。 此山距离那座孤山并不远,鬼见愁被围困在孤山上之时,曾观察过四周围的山,白天并未发现孤山周围有如此奇特的山。月光下,这座不大不小的山显得尤为与众不同,宛若一头傲视咆哮的猛虎,与其他山脉错综复杂的连在一起。看了这山之后,鬼见愁不寒而栗。 后面是一片死尸,鬼见愁只得硬着头皮翻越眼前的这座山。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鬼见愁手中的火把熄灭了,不过月朗星稀之夜,没有火把也能凑合着走。眼前是一个陡坡,鬼见愁扔掉熄灭的火把,将匕首入鞘后揣入怀中,双手双脚并用来爬坡。 爬坡的时候,鬼见愁抓住了一根枯树藤,谁知看似粗大的树藤竟然“啪”的一声折断,鬼见愁猝不及防,失声叫了一声便滚落下去,滚落了十多丈才算停了下来。 鬼见愁只是被荆棘杂草划破,并未伤到筋骨。鬼见愁爬起来后寻思着另辟蹊径,突然,他发现方才揣入怀中的匕首不见了,奇怪的是,刀鞘却留着怀中,方才拿的几个白面馍馍也在,唯是这匕首不在。 这可是屠胖子家的传家宝,鬼见愁心急如焚,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赶紧顺着方才滑落的轨迹寻找。月光出奇的光亮,将眼前的景象清晰的展现,鬼见愁借着明亮的月光火急火燎的寻找遗失的匕首。 鬼见愁左右张望,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这把匕首。这匕首竟然插在一陡坡的石缝处,方才自己滚落过程中好像没有从这陡壁处经过,鬼见愁很是不解。 不过能在这荒山中找到匕首已是万幸,看到月光下熠熠发光的匕首,鬼见愁如同见到久违的老友一般,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匕首并未深深扎入石缝之中,可鬼见愁单手竟无法拔出,拔了几次均未拔出,鬼见愁很是着急。稍作休息之后,鬼见愁往双手上啐了口吐沫,双手攥住匕首的把柄,双脚使劲蹬地,使出了吃奶的劲拔匕首。 匕首倒是拔了出来,可由于用力过猛,鬼见愁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鬼见愁的屁股刚一着地,就听见“轰”的一声,还弄清怎么回事的鬼见愁一下子陷入一个地洞之中。鬼见愁稀里哗啦的滑落下去,滑落过程中,鬼见愁有天崩地裂之感,但手中一直紧握着匕首。 不知滑落了多久,鬼见愁终于停了下来,尘土灰尘呛得鬼见愁连连咳嗽。一阵稀里哗啦的落石声及咳嗽声之后,鬼见愁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 鬼见愁顿觉浑身疼痛,不过还能挣扎着爬起来。鬼见愁四处张望,发现不远处传来了微弱的火光,借着这微弱的火光,鬼见愁发现自己身处一甬道之中,微弱的火光正是从甬道的尽头传来。 甬道一人多高,五尺来宽。鬼见愁手中紧握着匕首,奔着光亮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走了五六丈之后,火光逐渐变强。鬼见愁听见了微弱的呻吟之声,这声音甚是熟悉,似曾相识,可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微弱的呻吟声和火光来自同一方向,鬼见愁很快发现这呻吟声和火光来自甬道的拐角处。 鬼见愁走到甬道拐角处时发现,眼前是一段一丈多长的甬道。眼前的甬道通向一敞开的门,门中火光冲天。 熟悉的呻吟之声再度在鬼见愁的耳畔响起,那声音同样从门中传来。 鬼见愁不由自主的朝那敞开的门走了过去。到了门口之处,鬼见愁被眼见的景象惊呆了。 但见眼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墓室,长宽各有九丈多。墓室四个犄角均摆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个巨大的棺材放在墓室中间,这个棺材足足有一丈宽,三丈长,奇怪的是,这个大棺材一半被埋在地下,一**露在地上。一个老者卷缩在墓室的一角,气息奄奄的发出呻吟之声。 这老者正是三天前为鬼见愁测字卜卦之人。此老者对鬼见愁有救命之恩,看着气息奄奄的老者,鬼见愁顾不上许多,赶紧走进墓室。 鬼见愁刚迈进墓室一步,墓室突然起了阵阵阴风,一根燃烧正旺的火把一下子熄灭。鬼见愁又往前迈了一步,墓室顿时阴风嗖嗖,一根火把再度熄灭。鬼见愁再迈了一步,墓室内阴风阵阵,第三根火把熄灭。 “好重的阴气。”老者声嘶力竭的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鬼见愁听得真切,不敢再向前迈步。 此时,墓室之中只有老者身后的火把没有熄灭,但那火把的火光如临狂风,突突直跳,似乎随时要熄灭。 “老人家,您怎在这里?” 听到了人的声音,老者似乎有了精神,缓缓抬起了头,挣扎着坐了起来。火光下,老者的脸和嘴唇极度苍白。 “你不要动。”老者的声音虽微弱但很严厉。老者边说边朝鬼见愁的方向一点一点的挪来。挪了老半天,老者来到了鬼见愁的跟前,此时,老者已是气喘吁吁。 “我被困在此地已有三天了。”老者气喘吁吁的说道。 鬼见愁心想这老者准是饿了,摸了摸胸襟中,那几个白面馍馍还在,便问老者:“您是不是饿了?”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使劲的点头。 鬼见愁赶紧掏出了白面馍馍,这几个白面馍馍已是面目全非,但还能吃。老者接过馍馍之后,用颤抖的手使劲的把馍馍往嘴里塞。 几个白面馍馍很快被老者吞咽下去。吃了馍馍之后,老者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精神也好了起来。鬼见愁终于明白粮食的重要性,也明白为什么一挨饿就算冒着砍头的危险也要造反。 过了一会,这老头站了起来,将熄灭的三根火把点燃。随后便念念有词便将一些朱砂点在鬼见愁的脑门上,之后,才领着鬼见愁来到墓室之中。 “看来我们果然有缘。”老头感叹道。 “您来这里作甚,莫非盗墓?” “如今民不聊生,实在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老头发完感叹之后,说,“三天之前,也就是给你测字后的第二天晌午,我本想藉着中午的阳刚之气来至此墓。没料到,刚刚打开墓室的机关,便传来了杀喊之声。估计是你等叛贼被官兵追赶至此,本想官兵会走掉,没料到官兵竟然在这山的周围安营扎寨,若是盗墓被官兵发现,必然会遭到千刀万剐,我不敢出去,便被困在这墓中,那天下了雨,有些水流入墓中,便不至于渴死。但所带干粮不多,今晚若不是你到来,我这把老骨头恐怕要在这墓中陪葬了。自古有午夜盗墓子时开棺的规矩,看来这老祖宗的规矩还是不能破坏。这大明江山盛衰自有他的定数,岂是你等贼人所能左右的?” “我是莽虫县人士,家住鬼坟村,世代与世无争,只是一不小心误入了造反的义军之中。我等今日与官兵的厮杀过程中,除了我之外,全都死了。”鬼见愁便将因刨绝户坟而引发的一系列事情讲与老者,老者听完后面露无奈之神情。 老者叹完气之后,与鬼见愁攀谈起来,攀谈之中,鬼见愁得知这老头姓林,年轻之时曾盗过墓,没曾想年轻之时丧妻,中年之时儿子充军一直未有音讯。多少年来,林老头噩梦不断,发誓不再盗墓。便在镇上开了个寿衣铺,低价卖给穷困之人;为人测字算卦是为指点迷津;为人装殓,是想让死人能体面而走,以此来弥补年轻时的罪过。 自三十岁起,林老头便开始干起为死人装殓、做寿衣的行当,到如今已经干了三十多年了。在这方圆百十里的镇上,林老头算是有些名气,谁家遇见个诈尸、尸变或者其他匪夷所思的异象,都来找这老老头。或许是机缘巧合,每每遇见诈尸之类异象,林老头总能左右逢源的化险为夷。 现在民不聊生,镇上诸多人被饿死,诸多人身在病中却无钱医治,诸多人死了连寿衣棺材都没有,只得弃尸荒野,任野狗撕咬。世道衰败,惨不忍睹,这真金白银放在墓中无甚作用,与其这样倒不如拿出来普济下天下苍生。盗墓固然有损阴德,但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病死饿死不管,亦是损德。两害相权取其轻,林老头宁可盗墓损德,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满地的饿殍,藉此来弥补些损失的阴德。 于是林老头不得不考虑重操旧业。 如今所处墓室的主人生前系当地的一方豪强,死之时始终不肯闭目,一般的装殓师不敢为其装殓,只得找来林老头。林老头为这墓主人做了装殓,来此豪强家装殓前后,林老头听到了有关此墓主人及墓穴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墓室虽诡异凶险,但其中却埋着真金白银。林老头再三斟酌,决定孤身一人来盗取此墓。 第十四回 凶墓:龙卧虎嘴 墓主人是当地一地主,这地主姓龙、属龙、卒于龙年的二月初二。这姓龙的地主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进士出身,为七品县令,小儿子为商贾。 龙老头家境殷实,为一方豪强。龙老头晚年之时,家境开始渐渐衰落。 四年前,龙家大儿子任一县县令。一天,一自称宝火村叫昊散的老头报官,说宝火村中的一个黑脸壮汉杀人越货,并说壮汉家中藏有大量官银。龙家大儿子一听,赶紧按报官之人所说,到壮汉家里搜查。果然在壮汉家的炕上、地窖中搜查出了千两官银,一问村中的保甲,得知此壮汉平日游手好闲,祖上都是穷光蛋。这龙县令当即抄了黑脸汉子的家,并责令快捕捉拿黑脸壮汉。 将黑脸汉子缉拿归案后,龙县令连夜审问。人赃物证均在,可这黑脸壮汉竟一脸无辜的否认。龙县令大怒,当即命衙役重打三十大板。谁知,这一板子下去,这壮汉便口吐鲜血暴毙。 龙县令连同衙役都很诧异,这板子只是打臀股,妇道人家挨上二三十板子也不会有大碍,这壮如牛的汉子怎连一板子都撑不过。起初,龙县令未太在意。 第二日,龙县令整理卷宗赃物之物,发现从壮汉家查抄而来的官银一夜间成了砖头。疑为被人偷换,可上面的封条完整无缺。到宝火村去找报官人,一问得知那个昊散的报官老头几年前被饿狼要断了双腿,这老头没有妻儿子嗣,亦无亲无故,终日卧榻家中,靠着邻里送口饭度日。到了昊散老头家中,一股恶臭迎面而来,一看这无腿的老儿已死开始腐烂,看样子已死了多日。 龙县令顿感天昏地转,呆坐了半天,清醒之时,方知自己办了一桩错案。赶紧上书御史和巡抚,同时重金送礼。 最终,龙家大儿子避免了牢狱之灾,但被贬职回家。 龙家大儿子倒了血霉,龙家二儿子也没走好运。 四年前,江南稻米产量颇丰,可乱世之中,没有商贾敢贩运。龙家二儿子铤而走险,冒险在稻米丰收之时从江浙一带购买了几万斤大米。龙家二儿子一路上巧妙算计路程,连连躲过了盗匪,终于有惊无险的将几万斤运到家中。 这一年,太行一带遭遇旱灾,几乎是颗粒无收。龙家二儿子心想这回可以大发一笔,可开仓卖粮之时发现,几万斤大米一夜之间被老鼠偷光,粮仓之中尽是老鼠屎。 眼见着血本无归,龙家二儿子当即吐血,随即大病不起。 龙家大儿子文采飞扬,才华横溢,满腔热情的报效大明朝,竟被贬职回家。龙家二儿子精于算计,一直苦心经营,竟落得血本无归。眼看着两个一蹶不振的儿子,年过古稀的龙老头沉默了一阵子,整夜辗转难眠。 这龙老头出身豪门,但绝非愚钝之徒。龙老头深谙风水五行八卦之术,将自家祖坟看了遍,未找到因由。莫非自家逃不出“富不过三代”的魔咒,终日寝食难安的龙老头开始在太行山脉中转悠。 年底万物萧条之时,龙老头在太行山的山脉之中发现了这座形似老虎的山。此山乃是这太行一带的绝乎仅有的猛虎山,这山奇峰怪峦叠立、谷壑错乱,然而却自成一体;地势居高险峻,最西面的山峰宛若一呼啸的猛虎头,西又为鬼门。故而,从风水上讲,猛虎头朝西,凶恶煞之极。 虎山之中又藏有虎嘴。虎山凶,虎嘴更凶。深谙阴阳风水之术的龙老头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这凶地之中往往暗含着诡异的福分,越是凶地所隐含的福分越是深不可测,唯是此种福分难以得到。 家中已逐渐衰败,中规中矩的寻求办法已是无济于事。 “父母子孙,本同一气,互相感召”,依据“气感而应,鬼福及人”的阴阳的理论,龙老头决定走一步险棋,决定险中得福,正所谓马不食夜草不肥。 次年即为龙年,这一年是龙老头的本命年,这一年龙老头七十有三。这一年的二月初二,气数未尽的龙老头自寻短见。壮志未酬的龙老头死不瞑目,双目始终睁着。龙老头生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两人儿子一定将自己安葬在虎山的虎嘴之中。 姓龙、属龙、卒于龙年的二月初二、因非正常死亡又带有暴戾之气。将龙老头葬于虎嘴之中,便是“龙虎斗”。只要龙老头的气数压过老虎嘴的煞气,龙家必有大福大贵到来。 将龙老头安葬于老虎嘴之中之后,龙家两个儿子被老爹的良苦用心所打动,谨慎的守孝、守墓。可三年中,家中光景依旧不景气,长此以往必然衰败。 今年的二月初二是龙老头的第三年祭日。已是不惑之年的龙家大儿子极度憔悴惆怅,殚精竭虑之后,龙家大儿子心生一计,决定捉来阴龙与父亲合葬,以此来增加墓中的龙气。与其弟弟一商量,两人拍手即和。 阴龙又叫阴蛇,本是太行山中的一种残暴的蟒蛇。阴蛇因过于残暴而遭到百兽的追杀,因而,这种蟒蛇并不多见。阴蛇中的母蟒蛇即将产卵下蛋之时是最为脆弱的时候,此时,百兽往往要斩尽杀绝,追杀这即将产卵的母蟒蛇。 母蟒蛇很是精明。四面楚歌之中,母蟒蛇找到产卵的蛇鹰巢穴,将蛇卵产于天敌蛇鹰的巢穴之中,并将蛇卵藏于蛇鹰卵的下面。 这蛇鹰虽可傲视天地间,叱咤风云,可这蛇鹰回到鹰巢之中便是糊涂虫,非但不识数,而且分不清此卵与彼卵。不过也难怪,蛇鹰的巢穴要么筑在苍天的树上,要么筑在悬崖绝壁之中,一般的人或猛兽往往是望洋兴叹,蛇鹰据此对巢穴放松了警惕,正所谓祸起萧墙。 浑然不觉的蛇鹰傻乎乎的孵卵,一直保护并孵化着阴蛇的卵,对身下之物的危险性没有丝毫觉察。阴蛇的卵孵化两三日即可,小阴蛇出壳后第一件事便是杀死正在孵化的蛇鹰。 阴蛇能长几丈长,这蛇长大之后无毒。但阴蛇从娘胎中带一些毒性,这蛇怪就怪在刚出壳之时有毒,长大之后却无毒。 小阴蛇刚出壳的之时的毒性并不能将蛇鹰杀死。小阴蛇一出壳便趁蛇鹰不备之时发动攻击,蛇鹰便要与之搏斗,搏斗中,小阴蛇十之六七要被蛇鹰吃掉。小阴蛇有毒,蛇鹰被咬了之后虽不致死,但行动迟缓许多。有的小阴蛇便借蛇鹰动作迟缓之际,缠绕到蛇鹰的脖子之上,活活将蛇鹰勒死。 小阴蛇逃离了蛇鹰的巢穴之中便要受到蛇鹰的残忍追杀,小阴蛇来到世上第一天便开始了亡命的生涯。蛇鹰残暴,以斩尽杀绝之势追杀小阴蛇。 蛇鹰能上天却不能入地。小阴蛇无处躲藏,只得藏身于墓穴之中。小阴蛇较为脆弱,需要滋养,便要爬到尸体之中。这阴蛇有一癖好,进入尸体不从口中入,而是从臀股的便门进入。久而久之,阴蛇的头上便长了两个犄角般的红肉球,酷似龙角,故而长了肉犄角的阴蛇也被称为阴龙。 阴蛇跑入古墓之中,虽可躲避蛇鹰及猛兽的追杀,但躲不过盗墓者的追杀。一些盗墓者盗墓之时,往往将阴蛇残杀。故而,存活下来的阴蛇不多,能长出肉犄角的阴蛇更是少之又少。 太行之中有一唐朝藩王的墓穴,此墓穴埋葬的甚是诡异,多少年来一直没有被盗墓者发现。精通阴阳风水堪舆之术的能人异士一直在寻找此藩王墓,但一直未找到此墓。阴龙成长初期可得在小墓穴中栖息苟活,但长至两三丈长的时候,只得依赖于大型墓穴生存。 一般的大型墓穴往往被盗墓贼觊觎,墓穴一旦被盗,阴龙本事再大,终难自保。故此,阴龙长大之后往往择选隐蔽之墓穴。 盗墓行中一直认为大个的阴龙隐身于唐朝的藩王墓穴之中,找到阴龙也就找到了藩王墓。可即便如此,藩王墓一直未被寻找到。毕竟,盗墓行业乃是见不得人的行业,难得大张旗鼓的进行。 但身为一方豪强的龙家两个儿子可以。为使先父墓穴中的龙气压过老虎嘴的煞气,龙家儿子重金找来了捕蛇玩蛇之人。 今年的清明节后,捕蛇之人在太行山中寻觅一个来月。开春之时,地气正旺,凭着嗅觉,捕蛇人大概知道了阴龙的范围,这个大概的范围就是方圆二十里。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为了找到这阴龙,捕蛇之人使出了看家的本事。 先是惊吓,使其受惊。捕蛇人用黑猫血浸泡蛇鹰骨头,再将蛇鹰的骨头辗成碎末,将碎骨粉与猫头鹰的细羽混合搅拌。在一个阴风四起的日子,在锁定阴龙的大概范围,将沾有碎骨粉细羽漫山遍野的放飞。 再是激怒。捕蛇人有存放多年的蛇皮,蛇皮有自然脱落的,也有生生活泼的。将两种蛇皮放在一起捣碎放入大鼎之中,放入蛇胆蛇肉,用蛇血来蒸煮,挥发出来的气味借着风势漫天遍野的扩散。 惊吓、激怒之后,估计这阴蛇开始蠢蠢欲动,应该爬出巢穴。由于锁定的范围比较大,即便阴龙出来了,一时也难以发现。捕蛇人用了前两招之后,便用第三招。 这一招便是引诱。将蛇卵打碎,取出其中的浆汁放在蛇心草上蒸煮,使其气味借着风势扩散。随后将老鼠血、青蛙血洒 在九九八十一只麻雀身上,血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使得麻雀刚好能飞起,但又不能飞的太高太快。 终于,经历了一天的忙碌,这个似乎只在传说中存在的阴龙终于出现了。在这个飞沙走石的黄昏,一条三丈长水桶粗的如龙一般的大蛇蜿蜒爬出。这蛇通体黑色,布满血红色的花纹,在飞沙迷雾中昂首而出,游走若飞,酷似蛟龙。 虽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捕蛇之人见这阴龙后仍旧不寒而栗。 浑身亮光闪烁的阴龙腾云般的到来,终究陷入了捕蛇人处心积虑设下的天罗地网。这网便是捕蛇人的杀手锏“三重网”。 不可一世的阴龙落入第一重网后,拼死挣扎,这第一重网将阴龙死死困住后,阴龙没费多大力气,网便破了。第一重网乃是由黏不烂的泥土及黄河沉积的淤泥凝固而成,阴龙冲破此网后,浑身便沾满了黏稠的泥土,行动迟缓了许多。 第二重网则是越挣扎越松。这网将阴龙套住之后,阴龙因身体变得粗糙而显得笨拙。第二重网虽是越挣扎越宽松,但需耗费许多力气,阴龙在第二重网中殊死挣扎了半个时辰,才挣脱此网。 阴龙刚挣脱第二重网,便落入了第三重网。这第三重网乃是绝户网,身体粗糙、体力耗费殆尽的阴龙纵使长了翅膀也难飞。 阴龙终于被抓住,而且毫发未损的被抓住,龙家两个儿子对此很是满意。 龙家两个儿子遂重金聘请木匠世家,用历经百年浸泡的千年柳木打制了一口朱红的棺材,此棺材长三丈,宽八尺,高一丈,上下两层。下层放置龙老头的尸骸,将阴龙放于棺材的上层。下层埋于地下,是为入土为安。上层则裸露地表,使得龙气得以充分彰显。 阴龙与龙老头合葬之后的第七七四十九日,龙家大儿子接到了朝廷的诏书,诏书中说上次被龙家大儿子用刑打死的黑脸汉子系叛逆之贼首,一度密谋造反,经同犯陈述,四年前此人策划年底揭竿起义,并已做好充分的准备。幸得被时任县令的龙家大儿子打死,才避免了一场暴乱。龙家大儿子平反叛逆之贼有功,且功不可没,吏部决定重新重用龙家大儿子,并且官升三级。 阴龙与龙老头合葬后的第九九八十一日,龙家二儿子领着数个家丁,带着百两黄金去商谈买卖。无奈对方竟是贼匪强盗,夺去龙家二儿子的钱财后不说,还要杀人灭口。几个家丁先后被杀之后,龙家二儿子闭上眼睛做好等死。几个强盗突然拿着不义之财逃走,另外几个强盗见到后奋起直追。这伙亡命天涯的强盗瞬间陷入内讧之中,历经了殊死搏斗之后,全部惨死,骡马全部跑散。龙家二儿子得以幸免,挣脱绳索之后,发现盗匪的包袱之后有上千两黄金及千两白银。 地处荒郊野岭,龙家二儿子从盗匪的死尸之中拿走本是自己的财物之后,又将盗匪的其他财物全部拿走,龙家二儿子趁着苍茫的夜色背着装着数千两黄金白银大包袱仓惶而走。行至一独木桥的时候,龙家二儿子已是心有余力不足。但商贾之人皆爱财,着实舍不得放下包袱中的钱财。于是背着数千两黄金白银如履薄冰般的行走于独木桥之上,走到桥中间之时, 一金色鲤鱼高高从水面跃起,跃龙门般的跃这独木桥,不料这高高跃起的鲤鱼一下子落到了独木桥之上。 龙家二儿子没提防,一下子踩到鲤鱼之上,随即落入河中。龙家二儿子本来会水,可背上背着数千两的黄金,便一下子沉入水底。落入水中之后,龙家二儿子企图挣脱装有真金白银的包袱,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待沉入水底之后,龙家二儿子憋得难受,双手胡乱的抓,经抓到了一把刀。抓到刀之后,龙家二儿子赶紧用刀割破包袱上捆住自己的绳带,之后赶紧浮上水面胡乱的喘着气。 此时月上东山,河水下面金光闪闪、银光熠熠,喘足了气的龙家二儿子甚觉怪异,便潜入水面之下看个究竟。到了水面之下之后,发现这水底竟是些金银珠宝,几个硕大的夜明珠在水面之下熠熠发光。 龙家二儿子心中大悦,暗暗记下此地,连夜赶回家。到家后天已亮,龙家二儿子没有将此事讲与任何人。夜晚,龙家二 儿子独自一人赶着两匹忠心耿耿的高头大马来到那个独木桥之处。 经过打捞,龙家二儿子打捞上来了数万两真金白银以及各种稀奇珍宝,另有几个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这下子,龙家二儿子算是发了大财。 第十五回 开棺 鬼见愁听了林老头的讲述之后,甚觉诡异,瞪大眼睛思索了好一阵子。 “你入此墓穴之时,有无月亮?”林老头问。 “有,月亮很亮。” “你入此墓穴之时,月亮有多高?” “近一竿子高。” 林老头掐指算了算,说:“祖上给盗墓定的规矩是午夜子时开始,这老祖宗的规矩还是不要破。现在离午夜子时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到时候你同我一起从此棺材中取些金银,如何?” “我们要是把龙家的墓给盗了,岂不是破了人家的风水?”鬼见愁质问道。 “何以见得?所谓的风水有谁能看见?秦始皇的陵寝埋的好,占据了天下的龙脉,可又怎样?秦朝不照样短命。赵匡胤、朱元璋的祖坟没准早就成老鼠窝了,人家不照样创建伟业。”林老头说道,“老祖宗事死如事生的观念根深蒂固,把死看的比生都重要。皇帝可视天下苍生于水火中挣扎不顾,却要在活着的时候大修陵寝。地主豪强平日省吃俭用,刻薄对待家仆,却要将真金白银带入棺材之中。就连普通百姓,宁可挨饿卖身卖子也要将为父母风光的办一场葬礼。” “可龙家老头与阴龙合葬之后,为何此前此后发生的事情如此迥异?” “巧合而已。”林老头说道,“龙家大儿子立功心切,时值叛贼四起,没准他早就断定黑脸汉子是叛贼,苦于没有证据,但又想立功。便拿出县官祖传的杀手锏屈打成招,结果一不小心将这黑脸壮汉打死。只得对外编造故事,这当官的,心计很深。天网恢恢,是叛贼终究要被查出来,这只是个时间问题。黑脸汉子最后被查出是反贼,龙家大儿子最后升官,只能说明龙家大儿子目光犀利,经验阅历丰富,与龙老头的坟有甚关系。至于龙家二儿子发了奇财,抑或是偶然,抑或是依仗其当了官的兄长,官商勾结而发财,为掩人耳目,便别有用心的编故事。” 林老头一番话说的鬼见愁无言以对。 “你这小儿,三天前我与你测字之时,便知你有着诡异的禀赋,但世道莫测。你可得逢凶化吉,但你的母亲却未必。” “此话怎讲?我的娘亲会怎样?”鬼见愁急切的问道,“三天前,您不是说我母亲安然无恙吗?” “你所写的一字,虽是中规中矩,但长度毕竟有限,只得一时无恙。你躲过了一场浩劫,你母亲却未必。当时见你自身难保,且忧心甚重,便没有对你讲。”林老头说,“官兵的营帐就搭设在这墓不远处,从官兵的谈论之中,我知道你等造反之贼人最先起兵莽虫县,并藏匿在鬼坟村的山中,官兵便顺着鬼坟村的深山一路追赶。如今镇守太行山的这两千多官兵全都丧生在你等贼人的刀下,当今朝廷定要严查此事,鬼坟村怕是难以脱落干系,况你无故失踪,定被怀疑。到时候别说是你的母亲,恐怕你的街坊邻里、乡里乡亲都要被满门抄斩。” 鬼见愁听了林老头的话之后,立马傻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因为刨绝户坟而惹了这么大的乱子。 林老头看着鬼见愁叹了口气,思索了半响,眼睛亮了起来,说:“你我既是有缘,我可帮你母亲及鬼坟村度过这个难关。午夜子时快到了,你若不与我盗墓,你可先出去,待我盗完墓之后,再帮你想办法。” “时下世道败落,盗亦有道。我怎肯让您孤身一人盗得此墓,况您对我有救命之恩。”鬼见愁极为大义的说道。 “此墓系老虎嘴,乃是风水中的凶险之地,况且此墓中有一凶猛的阴龙,甚是危险。”林老头严肃的看着鬼见愁。 “千军万马的厮杀我都见过,经历过,还有甚可怕的东西。”鬼见愁说道,“只不过是这阴龙到底有多凶猛?” “一条长虫而已,只不过是这长虫大了点,并且脑袋上长了两个酷似犄角的肉疙瘩。”林老头不屑一顾的说道。 “我们如何对付这长虫?”鬼见愁问道。 林老头胸有成竹的一笑,将对付阴龙的方法讲给鬼见愁。 林老头经过深思熟虑,用“两条腿”的血拌上“四条腿”的肉,再加入“一条腿”的毒,由此制成了一种奇怪的毒药。“两条腿”的血便是鸡鸭鹅外加麻雀血,“四条腿”的肉便是老鼠青蛙肉,“一条腿”的毒便是太行一带一种奇毒的蘑菇。此种毒蘑菇极其罕见,除极少数用心险恶的人挖空心思并花上数十载时间方能找到外,一般的人是难以找到此种毒蘑菇。林老头早年间盗墓之时,曾在一古墓意外发现此种毒蘑菇。那个墓穴之中有数百人陪葬,陪葬坑中,一陪葬人的口中竟然长出此种毒蘑菇,林老头将其摘下,一直谨慎的收藏着。此种毒蘑菇晒干之后,用开水浸泡,待开水凉了之后,这水便是无色无味的剧毒。这种毒融入血肉之后,毒性能增大数倍,比“三步爬”、“五步倒”、“七步肠寸断”的毒性要剧烈许多。 林老头此前曾试过此种毒的毒性,将拌入毒蘑菇血肉的喂与恶狗,只需手指肚一块,恶狗吃了之后当即七窍喷血,之后便吐出来五脏六腑。 林老头将毒蘑菇的毒水浸入血肉中之后,用一整张的老鼠皮将其裹好,并用针线缝好。准备用其来对付阴龙。 墓中的棺材甚大,其结实坚固程度自不必多说。林老头对付这柳木棺材自有一套,这棺木乃是千年的柳木经过百年浸泡而成,没有虫子生长,但也因此会在墓室中发芽,这发芽之处便是最具活力之处,也因此成为最为脆弱的地方。开棺便从这发芽之处开始,用些器皿,无需耗费许多力气。 鬼见愁听了林老头的想法见解之后,对其甚是敬畏。 “子时快到了。”林老头说,“盗墓之时,墓穴之中阴气甚重,因此要在墓中点火,以此来驱邪避阴。我这火把取材于枣木棺材,经过松脂柏油的浸泡,燃烧七天七夜都不在话下。” “枣木棺材做成的火把怎如此厉害?”鬼见愁问道。 “你有所不知,枣木乃是极阳之物,根本不适合做棺材用,但一些人不懂行,硬是将枣木做成棺材。所葬之人若是寿终正寝倒也无妨,若是含冤含恨而死的,用这枣木棺材埋于地下之后,必然要发生尸变。枣木棺材的阳性被尸气吸去了一部分,却能达到阴阳平和,用松脂柏油的浸泡之后,火光强烈,并且能持续甚久。” 林老头说罢,便引燃了另外几根枣木火把。对鬼见愁说:“将点燃的火把放在大棺材周围烘烤。这阴龙已被捉住五六个月了,现在已进入冬天,估计这鬼东西已经冬眠了,我们用火把烘烤,把这东西唤醒,顺便看一下棺材上有无发芽之处。” 一老一小两个人便拿着火把烘烤起了大棺材,鬼见愁发现这棺材周围依稀有些发芽的地方,最大的一个芽在棺材的尾部。 枣木的火把点燃之后放出了巨大的光热,在棺材周围烘烤了一阵子之后,棺材之中果然有了动静,动静一开始很微小,后来逐渐变大,棺材也随之被敲打的出发“咚咚”之声。 很快棺材中发出人的“丝丝”声,并隐约能嗅到一股极具野性的腥味。 林老头将褡裢拿到棺材的尾部,并让鬼见愁用火把照亮。只见,林老头从褡裢中拿出一根粗大的银针,将银针刺入发芽之处,然后用小锤敲击,没费多大的力气,一尺多长的银针便刺进去了多半截。 “这棺材果然有八寸厚,也难怪这畜生出不来。”林老头拔出银针之后,棺材上留了一个小孔,之后又将一根大钉子顺着小孔凿进了。这棺材的发芽之处果然糟了许多,将大钉子凿进去之后,棺材上便留了一个小洞。 之后,林老头先后用粗大的竹签、手腕粗的木橛在发芽处钉了进去。期间不断有浓浓的腥味涌出,棺材中不时有惊恐的动静出现。 最终,棺材上出现了一个窟窿,这窟窿不大,但能将一只耗子塞进去。林老头拿出一只有些干瘪的耗子,在将其放入棺材之前,林老头用一把小刀割破了手腕,将血滴到了耗子身上。 “这畜生估计有些时日没有吃动了。”林老头边说将沾有鲜血的老鼠塞了进去。果然,棺材之中似有口水吞咽之声,声音不大,但能听见。 “这畜生早晚是个祸害。夏天这东西不好除掉,冬天则容易许多。”林老头话音未落,就听见棺材之中传来剧烈的撞击之声,那声音宛若翻腾的黄河水,轰轰隆隆。 偌大的棺材被撞得摇摇晃晃,好似暴风中的扁舟一般。 棺材中的翻腾声越来越剧烈,鬼见愁顿感地动山摇。 突然,咔嚓一声,厚重的棺材上盖被撞开,千余斤重的棺材上盖硬生生的被撞起一丈多高,翻落至别处,棺材两侧的棺板也随之被撞裂,眨眼间,地面上露出的半个棺材已被撞击的破败不堪。 一条通体黑色、布满血红纹路的大蟒蛇挣扎而出。这蟒蛇比水桶粗,三丈多长,脑袋比人脑袋大,头上顶着两个酷似犄角的肉疙瘩。火光照耀下,这蟒蛇的身体泛出鲜亮的光泽。 鬼见愁见过蛇,但从未见过如此丑陋、如此庞大的蟒蛇。 “这便是阴龙。”林老头也吃惊不小。 但见阴龙从棺材中挣扎出来之后,满地翻滚,浑身抽搐。挣扎了好一阵子,阴龙突然昂起头来,站立起一丈来高,张开大口,喷出一滩黏糊糊的东西。 那滩黏糊糊的东西落地之后,两人发现竟是方才塞进去的耗子。 “这东西竟然百毒不侵。”林老头惊恐的瞪大眼睛。 阴龙吐出毒物之后,伸出一尺来长的信子。但见,吐着信子的阴龙奔着林老头来了,幻影般的来到林老头跟前,闪电般的将林老头缠住。 眼看着林老头被缠住,眼瞅着林老头快不行了。鬼见愁赶紧拿出匕首,拔出鞘后,胡乱的砍向阴龙。没料,这阴龙的鳞片堪比铠甲,匕首砍到阴龙之后,火光四起,阴龙却安然无恙。 万分紧急,鬼见愁情急之下,双手紧握匕首,倾尽全力朝阴龙刺了过去。这下阴龙吃痛,将那个丑陋的头伸到鬼见愁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似要将鬼见愁吞进肚中。 惊恐中的鬼见愁胡乱的挥舞着匕首,这匕首一下子将阴龙头顶的一个鲜红的肉疙瘩削了去。阴龙顿时像被抽了筋一般,浑身抽搐哆嗦,一下松开了林老头。 阴龙发出人的丝丝声,无暇顾及墓中的两个人,满墓室里折腾翻滚,有似放入沸水中的活鱼一般。整个墓室被阴龙折腾的如地震一般,突然,这阴龙用颈部将墓室的墙壁撞了大窟窿,之后仓惶的逃跑。 阴龙逃跑之后,墓室内冷风嗖嗖。鬼见愁与林老头两个人愣了半天,半天才缓过神来。林老头并无大碍,看了看鬼见愁手中带血的匕首,感叹道:“果然是神刀!” 可令鬼见愁奇怪的是,匕首上的血竟无论如何也擦不掉,只得将带血的匕首入鞘。 历经了这次生死经历之后,林老头与鬼见愁两人顿时亲密许多,见到彼此并无大碍,都欣慰很多。 “阴龙为何袭击您?”鬼见愁问道。 “方才我在耗子皮毛之上滴了一些血,本是为了刺激阴龙的胃口,没想到这东西吃到毒物之后无恙,便凭着血味找到了我。”林老头边说边擦拭手腕上的伤口。 “要不我们明天再来盗墓吧?”鬼见愁说道。 “不可,你等贼人已在此地展开厮杀,不出明日官府定会来此地,到时候恐怕官府要挖地三尺来寻找贼寇。到时候我们无论如何也盗不了此墓。”林老头说,“既来之则安之吧。” 这时候,两人注意到阴龙逃走之时将墓室撞了一个大窟窿,这窟窿便在半山腰,透过这窟窿,可以看到外面的星月之光。 “阴龙会不会再来?”鬼见愁心有余悸的问道。 “你将它的肉犄角切了去,这厮便是元气大伤,一时半会缓不过劲来。不过这厮甚是记仇。”林老头边说便来到墓中的棺材处。 第十六回 老虎嘴流口水 墓中棺材露出的上半部分已被阴龙破坏的支离破碎,林老头与鬼见愁两人一同清理了下棺材的上半部分,棺材的下半部分便呈现在眼前。 棺材的下半部分陷在墓坑之中,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道。 林老头如法炮制的在棺材盖上寻找发芽之处,之后挖孔打眼。 “这棺材有一丈二高,地上的部分有七尺高,地下的部分有五尺高,我们怎样才能将其中的金银弄上来?”鬼见愁问林老头。 “无妨,我带来了一个竹竿网兜,这网兜比捕鱼捕鸟用的网兜要小,在上面的挖个洞后,用网兜将其中的金银套出。我这网兜看似平常,但这网类似于绝户网,金银一旦落入其中,网兜便收紧。”林老头说罢,指向墓室的角落,鬼见愁果然见到一个四五尺长极其精致的竹竿网兜。 “这个大棺材中会不会套一个小棺材?”鬼见愁问道。 “不会。豪强地主乃是帝王将相一般会用棺椁,内套棺材,但龙老儿的墓中绝不会有棺椁。”林老头果断的说,“龙老头若是套用棺椁,其龙气难以外溢,龙之煞气难以彰显。” 林老头终于在棺材上面挖了个比大拇指粗的洞,之后用一精致锯条慢慢的锯,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在棺材上面弄了个比碗口粗的洞。 这碗口粗的洞靠近棺材的边缘,离棺材的首部不远。 眼看着一个碗口粗的洞出现在棺材之上,林老头稍稍休息一会,让鬼见愁拿来了网兜。 林老头正欲将网兜伸进棺材中之时,突然听到下面隐约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鬼见愁并未觉得此事有多诡异,但林老头听到隐约的流水声之后,面色苍白,浑身抖颤,甚是惊愕恐惧。 极度恐怖的林老头赶紧将鬼见愁拉至墓室的角落之中,愣愣的说了一句:“老虎嘴流了口水。” 无知者无畏,鬼见愁不知何事,对林老头说:“那又何妨?” 林老头愣了好一阵子,才有所摆脱惊悚恐惧之感,缓缓说道:“你不知,老虎嘴本已极为凶险,若是其中有水流动,便是凶中之大凶。从风水上讲,这墓穴乃是一凶煞之险地。” 但仅仅是有流水之声,却未见到有甚凶险之事发生。 林老头看着一脸茫然的鬼见愁,说道:“若没有猜错的话,龙老头的棺材没有底,四侧的棺板深深的嵌入石土之中,再夯实牢固。” “难道还有没有底的棺材?”鬼见愁甚是不解。 “老虎嘴这一凶地在阴阳宅的风水上并不罕见,但有水流动的老虎嘴甚是罕见,我只是有所耳闻,却从未真正见过,更不知如何应对。老虎嘴中流水之处是凶中之极品,但万物相辅相成、相克相生,极凶之地倒也隐藏着极大的福分,龙家为龙老头修筑此墓可谓将风水阴阳之术发挥到了极致,亦可谓煞费心机。” “龙老头的棺中上有阴龙,阴龙在上可通天。龙老头在下,可得入地。龙气通天入地方能击溃老虎嘴的煞气,从而扭转乾坤,获得诡异的福分。若龙老头的棺材有底,龙气出不来,便难以斗过老虎嘴的煞气。” 听了林老头的话之后,鬼见愁若有所思,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盗墓祖师爷总结过千奇百怪的现象,唯是没有提及过老虎嘴流口水的墓穴该如何对付。”镇定下来后的林老头有勇有谋,略带忧虑的说道,“风水那一套有些玄乎,暂且不论。我在担心,龙老头的尸体上面有阴龙,下面有活水。阴龙长期生长在墓中,阴气甚重;这墓中的活水亦属阴性,棺中的龙老头便一直被阴气笼罩。墓中的火把、活人气息以及外来之气全属阳,一旦阴阳相聚,恐有尸变。方才不该鲁莽的在棺材上打洞。”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将这洞堵上便是。”鬼见愁灵机一动。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棺材上的洞一旦打开了,便是覆水难收。”林老头面带忧虑的说。 两人在墓中呆望了棺材好一阵子,并无诡异的事情发生。林老头掐指算了算,说,“还有一个多时辰鸡该叫了。不妨试一下,算是没有白来。只是不能强求。” 林老头话音刚落,棺中的流水声突然变大,并伴有诡异的撞击声。 两人的心不由一惊。见到有异象发生,林老头便招呼鬼见愁收拾东西走人。 两人正匆忙收拾东西之际,突然听见棺中发出沉闷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只苍白的手从棺材上面的洞中伸了出来。火光照耀下,那只手很是白,白的似乎有些透明,那手是颤抖的,手中托起一块金元宝。 两人皆被这只手吓的不轻,不知所措,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了好一阵,那只手一直在抖动,唯是手中托起金元宝着实诱人。 林老头率先抵挡不住这种诱惑,说了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入虎嘴,怎得金银。”说完后,口念咒语,而后咬破手指,并将朱砂洒在咬破的手指之上,接着将带血的朱砂涂抹在网兜之上。 林老头来到棺材边上,用网兜去捞那手中的金元宝。当网兜碰到那手之后,两人发现网兜能穿破那只手,轻易的将金元宝网到。 鬼见愁恍然大悟,棺材洞中伸出的那只手其实是一股水柱,那水柱极酷似人手。从网兜取金元宝之时,两人发现网兜上所沾的水极其黏稠。 “老虎嘴中的口水果然黏稠而且不透明。”林老头感叹道。 看着金灿灿的金元宝,两人甚是高兴。再看棺材,发现酷似人手的水柱没了。但不一会又有酷似人手水柱再度喷出,这次喷出的是一大锭银子。 林老头如法炮制,再次用网兜将银子网到。 之后,棺材洞中再度有金块喷出,林老头再度将金块网住,不过这金块太过沉重,网兜竟被涨破。林老头很是奇怪,这网很是结实,怎会破坏。 一会又见有一堆玛瑙翡翠喷出,见到了价值连城的玛瑙翡翠,两人顿时眼睛亮了,将网破之事全然忘却不管。 本已得到几百两金银,但两人均对眼前的宝物垂涎欲滴。 鬼见愁欲上前用手去抓,被林老头拦了下来。林老头拦住鬼见愁之后,兀自挽起衣袖,小心翼翼的去抓那堆玛瑙翡翠。 林老头的手刚抓到宝物,便顿感不妙,想要把手撤回来,但为时已晚。 此时喷出来的不是粘稠的水,而是一只手,一只被水浸泡的发白的手,这只手与先前喷出来的粘稠之水极其相似。 那只手一下子将林老头的手攥住,幸好林老头提早有些提防,才未被攥到手腕。 林老头死命挣扎,另一只手也用上了,企图挣脱这只鬼手。但是这鬼手力量甚大,任林老头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很快,林老头便撑不住了,眼看着就要把林老头的整只胳臂拽下去。 “拿匕首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林老头对着鬼见愁吼道。 一切来得太快,鬼见愁还没反应过来。林老头的吼声让鬼见愁如梦初醒。 生死关头,鬼见愁举起出了鞘的匕首,来到林老头面前,朝着那只苍白的鬼手刺了过去。 那只鬼手被刺了之后,宛若被雷击一般,猛的缩了回去。紧接着,棺材下面发出翻江倒海般的翻腾咆哮之声,有如千军万马奔腾,其间还隐约夹杂着鬼哭狼嚎之声。 棺材下面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但听得却真切。棺材下面的震动仿佛来自地极的最深处,整个棺材都在摇摆,整个墓室都在颤抖,整个山都在哆嗦。 鬼见愁站不住,瘫倒在地上。林老头站不起来,跪倒在棺材上面。 轰轰隆隆的震动、轰轰烈烈的声响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两人却有经历生死浩劫之感。待风平浪静之时,两人缓过神之后,林老头匆忙将金银收入褡裢之中,仓促收拾东西,领着鬼见愁欲离开墓穴。 阴龙将墓室撞开了一个洞口,两人准备从此洞口中出去。正欲出去之时,棺材再度摇动。两人回头一看,但见,火光之下,棺材上面比碗口粗的洞竟然喷出了浓浓的血液,喷出的血液甚是猛烈,宛若忠贞烈妇被砍掉头颅喷出的浓血一般。顿时,一股腥味充斥着鼻孔。 紧接着,棺材开始往下沉陷,犹如被吞噬了一般。 “老虎张嘴了。”林老头大呼一声,两人便仓皇的逃出了墓穴。 外面,天还没有亮,月亮已挂西山,星光璀璨。借着星月之光,一老一小仓皇的逃走,完全没有理会身后剧烈的声响。 两人走得很快,没用多少功夫便下了这座山。 “走,赶紧走,离这山越远越好。”气喘吁吁的林老头顾不上休息,带着鬼见愁一路小跑的逃走。 两人走了几里之后,身后传来了天崩地裂的声音,回头一看,那老虎山的老虎嘴处开始塌陷、崩裂,碎石滚滚,飞沙走石。 两人吓坏了,立马狂奔。 不久之后,不知从何传来鸡鸣之声。当鸡鸣之声传来之时,轰隆的声响戛然而止,碎石滚落、撞击的声响随之很快消失。似乎在眨眼间,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见一切都归于平静,两人累的瘫倒在地。 “此地不可久留。”歇息片刻之后,林老头领着鬼见愁继续赶路。 “你这小子,今天救了我三次,若是今天没有你,估计我这把老骨头早就陪葬了。”林老头对鬼见愁甚是感激,说道,“你如今是叛逆之子,今天先来我的山中的寒舍避一避吧。” “您会不会受到牵连?”鬼见愁甚是担心。 “这个你放心,我在这一带虽非叱咤风云,但容留你却不在话下。到了寒舍之后,我们在从长计议。”林老头胸有成竹的说。 冬日,昼短夜长。两人走了十多里,天仍旧未亮。 “你这匕首,果然非同一般,这匕首所蕴含的的力量非同小可。墓室中的煞气遇到这匕首之后,便有两股不能相容的力量,两种力量一较量,竟是山倒墓塌。”行走中,林老头惊奇的说道,“你这匕首只是刺破了鬼手一点,便有如此大的神秘力量,将流口水的老虎嘴弄的一塌糊涂。宝物,世间之奇宝。” “这匕首甚有来历,一言难尽,待到了您的房舍之中,我再讲与您。” 第十七回 黄泉井 鸡叫了不知多少遍之后,天才蒙蒙亮了。 两人抄小路走了五六十里之后,看到了稀稀落落的村落房舍。世道衰落,一路上竟没遇见几个人。林老头的寿衣铺在一条本就萧条的街,甚是偏僻。太阳初升之前,林老头领着鬼见愁沿着人迹不多的小道七拐八拐的来到寿衣铺中。寿衣铺的后院有一简陋的小房舍,两人径直来到这房舍之中。 林老头收藏好金银之后,胡乱的用白菜、野菜、杂粮弄了一锅乱糟糟的饭菜,两人狼吞虎咽般的胡乱吃了许多。 “火炕已烧热,你稍作歇息。”林老头对鬼见愁说。 “您不是说官兵会到鬼坟村严查造反一事,我实在但心村中的老小以及我的母亲。”鬼见愁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自会为你想办法,我先到镇上去一趟。回来之后,自有对策。这个你大可放心。”林老头如实对鬼见愁说。 林老头走了之后,鬼见愁的眼皮开始打架斗殴,不知不觉中,鬼见愁陷入了昏睡之中。鬼见愁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期间恶梦不断,却未被惊醒。 鬼见愁醒来之时,已是日薄西山。林老头此时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香气甚是扑鼻。 晚饭间,鬼见愁忧心忡忡,林老头亦是心事甚重,似有难言之隐。 “如何拯救鬼坟村的老小及我的母亲?办法您想到了吗?”鬼见愁终于憋不住开口了。 林老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半响没吱声。 见林老头的表情,鬼见愁甚是绝望,顿觉胸口疼痛,赶紧用手去捂住胸口。鬼见愁再次摸到了藏入怀中的匕首,本想揉揉胸口,可这匕首有些碍事,鬼见愁便将匕首掏出,将其放入衣襟中右侧之内。 见到匕首,一声不吭的林老头便问起这匕首的来历。鬼见愁便将屠胖子的家世、遭遇以及这匕首往事全部讲与林老头。 林老头听了之后,不由感慨万千,说:“怪不得这匕首有如此奇力。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怎能承受如此重之仇恨?” “我已经答应屠胖子了。”鬼见愁说,“屠胖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况且我已发了血誓,决然不能悖反。不过,为屠胖子报仇倒是不急这一会半会,当务之急是拯救鬼坟村的老小及我的母亲。” 林老头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说:“几天前,镇上一个长相与你有五分相似、年龄也与你相仿的小子来到我的寿衣铺,身无分文,却硬要赊寿衣。不赊账是寿衣这一行的规矩,可这无父母、无亲朋的穷小子说天气冷了,没衣服穿。我给了他十几文钱,要他去街上的衣铺中买件过冬的衣服。这小子竟然说衣铺中的衣服不中看,硬是在我这抢了一套寿衣,出门便穿上。这小子穿上寿衣后好不快活,却也快活到了头。 镇南十五里的山林中有一井。我三天前给你测字卜卦那天上午,那个与你长相相似的小子穿着寿衣出门行走,结果被一大群猫头鹰追逐,追赶到镇南的那口井处之时,猫头鹰散去。这小子发现井口中熠熠发光,似有宝物,便凑近看,结果看见井水之中漂着一块金元宝。穷疯了的他没多想,一头扎进井中。扎进井中之后,便没再上来。这小子举目无亲,尸体应该无人打捞。我今天到镇里一打听,这小子的尸体确实无人打捞,还在这井中。 井中之尸体应该不会腐坏。若将此尸体打捞上来,我在照着你的模样化妆修饰一番,便可以假乱真。” 林老头兴奋起来,喝了一口酒后,继续说:“只要将这尸体打捞上来,我可找人将这尸体送至鬼坟村,若是有官府、保甲盘查,便说你那夜刨坟被吓的魂飞魄散,不认识回家之路,跑至别处,后遇到好心人,经过数月的医治疗养,终于恢复了神智。欲回家之时不幸溺水而亡,好心人做好事做到底,便依据你生前所讲的住处将尸体送回家。官府见到溺亡的尸体,便不会再怀疑你为叛逆之贼,鬼坟村的老小可躲过一劫。你相貌平平,不高不矮,脸不方不圆,眼睛鼻子不大不小, 这便是众生相,却也因此有福。” “果然是好计。”鬼见愁听完之后甚是高兴,问道:“您为何不早说?” 林老头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知道,淹死那小子的那口井是一口凶井,一般人恐怕不能下井捞人。我今天找遍了镇上的能人异士,这些有诡异本事的人要么四处奔走,要么萎靡不振。运送尸体之人我能找到,但打捞尸体之人我实在找不到。本想喝出我这把老骨头了,但心中甚是忐忑。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死在井里倒无妨,只是怕耽误了拯救鬼坟村老小的时间。” “这该如何是好?”鬼见愁很是着急。 “方才我听了屠胖子家的事情,也弄清了这匕首的来历。这匕首很是有灵性,而且这匕首认人。屠胖子家已绝了后,你便成了这匕首的主人。人刀合一,有着奇特的力量,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昨夜墓中之事已充分证明,你与这匕首合一之后,能震慑鬼神。”林老头说,“你讲匕首来历之前,我没有想到这点。事已至此,明日你揣着匕首到井中将那与你长相相似的小子打捞上来。目前,恐怕只有你有此能力。” “无妨,不就打捞个尸体吗。”鬼见愁知道全村老小有救了,很是高兴。 林老头表情很是凝重,说:“那口井着实是口凶井,而且那小子死的有些诡异。到那口井中打捞尸体实在是铤而走险,极有可能一去不能返。” “哎,如今我已成了破落户。甚是思念母亲,却不能相见。倘若没了母亲,我活着也便没了依靠。全村老小皆为无辜之人,绝不能让这些人受到牵连。纵使刀山火海,我也要去试一下。”鬼见愁说道。 林老头思虑了一会,说道:“你若去,未必是有去无回。” “是吗?”鬼见愁有些疑惑。 “你和这匕首皆有未完成的心愿,而且这未完成的心愿宛若恶咒,很是煞烈。”林老头说道,“井中的煞气未必能抵过这匕首的杀机和你所发血誓的怨气。人刀合一,或许果真能逢凶化吉。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明日正午,你带这匕首下井捞人便是,不必多想。” 鬼见愁算是吃了个定心丸,踏实了许多。不过,鬼见愁对那口井甚是不解,问道:“那口井为何如此凶险?” “那口井叫黄泉井。”林老头叹了口气,说道:“深挖黄土,便有水出来,这就叫做井。人活在地上,井则直通地下,井便连接了地上与地下,这黄泉井或许使得地下的煞气得以释放。” 夜已深,林老头讲起了关于镇南十五里处那口井的往事。 五十年前,一伙亡命天涯的盗墓徒利用风水堪舆之术测得镇南十五处有墓穴,夜深人静之时便在那里挖坟掘墓。挖了一个两三丈深的深坑,便挖到了棺材,将棺材打开之时,竟然喷出水柱来。 几个盗墓贼猝不及防,全都淹死在自己所挖的深坑之中。 几日后,几个盗墓贼的尸体被水柱喷射上来,一些器皿宝物、金银财宝也被稀稀落落的喷射出来。深坑中的水满之后并不外溢,一直这么多。 后来有一年这一带遭遇了大旱,深坑中的水逐渐下去了。附近村民发现深坑之中并无墓室棺材,只有一深不见底的深洞,这深洞中只比碗口粗一点,不时的有水流出。于是当地的村民便以此流水的深洞为基础,用石头青砖砌成了一口两抱粗的井。砌好井后,村民将深坑掩埋。 从此镇南十五里处有了一口井。 干旱那年,方圆几十里就这口井有水,井中之水甘甜清爽,为当地造了福。 此井建成后第三十年,发生了一起极其诡异的事情,自此这井成了一口极凶的井。 这一年七月十五,井水高涨至井沿处,水很清,水平如镜。这一天正午,一外地来的妇人和一油头粉面的商贾路过至此。 这妇人本已嫁给了一憨厚老实的汉子,成婚之后生了两个孩子。妇人的丈夫无甚本事,日子过得很是清贫。这长相妩媚的妇人渐渐厌恶了清贫的日子,终于,在一次赶集之时,妇人碰到了一个外来做买卖的商贾。 两人相见恨晚。私通之后,又决定私奔。这妇人便撇下憨厚的丈夫与两个年幼的孩子,与这油头粉面的商贾私奔。 两人私奔之时路过此井。时逢盛夏,这对私奔之人正值口渴之时见到此井,很是高兴,两人嬉笑着走到这口井跟前。商贾用随手携带的水葫芦在井中打了些水,按理说,从井中取了水后,井水的水面应该有些涟漪,但商贾取完水后,水面依旧平平如镜。口渴中的两人没顾得上那么多,商贾取出水后,妇人便喝,妇人喝完后,商贾喝。两人喝了甘甜清爽之水后,甚是惬意。 妇人喝完水后,看了井水一眼,发现井水中的自己颇有姿色,便将井水当做镜子,对着井水欣赏自己甚是妩媚的面容。 妇人欣赏够了自己的容貌之后,便与商贾一起来到离井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乘凉歇息。突然,井中发出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似人声又非人声。 妇人有些害怕,商贾却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不顾妇人的劝阻来到井前。商贾往井里一看,竟然发现与其一同私奔的妇人的面容清晰的印在平如镜的井水之中,而且那妩媚的面容之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她不是在树下乘凉吗?”商贾回头一瞧,发现树下乘凉的妇人竟然没了头颅。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商贾吓得瘫坐在地。惊魂未定之余,又发现没了头颅的妇人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边走边呼唤自己。 商贾吓得赶紧后退,这一退不要紧,直接跌入井中。 而这私奔的妇人并不知自己没了头颅,见到商贾在井边惊慌失措,便上前看个究竟。熟料,商贾竟然避瘟神似的躲着她,并且还落入井中。 眼看着商贾落入井中,妇人赶紧走到井前试图营救。妇人往井中一看,发现井水竟无一点点涟漪,亦无任何波纹,根本就不像有人落水的样子。 妇人很快又发现井水没能倒映自己的面容,却能倒映自己的臂膀和脖子。在井水的映射下,自己竟成了一人无头之人。 妇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脑袋仍旧在,自己能呼喘气息,能看能听能呼喊,可井水硬是没有将脑袋照映出来。 私奔之情人落入井中,在井中亦看不到自己的头颅。这私奔之妇人顿时惊慌失措,宛若受了惊吓的野马,跌跌撞撞的奔跑,便跑便语无伦次的呼喊“救命”。 妇人跑到镇上之后,街上之人见了这狂奔乱跑的无头妇人之后,纷纷逃避退让,本是熙熙攘攘的小镇一下冷冷清清。 镇上的好多店铺都关了张,只有林老头的寿衣铺未关门。妇人跌跌撞撞的进了林老头的寿衣店铺之后,语无伦次的讲着方才发生的诡异之事。 林老头年轻时没少盗墓,中年之后脱离了盗墓行列,又干起了为死人化妆装殓一行,见过的自然比常人多。见到这无头妇人之后,那时的林老头只是惊奇,并未恐惧。 看着那惊慌并且乱舞手脚的无头妇人,林老头下意识的在心中默念起盗墓时常用的“镇尸咒”,之后将朱砂含在口中,并咬破舌头,将带血的朱砂喷吐到无头妇人的身上。 无头妇人很快安静下来,将这诡异的遭遇讲给林老头。 林老头听了之后,沉思了许久。转身拿来了盗墓时用的宝物“阴阳铜镜”。 这“阴阳铜镜”又称“双面铜镜”,一面为阳,一面为阴;阳面照活人,为红铜色,阴面照死人,为青铜色。“阴阳铜镜”长一尺二寸,宽八寸,阴阳两面的镜面中间均微微凸起,故而此镜所映射的范围比平面之镜要广泛。 “阴阳铜镜”乃是盗墓的法宝,盗大型之墓,或盗诡异之墓的时候,此镜便排上用场。 进入墓室开棺之前,必先在墓室四周点亮火把,将墓室照亮,越亮越好。而后用将此镜放于棺材的正西面,用阴面照棺材,若是镜中无异象,则可以开棺取宝;若是镜中有异象,则最好赶紧撤离此墓。待取完墓中宝物之后,不能直接离开,而要将此镜置于墓室的正东,用阳面照盗墓者自己,若是镜中无异象,则可放心带着宝物离开;若是镜中有异象,务必将从墓中所取的宝物还回去。 “阴阳铜镜”不知是第几辈的盗墓祖师爷发明之物,也不知流传至何处,一般的盗墓之人并未见过此宝物。林老头年轻盗墓之时偶然得到此镜,那一次,林老头进入一大墓,来到墓室之后,发现一铜镜放于棺材的正西面,墓中散落着几具尚未完全腐坏的尸体,这几具尸体的身上均携带大量宝物。见此景,林老头推知,几具尸体必为贪得无厌的盗墓亡命之徒,依据盗墓行中的传说,林老头推知棺材正西的铜镜应是“阴阳铜镜”。林老头识时务,未拿走墓主的任何东西,只是将此铜镜拿走。 林老头拿出“阴阳铜镜”后,让无头的妇人站到七尺开外,决定用这“阴阳铜镜”照一下无头妇人看个究竟。 “阴阳铜镜”的阳面照活人用,与普通铜镜无异,能将活人形象照射出来,可做梳妆打扮用。“阴阳铜镜”的阴面照死人用,若是照活人,则镜中无任何影像。 林老头用“阴阳铜镜”的阳面照射无头妇人,发现镜中空空如也。林老头用此镜的阳面照一下自己,发现自己完好无损的映射在镜中。见多识广的林老头不由倒吸冷气,冷汗四流。 林老头随后用“阴阳铜镜”的阴面照射这无头妇人,发现一俊美妩媚的脸庞清晰的映射镜中,但不见诸妇人身体的其他部位。林老头心中暗叫不好,惊愕的不知所措。 就在无头妇人的面容出现在阴面铜镜中之后,一阵阴风突起,时值七月十五,寿衣店铺中却蓦然间寒如冰窖,冻得林老头直哆嗦。 无头妇人也觉得冷,正好有一件妇人穿的寿衣被这无头妇人看见,这无头妇人便拿起那件妇人所穿的寿衣,胡乱的穿上。 林老头惊奇的发现,无头妇人穿上寿衣之后,整个人完整的出现在“阴阳铜镜”的阴面之中。 无头妇人穿上寿衣之后甚是兴奋,竟要求仔细照镜子看一下。无头妇人来到镜前,拿过铜镜,用该镜的阴面照了起来。 此时,“阴阳铜镜”的阴面甚是诡异,林老头能从中看到妇人的头及身体,妇人自己却看不到自己的头。 “我的头哪去了?”妇人用“阴阳铜镜”的阴面照完自己后大哭大闹起来,随即开始抓狂。 “你不必着急,我可帮你做一个。”林老头对着咆哮的无头妇人说道。 听到林老头的话后,无头妇人竟然安静下来,放下铜镜,等着林老头为自己做头。妇人安静下来之后,屋中冷气全无,顿时闷热起来。妇人想将寿衣脱下,却无论如何也脱不下。林老头没有办法帮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妇人徒劳的费力。妇人见状,催促林老头赶紧去做头。 林老头方才在镜中看到了这妇人的面容,能将妇人镜中的面容记下。林老头只有二升白面,平日林老头只是吃糠咽菜,舍不得吃这白面。事已至此,林老头毫不吝啬的将二升白面拿出,用白面为这无头妇人做头颅。 干一行精一行。没多久,一个面容栩栩如生的头便做好了。林老头将这面做的头给妇人安上。安上之后,妇人对着“阴阳铜镜”的阴面照了照,很是满意。对林老头千恩万谢,并拿出一些银两给林老头。 行有行规,做寿衣、棺材、纸钱、装殓这一可得光明正大吃死人饭的行当也不例外。这一行当,不能敲竹杠,企图发死人财的,损阴德损的厉害,严重者便与盗墓相当;这一行,从不赊账,若是赊了账,人死之后便要成为负债鬼,几生几世都得还;这一行,不能白拿,所谓不能白拿,就是人家为死人做了寿衣,做了装殓,不能白让人家忙活,多少得出点,否则便是无赖,做鬼也难安。 面对这个身穿寿衣、脖顶面做头颅的妇人,林老头不知其为何物,没了说辞,面对妇人的银两,林老头没了主意,不知该收不该收。犹豫了一会,只得依据行规收了这妇人一文钱。 身穿寿衣、脖顶面做头颅的妇人交给林老头一文钱后,便兴冲冲的出了门。没走多远,怪事便发生了。 一只蹲坐在墙头上大黑猫直奔着妇人那颗面做的头颅冲了过来,一下子将面做的头颅扑落在地,随后那黑猫又滚雪球似得用前面的两爪推滚这面做的头颅,面做的头颅很快变了形。妇人连忙赶走黑猫,将面做的头颅捡起安在脖子之上,似乎并不在意面做的头颅已经变了形。 妇人继续赶路。可没走出几步,一只大个的猫头鹰一个俯冲飞了过来,将妇人脖上面做的头颅抓了起来。猫头鹰抓飞了面做的头颅之后,妇人又急又气,跺了半天脚,捶了半天胸。最后只得再次来到林老头的寿衣铺,让林老头重新做一个头。 林老头没有白面了,只好用纸为妇人糊了一个头颅,而后用笔在上面画了五官和头发。而后,林老头费了好大劲才将这纸糊的头颅为妇人安上。 妇人要求照镜子,林老头便让妇人照“阴阳铜镜”的阴面,妇人看了之后很是满意。又掏出了银两,林老头这回死活不肯收。 妇人这次从林老头的寿衣店出来之后,天色已晚。时逢七月十五,路边有一些人在焚烧纸钱。 妇人走在路边之时,来了一阵怪风,这股怪风将燃烧中的纸钱吹向妇人那纸糊的头颅。妇人那纸糊的头颅一下子燃烧起来,妇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这下子又吓坏了周围所有的人,见了此景的人纷纷被吓跑。 那颗纸糊的头颅仅仅用了几张薄薄的纸,只能燃烧片刻。可妇人脖上那纸糊的头颅竟一直凶猛的燃烧着,非但没有要灭的迹象,反倒是火苗越来越大。 这镇上所有的人都将门关紧,唯有林老头没有关门。妇人脖顶燃烧的头颅,哭叫着找到了林老头。林老头赶紧用水泼那颗燃烧的头颅,可用了一缸的水,也未将火熄灭。 无计可施的林老头仰天长叹:“自作孽不可恕。天意如是!” 妇人听到林老头的话之后,似有所悟,转身离去。 这私奔而来的妇人在七月十五的夜晚,身穿寿衣,头顶燃烧的纸糊的头颅,满街哭喊着狂奔。午夜快要到来之时,妇人纸糊头颅的火仍未熄灭。 午夜之时,妇人已来到那口井跟前,并一头扎了进去。跳进井之后,纸糊头颅的火灭了,妇人也没在上来。 三天后,有人发现那口井便有一无头妇人的躯干和一男子的头颅,那男子的头颅正是商贾之头颅。 从此,这井成了一口凶井,人们将此井叫做黄泉井,无人再敢来此取水,此井逐渐荒废。 第十八回 下井捞尸 鬼见愁听了黄泉井的那段往事之后,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良久,鬼见愁用坚毅的目光看着林老头,握住怀中的匕首,果断的说:“休管他黄泉井还是绿泉井,明日我下去将那尸骨捞上来便是。”说完后,鬼见愁痛饮了一碗烈酒。 这一夜,鬼见愁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日一早,林老头将一个红脸汉子领到来。这红脸汉子四十上下,中等身高,长相纯朴,唯是满脸沧桑。 “此人是我的心腹之人,你将井中的尸体打捞上来之后,此人便连夜将此尸体运至你鬼坟村。”林老头对鬼见愁说,接着对红脸汉子说:“此小儿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事有劳于你了。” “林老师傅对我的恩情重如泰山,胜过我的再生父母,林老师傅的恩人便是我的恩人。休说是运一具尸体,便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红脸汉子慷慨的说道,“莽虫县鬼坟村我曾听说过,据此有三百多里,我已备好两匹快马,若今日午后能顺利将尸体打捞上来,我今晚便出发,明晚便能到达鬼坟村。” 鬼见愁听完两人的话之后,心中豁亮许多。 刚过早晨,林老头便备好了一桌盛宴。 “入地下井没有空着肚子的,你可要多吃些。”林老头对鬼见愁说。 鬼见愁没少吃。待吃完之后,林老头拿出一根看似极为普通的绳子,将这绳子打了个活结,对鬼见愁说:“此套牛绳看似平淡无奇,实为宝物。你下井后用此绳子的活结将那尸体套住即可,只要这尸体入套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挣脱不了。纵使尸体炸了尸,用此绳子套住,亦可保你平安无恙。但你切记,千万不要用此绳套尸体的脖子,只需套住尸体的四肢及手脚即可。切记切记。” 鬼见愁接过绳子,点了点头。 “这、这套牛绳有何来历?怎会有如此神奇的功力?”红脸汉子一脸不解的问道。 “我们边走边说。” 林老头往褡裢之中放了些往生纸,拿了根长绳,将煮好的朱砂放入葫芦之中,吩咐两人带上这些东西,之后,三人便上了路。 三人一路沿小路走,路上林老头讲起了套牛绳的来历。 十多年前,镇上有一个财主。这财主为人嚣张高调,且甚是吝啬。这一年,财主家的一个丫环受了委屈,当夜在财主家院内的树上上了吊,财主家将上吊的丫环草草发送。这财主很是会过日子,丫环的上吊绳舍不得扔,让家仆将这上吊绳留着用。家仆嫌这上吊绳晦气,将此绳放在仓房之中。 没过几天,财主家的牛偷喝了家中的米酒,便发起疯来。这牛身强力壮,平日脾气暴躁,本打算留着过年宰杀用,可没等到过年,这牛就饮酒发疯。 这牛发起疯来,无人能及,几十个家仆硬是逮不到这牛。这牛满院子狂跑乱奔,见人顶人,见物毁物,弄得财主家鸡犬不宁。 财主正在犯难之际,这牛跑进了仓房,在仓房造起了反。家仆用绳子将牛套住后,竟被牛挣脱断了。正在大家着急之时,一个家仆拿起了那根上吊绳,一下子将牛牢牢的套住,牛被上吊绳套住后,竟老实的如绵羊一般。 自此,财主家有牲口受惊或者是发疯,便取来此绳,将其套住,畜生被此绳子套住后,便老老实实,这根绳子也成了财主家的宝物。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几年前,这财主家便衰颓败落了,老财主的房子和地全没了,只得流落街头。老财主自感所剩寿日不多之时,找到了林老头,哀求林老头为其做一套寿衣,并为其置备一口薄财。 行有行规,林老头这一行不能分文不收。此时的老财主已是身无分文,唯一的带在身上的便是那根套牛绳。老财主便将这套牛绳交与林老头,林老头遂在老财主死后按其要求为其做了寿衣,并用一口薄财将其发送。 林老头心安理得的拥有了这根绳子。装殓之时,遇有诈尸或者其他异象,用此绳子套住尸体,尸体便规规矩矩,用此绳子对付尸体,屡试不爽。 林老头知道这绳子是宝物,一直谨慎的收藏着,轻易不肯拿出。下井捞尸之事干系甚大,林老头便拿出此宝物。 一行三人很快来到黄泉井跟前。这口井的周围一幅破败的景象,四周竟是杂草,井沿处的石头已是残缺不全,周围的稀稀落落的枯树宛若招魂幡一般抖动着。 这一日,天大晴,只有微微的风。虽是冬日,却很暖和。但一来到这井边,鬼见愁顿觉寒气入骨,两股颤颤。 “午时已到。”林老头望着天空中的艳阳说道。说完,林老头拿出往生纸,念念有词的绕井转了三圈,然后将纸点燃。纸点燃后,井周围竟荡起了许多旋风,起初,旋风很小,只是原地打转,可在纸即将烧完之际,这许多小旋风竟汇聚在一起,成了一个几丈高的大旋风,这个大旋风卷着灰烬陷入井中。 三个人均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鬼见愁的冷汗不住的冒,林老头拿出葫芦交与鬼见愁,让鬼见愁喝其中的朱砂水。鬼见愁一口喝下了热乎乎的朱砂水,满嘴尽是苦涩的味道,心中却安定了许多,也有了些底气。 黄泉井的确够粗的,两个人张开双臂搂抱估计都搂不过来。鬼见愁到井边朝井中看了看,发现井中之水距井沿有五六尺高,井中之水浑浊不堪,黑乎乎的一片。井中之水宛若一潭死水,看不出任何波纹,但隐约能看到自己的影像。 林老头用一根长绳子系住鬼见愁的腰,叮嘱道:“此井并不深,那尸体应该就在水面之下。我用长绳将你的腰系住,你若要呼吸,摇动此长绳,我等在上面便将你拽出水面。看到尸体之后,你定要用套牛绳套住他的手脚,套住之后,你不要松手。到时候,你晃动这长绳即可,我等便将你们一同拉上来。” 鬼见愁看着一脸阴沉的林老头,胡乱的点了点头。手里紧紧握着林老头交与的套牛绳,可仍有迟疑。 “现在正值午时,捞尸之事干系甚大,赶快下去吧。”林老头说道,“你吉人自有天相,加之有那匕首在身上,应该不会出乱子。”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为了母亲及鬼坟村安危,鬼见愁仰望下天空,摸了摸胸口处的匕首,攥紧套牛绳,毅然下了井。 “噗通”一声,鬼见愁跳入水中。如水后,顿觉刺骨的寒冷一下子席卷全身,鬼见愁深吸了一口气,扎进了水中。下沉了七八尺,鬼见愁突然觉得有丝丝暖意。 鬼见愁睁开了眼,眼前灰黄灰黄一片,宛若置身于飞沙漫天的大漠之中。鬼见愁四处寻觅,没有发现尸体。只好继续下沉,下沉了四五尺后,水逐渐变清。下面隐约有一类似于人的东西,但距自己还有几尺。 鬼见愁发现之后,兴奋不已。可此时已憋不住气了,赶紧摇了摇腰间的长绳。 林老头两人赶忙把鬼见愁拉出水面,鬼见愁露出水面之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气喘的差不多了,将情况简单跟林老头说了一番,便一头再度扎入水中。 相比较上次,这次入水快多了,鬼见愁几下子就下沉到了水清之处。估摸着到了水清的地方,鬼见愁睁开了眼睛,这一睁眼,可把鬼见愁着实吓了一跳。 鬼见愁是贴着井壁下沉的。这一睁眼,鬼见愁发现,一个长得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小子,就在眼前,离他一尺不到,他与这尸体刚好面面相对。 幸好这井足够粗大,不然鬼见愁便与这尸体贴在一起。那个尸体瞪着眼睛,嘴唇微微颤动,宛若活人一般。 鬼见愁先是恐慌,但很快平静下来。平静下来之后,鬼见愁用套牛绳套住了那尸体的手腕,套住尸体的手腕之后,一拉,那绳子便牢牢的将尸体套住,为了防止尸体溜走,鬼见愁将套牛绳的另一端在手腕上缠绕了好多圈,将手腕死死的缠住。 一切妥当。鬼见愁正欲摇晃腰间的长绳,突然间,他发现尸体的口中出来了一条长蛇,那蛇出来后立马将鬼见愁缠住。 鬼见愁顿觉窒息。一只胳臂拉着尸体,另一只胳臂被套牛绳死死缠住,这只手无法挣扎。鬼见愁只得用另一只手死命挣扎,终于挣扎开了,鬼见愁赶紧用这只手去摇晃腰间的绳子。 鬼见愁抓住了绳子,抓到后顿感不对,定睛一看,才发现抓到的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的脖子,那蛇正要张嘴开咬。鬼见愁慌乱的松开了手,见那蛇弓着身子过来了,马上就要咬到自己,鬼见愁急忙摸出匕首,用嘴叼住刀鞘,拔出了匕首,将匕首挥向游荡过来的蛇。 挥刀过去之后,鬼见愁觉得身子往下直沉。定睛一看,发现竟然将腰间的绳子割断。鬼见愁大呼不好,可为时已晚,绳子断了之后,鬼见愁连同尸体一同急剧下沉。鬼见愁企图挣脱开尸体,可套牛绳的一端牢牢的套住尸体,另一端则死死的缠住小臂,一时无法挣脱。 尸体竟然如同石头一般,将鬼见愁拖到黄泉井的深处。 黄泉井的深处,暗潮涌动,水流汹涌,水势澎湃。鬼见愁被其中的涡旋吸走,一股巨大的力量令鬼见愁无法抗拒。 鬼见愁顿觉天昏地暗,头晕恶心,想要呕吐,无奈嘴里叼着刀鞘,只得强忍着。鬼见愁觉得好似被抛进了激流翻滚澎湃的江水之中,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鬼见愁腹中翻江倒海,头痛的厉害,嗓子憋得难受,可又束手无策,只得死死叼住刀鞘、死死握住匕首,一切听天由命。 没多久,鬼见愁已然撑不住。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第十九回 龙争蛇斗 不知过了多久,鬼见愁醒来了。艳阳照的鬼见愁眼睛发炫,好半天才适应过来。 鬼见愁这才发现眼前是一条清澈的小河,身后七八丈处是一座不起眼的荒山。河与山之间是一大片平整、略带缓坡的岩石,这便是河岸。 太阳稍偏西,虽是冬日,可阳光甚是温暖,照的岩石甚是炽热。鬼见愁浑身已经湿透,躺在岩石上并不觉得冷。 鬼见愁将匕首入鞘,揣入怀中,心里寻思着幸亏嘴中叼着刀鞘,不然的话方才一定会呛水进去。身穿寿衣的尸体安然无恙的躺在鬼见愁身边,鬼见愁慢慢的解开了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套牛绳。 鬼见愁看看了太阳,发现并未过多久,四周是都是荒芜破落的荒山,好在没有风,并且阳光充足,鬼见愁虽是浑身湿透,但并未觉得有多冷。 河岸岩石板被艳阳晒的很热,鬼见愁寻思着先躺在上面把衣服弄干,然后再做计较。躺在石板上,晒着阳光,虽是浑身湿透,但很是舒服。鬼见愁竟昏昏欲睡。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昏睡中的鬼见愁顿觉寒气四起,直冻得鬼见愁上牙打下牙。鬼见愁睁眼一看,发现艳阳依旧,身上的衣服干的也差不多了,可缘何如此之冷? 鬼见愁四处寻找。很快,鬼见愁发现这四周尽是大大小小的蛇,水里、岸边全是。长的有丈把长,小的有一两尺,颜色有黑的、白的、黄的、绿的、红的、褐色的,成千上万的蛇聚在一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的鬼见愁心里发麻、心里发痒。 这冬日,蛇应当冬眠才对,可如今怎有如此多的蛇?鬼见愁甚是诧异,赶忙将手伸入怀中,摸着那把匕首。 这许多的蛇宛若沙场上的兵卒一般,个个昂首挺胸。如此多的蛇将鬼见愁四面八方的围住,但并无伤害鬼见愁的意思。 突然,水中传来巨响。循声望去,但见一条金黄色的大蛇宛若蛟龙般的在水中游走,大有乘风破浪之势。那条金黄色的大蛇有三丈多长,比水桶粗,高昂着头,吐着一尺多长的信子,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金色的大蛇金光闪闪,威风凛凛,气势锐不可当,宛若沙场上一马当先的大将军。 鬼见愁看的目瞪口呆,心想这世上到底竟有能和阴龙相匹及的长虫。 金色大蛇上岸后,来到鬼见愁身旁。鬼见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吓得浑身抖颤。大蛇看了看鬼见愁,在鬼见愁身旁吐了好半天信子。之后,金蛇飞一般的来到了鬼见愁身后的山下。 金蛇来到山脚下之后,左右张望,踌躇了一会。但见,金蛇用粗壮有力的尾巴卷起了一块几百斤重的石头,砸向陡峭、光滑的山坡。石头砸完山坡之后,山坡竟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碎石不断向下滚落。 金蛇再度卷起大石头砸向山坡,如是几次。但见陡峭的山坡轰然开裂,方才好端端的山坡,顿时裂开了一个城门大的大洞。碎石滚滚,不过金蛇及时用长尾巴拦住了滚落的石头,避免鬼见愁和尸体被石头砸中。 尘埃落定之后。大蛇来到鬼见愁面前,用有力的尾巴卷起了鬼见愁,卷的不是很紧,但鬼见愁也无法挣脱。金蛇将鬼见愁拖入方才砸开的山洞之中。 到了洞中之后,鬼见愁发现,这哪里是山洞,分明是一个墓穴。明亮的阳光从洞口照射进去,借着阳光能将墓中的之物看清。 这个墓很大,里面甚是宽敞。墓壁有些褪色,有的地方已经破落不堪,隐约能看见墓壁上面的壁画,壁画略有色泽,画的千奇百怪。 金蛇将鬼见愁拖了十多丈,进入了墓穴的深处,墓穴深处有些昏暗,但有火把燃烧,能依稀看到里面的情况。金蛇将鬼见愁拖到了一个大棺材面前放下,随后不见了踪影。 这棺材很大,但看不清颜色和材质。鬼见愁四处张望,发现这墓中寒冷入骨,气氛诡异,墓壁有些奇异的声响。突然,棺材中先是有“丝丝”之声,这声音似曾相耳闻过,接着棺材剧烈的抖动起来,并发出隆隆的响声。 此地不可久留。鬼见愁飞一般的朝洞口跑了过去,刚跑出十多步,就闻见了一股浓重的腥味,甚是刺鼻。鬼见愁一回头,发现那个阴龙已经出了棺材,朝自己扑了过来。 鬼见愁加快了脚步,跑到了洞口处。慌乱之中,鬼见愁的腿陷进石缝之中,一时又拔不出来。焦头烂额之际,身后一阵冷风袭来。 鬼见愁一回头,发现阴龙那张丑恶的脸离自己已经不远了。幸好阳光照得阴龙眼睛发炫,不然阴龙早就扑了过来。 阴龙很快适应了强光,扭动着身躯逼近鬼见愁。阴龙头上被砍掉的肉疙瘩已经长了结疤。阴龙似乎认识鬼见愁,看清了鬼见愁之后,面露杀机,信子吐了一尺多长,一张凶恶而又丑陋的脸就在鬼见愁面前。 鬼见愁吓得瘫倒在地,看着咄咄逼近的阴龙,鬼见愁拔出了匕首。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光,上面尚沾有阴龙的血泽。 阴龙似乎识得这匕首及其上面的血迹,见鬼见愁拔出了匕首,阴龙开始咆哮起来,身体像被鞭子抽打一般,急剧扭动着,闪电般的将鬼见愁缠住。 被阴龙缠住之后,鬼见愁顿感浑身寒冷,一种极为可怕的力量使他丧失了任何反抗的能力,阴龙紧紧的将鬼见愁缠住,鬼见愁几尽窒息。 鬼见愁绝望之际,突然听见“啪”的一声,紧接着阴龙的身体开始抽搐,松开了鬼见愁。 不远处,金蛇昂首挺胸的看着阴龙。刚才正是这金蛇用尾巴狠狠的抽了阴龙一下,这下抽的可不轻,阴龙的身体抽搐了好半天。 阴龙哪里肯吃这种亏。松开了鬼见愁之后,开始张望,发现金蛇及其他蛇之后,阴龙立马出了洞口,昂首挺胸的站立起一丈多高,高举着那个宁死不屈的头,朝着金蛇扑了过去。 阴龙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金蛇的脖子咬去,动作极快且干净利索,金蛇连忙闪躲。阴龙扑了个空,旋即,铁鞭般的尾巴又甩了过去,金蛇再度闪躲,但没有完全躲开,金色的身体上出现了一道鲜红的血迹。 金蛇的眼睛红了,迅速卷起一块大石头,朝阴龙砸了过去。阴龙并未躲闪,看着砸来的大石头,阴龙低下头,用山脊一般的颈部将石头硬生生的顶了回去。金蛇猝不及防,看着被阴龙顶回来的石头,仓促躲闪,金蛇这回被弄得极为狼狈,阴龙趁机扑了上去。 顷刻间,两条巨蛇缠绕在一起,死死的、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宛若两根湿透了的粗绳子紧紧的拧在一起。缠绕中,两条蛇都欲张开嘴咬对方,但由于缠绕的太紧,都没有办法咬到对方。 缠绕在一起的两条蛇起初在河岸上翻滚折腾,后又滚入河中翻腾。两条蛇入水之后,平静的河面顿时如同烧开锅的沸水一般,波起浪大,清澈的河水变得污浊不堪。河中的动静越来越大,浪起风来,顿时河中出现了巨大的涡旋。 折腾了好一阵子,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蛇重新回到岸边。在岸边,两条蛇依旧死死的缠着。 洞口处的鬼见愁将这一幕看的极为清晰。这罕见的一幕看的鬼见愁目瞪口呆,腿一时没法弄出来,只得原地看着这场龙争蛇斗。 很快,鬼见愁发现那金蛇有些力不从心,金蛇的身体开始发软,阴龙伺机勒紧,不一会,金蛇被勒得变了形,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声。 金蛇命悬一线。 这时,十多条翠绿、长约一丈的大蛇围了过来,照准阴龙的身体狠狠的咬了下去。阴龙没有提防其他的蛇,十多条突然窜出来的大蛇令阴龙猝不及防。 阴龙被咬的着实疼了,赶忙松开身子,对付这些蛇,金蛇终得苟延残喘,趁机爬到一边喘气。 阴龙腹背受敌,但阴龙并不慌张,迅速起身来到洞口前的高地。其余蛇等则慢了半步,没跟上阴龙。阴龙昂首挺胸的站稳了,猛的一甩尾巴,但见十多条翠绿的蛇被抽打出好几丈,有的蛇腹部被割开,肠子直流,有的蛇被撞得脑浆迸裂,有的蛇被打的无影无踪。 随后,几十条大小不一的蛇齐上。但瞬间,几十条蛇尽被腰斩,河岸上尽是半截并且乱动的蛇身子,血腥味甚浓。 一条一丈多长的大蟒蛇从山上扑了下来,阴龙并未慌张,极其巧妙的移动了身体,摆好了姿势,张嘴咬住了大蟒蛇的尾巴,然后使劲的摇晃着只有一个肉疙瘩的脑袋。一丈多长的大蟒蛇几乎成了一根绳子,被阴龙游刃有余的摆动。阴龙一松嘴,大蟒蛇便被直挺挺的摔到山坡的石头之上,瞬间脑浆迸裂。 一条四五尺长、通体火红的蛇闪电般的朝阴龙扑过来。这蛇宛若被剥了皮一般,红的令人发,蛇冠如同公鸡冠一般,此种蛇应为剧毒之蛇,甚为罕见。 阴龙见火红的蛇扑了过来,并不躲闪。待那蛇临近之时,阴龙一张嘴,将其活生生的吞了下去,阴龙一伸脖,便将那蛇咽了下去。 众蛇见状,纷纷后退,阴龙得意的朝天吐着信子。 正值阴龙得以之际,金蛇趁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死死的咬住阴龙的尾巴,咬住之后,开始吞噬阴龙的尾巴,阴龙的尾巴转眼间被吞噬了四五尺长。 阴龙猝不及防,想去咬金蛇的头,可是无法弯曲到金蛇头的位置,尝试的几次,都够不到金蛇的头。 金蛇趁机将阴龙的尾巴吞噬了五六尺。阴龙使劲挣扎,企图挣脱,但金蛇咬得着实结实,阴龙无法挣脱。 挣扎中的阴龙咬住了金蛇的尾巴,并迅速将金蛇的尾巴吞噬了四五尺。就这样,两条蛇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互相吞噬对方的尾巴,很快,各自将对方吞噬了一丈来长。 突然,阴龙松开了金蛇,朝着金蛇的腹部狠狠的咬了一口,金蛇吃痛,松开了阴龙。阴龙趁机脱了身。脱了身的阴龙迅速摆好了姿势,金蛇则慢了半步。 阴龙扭动着身子,奔着金蛇的腹部咬了过去,金蛇赶忙弓着身子躲闪,谁知,阴龙只是虚晃一下,并不想咬金蛇的腹部。金蛇一弓身子,阴龙便狠狠的咬住了金蛇的脑袋,顿时将金蛇的脑袋给咬扁了,金蛇变了形的脑袋流着鲜血。阴龙咬住金蛇之后,便一动不动,全神贯注的咬着金蛇的脑袋。 金蛇浑身抽搐、翻卷,湿漉漉的尾巴如同光秃秃的扫把一般,在地上无助的摇摆。 鬼见愁发现,金蛇的尾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奔着自己过来了。两蛇打斗的地方距离鬼见愁只有两丈多远,金蛇的尾巴很开来到了鬼见愁的面前。那尾巴轻轻的拍打着鬼见愁握着匕首的手腕,似乎在哀求。 鬼见愁不肯松手,那尾巴便将鬼见愁握住匕首的手腕缠住,金蛇尾巴的力量很大,一拉鬼见愁的手腕,鬼见愁整个胳臂便受不了,只得松开了手。 匕首落地之后,金蛇的尾巴长了眼睛似的将匕首的把柄缠绕住。随后,金蛇的尾巴举着匕首朝着阴龙的头刺了过去。 阴龙没有任何提防。金蛇卷着匕首的尾巴直接奔着阴龙头上那个尚在的肉疙瘩刺去。 匕首一晃,肉疙瘩掉落。 阴龙顿时浑身抽搐、筛糠般的哆嗦,松开了咬住金蛇的嘴,仰天吼叫。 满脑袋是血的金蛇乘势而动。但见,金蛇将卷着匕首尾巴伸进了阴龙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剧痛中的阴龙将金蛇的尾巴咬断了三尺多长,金蛇首尾是血,奄奄一息。 阴龙吞噬了金蛇的尾巴,也吞噬了匕首。鬼见愁心急如焚。 阴龙吞噬了卷着匕首的尾巴之后,满地打滚,身体如同皮鞭一般,使劲的抽打着地,整个山谷都在颤抖,河水直倒流。 突然,挣扎中的阴龙口吐鲜血。金蛇勉强的扬起了头,发出了嘶哑的吼叫。众蛇齐上,直奔阴龙去了,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蛇将阴龙团团围住,使劲的撕咬。 冷风四起,浓重的血腥味甚是刺鼻,令人窒息。 不多久,众蛇散去,稍大些的蛇衔着岸边惨不忍睹的蛇躯体而去,金蛇拖着惨不忍睹的身体慢慢离去,行走中回头凝望了鬼见愁一会。山河之中,很快安静下来。 鬼见愁朝河岸望去,身穿寿衣的尸体尚在,河岸的岩石上,一根长长的蛇骨仍在微微抖动,蛇骨上残留着血迹,蛇骨周围尽是淡淡的血迹。 蛇骨附近,那把匕首完好无缺的躺在那里。 见到了匕首,鬼见愁甚是欣慰。便想方设法的挪动脚下的石头,费了些力气,终于将腿从石缝中拔了出来。随后便连忙捡起匕首,匕首血腥味很浓,鬼见愁便来到河边冲洗一番。匕首离开鬼见愁只有那么一会的功夫,可鬼见愁竟有如隔三秋之感,拿到匕首之后,宛若见到了久违的老友。 鬼见愁将匕首揣入怀中之后,便要扛着尸体回去,可一时半会找不到回去的路,更不知如何才能找到林老头。 日头虽已偏西,但天还大亮,鬼见愁望着尸体发起了愁。 鬼见愁正犯难之际,隐约听见了人的声音,鬼见愁便四处张望寻找。很快,鬼见愁确定的确有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是从墓洞之中传来的。 第二十回 藩王墓中遇殷杨 鬼见愁循着声音来到洞口,到了洞口之后,听清了这声音。 “……有人吗?救救我,我被困在耳墓之中……”声音有些嘶哑,但仍显得很清脆、洪亮,让人听的很舒服。 “你……是人是鬼?”鬼见愁问道。 “当然是人,哪有鬼大白天求救的。”那人听到了鬼见愁的声音之后,声音更加洪亮了。 鬼见愁从小心地善良,深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现在虽是世道险恶,但若见死不救,着实于心不忍。这人定为盗墓之人,盗墓虽有乖常伦,但见死不救,则有悖人伦。 “你在哪里?”鬼见愁问道。 “在这里!”接着便有敲石头的声音。 鬼见愁循着石头的声音来到了一处墓壁面前,发现这墓壁出现了一个洞,洞口被横七竖八的石头死死的堵住。 “我咋救你出去?”鬼见愁问道。 “你把石头想办法挪开,先捡小块的挪。弄出来个缝后,给我弄些水喝,我现在口渴,等我喝了水之后,便有了力气。” 这里距洞口并不远,光线很好。鬼见愁将碎石弄开了一些,大块石头搬不动,便出去找了根木棍,将石头一块一块撬开了。 鬼见愁边挪石头边与里面的人交谈,里面的人问鬼见愁发生了什么,鬼见愁便将方才的两蛇相争、群蛇对抗阴龙之事将与这人。这人听了之后,很是高兴。 鬼见愁大汗淋漓的弄了半天,乱石堆中才算露出了一个脑袋大的洞。鬼见愁在墓中找了些器皿,用此盛了些河水,顺着洞口递与那人,那人着实渴了,鬼见愁到河边跑了好几次,才算让那人解了渴。 “你且让开,我自能出去。”里面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那声音给人一种豪爽、豪迈之感,听着这声音,心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鬼见愁躲开了好几丈,只听轰隆隆一阵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其中走了出来。 借着照射进来的阳光,鬼见愁发现这是个高大俊朗的八尺男儿。此人三十岁上下,身躯挺拔,宛若微风摇曳的苍翠杨柳,又若秀美的峻岭山峰。此人长方脸,面部有棱有韵,浓眉阔目,鼻梁挺拔嘴巴有形,虽是满面灰尘,却也掩盖不住这俊朗的仪表;虽是满面倦容,却也遮掩不了这俊美的容貌。 看到这人,鬼见愁不由的想到了胡光棍。此人身高与胡光棍差不多,但身段可比胡光棍强上成千上万倍,面容仪表不知比胡光棍强上多少倍。 见到这人之后,鬼见愁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我姓殷名杨。”那人双手抱拳,“多谢小兄弟的救命之恩。” “哪里,哪里……”鬼见愁被殷杨弄得不知所措,说道“我叫田小鬼,不过人家都管我叫鬼见愁。” 殷杨一怔,将鬼见愁端详了一番,说道“造化、造化呀!”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殷杨在墓中转了一大圈,似乎在找什么,但无甚宝物;又打开了棺材,发现棺材已是空空如也。殷杨叹了口气,在墓中捡起了虎皮囊,两人一同走出了墓洞。 “好重的血腥味。”殷杨连连捂住鼻子。 看到了那具身着寿衣的尸体,殷杨将尸体自上而下的打量一番,随后说道:“这尸体与你长相有几分相似,若是好生装殓一番,定能以假乱真,莫非你要掩人耳目?” “这……”鬼见愁有难言之隐憋在心中,对于这陌生之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小兄弟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有苦有难,尽管跟哥哥讲。若有需要哥哥帮助的,哥哥就算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殷杨慷慨的说道。 闻得殷杨如此一番话,鬼见愁心里甚是豁亮,便说:“不瞒哥哥说,小弟今年秋天一不小心落入叛贼队伍之中,前几天不幸与官兵狭路相逢,这兵与匪展开了厮杀,除了我之外,无一人活命,当下的官府必严查此案,我的家人及村庄必要受到牵连。聋龙镇的一个姓林的老人家指点我找到这尸体,让我从井中将尸体捞出,而后由其装殓,再找人运至我家中,到时候对村中人及保甲编造理由,就说我客死他乡,以此来掩人耳目。” 殷杨听了之后,表情凝重的沉默了一会,说道:“也只有此下策了。” “聋龙镇怎么去?我已经迷路了。” “聋龙镇我知道,但是这大白天的扛个尸体,必引人注目。天黑之时,我帮你将尸体扛到聋龙镇。” 鬼见愁心里踏实了许多。突然,发现这尸体的嘴居然动了动,鬼见愁吓得直叫。殷杨见状,伸出一只手按住尸体的脑门,用另只手的手指按住尸体的人中,口中念念有词。 “尸体虽见了光,但无妨。只是钻进了蛇而已。” “怎么会有蛇钻进去呢?” “这尸体已经有了几日了,当下刚刚进入冬日,天不是很冷。要不是有蛇钻进尸体,这尸体恐怕已经腐坏。造化神奇,莫非这蛇预知你要这尸体,而提前保管好尸体?” 鬼见愁也觉得此事有些诡异,但说不出原因。 “这里血腥味过于浓重,我们先离开这里。我饿了,顺便弄点吃的。”殷杨说罢,扛起尸体边走。 沿着河边走到了几里地后,找了个背风的山谷,两人便停了下来。殷杨放下尸体后,四处张望。 但见,殷杨迅速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天空的飞鸟一砸,一只大鸟便应声倒地。随后,殷杨又找到了一根树枝,朝水中一刺,一条两尺来长的鱼便被穿了个透心凉。 天上飞的有了,水里游的也有了,只是没法剥皮开膛。殷杨正犯难之际,鬼见愁掏出了匕首。 拿匕首刚一出鞘,殷杨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接过那匕首之后,殷杨极其虔诚的看着,好像贤惠的母亲看着爱子,又好像严师看着爱徒一般。 “好刀!”殷杨不由发出感叹。 宝马自有伯乐爱,宝刀自有英雄识。 “此刀绝非简单的奇工淫技!怪不得那阴龙丧命此刀之下。”殷杨赞不绝口,说道“此刀虽看似简陋,但此刀集三灵三气,世间之罕见宝物。” “何谓三灵三气?” “三灵,便是天灵、地灵、人灵;三气,便是神之气、鬼之气、人之气。三灵三气皆可细分,可细分至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持此刀上天入地皆可,遇鬼杀鬼,遇神斩神。” 殷杨久久的握着匕首,着实舍不得松手,竟忘记了饥饿。突然,殷杨觉得握刀的手有些炽热,只得感叹一声:“物有其主。” 说完后,殷杨赶忙用匕首将这鱼和鸟开膛破肚剥皮,然后还给了鬼见愁。 天色渐晚,两人支起了火,并用火来烘烤这鸟和鱼。 “这匕首从何而来?”烧烤过程中,殷杨问道。 “一言难尽,恐怕我讲一夜都讲不完。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这尸体赶紧运到聋龙镇林老人家那里,此事处理妥当之后,我必讲与哥哥。”鬼见愁知道殷杨识得宝刀,只是着实担心母亲及鬼坟村。 “也罢。”殷杨看出了鬼见愁的恻隐之情,赶忙加火。 “这里离聋龙镇有五十多里,快走的话得一个多时辰。”殷杨说道,“现在天还没黑,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我们再行出发。” “黄泉井距离聋龙镇只有三十里,我下井后被冲到这一带。莫非我下井后被冲出了二十多里?”鬼见愁很是诧异。 “不是。那井连着地下的风脉、水脉。地下的风水之脉,自成一体,熟悉了地上的风水之术后,更无法理解这地下风水之脉的玄机。”殷杨若有所思的说,“其实你在地下只被冲了几里地,地上则成了二十多里。” 两人胡乱的吃完之后,天已黑了下来。殷杨背起尸体,两人往聋龙镇赶。 “哥哥,你怎么被困在墓中?”鬼见愁问道。 殷杨边走边说起昨晚那段事情。 殷杨乃是盗墓世家的后裔,盗墓的本事甚是了得,在盗墓界有如雷贯耳的声誉。太行一带有了唐朝藩王墓,令盗墓人士垂涎欲滴。墓中的宝物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可以达成共识的是,墓中有一藏宝之图,凭着此藏宝图可找到稀世珍宝。 故而,盗墓者一直苦苦寻觅这张藏宝图。 然而,此墓的设计甚是诡异,各路盗墓者穷尽所能,挖空心思的运用了各种风水堪舆之术,但多少年一直没有找到此藩王墓。据说,此墓中藏有阴龙一条,找到阴龙也就找到了藩王墓。但这阴龙神出鬼没,甚是狡猾,宛若幽灵一般。 唐朝藩王墓难找,阴龙更难找。 今年清明,龙家重金聘请了捕蛇之人,挖空心思的捉到了阴龙。盗墓者希冀找到阴龙出来时遗留的痕迹来找到藩王墓,但盗墓者苦苦寻找了几个月,未果,终得放弃。 龙家抓住阴龙放入墓中,本可以去龙家的墓中抓阴龙。可龙家的坟墓一直有武林高手把守,盗墓者无法与之抗衡。龙家死死的守了半年的墓,无人能盗得龙家的墓。入冬以来,太行一带战火不断,龙家放松了把守,但估计这阴龙也该死了,抓住亦无用。很多盗墓者彻底放弃此事。 但殷杨未放弃,一直在抓获阴龙的一带活动。从清明一直到冬天,殷杨一直在苦苦寻找。苍天不负有心人。两天前的清晨,殷杨在万物萧条的山中发现了巨蟒游走过的痕迹,从这痕迹上看,这巨蟒至少有三丈多长,只有这阴龙能有三丈多长。 阴龙,终于找到了。 阴龙走过的痕迹甚是狼狈,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血迹。这阴龙定是受了伤,而后逃回老巢。殷杨顺着痕迹追踪阴龙,最终追踪到了一座荒山处,在这个荒山处不见了痕迹。 此荒山甚是不起眼,无甚风水可言。殷杨精通风水堪舆之术,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荒山便是藩王墓。 殷杨绕了荒山转了几圈,看看了周围的水流,殷杨沉思了半天,终于茅塞顿开。 殷杨终于参透了其中的玄机,这藩王墓乃是运用地下风水之术。世人的顶级风水高水只是熟谙地上之风水之术,对于地下水脉风脉的研习,连浅尝辄止都谈不上。 可见造墓者的良苦用心之一斑。 凡是大型墓穴之中必有“活口”,此乃万古不变之通则。所谓“活口”,便是造墓者留下的逃生通道。 殷杨处处留心,终于找到了该墓的“活口”。前天晚上,殷杨带着盗墓的行头,顺着“活口”进入了墓中,没费多大的劲,便来动墓中。 到了墓室中之后,殷杨点燃了几根枣木棺材板做的火把。火光的照耀下,墓室的情况能看个大概。 此墓室四四方方,中规中矩,四周零散的放着一些陪葬的器皿,此墓没有被盗过的痕迹。但棺材尾部有毁坏的痕迹,这应该是阴龙所为。 时值三十岁的殷杨,见多识广,正值气盛之时,并不畏惧这一条长虫。 殷杨深知子时开棺的规矩。尚未到子时,殷杨举着火把在墓中寻觅,没有值钱的宝物,也未找到藏宝图。“或许藏宝图在棺中,也许被裱刻在墓主人身上。”殷杨脑子一闪,将注意力转向了棺材。 殷杨来到棺材面前,棺材周围弥漫着一股腥臭味,这味道越来越重。 殷杨心说,坏了,若是棺材中有宝物或者藏宝图,估计早被这畜生给毁了。殷杨正犯难之际,阴龙如恶鬼般的出来了。 火光下,殷杨看清了阴龙那张丑陋的嘴脸,也看到了脑袋上的一个肉疙瘩和一处结疤。殷杨见多识广,可从未见过如此巨大诡异的蟒蛇。 阴龙瞪着大眼睛,吐着一尺多长的信子。殷杨顿感杀气四起,赶忙放下随身的行囊,准备与这阴龙放手一搏。 突然,阴龙幻影一般的朝殷杨窜了过来。殷杨何许人也?乃是盗墓界的传奇人物,身大力不亏的殷杨闪电般的朝着阴龙的下颚打了一拳。 殷杨这一拳打的何其有力,阴龙就像被狂风吹落的上吊绳一般,轻易的被打出数丈。阴龙甚是不服,立马卷土重来,这次甩过来如皮鞭一般的尾巴,殷杨一躲,躲过了皮鞭般的尾巴,之后,殷杨抓住了阴龙这尾巴,用力一抡,阴龙便如同寡妇被抽出的裤带一般,再次被摔出数丈。 不可一世的阴龙算是尝到了苦头。阴龙摆动着身体,伺机进攻殷杨。但见,阴龙的身体呈现出半圆形,首尾一同进攻。 阴龙张开了血盆大口咬了过来,殷杨本欲闪躲,可顿觉身体侧面阴风阵阵,稍稍侧了下头,发现阴龙的尾巴铁鞭般的抡了过来。 这畜生居然懂得声东击西,幸好殷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及时发现这尾巴。殷杨原地一跃,跳出了数丈远。 阴龙没料到殷杨能躲开自己的尾巴,抡出去的尾巴如同难收的覆水一般,已经收不回来了。 “啪”的一声,阴龙强有力的尾巴打到了自己的脖子之上。阴龙彻底怒了,吼叫着朝殷杨扑了过来,首尾并用,朝着殷杨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殷杨忙着躲闪。僵持了半个多时辰,殷杨浑身是汗。阴龙似乎有使不完的劲,越战越勇。有些力不从心的殷杨寻思着,这样僵持下去,着实不是好办法,便心生一计。 殷杨躲到了墓壁处,阴龙一尾巴甩了过去,殷杨一躲,尾巴打到了墓壁之上。墓壁是用石块砌成的,阴龙有力的尾巴将墓壁抽打开了一个裂缝。 殷杨瞅准了时机,朝着阴龙脖子下面猛的踹了一脚,阴龙猝不及防,如同抛出的孝带儿一般,被踢出去几丈开外。趁着阴龙挣扎之际,殷杨将手伸进了石缝之中,用手硬生生的抠出了一块上百斤的石头。 阴龙枉顾着进攻,没料到殷杨此时已将一块大石头举过头顶,阴龙猝不及防,欲躲不能、欲退不是。 殷杨瞄准了阴龙的七寸处,将大石头狠狠的砸向阴龙的七寸。 阴龙被砸中七寸之后,当即倒地,顿时浑身抽搐。殷杨没有给阴龙喘息的机会,见到阴龙倒地抽搐,殷杨扑了过去,企图像武松打虎一般打个痛快。 谁知,这阴龙只是装死。没有任何防备的殷杨过去之后,阴龙旋风般的将他死死缠住,殷杨手脚麻利,却为时已晚。殷杨死命挣扎,挣脱出了两只手臂,身子则全被阴龙缠住。 蛇有两个杀手锏,一个是剧毒,一个则是缠绕。阴龙只是刚出壳时从娘胎中带些毒,长大后便没毒了。 殷杨心知肚明,只要不被阴龙缠上,一切都好办。可此时已被阴龙死死的缠上了,殷杨只得运足了气,伺机寻找机会。 阴龙缠住殷杨之后,将硕大的头伸了过来,要咬殷杨的头。殷杨幸好抽出了双臂,便用双手死死抵住阴龙的脖子,殷杨身高胳膊长,能拒阴龙的头于三尺之外,阴龙的信子无法够到殷杨。 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用不了多久,殷杨就要被生生的勒死或者被咬死。 情急之下,殷杨发现阴龙的头顶只有一个肉疙瘩,相对称之处则是结疤,这结疤还是新的,想必这肉疙瘩便是阴龙的软肋。 殷杨佯装撑不住了,扼住阴龙脖子手撤回了些力气,阴龙的头慢慢的接近了。突然,殷杨的头猛的一甩,将浓密犀利的头发甩了出去,如同薄刃利剑一般头发直直的甩到了阴龙的结疤之上,阴龙尚未痊愈的结疤顿时鲜血直流。 阴龙被弄到痛楚之处后,浑身抽搐,情不得已的松开了殷杨,殷杨得以脱身。 这畜生,果然是祸害,若是出去,不仅百姓遭遇,就连百兽也得跟着倒霉。殷杨心里暗道。 看着抽搐的阴龙,殷杨拽住了阴龙的尾巴,将其拽直。紧接着,殷杨摁住了阴龙山峰般的颈部,令阴龙动弹不得。 摁住了阴龙之后,殷杨双膝死死的抵住阴龙的颈部,双臂紧紧的抱住阴龙的脖子,使出了十二分力气一扭。但听见“咔嚓”一声,阴龙的脖子被殷杨生生的扭断。 殷杨躲到了一边。这下子殷杨用力着实过猛,扭断阴龙脖子之后,殷杨顿觉两眼冒金星,两膝酸软,后腰酸疼酸疼的。 殷杨喘息之机,阴龙居然剧烈的扭动的身子,使劲的用身体撞击地面,直撞得地动山摇。突然听见“咯吱”一声,但见阴龙直直的站起来一丈来高,左右扭摆着脖子。 这畜生竟然能接上断骨,殷杨这回傻了眼。此时,殷杨已是心有余力不足,力气减了不少。 不过阴龙也着实领教了殷杨的厉害,再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一丈五尺开外死死盯住殷杨。 殷杨想到了“活口”,欲伺机从“活口”逃走。不过,阴龙似乎猜透了殷杨的心思。抢到殷杨前来到了“活口”。 “活口”就在墓室的犄角处。阴龙来到此处之后,脑袋直直的盯着殷杨,尾巴抽打着墓壁,将墓壁抽打开一个口子之后,学着殷杨,将尾巴伸进去卷出一块大石头,然后将大石头死死的堵住“活口”,恐堵的不结实,堵住之后再用铁鞭般的尾巴使劲的抽打堵住“活口”的石头。不一会,就听“轰”的一声,殷杨心说不妙,“活口”已被这畜生弄塌。 这畜生着实狡猾,殷杨心中暗骂道。 此时,阴龙只是不远不近的盯紧殷杨,并不急于进攻。殷杨此时已口渴难耐,力气也大不如前。这样耗下去,对自己甚是不利。 第二十一回 绝处逢生 殷杨怀中揣着两包火药,这火药乃是姥姥家的杀手锏。殷杨心一狠,实在不行,便与这祸害同归于尽。 殷杨将一包火药抖落开,用手捏出一小点火药撒向阴龙。蛇应当畏惧硫磺,可这阴龙并未表现出多大的畏惧,只是不得不后退而已。但阴龙仍旧不肯罢休,站在三四仗开外盯住殷杨,蠢蠢欲动的伺机寻找机会。 经验丰富、阅历老道的殷杨心生一计。唐朝物产丰富,厚葬之风盛行,与之相应,造墓、盗墓之技术此消彼长,共同发展,曾一度达到了鼎盛。 大型墓穴,造墓者恐墓主家人多心,往往留两个以上的“活口”,这墓中应该还有“活口”。 殷杨一手举着抖落开的火药,一边弯腰捡起了一些小石头,用小石头砸向墓壁,若是墓壁被砸中后发出向外扩散的声音,则此处的墓壁处是实的;若是墓壁被砸中后发出向内吸收的声音,则此处的墓壁处是空的,其中必有活口。 能通过声音判断是否有“活口”,盗墓技术应当达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般的人做不到,但殷杨能做的。 殷杨在墓室四周的墓壁上砸出去一百多块小石头,终于发现斜对面的一处墓壁声音发沉,不如别处清脆,此处的声响似乎被吸收进去了。 殷杨用石头砸墓壁,阴龙虽是狡猾多诈,但心智毕竟赶不上殷杨,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却不敢轻举妄动。 殷杨发现斜对面的墓壁有异样之后,反复试了好几次,最终确定此处便是“活口”之处。殷杨虚晃了一下,假装将火药撒向阴龙,阴龙赶忙躲闪,殷杨趁机向前冲了几步,趁着阴龙慌乱躲闪之时,将一把火药撒向阴龙。 这把火药几乎全都撒到了阴龙的头上,阴龙被弄得狼狈不堪,满地打滚。 殷杨趁机跑到了斜对面的墓壁之处,依照自己的判断,朝着墓壁之处猛烈的踹了两脚,轰的一声,墓壁之处果然被踹出个洞来。但殷杨不敢断定此处是否为“活口”,想看个究竟在做打算,回头一看,发现阴龙已昂首挺胸朝自己奔了过来。 容不得多想,殷杨赶紧钻了进去,进去之后,殷杨发现这里竟是一处耳墓,是个死洞。想要撤身回去,但为时已晚,阴龙已是得意洋洋的站在洞口。 殷杨心知肚明,阴龙要是进来之后,在这狭小的耳墓之中,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之周旋。 千钧一发之际,殷杨掏出了怀中唯一的一包火药,手指一撮,擦出了火花,将火药的火捻子点着,朝着蠢蠢欲动的阴龙砸了过去。 正欲入洞的阴龙看到“哧哧”的火药,赶忙躲闪,躲闪中,阴龙用头撞到了火药,将火药顶回了洞中。 殷杨大呼不好,看着飞进来的火药,赶紧用拳头将火药往外打。但为时已晚,殷杨的拳头打中火药后,火药飞到洞口处便爆炸了。 幸好这火药的量不大,也幸好这墓穴建造的结实,火药爆炸后,这耳墓并未塌方,只是一大堆石头将洞口死死的堵住。 火药爆炸之后,烟尘四起,幸好殷杨苦练过“闭气”之功,殷杨能屏住呼吸一炷香。待烟尘散尽之后,殷杨才开始呼吸。殷杨身体很好,并未受伤。 待烟尘消散之后,殷杨点燃了怀揣的备用火烛。耳墓之中,零散放着一些已经腐坏的器皿器具,无甚宝物。 空气倒是流通。可殷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费力搬开石头出去,估计没等把石头搬完,阴龙便见缝插针般的钻进来将疲惫的自己吞噬;若是不出去,耳墓的四壁极其厚重,没有生路,只能坐以待毙。 更要命的是,方才与阴龙搏斗之中,殷杨出了好多的汗,此时口渴难耐。 很快,殷杨陷入了绝望。 挖坟,便是又造一座新坟;故挖掘坟墓乃于坟上建坟。挖开别人的坟,便是为自己建坟。绝望中的殷杨深悟到了挖坟掘墓的恶果 终归是盗墓中的精英,绝望中的殷杨没有蛮干胡来。 殷杨掏出了八颗奇怪的貌似棋子的扁石头。这八颗石头不大,乃是殷杨的先父所留,殷杨一直谨慎的揣入怀中。 西伯侯姬昌开创了文王八卦之法,两两重复排列为六十四卦,据传,姬昌藉此八卦之法曾精确的算出其子伯邑考被纣王剁成肉泥。殷家作为盗墓世家对风水阴阳玄幻之术有着独到的研究,虽未写书立著,但也算是学贯古今,底蕴厚重,并不比御用的风水师差多少。 先父曾反复嘱咐,用文王八卦之法占卦测吉凶,实为泄露天机,所损甚大,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能用。此时,殷杨不得已拿出八个奇怪的石头来为自己算上一卦。 其实,西伯侯姬昌所开创的种种怪异的术数着实令人费解,千百年来无人能参透其中的玄妙,就连在盗墓界久负盛名的殷家,也仅仅是浅尝辄止,连皮毛问题都没弄懂,只是略懂其中的一些小小的淫技。 八个奇怪的小石头为祖传之物,从何而来不得而知。殷杨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捂着了八颗奇怪的小石头,使劲摇晃着,摇晃了半天,将八颗小石头往地上一撒。 八颗小石头奇怪的排列开来,殷杨仔细的观察,发现此卦乃是六十四卦中的水风井,为水风井的上中卦。 井本是闭塞之物,若有风有水,便可疏通闭塞,实为绝处逢生,殷杨所处之绝境便如枯井一般,四处闭塞,处处碰壁。 水风井的卦象表明,风与水乃为外来之物,测卦之人无法藉自己的能力摆脱困境,只得等着贵人携风带水前来相助。 水风井的卦象本是君王求贤若渴的卦象,平民百姓连边都沾不上,殷杨本事再大,终归不是达官贵人,怎能遇上此卦?再说了,这唐朝藩王墓盗墓界的精英找了多少年都没找到,只有阴龙认得,换做其他墓,或许有盗墓之人前来,这藩王墓谁人能来。 殷杨苦笑着收起了八颗奇怪的小石头,静静的等着奇迹。 没料第二日,藩王墓便从外面被砸开,随后果然有人进来,阴龙也被消灭的只剩下磷磷白骨。 剧烈的打斗中,殷杨的呼唤没有引起注意,待一切安静之时,竟被一个不起眼的小儿相救。 殷杨说至此,对鬼见愁心存感激,说道:“想不到你竟成了我命中的贵人。” “这个真不敢当。”鬼见愁说道,“不过我确实经人指点下井去捞尸,井中似有怪风怪水,将我冲到了那个藩王墓处。” “这世间果真有着奇怪蹊跷之事。”殷杨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来自井中,我测卦测得水风井,结果被你给救了。” 殷杨说完后,继续说道:“水风井的上上卦乃是风入水通,凡事能化险为夷,却又相安无事;水风井的上中卦乃是风水具有,能险中求生,井中之风水却可兴风作浪,虽能逃过一劫,却难免卷入一场涡旋之中。我测得的便是上中卦。看来这是天意。” 两人沉默片刻之后,鬼见愁问道:“可这成千上万的蛇怎能找到阴龙?” “阴龙太过强大,已然破坏了万生万物中的平衡,凡事不能一家独大。这畜生已然令众蛇惶恐不安。”阴阳说道,“至于蛇缘何能找到阴龙、弄开藩王墓,那是一种天地造化酿出的灵性,非人之力所能匹极的。” 一路有人说话,路并不显得遥远,不觉中已经走了四十多里。 殷杨的身体果然好,背着个尸体,大步行走,一路侃侃而谈,却连个气都不喘。 没多久,两人便来到了聋龙镇。世道果然萧条衰落,路上没有多少人,零零散散的有些微弱的灯光从宅舍中传来,却如同长明灯一般微弱摇曳。 鬼见愁凭着记忆找到了林老头的寿衣铺,见着其中有微弱的火光,赶紧敲门。 闻见鬼见愁的声音之后,林老头连忙开门,见到鬼见愁之后,林老头满是沧桑的脸显露出无比的欣慰。见到一堂堂男儿背着尸体,林老头没多问,将两人赶紧招呼进后院的房舍之中。 殷杨放下尸体之后,林老头看了看尸体后,很是满意。 “我见到割断的绳子之后,本以为你一去不复返了。”林老头感叹道。 “井下诡异之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真是一言难尽。不过幸好后来遇见了这位兄长,他帮我找到了聋龙镇,并帮我把这尸体扛来。”鬼见愁说道。 “这位是?”林老头对殷杨心存感激。 “在下姓殷名杨。”殷杨双拳一抱,给林老头做了个揖。 “殷杨?”殷杨话一出口,林老头被震呆了,表情几尽凝固。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正是殷杨。” “三十年前,盗墓界的殷杨两家联姻成了亲家,莫非你就是殷家的后人、杨家的外甥?” “正是在下!” 谈论至此,林老头极其毕恭毕敬,宛若见到了祖师爷一般,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林老头竟然浑身抖颤起来,似要下跪。 殷杨赶忙双手扶起了林老头,林老头的嘴一直在颤抖,可半天竟说不出话来。 “有生之年能见到殷杨,三生有幸,不枉活一世。如今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林老头终于说出了话来,对殷杨赞不绝口。 鬼见愁很是不解,在他看来,林老头已然是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没想到竟然对殷杨如此毕恭毕敬,便说道:“殷杨哥哥,你莫非是大罗神仙?年纪轻轻,怎令林老人家如此敬拜?” 鬼见愁的话令林老头有些不满,本欲训斥一番鬼见愁,殷杨抢先说话了:“鬼见愁兄弟乃是我的救命恩人,遇见这兄弟,便是遇见了贵人。” 林老头仰天长叹,似乎参不透这世间的玄机。 时间尚不晚,一番寒暄之后,林老头收起了尸体手臂上的套牛绳后,开始照着鬼见愁的样子为这尸体化妆整容。 期间,殷杨、鬼见愁两人边帮忙,边谈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藩王墓里墓外、与阴龙争斗之事讲与林老头,林老头虽没有全听进去,但也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林老头的手艺果然非同一般,如此一具尸体经过林老头一整容,与鬼见愁极其相似,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看着这尸体,鬼见愁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对林老头和殷杨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尸体可令你绝处逢生,从此你不必担心被官府缉拿,你的母亲虽然会伤心难过,但不会有牢狱性命之忧,你的村庄可得免去一劫。”林老头意味深长的对鬼见愁说。 “绝处逢生。”鬼见愁深味到了其中的意旨,看了看殷杨。 “这便是绝处逢生。”殷杨感叹道,与鬼见愁两人竟有了共患难之感。 第二十二回 盗墓世家 林老头很快找来了红脸汉子,好生将红脸汉子嘱咐一番,红脸汉子连连点头。 红脸汉子说,已经准备好了两匹上等的骏马,将尸体的腰与自己的腰绑在一起,与尸体同骑一匹马,两匹马轮换着骑,明日午后便可到达莽虫县鬼坟村。 林老头拿出了套牛绳,欲用此来将红脸汉子与尸体捆住。殷杨看了看套牛绳,说:“何必大材小用。”接着,殷杨用手轻轻抚摸尸体的七窍,摸完后,殷杨咬破了手指,鲜血顿时窜出了三尺多高,边念咒边将一些血滴抹在了尸体的脑门。咒语念完之后,又将尸体脑门的血擦去。 “我已镇住了尸体,就是阎王老子来了也无妨,胡乱用根草绳缠住即可。这尸体之中有一善蛇,可保尸体不腐坏,亦可 使尸体比较柔软,尸体入土之后,蛇便自行离去。你大可放心而去,不会出乱子。”殷杨自信的说道。 林老头用极其钦佩的目光看着殷杨,不住的点头,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套牛绳交与红脸汉子。 红脸汉子身绑尸体,驾着两匹快马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三人回到林老头的房舍之中,林老头对殷杨依旧敬畏有加,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夜渐渐的深了,三人倍感饥饿,林老头为迎接贵客的到来,开始操办酒菜,殷杨、鬼见愁两人过来帮忙。 没多久,一顿饭菜便被弄好了,虽不算不上美味佳肴,但也算是有酒有肉。 酒席间,林老头亲自为殷杨斟酒,殷杨赶忙起来拦住,非要给林老头斟酒,两人推让了起来。 “难得见到你,你光临寒舍,着实令我把老骨头高兴。”林老头说道,“年轻之时,我也曾盗过墓,久闻殷、杨两家的盛名,你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轻有为。同你相比,我这无名小卒恐怕连孙子辈都排不上。” “此言差矣,术业有专攻,您是前辈,晚辈自当多多向您讨教。”推让中,殷杨为林老头斟满了酒,也为鬼见愁斟满了。 三人一饮而尽。深夜中,三人在酒桌上秉烛夜谈。 “殷杨哥哥,你和你的家族到底有多厉害,能让林老前辈如此敬畏?”鬼见愁借着酒劲问道。 殷杨独自饮了一碗酒,讲起了家世。 九州大地,从古至今,厚葬之风盛行,事死如事生的观念始终不灭,由此导致盗墓泛滥。千百年来,黎明百姓在唾骂盗墓贼,官府也重典惩治盗墓者,但盗墓从未间断过,盗墓水平也不断提高。 盗墓行中,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山野村夫、街头混混,也有将军官宦,亦有残暴的亡命之徒。有人盗了一阵墓便收手,有人伺机而动,有人则以挖坟为生、盗墓为业,殷杨家族便将盗墓挖坟视为事业。 盗墓不同于耕地读书,本不光彩,水平在高,终究上不了大雅之堂。盗墓界据此一片散沙,帮派分散,各干各的。 几百年前,盗墓界出现了殷、杨两家。这两家盗墓水平高,讲究道义,遵循行规,虽爱财但不贪财,虽挖坟但不毁坟,虽开棺但不亵渎尸体。历经了上百年的历程,殷、杨两家实力有了积淀,逐渐各成一派。 同为盗墓界的顶级水平,殷、杨两家则各有千秋。殷家以阴阳八卦风水玄幻奇幻之术为立足点、精通熟谙风水堪舆之术,擅长寻龙把穴、寻脉把相之术,更有服魔训鬼、降魂防妖之法。 杨家则迥然相异,其以物理器械、天文地理勘测、土木勘探、坟墓楼宇兴建之术为看家本领,擅长制造各种精妙之盗墓设备,尤其精熟火药爆破之技。 盗墓界不同于武林界,没有所谓武林大会,期间更无交流切磋之机会,各干各的,虽是自生自灭,但殷、杨两家出奇的挺过了几百年,并且经久不衰,久负盛名。 同行为仇。殷、杨两家从未正面接触过,自然无所谓深仇大恨。 但三十年前的一次盗墓之中,殷、杨两家在一战国古墓中不期而遇。 关中大地,八百里秦川。一望无垠的终南山中埋着一个战国古墓,殷、杨两家为此煞费心机。 几经酝酿,几经周折,殷家藉着风水堪舆之术,费尽心机找到了这个古墓;几经勘测,几经波折,杨家凭着土木建筑的深厚功底,挖空心思的找到了此墓。 两家虽然能找到古墓,但所用的原理甚是不同,一点不搭边。这战国古墓绵延数十里,两家所依仗的方法截然不同,因而,两家在寻找此墓的过程中并未相遇。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殷家依仗看家本领,从“活口”处进入了战国古墓;杨家则仰仗着火药,从墓穴的正墓门直入。 盗墓的手段可以不同,但盗墓的规矩是相同的。天黑入墓,子时开棺,这是盗墓鼻祖留下的规矩。正是这一规矩,两级几乎在同一天的同一时间进入墓中。 殷、杨两家个各有十多个汉子进入了墓中。由于墓穴之大,并且两家在墓中的路线不同,进入墓穴之后,两家并未相遇。 但殊途同归。子时之前,两家在主墓室之中不期而遇。自报家门之后,两家开始为这墓中的宝物纠缠起来。 这战国墓中,宝物甚多,但依旧僧多肉少。 杨家大当家的四十出头,但仍旧盛气不减,丝毫不让;殷家大当家的没来,二当家的来了,这二当家的三十左右,正值气盛之时,更是寸步不让。 火光下,二三十条汉子的脸狰狞起来,开始剑拔弩张。 率先把持不住的殷家二当家的,但见殷家二当家的口念奇怪的咒语,旋即,墓中阴风阵阵,无论大小棺材统统开始震动,厉鬼的哭笑之声此起彼伏。 殷家熟谙“镇尸咒”。“镇尸咒”本身并不难,凡夫俗子用心也能学会,但会念“镇尸咒”不等于能镇住尸体,就如同会练武功未必能打赢对方一样。“镇尸咒”分好多层境界,登峰造极的境界乃是人的心与咒合一、神与咒合一、气与咒合一,当心、神、气与咒完全合一之时,没有镇不住的尸体,达到此种境界不仅要下功夫、积攒阅历、有高人指点,更要看造化。一般人无论如何是达不到的。 殷家二当家的能达到此种境界。不仅如此,还能将这“镇尸咒”逆其道而反用,达到更高的境界,于是,“镇尸咒”便成了“诈尸咒”。 殷家二当家的逆着用了“镇尸咒”,将这古墓中的墓主、随葬者以及成百上千的陪葬者唤醒,成百上千的古尸、厉鬼若是出来发疯,休说是这二三十条汉子,就是金戈铁马的官军到来,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见到殷家使出了绝活,杨家大当家的也使出了杀手锏火药。 杨家大当家的立马拿出了一大包火药,用火把将火捻子点燃,火药随即发出“哧哧”的声响。这一包火药足以将这二三十条汉子炸得粉身碎骨,也能使这个坟墓永远的成为坟墓。 明朝开始盛行火药,相当一部分火药被用来制作爆竹,用于婚丧嫁娶和新春佳节。此外,有的火药用于炼丹,有的火药用于兴修土木、坟墓,有的火药用于打仗征战。 杨家对着火药的研究甚是有年头,并且一度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杨家可以根据需要,配置处各种威力的火药,并且能巧妙的运用火药。 据传,几十年前,杨家从古墓中盗了一个瓷做的器皿,此器皿甚是精致,唯是上面有一个手指肚大的泥点,这泥点粘的甚是牢固,若是硬生生的弄掉,恐怕会毁坏了器皿。杨家的能人便用针在泥点上扎了几个洞,让后注入配好的火药,点燃后,火药将泥点炸得无影无踪,器皿毫无损伤。 又据传,几十年前,杨家的一个媳妇牙疼,疼的难受,杨家的能人观察之后,让这媳妇一天别喝水,待口干之时,将配好的火药卷成绣花针一般的粗细,分别放入疼牙两边的牙缝及牙根处。将火药同时点燃之后,这媳妇的牙被炸掉了,口中其他地方则安然无恙。 能将火药运用到此种地步,绝非易事。若在抗击倭寇之中,如此运用火药,估计早就拒倭寇于万里之外。 墓中,阴风狂啸,厉鬼狂叫;墓中,火药味浓,火捻即尽。一场鱼死网破的斗争就在眼前。 杨家大当家的与殷家二当家的一直四目相视,不曾眨眼。一切即将毁灭,一切即将成为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杨家大当家的用嘴熄灭的火药的火捻,几乎与此同时,殷家二当家的马上使出了“镇尸咒”。 瞬间,一切恢复了平静。火光照红了杨家大当家的那满是沧桑的脸,突然,杨家大当家的瘫倒在地,满脸是泪。殷家二当家的也流了泪,将杨家大当家的扶起。两人流着泪,紧紧的握着了对方的手。 终归是英雄识英雄。 殷、杨两家同为盗墓界中的泰山北斗,但其中的酸辛与苦楚谁人又能知晓,但彼此却能体会到对方的辛酸。 殷、杨两家虽盗得无数珍宝,但日子并不显得富足,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幸福。虽然两家总有能人出现,却是人丁不旺,娶媳妇聘闺女都成问题。虽然两家盗取墓穴无数,却因辗转流离、东奔西走,而不知道自家的祖坟在哪。虽久负盛名,却为躲避官府、掩人耳目,而隐名埋姓,名字不敢轻易为外人道也。 殷、杨两家自此成为莫逆之交。盗完战国古墓之后,两家择个良辰吉日大摆酒宴。 英雄见英雄,总有流不完的泪,总有喝不完的酒,总有说不完话。 殷、杨两家的重要人物都来了,谈笑间,两家人高谈阔论,无所不谈,无意间将话题扯到了婚嫁之上。 殷家一个当家的说,家中有一男儿,身高七尺有五,面目俊气,年龄已是二十有八,却因生在盗墓家中,良家闺女无人愿嫁,费尽心思拖媒婆,结果媒婆找来的尽是寡妇抑或相貌丑陋、身材彪悍的妇人,殷家的儿郎死活不愿意,婚事一直搁置到二十八,急的殷家当家的团团转。 杨家的一个当家的说,家中正有一女郎,虽非国色天香,不足以倾国倾城,却也是俊美动人,年龄二十有六,因生在盗墓家中,不好出嫁,良家人不愿娶,媒婆找来的尽是千奇百怪的老光棍,杨家的女郎不愿意。媒婆企图说和着让杨家的女郎为大户人家做小妾,杨家的女郎更是不愿意。婚事一直拖到二十六,杨家又何尝不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殷、杨两家一拍即合,遂定了个相亲的吉日。 相亲那日,一个高大的男儿出现了,这男儿身材欣长,棱角分明、突兀有韵的面庞透着一股不可抵挡的俊气。 随后,一个甚有韵味的女子出现了,这女子六尺来高,不胖不瘦,身段优雅,长瓜子脸,秀美的鼻子高高挺立,双眸清澈,宛若秋水中荡漾的秋月,默默的泛着前顷清波。 当年,殷、杨两家为两人办了婚事,殷杨两级自此成为亲家。 次年,殷家的男儿与杨家的闺女生下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并为这孩子取了个响亮的名字殷杨。 殷杨的外表集合了父母的所有优点,殷杨的心智集合了殷、杨两家的优势,殷杨流着殷、杨两家的血,乃是地道的盗墓后裔。 殷杨有着神奇的天赋,殷、杨两家着力培养。殷杨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殷杨自幼练习武艺,十八般武艺、二十六般兵器无一不精。 殷杨六岁那年,殷、杨两家开始传授殷杨盗墓的手艺,天赋过人殷杨手到擒来,很快学会了殷、杨两家的看家本领。 殷杨十八岁之时,已是文采优美,力大无比,盗墓技术更是令殷、杨两家叹为观止。 以殷杨的文采,虽未必能考中状元,但必能榜上有名;殷杨的武功,未必比武状元差多少,未必比先锋大将军弱多少;以殷杨的仪表,未必抵不过驸马。 英雄不问出身。身为盗墓后裔殷杨别无选择,顺理成章的成了盗墓贼,亦成了盗墓界的传奇人物。十八岁开始,殷杨便开始随同父亲、舅舅盗墓。 殷杨的父亲甚是爱子,殷杨二十四五岁的时候,盗墓技艺几乎是登峰造极,但父亲仍是放心不下,不肯轻易让殷杨单独盗墓。 夜已深,林老头、鬼见愁听得眉飞色舞,毫无睡意。 饭菜已凉,心却很热。 “令尊快到花甲之年了,身体可否安康?”林老头关切的问道,并为殷杨斟满酒。 神采奕奕的殷杨顿时满面忧伤,碧清秀澈的双眸竟闪出了泪光。殷杨沉默了良久,一饮而尽,讲起了三年前那段离奇的往事。 第二十三回 断命桥上娶阴亲(一) 三年前,殷杨已是二十七岁,每次盗墓都有父亲跟随,父亲身体不适之时,便要嘱托殷杨的叔父、舅舅来陪同殷杨。 这年秋天,殷杨与父亲、叔父和舅舅来到太行南麓的临淋镇,希冀在万物萧条之时找到墓穴。 深秋的太行南麓,虽有些萧条,但仍旧秀山秀水。艳阳高照之时,天高地迥;风淡云轻之日,别有意境;细雨淋淋之时,似有江南之景致。 年轻的殷杨边找墓穴边游山玩水,虽为找到墓穴,但也不亦乐乎,只是几位长辈终日愁眉不展,并相继感了风寒,咳嗽不断,父亲都咳出血来。 十月初九这天,殷杨几人来到了太行南麓的临淋镇,找来了一家客栈住下。 “出来已经半个多月,明日我们回去吧,不然你娘该放心不下了。”殷杨的父亲对殷杨说。 “是呀。明日我们回吧。”殷杨很是担心父亲的身体,与叔父、舅舅一商量,大伙都同意明日起身回去。 第二日一早,几个人打算吃完早饭之后便启程。可是,往街上一走,竟发现昨日繁华的街道竟鲜有人影,大小饭馆全部打烊关门。 终于看到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便上前问了这老头缘何镇上如此清静。 老头边走边讲起这镇上的一件大事。 临淋镇自古人杰地灵,物产丰富,只是最近几年才闹饥荒。临淋镇有一地主,这地主有良田千顷,牲畜上万,仓禀中有粮食数十多万斤。财主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虽出生大户人家,却非为顽愚之徒。 财主家的儿子高大俊朗,相貌俊朗,文采飞扬。今年,财主二十四岁的儿子便考中贡士。喜上加喜的是,媒婆又为财主家的儿子说成一门亲事,女子便是将江南的一富商的千金。 江南富商的千金今年二十有二,生的肤如凝脂,貌似昭君,气质胜似天仙。 门当户对,才子佳人,男才女貌,女靓男俊,天造地设尚不能造此圆满之姻缘。 地主对这门亲事甚是满意,七月初,亲自携带爱子到金陵一古寺中,找到一道高望重的法师,施以重金,要求法师为爱子的婚事占卦测吉凶。 法师轻易不出头露面。地主费尽了心机才算见上了法师一面,法师看了看财主儿子的手相面相,半响不语。 待财主说明来意之后,法师问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闭目沉默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法师背对着地主父子二人,说道:“既是良缘,但图个十全十美。今年十月初十,你们务必成亲。切记,你家定要在十月初十午时之前将女子娶 到家中,女子务必要在十月初十午时之前迈进你家的门槛。切记切记。” 德高望重的法师为地主儿子择了迎娶之日后,便归隐深山之中,不再露面。 那便十月初十迎娶。地主连夜赶回了家,并托人商定迎娶事宜。 临淋镇距离黄河岸边有三十余里。两家一商议,敲定了迎娶之事。计划很是周密:富商先由海路驶进黄河入海口,后沿着黄河驶到距离临淋镇最近的码头,然后在十月初十一早出发赶往临淋镇。地主家则在临淋镇外迎娶。 富商家很是谨慎,日日观潮水,恐遗误了日期,时刻做好提前出发的准备。 地主更是早早准备,提早布置好了婚房,定了千里出名的大厨。为了使迎娶顺利无碍,地主提早勘测路线,将接亲迎娶的道路修好。 临淋镇四周被河水包围,四面都有桥。地主发现迎亲必经的桥有些破旧,赶忙重金请来了能工巧匠,将桥拆了重修,不到一个月,一座长三十丈、宽一丈五尺的石拱桥便建成。地主家与富商家约定,就在新修桥的桥头迎娶。 地主家为迎娶修桥,当地的老百姓很高兴。 地主看着修好的桥很是高兴,问工匠,这桥不会有问题吧? 这工匠乃出身于建桥世家,祖上为皇家建桥修殿,建桥手艺方圆千里都出名。地主如此一问,匠人立马信誓旦旦的说道,这桥过千军万马都无妨,若是有半点问题,你刨了我祖坟都无妨。 一切万无一失,地主可放心等着迎娶了。 临淋镇的百姓都知道地主家这门亲事,都盼着十月初十到来。都想在十月初十目睹一下这江南女子,都想目睹一下富商家的十里嫁妆,都想凑凑热闹,想趁着地主高兴之际能得几个喜钱。 老头边走边说,这老头走的不快,殷杨等人顺路陪着老头走了一段。老头讲完之后,也快出了镇。 殷杨等人很快听到了鼎沸的人声,接着在出镇的桥头看到了人山人海。成千上百的人将出镇的桥头死死堵住,桥头处诸多穿红抹绿的人在迎亲,场面甚大,阵势甚是隆重。 殷杨见此甚是兴奋,欲看个热闹,几个长辈默许了。身体强壮、身手敏捷的殷杨挤开重重的人群,到了看热闹的最前面。 这是一个万里无云、风和日丽的日子,碧蓝如浩海的天空衬托着一轮艳阳。 此时,艳阳方两杆子高。但见,桥对面的送亲队伍已姗姗而来。 桥这边,是浩浩荡荡的娶亲队伍,气场不比皇帝的御林军差。队伍前,一队盛装的汉子敲锣打鼓吹喇叭,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俊面男儿,这男儿身着新郎盛装,气度非凡。 这男儿便是新郎,气宇轩昂,喜上眉梢的新郎比殷杨逊色不了多少。见了这俊面的新郎,看热闹的人皆啧啧称好。 桥对面,新娘子的轿由八人抬,前后左右有一十六个俊美的丫鬟服侍。八抬大轿的后面是四马拉的婚车,这车上应为岳父岳母。 最为惹人注目的是其后的嫁妆队伍。若说十里嫁妆,却有夸张。可这嫁妆队伍确实浩大,足足有四五里,几百个壮汉抬着檀木的家具、楠木的梳妆台、各式各样的花瓶、长幅的书画、绫罗绸缎、饮酒用膳的器皿等各式嫁妆,每个嫁妆上都由大红的布打结,远远望去,宛若成片盛开的一片红花。 另有一百马车的精米粮食、千坛美酒以及万两黄金白银陪嫁,上百个武林高手保驾护航。 场面很是浩大,陪嫁物品丰盛,别说平日食不果腹的百姓看傻了眼,就连殷杨等见多识广的人也看愣了。 众人啧啧称奇之时,有人不屑一顾的说:“这算什么,富商还陪嫁了一颗龙泪珠。”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殷杨顿时一怔。 当地的迎亲规矩是,新郎独自迎接新娘的送亲队伍,直至将新娘的送亲队伍迎接过河。新娘及送亲队伍过了河,新郎家人才正式迎亲。 眼看着新郎官就要上桥了,上桥之前,地主家准备了十马车爆竹,万贯铜钱,谁说吉利话,便赏钱给谁,出手甚是大度。 就在新郎即将上桥迎娶之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了哭声。众人回头一看,一队出殡的人出现了。但见,一对满是白发的夫妇哭天抢地的蹒跚而来,五个壮小伙抬着个白花花的薄棺,无人打幡,无人披麻戴孝,一看这棺中所装之人便为横死之人。 出殡队伍中的一个年纪稍大的人找到地主家管事的家丁,说:“小子昨日暴毙,死的离奇。经高人指点,务必在今日午时之前安葬。因这为横死之人,不能进祖坟,只得埋于百里之外的荒山中。现急着赶时辰下葬,不妨借过一下,让我等先行过桥,我等出殡队伍人少,片刻即可过桥。” 地主家管事的家仆见此,气不打一处来,大事的日子竟如此晦气,怒斥道:“此桥为我家所修,今日公子大喜之日,竟遇上如此晦气之事。既是赶时辰,为何不早些过桥?我家公子已将亲娶来,焉有等着你这出殡队伍之理。” 地主在当地很有势力,当仁不让的拒绝了出殡家的要求。 桥这头,有等着赶时辰下葬的出殡队伍,也有赶着时辰迎娶的娶亲队伍;桥那头,是等着过桥的送亲队伍。这桥一丈五尺宽,已是很宽,但若是同时过桥,则未必能走得开,纵使能走得开,也没有喜事与丧事在孤桥上同时进行的道理。 “无妨,时辰还早,可让出殡的先行过桥。但不要在我娶亲送亲队伍附近散纸钱,也别烧纸。”新郎官在桥头说道,声音洪亮清脆,一听便为豪迈之人。随后又找人大声对桥那头的送亲队伍说:“现在日头刚两杆子高,过了桥再走三四里便到家了。让他们先过,耽搁这一会半会倒也无妨,时间很是充裕。再说了,让他们先过可积些德行。”于是,新郎官那头的队伍规规矩矩的靠了边,让出了路来。 出殡之人千恩万谢,众人齐声喝好,纷纷赞叹这新郎官大度。殷杨不由注视一下准备娶亲的新郎官。 殷杨眼睛好且目光犀利,那位新郎官虽是喜上眉梢,面容中却带着常人不易觉察的忧虑,遇到出殡的队伍后,反倒坦然许多。 出殡的赶紧上桥,可怪事随后发生了。出殡的有十多人,当这十多个人走到桥中间之时,发现这桥似乎长的无边无际,任怎么快走都走不到头。 光天化日之下,桥两头的人都看到,桥上十多个出殡的人疾步快走,但就是走不远,就是过不了桥。 殷杨等几个盗墓之人见到的诡异之事可不少,但还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人群中开始有人叹气道“怨孽呀!”随后开始议论起昨日一穷小子横死之事。 今日出殡,棺中所装的是临淋镇上的一个穷困人家的小伙子。这小伙子与地主家的公子同龄,今年二十四岁,父母都是给老实巴交的穷人,因家里穷困,这小子一直没说上媳妇。 平时,这穷小子给地主家放放牛羊,给地主家干些零活。地主家为了娶亲特意修了一座桥,这穷小子闲着没事就到桥上晃悠瞎转。 昨天午时前后,穷小子家里没了粮食,只得吃了一些野菜,自然没有吃饱,吃不饱也就睡不着。于是,又来到了财主家修建的桥上。 大晌午的,桥上没有人。但是穷小子看见了自家的大黑猫在桥中间的桥沿上蹲着,尾巴沾满了大粪,往桥下的水面搭拉着。深秋之时,河水不多,河水距离桥面有一丈多高。 每日晌午,这猫都在炕头上睡觉,今日来桥上作甚。没吃饱的穷小子很是不解,便看着这黑猫。但见,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从水中窜了上来,窜了一丈多高,直直的奔着黑猫的尾巴咬去。待鲤鱼咬住黑猫的尾巴之时,黑猫将尾巴一甩,将这一尺多长的鲤鱼甩到了桥上,随后将这鲤鱼叼住。 眼看着猫要将鱼叼走,没吃饱的穷小子哪里干,从猫那里把鱼给抢走。本来,猫的动作敏捷,人是追不上的。可是,若是叼着一条几斤沉的大鲤鱼,动作便迟缓很多,穷小子没费多大的劲便将鱼给抢了过来。 大黑猫不满意,却也无奈,只得用尾巴再钓。穷小子寻思着,一条鱼够全家吃饱,多几条可以拿到镇上卖,可以买些粮食来;若是有几十条,一个月就不用发愁吃喝;若是有几百条,便可凑些本钱做买卖;若是有成千上万条,就可以盖房娶媳妇了;若是有万万条,就可以当财主纳小妾了。 穷小子越想越美,不觉喜形于色。并将想法说与路人,路人觉得此人不可理喻,有的路人着急赶路,没有逗留,有的则看热闹。穷小子一直眼巴巴的看着大黑猫的尾巴,果然,一会又钓上来一条两尺来长的金色鲤鱼。穷小子赶紧抢来。 穷小子找来了荆棘藤将鱼从腮帮处串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黑猫的尾巴。这黑猫算是立了汗马功劳,半个多时辰之内钓上来几十条,穷小子用荆棘藤串了好几串,忙的不亦乐呼。 黑猫再次蹲钓时,一条五六尺长的大鱼窜了上来,咬住黑猫的尾巴之后,将猫拽入水中。穷小子顿时傻了,将几串鱼放在桥上,跳下水去救黑猫。 这黑猫是穷小子从小养大的,跟穷小子的感情甚深。穷小子二十多岁的时候,别人都搂着媳妇睡,穷小子仍然搂着黑猫睡。搂着黑猫睡觉,再冷的冬天也不觉得冷。 穷小子扎下去之后便没上来。傍晚之时,镇上的渔夫才用绝户网将穷小子打捞上来,穷小子腹中瘪瘪,一点水也没有喝,怀中紧紧抱着已死去的黑猫。穷小子倒没死,但人事不省,有进的气没出的气,眼睛说睁没睁,说闭没闭,郎中无奈。 十月初九的夜晚,刚一过午夜子时,穷小子像盼望已久似的赶紧闭上了眼睛,不再呼吸。 穷小子的父母哭天抢地的嚎嚎大哭,深更半夜竟引来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道士。这道士道貌岸然,道骨仙风。 看着死去的穷小子,道士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节哀即可。已过午夜子时,这小子便是十月初十死的,你们定要将这小子入土下葬,埋的越远越好,切记切记。记住,十月初十午时之前,必须将此小儿下葬,否则后患无穷。” 穷小子虽暴死,但死后倒算是让父母省心。穷小子弄来的几十条鱼,有一二百斤重,街坊邻居连夜敲开了鱼贩子的家,将这些鱼卖给镇上的贩子。 世道衰落之年,河中也衰落,很少有人能在河中捞到鱼,鱼的价格不错。穷小子弄来的几十条鱼卖上了好价钱,帮忙办丧事的人连夜用这卖鱼的钱为穷小子买了棺材、寿衣、烧纸,并请来了抬杠之人,好歹弄了些酒肉,胡乱的摆了桌席。 穷小子家里穷,活人不好养,死了人没法葬。万幸的是,穷小子生前到底弄来了些鱼,用这些鱼换来的钱,刚好够发送这穷小子,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本来,十月初十这天计划早早出殡安葬这穷小子,天还没亮,便要出发。只是这小子白发苍苍的母亲哭的着实惨烈,眼睛都哭出血来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大体相当。这母亲死死的抱住棺材,众人拉不开。在太阳一竿子多高的时候,小子的母亲哭晕了,才算松开了棺材。 十月初九,刚建好不久的桥便发生淹死人的事情,并且过了午夜子时到了十月初十死的。地主家觉得晦气。可也没有办法,临淋镇被河水环绕,只有四座桥,其他三座要么破败不堪,要么过于狭窄,根本没法通过这浩浩荡荡的娶亲送亲队伍。现修桥是来不及了,只得连夜额外买了十马车爆竹,待过桥娶亲之时燃放。 出殡的在桥上走了近一个时辰,硬是在桥中间徘徊,硬是过不了这三十丈长的桥,几个小伙子抬着棺材急得满头是汗。 老百姓本来是来看结婚娶媳妇的热闹的,这下可更有热闹看了。 新郎新娘两家人可是急坏了。桥这头,地主家等着迎亲的人急得直骂。桥那头,等着过桥的迎娶送亲之人急得直叫。 地主家已是很仁义了,让这出殡的先行过桥,为了不耽搁地主家的喜事,出殡的十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往回走,将桥赶紧给新郎新娘让出来。 于是,在桥上乱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出殡队伍扭头往回走。 殷杨心里一惊,大呼不好。自古以来,婚丧嫁娶都是一条路走到天黑,绝对不能走回头路,遇有坎坷,可以绕路走,可以原地等候,但绝不能往回走。 出殡的往回走,倒是很顺利,眨眼间便走回来了,桥这头的人赶紧让开了路。出殡的人走出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山人海之后没多远,就听“咔嚓”一声,棺材居然开裂了,出殡的人乱成一团,赶紧遮盖尸体。 出殡的下了桥之后,新郎开始敲锣打鼓的过桥,桥这边开始放爆竹,好不热闹。 新郎独自骑着骏马奔着桥那边的新娘花轿走去。一上桥,新郎发现不对劲,这桥似乎没有尽头,任怎么走,都走不到头;桥那头,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新郎走了半个多时辰,仍旧在桥上。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午时了。新郎身后没有上桥的人催命似的催促,桥上的人急疯了。桥那头也停止了放爆竹,急得团团转。新郎急得有些发疯,狂乱抽到骏马。马吃了惊,将新郎甩在身下,兀自跑掉,新郎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快步向桥那条走去。倒也怪,新郎居然赶到了桥那头。 时间耽搁了不少。新郎到了岸后,赶紧迎娶新娘和送亲队伍。新郎的骏马受惊跑了,来不及找马,便气宇轩昂的走在花轿前面,后面便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和琳琅满目的嫁妆。 一开始都很顺利。可是当新娘的花轿走到桥中的时候,抬轿的杠子突然全断,几乎同时发出“咔嚓”声,花轿重重的摔在桥上。怕新娘受惊,丫鬟们赶紧拉开轿帘,竟发现新娘竟是浑身抽搐,七窍流血。新郎大骇,险些晕倒,送亲的队伍乱了,桥这头迎亲的人也顾不上规矩了,上百人跑到了桥那头。 地主家什么都准备好了,唯一没准备的便是郎中,谁曾想过出这样的事情? 富商家也只是带了常用的药,也没准备郎中。 镇上有一位远近闻名的郎中,地主家的人快马去请,但适逢郎中上山采药,半天都没请来。 殷杨看了看艳阳午时到了。 随后,郎中请来了,郎中一看,甚是诧异,发现这女子确实已死。此时,就是华佗来了,就是神仙到了,也无济于事。 而桥这头,出殡的人一直没有走,因为这穷小子的棺材开裂之后,死活钉不上,即便是钉上了,旋即又开裂。 乱了,全乱了,全都乱套了,全都彻底乱套了。 第二十四回 断命桥上娶阴亲(二) 桥这头、桥那头、桥上桥下,哭声阵阵,新娘的母亲哭死过去,新娘的父亲晕厥过去,幸好有郎中在,才没再出人命。新郎也是万念俱灰,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趁人不备,新郎欲投河。幸好及时被人拦下。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新郎新娘的双方的人才缓过神来,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可事情总得解决。 新娘的亲娘舅出了面,跟地主说,小女离开家门之时,安然无恙,新郎在码头迎娶之时,亦是完好无损。如今暴死在这桥头上,着实不忍心看到。小女横死他乡,父母皆伤心过度,无法将尸体运回。嫁出的女,便是泼出的水。因要嫁与你家,并且死在新郎的乡土之上,不妨由地主家发送,为了不使女子成了孤魂野鬼,将女子葬在地主家的坟地里。 地主缓过神来之后,神智很是清醒,一听娘家人这么说,一下子不干了,说,我家的确诚心娶你家女子,并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临淋镇的父老可以为证。但是你家女子死在娶亲的路上,还没有迈进我家门槛,亦没有成亲拜天地,还不算是我家的人,更不能进我家的祖坟。若是将你家女子埋入我家祖坟,岂不是说明我儿子已经结婚丧妻,坏了我儿子的清白。你家女子今日哪怕只是迈进我家门半步,便是我家的人,我自当阔发送,自当埋入自家祖坟。 两家在如何安葬这女子问题上争执不下,很快便恼羞成怒。 本来可以诉诸官府,但盛怒之下的两家人旋即剑拔弩张。富商家有百十个武林高手护送嫁妆,一路上没派上用场,这下有了用武之地,另有几百个搬送嫁妆的壮汉,顷刻间露出了杀气。 地主家乃是一方豪杰,儿子又是贡生,自然一呼百应,顷刻间招了几百个面露杀机的壮汉。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突然,阴风四起,艳阳暗淡。 “小女子尸骨未寒,你等便剑拔弩张,小女子九泉之下怎得瞑目。”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一个头戴斗笠,面遮黑纱之人,此人身高八尺,身材挺拔俊美,但看不见此人的面部。从声音来判决,此人三十出头。 殷杨循声望去,竟然起了寒意,虽看不见此人的面部,但能觉察出此人有着深不可测的能力。 面遮黑纱之人声音清脆悠扬,响亮如洪钟,虽是语调严厉,但其间透着一种不可抗拒的亲和力。 此乃奇人,世间罕见的奇人,殷杨感叹道。 面遮黑纱之人的出现,顿时缓和了双方的紧张气氛。此人语一出,女子娘家人皆泪流满面,男方家人皆叹息。 此人来到女子的尸骸前,小声念咒语,将一道奇怪的符贴到女子的天庭之处。接着对女子的娘家管事的人说:“休管他是自作孽,抑或天造次,人既死,只管节哀。人死了,不管埋在哪里,都要埋入黄土之中。天地之大,何处埋不下你家的小女子,缘何非要往人家的坟地里埋。” 一席话,说的女子的娘家人无言以对。 面遮黑纱之人沉默后又说:“小女子家在千里之外,小女子乃为出嫁而来,若是尸首又回了去,更是令人难受,不妨就埋在这附近吧。小女子为出嫁而远行千里,活着则嫁活人,即便是死了,亦可以出嫁。桥那头不正有一个出殡的小儿?小女子既一心要嫁与临淋镇,与人无缘,但与临淋镇的黄土有缘,与活人无缘,但与临淋镇的死人却还有缘。既已千里来出嫁,阳亲是婚,阴亲也是婚。” 面遮黑纱之人的一番话甚是有理,令女子娘家人茅塞顿开。 面遮黑纱之人接着说:“你等这边抬花轿过桥,那边抬棺材过桥,隔桥相望,这是千年也难修的缘分。你家女子已死,埋在哪里都是孤魂野鬼,桥头那小儿虽穷苦,但生得眉清目秀,性格也必定乖张,将女子嫁与那小儿有何无可,也可省的家人挂念。活人的婚事可以等,死人的婚事可不好等。” 此时,桥那头出殡的人已将棺材钉好,准备出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女子的娘家人赶紧去追那出殡队伍,与那穷小子的父母商量娶阴亲事宜。 这是天大的好事,穷苦人家何处能与富人高攀,穷小子的父母当即答应。 面遮黑纱之人接着来到地主面前,说道:“人生苦短,福祸难定。你家修路积德,老天自少不了你的,只是时候未到。 这江南女子不远千里来此,为的是嫁与你家,虽未入门,但你家怎可袖手旁观?黄土处处有,埋不进你家坟地,可埋于别处,莫非你要这女子尸首回去?” 一席话说得地主连连点头。 面遮黑纱之人又说道:“此女子尚未进你家的门,活着不为你家之人,死了不为你家之鬼,将其嫁给别人,与你家无甚干系。此女子死的离奇,恐死后变成厉鬼与你家公子纠缠,嫁与别人亦无不当。” “是,是。”地主连连点头。 面遮黑纱之人说道:“女子家人自他乡而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今日出殡之家很穷。你家不妨为这对鬼夫妻修坟建冢。一来图个心安,二来积些德。” “我家修坟建墓倒是可以。只是这坟修在哪里?”财主也想赶快了却此事。 “女子与临淋镇有缘,但死的离奇,故而不能埋在临淋镇之内。待女子与那小儿成完阴亲之后,将两者埋在临淋镇之外,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面遮黑纱之人说。 “远近如何定?”财主不解。 “远,即远离临淋镇,务必将坟建在临淋镇的河套之外;近,即能听见临淋镇的鸡叫声。”面遮黑纱之人说道,“人无回头途,鬼无回头路。除了女子来临淋镇及穷小子出临淋镇的两方位不可选取,其他方位皆可。” 地主开始操持着修坟建墓,儿子却不干了。 面遮黑纱之人来到公子面前,对着满脸泪水的公子说:“可与活人争风,不可与死人吃醋。是姻缘终归是姻缘,不是姻缘终归不是姻缘,绝然不能强求。今日之事不成,以后必有鸿运。” 面遮黑纱之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悲愤中的公子听闻了之后,顷刻间便安顿下来。 面遮黑纱之人看了看公子的手相面相,问了问公子的生辰八字,又端详了地主一番,对公子说:“父母运中,父母保,十全十美之事尽有,唯是没有姻缘。运势中没有之事莫强求,强求成了,必有凶险。” “那该如何?”迷茫中的公子问道。 “公子耳朵娇小,却有轮;嘴若风尘女子,却有形;父母又积德,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公子仕途发达,前途无量。”面遮黑纱之人说,“公子胸中有墨,口中有才,手中有势。三年之后必是金榜题名,你若过早陷入儿女私情,如何成得了大事?” 一席话说得公子转忧为喜。 “可否问一下高人,我何时能有儿女之情?”公子问道。 “父母运内得高官,本运之内得姻缘。”面遮黑纱之人,“你命中注定有佳缘,只是时机未成熟。” “我方才已万念俱灰,还会有佳缘?”公子又问。 “是佳缘,你想躲都躲不了。”面遮黑纱之人宛若兄长一般与公子交谈。 “佳人是谁?”公子问。 “佳人有很多,具体是哪一个我不敢确定,但佳人的父亲我可以确定。”面遮黑纱之人说道。 “佳人的父亲是谁?”公子问。 “天下谁为最大?”面遮黑纱之人小声说道。 “姓朱的皇帝!”公子惊喜的说道,“那我岂不是驸马!?” “你今日若是成了亲,皇帝怎肯将千金嫁与你!”面遮黑纱之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面遮黑纱之人一笑,顿时,烟消云散,艳阳重现,方才阴沉的天空一下子万里无云。 殷杨耳朵甚是好用,面遮黑纱之人所说所讲全都听到了,心中感叹,此人果为高人,深不可测,能呼风唤雨,又熟谙阴阳 风水,乃是罕见的奇才。只可惜不能一睹此人的面容。 能见到此人,不枉活一世;不能目睹其容貌,遗憾一生。 地主家、富商家、穷小子家都要感谢这面遮黑纱之人,可此人却趁大家不注意而悄然走开。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好似神仙一般。 此人虽面遮黑纱,但殷杨清楚的感觉到此人看了自己一眼。 面遮黑纱之人临走前叮嘱,阴亲的仪式务必在日落之前完成,三日之内务必下葬。 地主家一面重金请能工巧匠建造坟墓、制作棺材,一面请人为江南女子举行阴婚典礼。 阴婚与阳婚一样,有着繁文缛节的程式。地主家的十马车爆竹只放了两马车,尚有八马车,家中还有八马车。十六马车的爆竹、千尺的红毯、有名的大厨、童男童女、儿女俱全的丰腴妇人、儿孙满堂的老妪,一下子全都派上了用场。 阴亲就在桥中间举行,两具尸骨相距不远,不用娶亲、不用迎亲、也不用送亲。 尸体在、父母在、天地在、吹拉弹唱的在、看热闹的在;喜糖有、嫁妆有、做阴事的有、酒肉有。 这阴亲办的甚是隆重,吹拉弹唱,锣鼓喧天,十六马车的爆竹声势震天,直震得河水高涨,万鸟满天飞,远处山中的百兽都远远观望,临淋镇的百姓万人空巷,含泪祝福。 这阴亲办的很是顺利,工匠很快将金丝楠木的家具打造成了一口大棺材,并在日落前将两居尸骸放入其中,夕阳落山之时,十六马车的爆竹刚好放完。 阴亲办的如此隆重且如此顺利,令痛失爱女、爱子的父母多少感到丝丝欣慰,多少得到些安慰。 坟墓一时半会修不完。楠木棺材就先放在桥中间,搭上了棚子,地主家就在河边生火造厨,女子娘家人就在河边扎寨,待女子下葬后再启程回去。 穷小子的家人穷的有骨气,女方的十里嫁妆一点都不要。女方家不愿将这十里嫁妆拉回去,免得触目伤怀,睹物思人。 这十里嫁妆便要陪葬。坟墓建好之前,这十里嫁妆搁置摆放在桥上及河岸边。十里嫁妆摆放的琳琅满目,着实引人垂涎欲滴。 人无回头途,鬼无回头路。依照面遮黑纱之人的说法,出殡下葬,桥两头的路是没法走了。出殡下葬如何走?天无绝人之路,办阴亲之时,河水高涨,距离桥只差一尺。那就走水路,将棺材、陪嫁之物,从桥上装到船上,再从别处上岸登陆。地主家有找了十多艘大船,怕不够,又催人连忙打造。 十月初十,这一天的热闹算是看的痛快,婚丧嫁娶全都在同一天同一地方看到了。 殷杨看的甚是过瘾,几乎是流连忘返。天黑了,众人散去了一些,殷杨还要看。几个长辈将殷杨带走离开河边之后,殷杨倍感饥饿,便张罗着回家。 “回家作甚?”父亲严厉的质问殷杨。 “我想娘了。再说了,今天不是说好了要回去的吗。”殷杨委屈的说道。 “你这小子,何时才能长大?”父亲直叹气,随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鲜血直流。 “十里嫁妆,非同小可。这十里嫁妆埋入地下,终究见不得天日。我等不正在寻墓找穴,马上就有一座宝物甚多的坟墓。”叔叔小声对殷杨说。 殷杨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深夜之中,殷杨几个人开始商议着盗墓事宜。 几个人一商量,决定明日先在临淋镇周围找到尚在修建的坟墓,查看坟墓的修建情况,而后再做决定盗墓方案。 殷杨很是兴奋。只是父亲一直面带忧虑,殷杨问其缘故。 父亲说道:“江南女子死的离奇,穷小子死的诡异,两者娶了阴亲合葬,这墓室之中定是极度凶险。” “对。我们万不可大意,应当多加小心。”舅舅也说道。 “十里嫁妆陪了葬,此墓定是惹人耳目,我们应当尽快下手。至于墓穴,这些工匠本事再大,三天之内也难以建成一座无懈可击的墓穴。”一个叔父说道。 深夜之中,殷杨几个人开始商议着盗墓事宜。 几个人一商量,决定明日先在临淋镇周围找到尚在修建的坟墓,查看坟墓的修建情况,而后再做决定盗墓方案。 殷杨很是兴奋。只是父亲一直面带忧虑,殷杨问其缘故。 父亲说道:“江南女子死的离奇,穷小子死的诡异,两者娶了阴亲合葬,这墓室之中定是极度凶险。” “对。我们万不可大意,应当多加小心。”舅舅也说道。 “十里嫁妆陪了葬,此墓定是惹人耳目,我们应当尽快下手。至于墓穴,这些工匠本事再大,三天之内也难以建成一座无懈可击的墓穴。”一个叔父说道。 第二十五回 桥上救人 第二日,殷杨几个人开始寻找正在修建的墓穴。 上千个工匠正在热火朝天的修建,其中有当地人,也有南方人,这南方人便是送亲中的一些能人异士。 墓穴离临淋镇有八里左右。夜深人静之时,金鸡啼鸣,传个十里八里应该没问题。由于修建仓促,一时来不及选风水,只得找了一个避风僻静之处。 坟墓虽比不上皇家的陵寝,但这规模着实不小。 第三天夕阳西下之时,坟墓已经修好建成,修坟建墓的过程中已将这十里嫁妆安放其中,为了防止别人偷窥,坟墓修建、放置嫁妆过程之中,上千个武林高手及壮汉将坟墓周围死死围住。 第三日天黑之后,将装有女子、穷小子的棺材埋葬。 殷杨等人则在远处的山上悄悄的盯着,距离有些远,但仍然能将坟墓的情况看清楚,其中的玄机却无法看到。 此墓为‘吕’字墓,北方典型的北方风格,中规中矩。北方大户人家建房修院,往往建有主房和倒座房,此墓便采取了民间建房的旨趣,主墓相当于民宅中的正房,次墓相当于民宅中的倒座房。主墓中放置棺材及宝物,次墓中则放了大量的嫁妆。主墓与次墓相距百余丈,由甬道相连,两墓室皆是宽敞高大,气势恢宏。‘吕’为两口,墓中正葬有两口人。修坟建墓之人的苦心良用可见之一斑。 待坟茔修好、众人离去之后,殷杨几人欲前往坟墓近处观看,但尚未靠近之时,便发现坟墓周围有饿狼般的眼睛,这饿狼般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灵一般的光泽,见到诡异的目光之后,殷杨顿感冷意四起。 “不好,有守墓人。”殷杨的父亲小声说道。 “此等守墓之人功力非同一般,我等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绝不能强取,不如我们先回客栈,再从长计议。”殷杨很是担心父亲的身体。 殷杨四人便回了客栈,回到客栈之后,殷杨发现这些日子奔波下来,父亲、叔父、舅舅皆是一幅廉颇老矣的样子,三位长辈皆伤了风寒,父亲尤甚。 回到客栈之后,时间尚不是很晚,三位长辈均已生病,殷杨便到镇上买了些药,三位长辈服用之后,竟均昏昏欲睡。本来要商议盗墓一事,没料,几位病中的长辈竟又如此疲惫。 夜已深,三位长辈均已入睡,年轻气盛的殷杨睡意全无,又饥肠咕咕。问了店家有无吃的,店家说时间已晚,做饭的已经睡下。 “哪里有吃的?”殷杨问道。 “本镇有一家昼夜不打烊的店,那个店在桥头。”店家答道。 “哪座桥?” “地主为娶亲所修之桥。” 殷杨本想不去,可肚子饿的不行了,况且回房内也睡不着,不如出去吃些东西,顺便转转。 临淋镇不大,深夜中,殷杨疾步而行,很快到了那座桥的桥头,竟发现桥头的那家小馆已关了门。 此时,夜色已深。那座宽大结实的桥空无一人,河水也退去了很多。前天此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怎料得今夜竟如此之空。物是人非,世事难料,殷杨心里感叹道。 就在殷杨看着桥发愣之时,突然桥下传来扑通的声响,夜很静,声音听得很清楚。这个桥很是诡异,光天化日之下、睽睽众目之中,便有诡异的事情发生,更遑论这深更半夜。 星光月光之下,桥头残留着爆竹燃放后的灰痕残迹,纸钱到处是,纸灰微微的飞舞,整个桥宛若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 殷杨为盗墓后裔,胆子大的不得了,可此时心里也直发毛,看着桥踌躇着没有往前迈步。 很快,桥下的水中传来了“救命”的声音,声音很急。 是人的声音,殷杨熟谙风水阴阳之术,人声鬼声,是能够准确判断出来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焉有见死不救之理。殷杨飞一般的来到桥中间。 时值十月十二,月亮不圆,但很明亮。月光之下,殷杨清楚的看到,桥下平静的河水中间竟然有一个诡异的漩涡,漩涡中一个秃头之人在呼救。 救上吊之人要托脚,下水救人要抓头。落水之人垂死挣扎之际,抓住任何东西便如同抓住救命草一般,绝然不撒手。落水之人要是抓住救命草之后,似有神鬼之力,力量诡异可怕,力量再大、水性再好的人也是难以抗拒的。故而,就落水之人千万不能贸然鲁莽去救,司马光砸缸的旨趣便如此。 水中之人若是有头发,殷杨可以下去救,可此人偏偏是个秃子。 桥,诡异;水,诡异;人,诡异。 殷杨没敢轻易下水。水中之人眼看着快不行了。 殷杨四处张望,发现桥头有放爆竹用的长竿,长的有两三丈长,殷杨赶忙找来了一根。 站在桥上,殷杨将三丈来长的竿伸下水去,竿子够长。水中之人死死拽住长竿,殷杨用力一拉,此人的鼻子和嘴露出了水面,野兽般的喘息着。 殷杨让水中之人抓牢,便使劲的往上拽。殷杨发现,水下的力量着实之大,殷杨非但没将水中之人拉拽上来,反倒险些被拖拽下去。 殷杨臂力过人,说是臂力千斤,有些夸张,可几百斤倒是绰绰有余。况且,殷杨居高临下,脚步站得稳,拉一个人上来,应该是如同探囊取物。 殷杨眼看着就要被拖到了桥边,但并没有松手。饿着肚子的殷杨已是气喘吁吁,但殷杨急中生智。 殷杨佯装不行,撤了些力气,水中的力量如同得逞了一般,更加有恃无恐,殷杨顺着水中的力量到了桥边。前面已是绝路。水中的那股劲似乎很是嚣张,肆虐起来,进而有些得意忘形。 殷杨撤了力量之后,被水中的力量拉到了桥边。到了桥边之后,殷杨趁水中力量得意之际,突然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量,水中的力量猝不及防。殷杨一下子后退了三大步,并将杆子夺回了三尺长。殷杨后退之中,旋风般的转了身,用双腿将杆子死死的夹住,双手亦紧紧的握着。 殷杨手腿并用,水中的力量一下子被遏制住。一下子陷入了僵持之中,从声音判断,水中之人应该露出了头。 呼救没有用,大半天估计都没人敢来这座桥,更遑论三更半夜。 僵持中,殷杨感到水中的力量甚是可怕,如同黄河水一般,绵绵不绝,饥饿中的殷杨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月光下,殷杨在苦思。突然,殷杨想到,落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草后便是死命的抓,若是有两根救命草不就好了。只是,此处距离桥头有些距离,那边有杆子,殷杨够不到,也无法脱身前去拿。 殷杨看着手中杆子。这杆子是脆皮杨木杆,脆皮杨木的特点是宁折不弯,如同耿直的人一样,此木多用于土木建筑的装饰,以及打造家具之用。脆皮杨木的纹路清晰,如同一根筋的人一样,找对纹路,便可如同劈竹子一样从中间劈开。幸好,殷杨方才一直跟水中的力量直面相对,若是没有顺着水中的力量用力,这杆子早就断了。 杆子这一头有小碗口粗,纹路清晰,宛若风情已逝之女子脸上的皱纹一般,虽有胭脂掩盖,但纹路依旧清晰。 劈开此木杆,便有了两根救命草。 殷杨不是武林人士,身上不带刀;今日本没打算盗墓,刀具亦没带在身上。如何劈开这脆皮杨木,殷杨思索着。 身上虽没有利器,但手上有指甲。 殷杨便用指甲划割木杆的一头,十根手指用了九根,只有左手的小拇指没有用上。脆皮杨木如同厕所中的石头,很硬,殷杨九根手指鲜血淋漓。十指连心,九根手指的指甲都冒着血,十月深夜的秋风甚凉,吹进流血的指甲,宛若无形的刀刺进流血的指甲之中。 已在木杆一头顺着纹路划开了一个口子。殷杨忍着钻心的疼痛,对着水中之人说:“抓住两根救命草。” 接着,殷杨松开了双腿,与此同时,用流着鲜血的双手顺着纹路及划痕,将木杆生生的掰开。 “咔嚓”一声,三丈长的杆子一分为二。水中之人慌乱中一手抓住一根。 水中的力量顿时如同发泼的忠贞烈妇被当众扒光衣服一般,顿时没了脾气。殷杨趁机营救。 两手已经受了伤,力不从心,便用嘴叼住一跟劈开了的木杆,用双手抓住另一半木杆,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水中之秃人救了上来。 水中的秃人上来之后,惊魂未定的吐了几口水,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秃人三十出头。秃人虽秃,但生的浓眉阔目,嘴巴中规中矩,鼻梁高挺,算的上是一个俊男子。 从面相上看,此人非为狡猾奸诈之人。秃人缓过神之后,浑身湿淋淋的跪在殷杨面前,千恩万谢。殷杨赶紧将其扶起。 “听口音,恩人不像本地人。”秃人起来之后看着殷杨说。 “我乃太行深处之人,要到黄河对岸去,今晚路过此地,本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熟料桥头的馆子关门打烊,时逢你落水中,便将你相救。”殷杨此时已是饥肠辘辘,肚子竟然发出声响。 “我家就在镇上,恩人到我家一座,我令内人备些酒菜,以表谢意。”秃人浑身湿透,但极其热情的邀请殷杨至家。 盛情难却,殷杨便随秃人回了家。 没走多久,便到了秃人家。秃人将落水被殷杨救起之事讲与其妻子。 秃人的妻子生的眉清目秀,虽无风情,但算是秀美,一看便是贤妻良母。秃子的妻子知道殷杨救了丈夫的命之后,刚忙跪在殷杨面前,殷杨竟拉不起来。 果为良家之人。 秃子的妻子三拜九叩之后,给秃子找了身干燥的衣服,便赶忙下厨做饭,不多久,一桌清淡可口的饭菜便弄好,秃子的妻子还温了酒。一切打点好了之后,秃子的妻子便哄孩子织布去了。 有酒有菜,两人便喝了起来。酒过三巡,趁着深夜,两人秉烛长谈起来。 “此地闭塞,恩人怎竟深夜至此?” “今年开春为黄河南岸的一户人家干了些活,十两纹银的工钱没有算清,便在秋后前去讨要,正好路过此镇。”殷杨虽喝了酒,但不糊涂,知道不能将盗墓身份告知给萍水相逢之人,秃子一问,赶紧编瞎话敷衍。 “十两纹银算个甚,江南富豪陪葬的嫁妆算起来何止值万万两黄金白银。那么多好东西竟全陪葬,烂在地下。”秃子醉意朦胧,借着酒劲打开了话匣子。 “竟有此事。”殷杨装糊涂。 “地主家人手不够,找我帮忙将嫁妆运到坟地,运了两天多,才算运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此人既运送嫁妆,对坟地应该有些了解,便顺藤摸瓜的问了起来。 秃子口无遮拦,全说了。 第二十六回 秃子奇遇 这秃子是当地人。地主修坟建冢找来了诸多能工巧匠,秃子身体强壮,不会手艺,便被叫去运送嫁妆,嫁妆由桥上运送至河水之中,由河运送到墓地不远处,而后在上岸。秃子在桥上搬运嫁妆之时,几锭纹银落入桥下的水中。银子沉,肯定沉入水底,这河水缓慢,不会被冲走。 秃子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几锭纹银,用这几锭纹银可以盖大房子,可以为终日终日操劳的妻子定做几身漂亮的衣裳,妻子穿上之后定会更加漂亮。 搬运嫁妆的过程中,人太多,没法下水。只得等着人散去之后才能下水捞。 秃子等一大群人将嫁妆全部运完之后,地主家为每个人发了银两,地主家出手大方,每人一两。 发送死人抬杠、搬运陪葬品,便是给死人干活,工钱是必须要给的,没多有少,而且干完活之后立即结清,不可拖欠。发送穷困人家出力,死者家中没钱,但要给些米面、鸡鸭等物,亲戚朋友不要钱,但要吃饭饮酒。 地主乃一方好爽之人,嫁妆运完之后,按约定,给了所有搬运嫁妆的人一两银子。秃子是最后一个拿的,但发到秃子的时候,财主家没了碎银,拿出二十两的一锭纹银,秃子找不开。 地主家管事的一看,这个秃子仪表端庄,身强体壮。恰好,下葬棺材需要人手,便对秃子说,你人高马大,合葬的棺材很沉,入土下葬需要多一些人手,你就跟着我们再帮个忙,我家额外再给一两纹银,管一顿饭。 秃子一听乐了,连忙答应。今天天黑之后,来到了坟地。但见,几百个身强体壮的工匠已经累得人仰马翻。三天已到,富商不愿在此久留,地主也想赶紧把这事了却,便催促下葬的快些。 秃子老实厚道,风水之术一窍不通,只知道这坟墓建的大气、修得气派。 秃子两三天没见到媳妇了,想着赶紧弄完后回家看媳妇。棺材入土需要很多青砖、方石,秃子干活甚是卖力气,一个顶五六个。 下葬很顺利,坟墓封顶之时,要烧纸。谁想烧纸点燃之后,火焰甚旺,一阵风来,火苗奔着秃子去了。 秃子本来不秃,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结果,满头头发被突如其来的火苗给烧着了。众人赶紧帮忙把火扑灭了。 除了头发被烧焦了之后,其余地方一点损伤都没有。满头焦发成何体统,有人便用刀子将烧焦的头齐根剔去。 这人一下的便成了秃子,而且秃的锃亮。 帮忙发送死人,受了伤,是要多给钱的,东家务必得亲自看望。 地主、富商亲**问了秃子,对秃子问寒问暖。 秃子一介贫民,平日无论如何是没法见到地主、富商之人的,秃子便趁此机会,在地主、富商身边多逗留了一会,顺便也听到、看到了富贵达人间的伤感离别。 头发被剃秃之后,棺材已下葬、坟墓已封顶,一切都已办妥。富商要离去,离去前与地主寒暄了一会。 离去之前,富商一家在坟前嚎嚎大哭,随后含泪哀求地主为千金守好坟墓。 女子不远千里而来,竟客死他乡,甚是可怜。地主慷慨的答应了富商家的要求,说道:“我有生之年,我在,女子的墓便在,拼上这把老骨头也要守护你家女子的坟墓,你家女子的坟墓若是有闪失,你家便是刨了我的祖坟都无妨。” 财主说完后,已是老泪纵横。富商见此,抱拳作揖感谢。 女子的舅舅仍有担忧,委婉的问了地主如何守墓。 地主说,自家虽是富有,但绝非为富不仁之人,经常慷慨解囊,因而结交了江湖豪爽之人。这些人中有失落的阵前先锋将军,失意的仵作,不愿终生砍人的侩子手,这些人离开了本行,便是眼高手低,无甚求生本事,平日因性格孤傲,难以谋生。地主识得英雄,经常施舍这些能人,并让家中会手艺的家仆传授这些人一些求生的本事。先锋将军、仵作、侩子手甚是感激,这些人对地主甚是感恩,曾信誓旦旦的对地主说,地主有难事之时,拼上性命都无妨。修建坟墓之时,考虑到十里嫁妆要陪葬,定是惹人垂涎,地主便快马请来了先锋将军、仵作和侩子手。 廉颇老矣,但尚能吃饭,而且都很能吃。 地主将三位能人招呼而来,一一介绍给富商。但见,先锋将军高大威猛,令人望而生畏;仵作眼睛如饿狼,令人不寒而栗;侩子手浑身杀气,令人胆战心惊。 三人当着地主、富商的面,放了血,之后喝了血,誓与坟墓共存亡。 富商一家很是满意。说:“有劳你们日日为女子守墓。” 地主则稍带忧虑的说,只是‘头七’不守墓。‘头七’魂魄要归家留恋一番,此三人煞气不轻,恐怕吓住了归家的魂魄,令魂魄不敢出来。魂魄归家是一桩大事,只有‘头七’之夜魂魄才能回家,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过了‘头七’魂魄便不能归家,会留下万年的遗憾,魂魄容易变成幽怨之鬼,会纠缠不断,甚或耽搁了轮回。 胆小的人,‘头七’之夜不敢来守。人若是多的话,虽可壮胆,但阳气会加重,魂魄更不敢出来归家。 当地,为了防止人的阳气冲撞了归家的魂魄,‘头七’绝不守墓,连坟地都不能进,烧纸则在家门口烧。此规定已流传几百年了。 富商家觉得地主说的有道理,可又难免有些担心。 地主说,你们大可不必担心。随后讲起了一段陈年往事,二十四年前的秋后,地主到金陵拜佛求子,路上遇到了衙役捉拿了几个人犯。几个人犯中的一人引起地主的注意。此人三十五岁左右,面目俊朗,仪表堂堂,一看就是个人才,虽不相识却似曾相识,与地主很有眼缘。地主心眼好,心说此人怎会遭牢狱之灾。一问才知道,这个人便是盗墓之人,因内讧被告到官府,官府将此人捉拿,最轻也得判个充军。 地主动了恻隐之心。金陵有认识人,尽管如此,地主还是费劲了好大的劲,并将拜佛求子的重金全都花了,才算将此人保了出来。 此盗墓之人虽年轻,但能力非同凡响。放出来后,一看到地主,便说,恩人之内人腹中已有贵子,拜佛求子,已是多余;况乎,你家时代为积德之人,自有天助,故而你家富裕几十代,并且经久不衰。你家若是不讲仁义道德,花多少银子拜佛烧香也没用,该断子绝孙还是得断子绝孙,该败家还是得败家。 一席话说到了地主的心坎上,此人可交,地主遂与此人结拜成交,此盗墓之人遂改行。 次年,地主果然得到了一个漂亮的男孩,金陵盗墓之人亲自前来贺喜。多少年来,地主一直与这盗墓之人保持着联系。 平日无事,便往来普通书信;遇有急事,便飞鸽传书。地主儿子今年的婚事,曾飞鸽传书给这盗墓之人,书信的内容有两层意思,一是请这人测吉卜凶,二是请这人喝喜酒。 谁知,这人收到书信之后,立即回信,信中说,地主的儿子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能娶亲;纵使你家娶亲,这喜酒我绝对不去喝,也不用为我准备坐席。 地主气的直骂。儿子如此的良缘,怎肯错失。自己便亲自带着儿子来到了金陵,重金找到了德高望重的法师。 迎娶那天种种怪事的发生,地主算是参透了金陵盗墓之人的良苦用心,觉得该人深不可测。十月初十,地主要为富商家的女子修坟建墓,十里嫁妆要陪嫁,必须要修好坟墓。地主赶忙飞鸽传书给金陵盗墓人,要求此人出谋划策,传书信的飞鸽翅膀上的两根羽毛被用香火烫穿,表明情况紧急。 太阳刚一落,金陵盗墓人便将回了信,信中说,天机不可泄,天意不可违。早已预知你家今日有一劫难,因你家积德算是没有血光之灾,破些财可保平安。民间的坟墓修建,不同于官府,要符合当地的风土人情和伦理风俗习惯。我来不及设计墓穴,但可以设计墓穴中的机关。我所设计的机关再能的工匠也看不懂,只有曾经与我一同盗过墓的人能看懂。你们先行修建墓室的主体,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中原一带的三个盗墓朋友,三人最迟明天日出到达临淋镇,三人手上有我的亲笔书信,凭此可与你相认。到时候,此三人会按照我的设想,在墓中设立玄机。另外,此三人绝对是我的心腹朋友,有生死之交,你们大可放心。 金陵盗墓人的三个挚友如约赶到,在坟墓修建完后,设计了一套极其诡异的防盗墓玄机。 地主为江南女子修坟建墓,用心甚苦。富商一家人再度感谢。 地主说:“纵使‘头七’不守墓,此墓结实宽大牢固,再有本事的人一时半会也弄不开。纵使弄开了,墓中的玄机乃为盗墓人所设计,谁人能破?‘头七’之夜,谁进了这墓,便是去陪葬。另外,修墓的工匠只是干了土木建筑的活,玄机则由能人所修建,修墓的工匠一概不知。你们大可放心。” 富商一家含泪称赞地主,说“今生今世与你无缘做亲家,来生来世定与你做亲家。” 送走了富商之后,守墓人便来到了坟地,之外的所有人全部回去。 地主等一家人浩浩荡荡的来了桥头烧了些纸钱,秃子没拿到工钱,自然跟着地主家人。烧纸之时,秃子发现河水竟然莫名的退去了很多,心里还惦记着落入河中的几锭纹银。 到了地主家后,地主家人给了秃子三两银子,并要留秃子吃饭,秃子惦记着河中纹银,说家中有事。 地主家人不干了,说,搁平常日子,你吃不吃都行,婚丧嫁娶的饭是必须要吃的。秃子胡乱的吃了几口,地主家让酒让的殷勤。秃子本想不喝,陪酒的便说,喝三碗,才你回家搂媳妇睡觉去。秃子便在众人的哄笑中连着喝了三大海碗烈酒,地主家如约让秃子走了。 秃子想直接去河中捞银子,可已经两三天没有回家,怕媳妇担心。身上揣着三两银子,怕下水之后捞不到银子再把这三两银子弄丢。便回了家。 到家之后,把媳妇吓了一跳,秃子说明缘由之后,媳妇有些担心,忙着用扫把在秃子的前后拍打,以此来给秃子驱邪。 秃子想媳妇,可也想河中的银子。媳妇每天晚上都躺在炕上,那银子可不一定天天呆在河中,说不定哪天被人捞走,或者被打鱼的给弄走。今晚河水下降,今晚不捞何日捞? 秃子怕媳妇担心,便谎称受了风寒肚子疼,得去找郎中,借机去捞银子。 秃子家离桥不太远,秃子一路脚下生风,很快来到桥上。 到了桥上之后,酒劲上来了。地主家果然豪迈,舍得给好酒喝。这酒虽烈但不辣,虽有后劲但不上头,虽然晕乎但不难受,虽不能壮阳但能壮胆。 秃子虽喝了酒,但很清楚这桥的凶险。 夜已深,桥上、桥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桥头的馆子也破例打烊关门。桥上满是纸钱,飞舞着纸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加之酒壮怂人胆。秃子只想着盖大房子和穿戴漂亮的媳妇,也没想许多,便要下去捞银子。银子落入水中的位置,如同老丈人家的门口一般,秃子算是铭记于心了,死了忘不了。 秃子顾不上许多,来到银子落入水中的位置,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秃子大小在临淋镇长大的,盛夏之时,经常到河中游泳,水性很好,黄河都敢下。秃子下去之后,阴凉的河水将他弄的清醒许多。 很快,秃子发现不对劲,这河水以前他来过,没有多深,今晚竟然深不见底,直直的往下扎了半天,也扎不到底。 秃子浮上水面纳闷,也清醒了许多。突然,他发现银两落入水中的位置,正是穷小子家黑猫钓鱼的位置,也是穷小子的棺材抬到不能往前走的位置,还是江南女子花轿停放的位置,更是江南女子与穷小成阴亲摆放棺材的位置。 想至此,秃子浑身凉透了,这才知道为什么别人不来捞,想着赶紧上去,可是,发现水中泛起了漩涡,漩涡不大,刚好能将秃子卷入其中,一种无形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将秃子死死的缠住。 秃子此时算是明白了,落入银两的位置是凶地,漩涡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抗拒的,逃生的办法便是脱离这个鬼位置。 秃子没有与漩涡抗拒,而是顺着漩涡的力量沉入水中,企图从水中离开这位置。漩涡将秃子卷入水下之后,秃子发现上面是涡旋,下面则是风平浪静,很温暖、很舒服、很惬意,令秃子流连忘返,一时竟忘记了身在水下。 秃子睁开了眼,发现一片明亮,媳妇穿红抹绿,胭脂香粉均匀的擦在脸上,浑身泛着香味,浑身散发着风情。 “多亏相公下河捞了百两纹银,咱家盖了大房子,我还有新衣服穿了。”妻子娇滴滴的对秃子说。 秃子受宠若惊,以至于受不了,想着上前抱住妻子。突然发现,边上有一个女子。 这女子娇美动人,目藏清波,口若樱桃,眉目带有妩媚但不张显,藏有风情却不外露,纹丝不动却有百种丰姿,身穿江南服饰尽显风韵。 这女子竟然没有穿鞋,三寸金莲一览无余,直捣的秃子心里发慌,眼睛死死瞪着这女子,死活不能离开。 妻子用胭脂手帕打了秃子一下,说:“家里有了钱,多亏相公下河捞银。既然相公功不可没,娶个小妾倒也无妨,好歹能多生几个儿子,这妹妹若是与你生了,不管是男是女,我可照顾妹妹。” 妻子说罢便开始为秃子和这女子铺床拿被抱枕头,还将女子招呼上床,并点上了红烛。 妻子如此坦荡,女子如此娇美,秃子乐坏了,忍俊不禁,张嘴一笑。 坏了,秃子呛进去一口水。秃子清醒了,眼前尽是白茫茫的水,哪里有什么女子。 秃子被水呛的不行了,也憋得不行了,顿觉天晕地转,恶心反胃,哇的一口,将腹中的酒喷吐出来,嘴巴往外喷,鼻子也往外喷。 河水中顿时充满了恶心的味道,秃子吐了之后,竟发现涡旋的力量小了很多。秃子趁机浮上了上来,大呼救命。 待河中酒味消去之后,涡旋的力量又大了起来,这次要被卷进去,估计是再也上不来了。 得亏遇见的是殷杨,换个别人,别说来一个,就是来十个也不能将秃子从如此险恶之地救出来。 秃子讲完后,为殷杨倒上了一碗酒,殷杨起身婉言拒绝。一伸手阻拦,发现殷杨的指甲之中尽是鲜血。 殷杨便说:“九跟手指已受伤,实在不能饮酒。”殷杨便讲起了救秃子的过程,秃子听完后,扑通一声跪下,长跪不起。 秃子的妻子也来了,用充满温情的眼睛瞪了秃子一眼,随后,跪在殷杨面前,感谢殷杨的救命之恩,说,若是没有恩公相救,自己便成了带着遗孀的寡妇。 今夜没白出来,既救了人命,又打探了墓中的消息。 时间已不早,殷杨想要起身离开,无奈秃子夫妇竟长跪不起,非要问殷杨名字及生辰八字,非要让娃娃认殷杨做干爹。 殷杨胡乱的编了个名字,并说:“我尚未娶亲,等娶了媳妇,此事再做商议不为迟。天长地久,以后相见的时候很多。仁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秃子媳妇对秃子说:“以后切不可贪财,今天你若搬运完嫁妆之后便回来就可以了,人家地主家决然不会亏欠你一两银子的。非要去坟地里帮忙挣你一两银子,结果被烧得跟和尚似的。” 秃子反唇相讥:“恩人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若是当了和尚,定能指点迷津,荣耀家门佛门。” 秃子媳妇说道:“就你,当和尚也是花和尚。” 几个人哈哈一笑。殷杨深夜告辞了秃子夫妇,离开了这个清贫但温馨的家。 第二十七回 龙泪珠 第二日,父亲、叔父、舅舅的病有所好转,几个人开始商量盗墓事宜。 殷杨将昨晚秃子的在墓地的所见所闻讲与几位长辈。几位长辈听了之后,半响不语。 “不然,我们回去吧,墓中之人已很是诡异,有能人守墓,又有高人指点设计机关。我等怕是心有余力不足,硬要盗墓,便是欲壑难填。”舅舅感叹的说道。 “不可,以我殷、杨家族的实力,皇家的大陵大墓都盗过,此墓再凶险又有何妨。‘头七’无人守墓,我等可以动手。”殷杨不屑一顾的说道。 “儿啊,你有所不知,这盗墓界千百年来遭人唾弃。千百年来,盗墓界出了各种能人异士。武林界,尚可比武论剑切磋,从而看出彼此的水平。盗墓界则不同,这一见不得人的行业,从未公然切磋过。彼此的能力,并不知晓。知己知彼百战不怠,此墓虽由无人盗墓人士设计,但我等并不了解,又何敢贸然盗墓。金陵盗墓人虽没有名气,但本领未必比我等差。”父亲意味深长的说,“我殷、杨两家虽经历了几百年,在盗墓界久负盛名,所依靠的绝不是简单的盗墓技术、开棺本事。盗墓界虽见不得人,但总是人才辈出。换句话说,单就盗墓水平而言,随便冒出来个无名小卒,水平未必比我殷、杨两家差。” “那我殷、杨两家经久不衰,所依靠的是什么?”年轻气盛的殷杨不解的问道。 “我殷、杨两家除了过硬的本事之外,一个宝物便是‘不贪’。比我两家本事大的人多了,但因太过贪婪,便葬身墓中,陪了葬,最终夭折了。太过贪婪,盗墓挖坟便为自己建坟。另一个宝物便是‘仁义’,坟中取物,但不能毁尸毁坟。”父亲如是说道。 “对,哥哥,说的对。所谓‘不贪’,便是不贪心。坟墓太过凶险,不论其中有多少宝物,没有八九成把握,绝不能贸然去盗。即便是有十成把握,到了墓中之后,所取之物,适可而止。”叔父说道。 殷杨沉默了半天,仰天长叹,说道:“只是这墓中乃有龙泪珠,这是个举世罕见的宝物。父亲不是说要盗了寿亲王的诡异之墓吗,有了龙泪珠之后,对盗取寿亲王的坟冢或许有帮助。” 殷杨的话一出,三位长辈若有所悟,尤其是父亲,精神顿时焕发。 龙泪珠为何物?三位长辈讲起了龙泪珠的故事。 相传古时候,一条苍龙看不惯地头蛇横行霸道,便与地头蛇搏斗,大战了三天三夜,仍旧未分出胜负。地头蛇很是狡猾,依仗着天时地利的优势,与苍龙周旋起来,但仍旧打不过苍龙。地头蛇很是卑鄙,跑到了一个大粪池之中游泳打滚,苍龙嫌它脏,没有到粪池中去灭它,想着等它出来之后再灭它。 苍龙等了三天三夜,地头蛇宁可在大粪中待着,就是不上来。等待中的苍龙竟困了,一不小心睡着了,满身大粪的地头蛇扑了上去,苍龙躲闪不及,眼睛被地头蛇咬掉了一只。苍龙受伤不轻,仓惶逃跑。 地头蛇吞噬了苍龙的眼睛之后,很是高兴,得意洋洋的到处炫耀,不可一世起来。可是没多久,地头蛇的腹部大了起来,臃肿不堪,没几天竟是剧烈疼痛,地头蛇受不了了。 地头蛇疼的想死,可是又没长手长脚,没法自行了断。地头蛇便来到猎户家门前,猎户没见过如此大的长虫,吓跑了。地头蛇来到两军交战之中,将士兵卒见了之后,立马弃甲曳兵仓皇逃跑。 地头蛇找到了苍龙,希冀苍龙灭了自己。瞎了一只眼的苍龙成了独眼龙,苍龙没了一只眼睛之后,另一只眼睛也不好用了,看着大腹便便的地头蛇来了,竟以为是舅老爷来了,吓跑了。 地头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甚是痛苦。 天既生我,便由天来灭我。地头蛇日日盼着山崩地裂,可大地一直很好;地头蛇盼着发洪水,可就是风调雨顺;地头蛇盼着遭雷劈,可就是不打雷。 天为何不灭我?地头蛇在剧痛中过了一年,心想肯定是作恶不够多,还没有恶贯满盈。地头蛇便开始作恶。 作恶太少,死的慢,只有作恶多端,坏透了,才能尽快灭亡。疼痛难忍的地头蛇发起了飙,来到蛇山,见蛇吞蛇,见蛇蛋吞蛇蛋,不知吞了多少同类,地头蛇的肚子更大了,实在吞不下去了。 此时,天雷滚滚。地头蛇高兴了,想着昂首挺胸去迎接天雷,可是肚子太大了,竟然动弹不得。 雷就在地头蛇的附近炸响起,可没有劈到地头蛇的脑袋,只是将地头蛇的尾巴顺着劈开了。地头蛇没有死,反倒是更疼了。 地头蛇吃的太多了,想打滚都打不了了。疼痛中的地头蛇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很恶心,竟然呕吐起来,将所吞噬的蛇和蛇蛋都吐了出来。 肚子还是疼,尾巴也疼。地头蛇发现尾巴被雷劈开之后,一条尾巴分成了两半,成了两条尾巴,两条尾巴居然还都能动。地头蛇心生一计,“一半尾巴”缠到树上,用嘴咬住了另“一半尾巴”,用力一撕,身体裂开了。身体开裂之后,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感。 地头蛇便不断的吞噬自己的“一半尾巴”,身体便不断被撕裂。 身体的伤口快被撕裂到腹部的时候,已经被吞到肚中的“一半尾巴”碰到一个很硬的东西,碰到之后,竟有多年积痒之一骚之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地头蛇便更加凶猛的吞噬自己的“一半尾巴”,身体的伤口随之被撕裂的更大。很快,腹部被撕裂的伤口处滚落出了一个奇怪的大蛋,这应该是苍龙的眼睛。 大蛋滚落出来之后,地头蛇所吞噬的“一半尾巴”的尾巴尖也从腹部的伤口处露出。 顿时,地头蛇腹中的那种奇怪的疼痛消失了。地头蛇又不想死了。 地头蛇费了好大的劲将“一半”尾巴吐出来,从尾巴处撕裂的伤口直至腹部,虽然疼,但还能接受。地头蛇看着腹中流出来的大蛋,气不一处来,可又不敢吞咬。 地头蛇受伤不轻,动弹不了,只好在蛇山上养伤。蛇山已被地头蛇弄的乌烟瘴气,没有蛇敢呆在其中。 过了四十九天,地头蛇伤口好了一些,可以动弹了,开始寻思怎么收拾这个大蛋。举棋不定之际,地头蛇看见了一只大猫头鹰和一只大猫在同时追一个大耗子,慌不择路的大耗子奔着蛇山来了。 地头蛇早就饿了,见到耗子很高兴,无奈身体尚未痊愈,谁料,大耗子直接来到地头蛇的嘴前边,地头蛇没费劲就将这大耗子吞了下去。 这耗子比家猫大多了,长得跟小猪猡似的。 大猫头鹰和大猫不干了,追这耗子追了大半天,竟被这蛇给吃了。地头蛇再强,终究怕天敌,见了猫头鹰和猫之后,扭头便跑。伤口虽好了一些,但没有痊愈,自然跑不快。 猫头鹰和猫早就发现这蛇很大,不能正面冲突;蛇逃跑的时候,发现蛇的尾巴竟然被劈开了,而且伤口至腹部,尚未痊愈。 地头蛇的尾巴已被顺着劈开了,大猫在地上叼住蛇的“一半尾巴”,猫头鹰在空中抓住蛇的另“一半尾巴”,两者用力一撕,地头蛇尚未痊愈的伤口便开裂了,伤口再度伤至腹部。 蛇腹中的老鼠在蛇腹中露出了头,发现猫和猫头鹰之后,立马缩了回去。老鼠缩了回去,猫和猫头鹰便继续撕扯地头蛇的尾巴。 就这样,地头蛇被生生的撕开了。 腹中的大耗子出来之后,便要逃跑,结果一下子撞到了地头蛇腹中流出的大蛋上。大耗子当场暴毙,大蛋被撞开了。 大蛋撞开之后,里面出现了一个桃核大小的黑色珠子。顿时这黑色珠子一闪,发出道道黑光。 猫头鹰会飞,追耗子追的紧,便率先被这黑光照到。被黑光照到之后,猫头鹰的眼睛在光天化日之下什么都看不到了。 猫也追耗子了,但没有猫头鹰追的快,也被黑光照到了,但伤的不重。当时正是午时,猫的眼睛虽然没有瞎,但有了微妙的变化。猫便将大耗子撕裂开,分给猫头鹰一半,猫头鹰虽瞎了但能吃东西,两者便一同吃这耗子,一直吃到天黑。 天黑之后,猫和猫头鹰惊奇的发现眼睛居然能看到东西,便觉得这黑色珠子是宝贝,竟翻脸争夺起来。 猫头鹰长了翅膀,能飞,猫渐渐的处于劣势。天快亮的时候,猫头鹰将黑色珠子抢走。 抢到珠子之后,猫头鹰得意洋洋的在空中飞舞,把猫给气的不轻。天很快亮了,猫头鹰暗叫不好,天一亮,自己便成了瞎子,在空中乱飞。 胡乱飞舞中,猫头鹰掉进了河水中。 后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一风尘女子眼睛生的很是漂亮,却用这漂亮的双眸看破红尘,将毕生所有的宝物沉入河中,之后便跳了下去。 无奈此女子身段着实婀娜,跳入水中之后竟沉不下去。女子死意已决,抱着一块石头跳了下去。 抱着石头的女子沉了下去,不知沉下去了几丈,女子闭目等死。即将一命呜呼之际,突然觉得有万缕柔光抚摸,有似母亲的双手。女子睁开了眼睛,发现黑暗的河底竟有一颗闪烁奇光的珠子。 这风尘女子已用倾国倾城的双眸看破红尘,此时,双眸看到这珠子之后,竟又非常留恋人间,倾国倾城的双眸竟想竟想多看看世间事物。 女子伸出一只手拿到了此珠子,随后,女子松开了抱着石头的手,女子浮了上来,浮上来之后,发现手中的竟是一个桃核大的黑色珠子。 女子活下来之后,已是身无分文,这个桃核大的黑色珠子竟给了女子活下来的勇气。女子拿着这个黑色的珠子找到曾经信誓旦旦的男子,希冀其能回心转意。 那个曾经被女子双眸倾倒以致茶饭不下并且信誓旦旦的男子见到女子之后,竟吓破了胆,胆汁从七窍流出,当场暴毙。 女子不解,到镜子面前一照,发现镜中竟是一片黑烟,乌黑一片。女子大骇,甚不解,深思之。后,悟到身带黑珠,遂将黑珠放置他处,镜中再现秋水伊人。 女子如获至宝,此事不胫而走。女子风韵虽减,丰姿虽衰,竟倾翻城池,四方豪杰、八方名流、十方才子,纷纷慕名而来,白日争风,晚上吃醋,剑拔弩张,遂城池暴乱,民不聊生。 红颜怎可成为祸水。女子远走他乡。天下自有慧眼人,一俊美男子二十中进士,父为地主,姥家为官宦。 此男子才高八斗,能文能武。上懂经国之大业,下知儿女绵绵之情肠;文,能安邦治国,武,能戍边抗敌。 相见恨晚只恨天,相知恨迟唯怨地。无奈,此男子已拜亲成家。男子诚心要将此女子纳为爱妾,女子不允;男子后休书一封休掉爱妻,给女子以名分,女子亦不允;男子遂万念俱灰,竟剃发为僧。 女子泪流。遂用青丝裹黑珠,到寺院,送与儿郎。 这一日,天无阳,地无风,男儿无语,女子无泪。 自古伤感源离别,此别之后江水竟泪流。 离别之后,女子削发为尼。 男子埋葬女子泛白的青丝,谨慎收藏黑珠,后成了一代宗师。再后来,井水泛滥,小小溪发水,淹没了寺院,黑珠不知沦落何处。 相传,此珠落入民间,珠在谁手,不得而知。 人们遂将此黑色珠子叫做龙泪珠。 传说就是胡说,肯定不是真的,要是真的,就不叫传说了。 殷杨一直如是认为。 传说归传说,但物诚以稀为贵。夜明珠固然是宝贝,虽是稀少,天下却有一些,皇家大院有,达官贵人家有。这可龙泪珠天下无双。夜明珠发出亮光,龙泪珠则是发出黑光,稀就稀在此处,贵就贵在此处。 各山的道士想拿此宝珠修炼邪术,风水师想拿此宝珠用作辟邪,江洋大盗想拿此宝珠用作隐身,官宦名仕想拿此宝珠献给圣上。 殷杨的父亲则想拿此宝珠来盗寿亲王的墓穴。 “此宝珠却为珍宝,却为奇工淫技。”殷杨感叹道。 父亲说道,此物绝非小,却能包含万事万事,便是一个世界。传说虽不是真的,但有其道理。此物上天下地入水,历经暴躁的争执与缠绵的情肠,能救人生能致物亡,容有成功的喜悦与失意的苦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及爬的都曾触及过此物。故而,此宝珠将飞禽走兽及人文的精义融于其中,将天地人水的精髓包含其中,有实有虚,有情有义,有爱有恨,有卑鄙有忠义,有盛有衰,有生有死,有相见有别离。故而,此宝珠乃是一个世界。 父亲说完之后,四个人陷入了沉默。 第二十八回 夜盗“头七”坟之鬼打墙 “龙泪珠甚是罕见,乃无价之宝,埋于墓中甚是可惜。”殷杨的父亲半响才说话,“此墓虽凶险,但有罕见宝物在此中。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头七’不盗墓,日后难以得手。我殷、杨家族绝非贪财之辈,盗得此珠,不求富贵,只为盗取寿亲王之墓而用。” 殷杨的父亲说完之后满脸沧桑,一下子竟衰老很多。 “龙泪珠或许不在墓中,或许被江南富商带走。”殷杨很是担心父亲的身体。 “嫁出的女泼出的水,陪嫁之物亦如此,没有往回带的。”舅舅说道。 殷杨心说,这倒是,母亲陪嫁来了好多东西,其中不乏宝物,亲娘舅需要的时候,只能来借。既然是借,便是有借有还,亲娘舅用完之后,准时归还。 “或许江南富商根本没有龙泪珠,这龙泪珠乃世间罕见的宝物,这富商再富有,未必能得到此宝物。或许这根本上就是空穴来风。”叔父也很担心哥哥的身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物着实是宝物,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有没有,只有进了墓中才能知晓。我等绝不能错失此良机。”殷杨的父亲说道,“此地民风淳朴,百姓断不会红口白牙说瞎话,龙泪珠之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殷杨的父亲盗墓之意已决。 “依照安葬之惯例,此龙泪珠应该放在江南女子的口中。‘头七’既然没人守墓,我等便入墓取珠。”殷杨说道。 “或许其中有诈,或许‘头七’仍然有能人守墓,地主的心计或许很深,况且有盗墓人指导修建机关。”父亲很是担心,忧心忡忡的说道。 “那个烧秃之人被我救起,我乃是他的救命恩人,不会对我撒谎。察言观色来看,此人绝没有打诳语。况且,地主的‘头七’不守墓,着实有道理。故而,‘头七’有人守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殷杨见父亲盗墓之心已决,说道,“退一万步讲,纵使他有人守墓又有何妨,那些所谓的将军、仵作、侩子手,皆是不入流之人,以我殷杨的本事,便是与这些人拼了,这些烂泥上不了墙之人未必是对手。既然父亲盗墓之心已决,既然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便是有风险也要去。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殷杨的一番话说得三位长辈热血沸腾。 “此墓由能人异士在两天多时间内建完,又有盗墓人士指点设计其中玄机。该如何盗此墓?”父亲说道。 “虽逢持事生如事死的观念,帝王将相的墓穴与民间的墓穴有很大不同。帝王将相自恃天命,自命非凡,帝王将相死后便被认为自能天人感应,可得自给自足,外来之力会破坏这种天人合一的平衡。故而墓穴设计藏头露尾,墓穴是完全被封死的,只有造墓人留下的‘活口’。民间的墓穴则更多体现对亡人的哀思与观念,藉坟头寄托哀思之情,坟墓修的往往很大,很是惹人注目。既然民间之墓体现寄托哀思之情,墓室修建过程中便不能完全封死,留有‘活门’让亡灵能出来,在‘头七’回家一看,抑或上坟之时,希冀亡灵能够出来将纸钱取走。”殷杨说道,“江南女子之墓便是典型的民间之墓,坟茔甚大,此墓定有一个‘活门’。” 舅舅说道:“外甥果然厉害。我等已远处观察过此墓的修建。此墓为‘吕’字墓穴,仿大户的宅院而建。我虽没将此墓全部看清楚,但看到了墓穴的大体。从此墓的建筑地基规模上讲,此墓自成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从任何一个地方贸然进入,都会导致墓塌坟毁。但诚如外甥所讲,民间成规格的墓穴必有‘活门’,此‘活门’必通向棺材。找到此‘活门’便进入此墓穴的主墓室,进了主墓室便能开棺取宝珠。” 外甥与舅舅不谋而成,父亲很是欣慰。 “十月初十死,十月十六便是‘头七’。今日是十月十三,这几日我等先行休息,养精蓄锐,静观其变,到了‘头七’大干一场。”父亲说道。 熟料,第二日气温骤降,父亲的风寒更是严重,走路都成问题,舅舅、叔父也大病起来,咳嗽不断,到郎中处看病,郎中着实没有办法,只说应当好好休养。 第二日晚上,舅舅病情略有好转,父亲、叔父却越来越重,柴米不进。 “家中有祖传的宝药,我等此次出来仓促,竟没有带来。不如舅舅护送父亲、叔父先行回家,我独自一人盗墓,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有一个人盗过墓。”殷杨说道。 父亲老骥伏枥,感叹廉颇老矣。事已至此,着实无奈。 墓要盗,病要医治。只好在镇上买了马和车,由舅舅赶着马车将父亲、叔父拉回家中。 临行前,病中的父亲对殷杨千叮咛万嘱咐,说道:“到了墓中,切不可贪图墓中的宝物,取了龙泪珠便可。若是有守墓人,你孤身一人,绝然不可强取。” 望着沧桑瘦弱的父亲,殷杨认真的答应了。 终于到了十月十六,这天就是江南女子和穷小子的‘头七’。这天天一亮,殷杨便远远的窥探合葬的墓穴,但见坟墓四周空空,不见诸守墓人。 殷杨没有大意,一直盯着这墓穴,期间,将盗墓用具藏在僻静之处。 夕阳西落,殷杨静静的观察墓的周围,发现守墓人果然离去。殷杨依旧静静的查看,月上东山之时,坟墓周围空空如也,果然没有守墓人。 还有一个半时辰就到子时了,殷杨看着天空的月亮暗自说道。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皓月当空之时,天地显得尤为静谧。这一夜,月朗星稀,当空的月亮甚是漂亮,下面若是有春江水,便是一幅春江花月夜的景致;若是举家在月下团聚,便是一幅良辰美景;若是与知心伊人月下徜徉,便是良宵佳景。 只可惜,今晚皓月之下是一座坟墓。 殷杨前放褡裢,后背虎皮行囊,左肩背着弓箭,右肩背着枣木棺材板做的火把,左手拿着玲珑的铁锨,右手拿着怪异的铁镐,怀揣火药及细小淫技之物。借着明亮的月色,殷杨奔向小山一般的坟茔去了。 这个坟冢修的很大,远远望去宛若一座小山。 离坟墓还有一百多步,殷杨突然觉得冷意四起,便四处张望,发现并无守墓人,只是月光惨淡了许多,大地一下子暗了下来。 殷杨继续朝坟墓走去。 很快,殷杨发现不对劲。山一般的坟墓就在眼前一百多步处,可走了半天,一直没有走到坟前,距离坟墓一直是一百多步,自己始终没有靠近坟墓。 月光忽明忽暗,坟墓在眼前若隐若现,宛若水中之花镜中月,似乎渴望不可及,又似乎遥遥不可及。 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距离坟墓依旧是一百多步,殷杨又急又累,便停了下来。 殷杨停下来之后,月亮也亮了起来,借着明朗的月光,殷杨发现自己竟绕着坟墓踩出一条路来。 遇上鬼打墙了,殷杨暗叫不好。月亮又暗了下来,眼前黑乎乎的一片。 殷杨长这么大,只是听说过鬼打墙,还从未遇到了鬼打墙。对于鬼打墙,殷、杨两家都有各自的破解方法。殷家有咒语,念此咒语,并配以童子尿、舌尖血,可以突破鬼打墙的牢笼;杨家则依仗罗盘,按照罗盘所指的一个方向,一条道走下去,便可冲出鬼打墙的禁锢。 殷杨此时火急火燎的,撒不出尿来,便拿出了精小的罗盘,点燃了火把,按照罗盘一根指针所指的方向一直走了下去。可是走了一千多步之后,殷杨一看,距离坟墓还是那么远,居然还是没有走出鬼打墙的魔咒。 殷杨收起了罗盘,努力静下心来,终于觉得腹中涨涨。于是殷杨边念咒语,边撒童子尿,之后又将舌尖咬破。 咒语已念完、童子尿已撒完、舌尖血已流完。顿时,月亮明亮起来,阴风骤减,殷杨有豁然开朗之感。 偌大的坟墓就在眼前,殷杨再度朝着坟墓疾步奔了过去。月光将大地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殷杨直直的朝着坟墓奔去。 殷杨大步迈开,走起来如风一般。可殷杨再度发现,坟墓就在眼前,自己走了一千多步,就是走不到坟前。 殷杨停了下来,累的直喘气。突然发现脚下黏黏的,低头一看,脚下踩着方才撒的那泡尿。 这坟墓怎如此诡异,殷杨甚是不解。 殷杨想静静观察一番,可月亮竟又躲进了云霄,天地顿时昏暗起来,阴风又起。 身为盗墓的后裔,殷杨熟谙掐时断刻之功。殷杨静下心来,一掐算,惊呼道,子时快到了。 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到子时了,可自己半天连坟边都没挨上,殷杨心急如焚。 沉思了片刻,殷杨心生一计。殷杨拿出弓箭,将箭羽点燃后射到一百多步外的坟上,顿时一百多步的坟上多了一道明亮的火光。之后,殷杨原地转过身去,转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在箭羽上系上了一根细小而结实的绳子,将系着细绳子的箭直直的射出一百多步。之后,收好弓箭,循着细绳子方向走去。 循着绳子,殷杨走出一百多步,将系有绳子的箭拔出。此时,月亮露出了头,殷杨心里寻思着,这回怎么着也走出了鬼打墙。 可殷杨抬头一看,傻了,眼前一百多步外仍旧是坟墓,坟上还有刚才射出的火箭,火箭仍旧泛出火光。 这是什么破坟,殷杨急得直跳脚,暗叫道,这坟墓怎如此诡异,居然让人无法接近。 第二十九回 夜盗“头七”坟之“开门”入墓 明朗的月亮全部从云霄中出来了,大地一片明亮。 殷杨终归是殷杨。片刻沉思之后,殷杨心说无毒不丈夫,便心生一毒计, 殷杨用铁锨在地上挖了一个坑,之后搬来了一大块僵硬的土块。在坑中放了一些火药,将大土块放在坑中,将火药的火捻子露出,而后将大土块死死的压在坑中。 殷杨将身上携带之物,全部放在五丈开外,运足了气,屏住呼吸,趴在大土块之上,将火药的火捻子点着。 殷杨这回算是下了狠心,火药用的很足,身下的火药足以将一座民宅炸塌。 但听见“轰”的一声沉闷声,殷杨被硬生生的炸飞了两丈多高,被炸出三丈多远。地上留下了一个大坑。 这得亏是殷杨,换做别人,早就樯橹灰飞烟灭了。 殷杨被炸飞之后,倒在地上,虽是口吐鲜血,但身体安然无恙。 殷杨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坟墓,心中竟有水到渠成之感。殷杨收拾起盗墓所用之物,奔着坟墓走了过去,心里寻思着,这回要是再靠近不了坟墓,便将火药绑在箭上,将这坟炸坍塌。 殷杨如此恶毒的想法绝非是气急败坏。此墓如此诡异,其中宝物甚多,定惹人垂涎,日后必有盗墓者来。盗墓者本事若是大倒也罢了,换个胆小的来,估计早就吓死了。与其这样,倒不如将此墓彻底炸毁。 不知是方才火药的缘故,还是殷杨心中的恶毒想法作祟,殷杨这回竟走到了墓前。 这个坟墓确实是大,身高八尺的殷杨站在墓前顿觉渺小。殷杨爬到了坟墓之上,环视四周,月光下,四周目及之处,没有人的迹象。 殷杨将手插入坟土之中,发现此墓外面只有几寸的浮土,里面是由黏不烂的泥土封住,再往里便是石块青砖。 果然是民间建墓的风格,将墓穴建造的如此招摇,将墓修的如此惹人注目。 殷杨从墓顶上跳了下来,绕坟墓左右各转一圈,期间,用手拍打、用脚踢踹坟墓。果然,此墓穴的结构自成一体,若是强取直入,整个墓穴便会坍塌。 殷杨开始找坟墓的“活门”。 依照杨家的经验,民间坟墓的“活门”是让亡灵出来拿纸钱、回家的,故而,阴气重的地方便是“活门”。而姥姥家的经验则是,既然是“活门”,则封口上是有差异的,整个墓穴被封死,全依靠“活门”与外界进行气息交换,相应的“活门”处的坟土松散、绵软,草木难以扎根。 殷杨熄灭了火把,屏住呼吸,绕着坟墓缓慢的移动,终于在坟墓的正西方向停住了,此处阴气阵阵,无风却异常的冷。 此时,皓月当空,大地无风,只是凉,尚谈不上冷。 可坟墓的正西方向竟如此之寒,莫非此处便是“活门”。 西门为鬼门,“活口”朝西,此墓必为凶墓。 凭“阴气”寻找“活门”,需要有深厚的功力,更需要有独到的造化。所谓“阴气”看不见摸不着,只能藉心里的感应。殷杨功力虽是炉火纯青,但也不敢大意,这“活门”万一没有找好,便是墓倒坟塌。 殷杨开始点燃火把仔细观察坟墓的朝西处,发现此处的坟土比其他地方要干一些,在此处抓一把坟土,轻轻的揉捻,之后再其他地方再抓一把坟土,经过比较,殷杨发现坟墓朝西处的坟土干燥松散,内部的黏不烂灰土已经干燥发硬。 “活门”终于找到了。 子时快要到了。殷杨抄起家伙,在“活门”处开挖、开刨。坟墓很大,坡度平缓,刨坟的过程中,只是有些浮土落下来,里面一层的黏不烂灰土已经牢牢粘在里层的砖石之上,不会脱落下了。 殷杨为盗墓世家后裔,只用片刻的功夫,便在坟墓正西的方位挖刮出来了一个一丈多高、七尺多宽的石门。 冥丧之事,所用之物皆为单数,此门仅是一扇。 殷杨轻轻敲了石门,发现石门足足有一尺多厚,石门上居然还有一个门环,如同民宅大门开门只用的门环一样。石门处果然留有缝隙,里面往外渗出阵阵阴气,令殷杨不寒而栗。 殷杨默念镇心咒,寻思着“开门”。 “活门”是让亡灵出来之用,故而设计上一定是由内往外开启。在杨家看来,“活门”是阴阳两界的分水岭,“活门”里面是煞重的阴气,外面则是浓重的阳气,盗墓之时,若是在墓外由内向外即“拉门”开启,则墓中的阴气便会先入为主,墓中积久的阴气便会先出来,并且会折杀阳气,进而,墓中的阴气便会先下手为强的占据上风。墓中的阴气一旦占据了上风,盗墓便是积重难返,困难重重。所以,在墓外开启“活门”一定要由外向内即“推门”开启,使得阳气在阴气未出来之前便入墓,并占据上风。 姥姥家则认为,墓中本是封闭之场所,时间久了“活门”的缝隙会因风吹日晒而被堵住,墓中会先后会衍生出有力道的气团,久而久之,各种力道的气团便汇聚成一个大气团。在墓外若是贸然“拉门”开启,墓中长久积累的气团便如同开闸的水一般,各种力道的气团便会往外齐发喷放,“拉门”开启若是不能一步到位,或者有迟疑,墓中的气团会因释放不均匀而产生炸裂;在墓外“推门”开启则不同,“推门”的过程本身就是对抗气团的过程,可以抵消气团的力道,力道小的气团便会后退,力道强的气团便会跑的前面,从而使各种力道的气团能够有序释放出来。 就墓穴的开启,姥姥家还认为,墓中有毒气、暗器等伤人之物,在墓外“推门”而入,则可使盗墓者率先窥探到墓中的情况,占据主动;若是“拉门”而入,便会率先将盗墓者暴露,进而陷入被动的僵局。 民间的坟墓不同于帝王将相的墓穴。帝王将相的墓穴不留“活门”,但往往设有流沙门,不论是“推门”而入还是“拉门”而入,都会引来滚滚的流沙。民间墓穴的“活门”是仿照民宅的门而建成的,结构与民宅的门如出一撤,开门的关键就在于门轴,门轴上有一横木,横木卡在门框之中,横木设计的方位决定开门的方向,只要将横木的方位改变或者破坏,便可以改变开门的方向。 殷杨很快摸得到了墓门的的门轴,发现这石门和门轴的构造与民间的宅门如出一辙,只是没有那根横木,亦没有找到与横木功用相同之物。殷杨摸了一会,发现此门的门轴下面居然使用上等的灰土浇筑死了,只能由内自外开启。 在墓外开启此门,要么顺着门的设计“拉开”,要么毁掉门轴下面的灰土,改变开门的方向。如果是前者,未知的风险太大;若是后者,弄不好就墓倒坟塌,前功尽弃。 殷杨踌躇了片刻,决定“拉开”此门。 殷杨看了看天空,心中暗自掐算还差半个时辰就到子时了。 殷杨屏住呼吸,抓住门环,轻拉“活门”。没费多大的劲,“活门”便被拉开,里面黑咕隆咚的一片。 此门怎么会被如此轻易的拉开,殷杨觉得很是蹊跷。拉开门的过程中,殷杨没将自己的身体置在墓口之前,而是躲在石门板之后,边开门边用石门做遮挡。 将石门大敞开之后,石门停止转动之时,墓穴中无甚动静。 殷杨小心翼翼的站到墓洞前。墓外,一片明亮;墓内,一片黑暗。 殷杨没有贸然进入,正寻思之际,突然,石门“咯吱”响了一下,似乎有人出来之后转身掩门一般,石门缓缓的关上了。 就在石门正要完全关上之际,石门之中突然刮出了一阵奇怪的阴风,将正要关上的石门由内向外刮开。 这股风来的着实之大,几千斤重的石门如同树叶一般被刮开;这股风刮得实在突然,眼疾手快的殷杨竟是没有躲开。 但见,殷杨被墓穴中的来风给刮起了几丈高,刮出去十多丈远。 墓中的风绝非一般的风,期间似乎夹杂着无数冤鬼的尖叫。此风动静之大,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一般;此风气势之大,如同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此风之怪,勇往直前之中竟还夹杂着诡异的旋风。 此风一出,顿时天晕地转,飞沙走石,此风竟然刮来了大片的乌云,将星月全都给死死的遮盖住。 天地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殷杨被摔出去十多丈,浑身生疼,心说这风比方才的火药还厉害。更可怕的是,此风甚冷,宛若六月飞雪一般。被这风吹到之后,殷杨如临冰窖,寒入骨髓,血液似乎停止了流淌,浑身的汗渍顿时全都结了冰。 殷杨心说得亏父亲没来,要是来了被这风一吹,不用进入墓中,便得直接找郎中。 此股怪风刮了好一阵子才停。 风终于停了,可星星月亮竟躲着不敢出来。 殷杨欲站起来,可是发现浑身已被冻僵,根本无法站立。殷杨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热血男儿竟被这风冻僵。 殷杨没有乱了阵脚。憋住了气。殷杨练过“闭气功”,能屏住呼吸一炷香。被冻僵的殷杨便憋住了气,静静的憋着,终于撵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殷杨继续憋着。渐渐的殷杨感到胸口发闷,眼睛发炫,耳朵发鸣,心跳如兔子。殷杨仍旧憋着,过了不多久,殷杨憋的四肢抽搐,体中的血液开始沸腾。 终于,四肢可以动了。殷杨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冰全都融化了。 殷杨站了起来,点燃了火把,将盗墓的家伙收拾起来,来到了墓前石门处。 石门大敞开,一个深不见头的洞就在眼前。殷杨向墓中射出了一只火箭,火箭到了墓中之后旋即熄灭。殷杨又射出一只,火箭到了墓中之后照旧熄灭。 殷杨心中一惊,莫非其中有毒气,可这墓口四敞大开,有毒气也该散尽。殷杨从褡裢中拿出来了一片象牙,将象牙叼在口中。 这象牙不是一般之物。这是老死之象的牙,取其根部的一片,放入胎盘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用牛马羊的初乳浸泡九九八十一天。如是以来,此象牙遇见毒物便融化,故而可做防毒之物使用。 殷杨来到门口之处,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将石门反复关上而后再打开。有的墓门,人一进去,便死活打不开。殷杨又搬来一块大石头,将石门打开后用石头掩住,防止门开了之后又关上。 迈进墓中一步之后,殷杨感觉其中阴气重重,期间似乎蕴含着蓄势待发的阴风。殷杨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朝墓中迈入三步,发现这墓中的道竟是下坡路,虽不是很陡,但走了三步便能感觉出路为下坡路。 人应往高处走,殷杨心中有种不详的感觉。刚走三步,手中的火把竟熄灭了,任殷杨怎么点都点不着。前面,一片黑暗;身后,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殷杨彻底吞噬。 殷杨从虎皮的皮囊中拿出了一把夜光粉,向四周撒去。 这夜光粉是姥姥家的独创。民间有“夜猫笑、叫差的到”一说,夜猫便是猫头鹰,叫差的便是阴间的勾魂人黑白无常。这民谚说的是,猫头鹰一旦在三更半夜呆着没事笑了,便有人要死。杨家的人便三更半夜到村落之中寻觅这些大笑的猫头鹰,遇见有大笑的猫头鹰,便将其生生的擒住。第二日再到村中打听,若是果然有人死了,便将这猫头鹰的双目取出,若是赶上夏天,便将猫头鹰的双目放在向日葵之上,三十六日后再将双目取下来,碾碎成碎末,在其中掺入流金粉末,便制成了夜光粉。 无论在多么黑的夜晚或者是不见光之处,夜光粉便能发出光亮,而且,此夜光粉还有驱邪避鬼的功用。 殷杨向墓中撒入夜光粉之后,四周亮了起来,殷杨渐渐的看清了周围。 突然,殷杨大骇起来,墓中竟明亮的甚是诡异。 第三十回 夜盗“头七”坟之墓中鬼迹 殷杨撒出夜光粉之后,墓中竟如同旭日东升一般,渐渐的亮堂起来,而且越来也亮。 殷杨放眼望去,但见眼见一片男耕女的景象,阡陌交通,有山有水,宛若世外桃源。远处是重重的青山,红日照射下,青山之处有青云。近处,一片广袤的田地,耕牛遍地,勤劳的汉子架牛耕地,泛出阵阵的泥土清香。眼前,小桥流水,鸭儿戏水,鸬鹚捕鱼,长相俊俏的贤良女子在河边洗衣。 长相慈祥的老者看到殷杨之后,先是诧异,后又很热情。身边几个长相可爱小闺女、小小子在放风筝嬉闹,其中一个小小子竟然与殷杨儿时有几分相似。 如此之田园景象,实在优美,令殷杨竟流连忘返。 殷杨突然清醒了几分,暗自叫道,这三更半夜的坟茔之中怎么会有如此之景象。殷杨赶紧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了妇人呼唤孩提的声音,那声音很是熟悉,与母亲的声音竟有些相似,似乎母亲就在耳边,就在眼前。 殷杨情不自禁的睁开了双眼,发现一个孩子摔倒在地上,一个满头长发的妇人半跪着身子耐心的哄着孩提。孩子终于破涕而笑,妇人满是疲倦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风一吹,妇人头发散落,黑丝中夹杂白发,与母亲竟有几分相似,殷杨心中感叹,眼睛竟望着那妇人,目光久久不能离去。 风中的妇人风韵犹在,虽是年岁在脸上留了痕迹,但仍招惹人眼。孩提继续淘气,怕孩提再度跌倒,妇人一路紧随。殷杨见此,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的孩提时代。 冷风袭来,殷杨打了个冷战,又清醒了几分,赶紧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镇心咒”,可此时竟心烦意乱,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心神。 殷杨似乎成了两个人,有两种心思意念,一种心思是沉迷陶醉于眼前的美景,另一种则是逃避眼前的一切,尽快摆脱眼前的一切。 两种心思意念在殷杨心中翻腾,直搅得殷杨心烦意乱。殷杨咬破了嘴唇,喷出了一些热血,心神顿时安静下来一些,眼前的一切似乎如梦境一般,似乎很遥远。 为了防止继续沉迷其中,殷杨迅速拿出银针,深深的扎进了中指的指甲之中,随即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殷杨算是清醒了许多,眼前只有微微光亮。 殷杨正欲向前之时,突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唤声,赶忙四处寻找,发现那个孩提竟落入水中,妇人边呼叫边下河,殷杨心一惊,看那妇人在水中挣扎,殷杨想拉一把。 可殷杨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只能干着急。可眨眼间又看见那孩提在放风筝,身后的妇人竟年轻许多,微风吹落长发,竟不见诸白发。那个孩提无法将风筝放飞至天空,竟跑到殷杨面前,憨态可掬的让殷杨帮忙放风筝。 殷杨心一惊,手指一疼,流出一些血来,血喷到了孩提的脸上,孩提哭了,母亲略带含蓄但又急切的赶来。孩提一直哭泣,母亲着实哄不好,终于恼羞成怒。 方才一个贤惠动人的妇人顿时狰狞起来,十个手指长出一尺多长的指甲,眼睛流出血来,獠牙也长了出来,风一吹,头发全部散落,奔着殷杨扑了过来。 殷杨大叫不好,想后退,可是竟发现手脚皆不能动弹,身子也不能动弹。眼看着披头散发的妇人扑了过来,殷杨一着急,发现嘴中叼一片象牙,象牙片没有融化,完好无损,便将象牙片吐向扑过来的妇人,但见,妇人的脑门上顿时多了一道血口,黑色的血液和白花花的脑浆一齐流出。妇人倒地了,孩提扑到母亲身上哭了起来。 殷杨对眼前的一切不屑一顾,已然清醒了,但已为时已晚。殷杨心知肚明,现在已是阴阳两界混同,自身已身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殷杨赶紧想办法,发现只有扎破的手指能动弹,便使劲运气,手指流血出来,殷杨便将手指流出的血往手上弹落,这只手算是能动了。 正欲将血往其他地方弹落,发现一个套着驴车的老儿来了。这老儿很是和蔼,慈眉善目,虽是满脸褶皱,但很精神,这驴儿光滑油亮,两只耳朵高高竖起。老儿要殷杨坐上驴车,殷杨不予理睬,企图赶紧闭上眼睛,却发现连眼睛都闭不上了。 殷杨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切,并用那只能动的手从褡裢之中摸出了一个黑驴蹄子,准备砸向那老儿。 据传,黑驴蹄子能驱邪避鬼,能拒恶鬼于身外。殷、杨两家盗墓之时都带着黑驴蹄子,但殷杨从未试过黑驴蹄子,亦没有见过黑驴蹄子如何驱邪避鬼。黑驴蹄子只发挥过一次功效,几年前,殷杨随长辈盗墓之时,坟墓倒塌,几个人被困在其中,一时半会出不去。所带的吃的已是不多,殷杨突然想到带来了几个很大的黑驴蹄子,墓中有水渗出,于是将黑驴蹄子的毛剐干净,用水一洗,然后用墓中的器皿蒸煮,这黑驴蹄子煮熟之后,肉很香,肉汤很是黏稠。几个人连汤带肉全都吃到肚中。虽没有吃饱,但殷杨有了力气,便将墓口的大石头挪开,几个人便出来了。 从此以后,不管黑驴蹄子有没有用,殷杨盗墓之时一直带着。 那个老儿见到殷杨手里拿着黑驴蹄子,满脸堆笑,这笑一开始很亲切,可逐渐诡异起来。但见,那老头将驴卸下套,那个驴活蹦乱跳起来,高高的抬起蹄子,似乎在炫耀。 当老头发现头颅开裂的妇人以及哭晕过去的孩提,老头一下子骑上了毛驴。眨眼间,老头变得狰狞无比,可爱的毛驴也狰狞起来,露出了牙,长出了犄角,奔着殷杨扑了过来。 殷杨无法后退,便将手中的黑驴蹄子砸了过去。只见,那毛驴一下子用嘴叼住了殷杨砸出去的黑驴蹄子,然后胡乱的在嘴中咀嚼,然后将黑驴蹄子生生的咽了下去。 殷杨大骇。只见,那个老头笑眯眯的从驴身上下来,脸上的狰狞一扫而光。那个和善的老头从腰间掏出了刀子,将驴肚子割开,那驴肚子被割开之后,竟是空空如也,一点血也没有,老头似乎在驴肚子中找那个黑驴蹄子,可是找不到。老头满脸无奈,突然,老头看到毛驴的四个蹄子,便用刀割下一个,之后,笑眯眯的对着殷杨,要将黑驴蹄子还与殷杨。 殷杨心说“不要”,可那老头已将驴蹄子砸向殷杨。 殷杨顿感眼前一股杀机起来,兵剑的杀气顿时袭来。殷杨已是不能动弹,来不及躲闪,一股杀气奔着殷杨的嘴来了,殷杨赶紧张开嘴,杀气袭来之时,赶紧咬紧牙。 “嘎吱”一声,殷杨用嘴叼住了一只箭,虽是用嘴叼住了,舌头还是受了伤,满嘴是血。殷杨将嘴中的箭赶紧吐掉,嘴中的鲜血开始翻腾。 殷杨定睛一看,眼前只有微微的亮光,但迎面扑过来阵阵阴风,殷杨赶忙将嘴中的鲜血吐出来。 迎面吹来的风将殷杨喷吐出来的鲜血全部吹散,并吹了回来,殷杨顿时浑身是血。 身上沾了鲜血之后,居然可以动了。殷杨赶紧集中心、神、气,心中默念“伏魔咒”,同时用银针将十根手指全部扎破,腹中一运气,十根手指顿时如同泉水一般往外喷血。 殷杨使劲的甩着流血的十根手指。但听见,鲜血所到之处,发出人的怪叫声,似冤鬼哀叫,似恶鬼哭叫。那些声音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可又极其真实的响在耳畔。 殷杨还嫌不够,又将口中的一大口鲜血喷出数丈,墓中顿时有如山崩地裂,一阵阵阵轰轰隆隆的声响,似乎在遥远的天边发生,但心中却能强烈的感到一种震撼。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殷杨将滴血的手指塞进嘴中,发现舌头已经受伤,是被墓中的暗箭所伤,便赶紧拿出一片象牙,塞入嘴中伤口处,发现象牙并没有融化,箭中并没有毒。 这盗墓人所设计的机关虽是诡异,但用心不坏,若是被帝王将相的墓穴中的暗箭伤到舌头,早就一命呜呼。 殷杨心怀对同行的感激之情。定睛一看,夜光粉发出诡异的亮光,虽不是很亮,但能将其中的一切看个大概。 殷杨已经进入了次墓之中,处在次墓中的过道中。四周竟是些花花绿绿的纸人、纸马、纸驴、纸桥,纸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有佣人、有仆人、有家丁,全都惟妙惟肖的。 殷杨喘了几口气,止住了手上和舌头的血。此时,凭殷杨的感觉,墓中的阴气已骤减了许多。殷杨便开始点火把,没费劲,便将火把点着了。 殷家认为,盗墓时候点火把能驱鬼辟邪,墓中的妖魔鬼怪皆惧怕火光;姥姥家则认为,墓中点火把能测试出墓中的空气流动情况,以及是否有毒气。不管怎么样,盗墓之时必须要点火。 枣木棺板做的火把烧得很旺,火苗很稳,凭经验,墓中暂时不会有诡异之事。 火光照亮了墓穴。借着火光,殷杨看到方才射进去的两只火箭将两个高大威猛、佩戴刀剑的纸人射个透心凉。墓中纸糊的东西简直堪比集市的人和物,不计其数。 这次墓,果真如同民宅中的倒座房一般,出门便是宅外。次墓修的很高大、很宽敞,进去根部就不用低头,殷杨高举火把,硬是看不到顶。次墓的四壁及地面均是用方砖石头砌成,泥土味尚在,虽然不是很美观,但很牢固,两三天之内便建成如此宏大的墓穴,果然不简单。 次墓的两边有序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陪嫁之物。左手边尽是木质之物,一眼看不到头;右手边尽是满满的粮仓,堆积的布匹。中间留出一条宽宽的过道,过道之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纸糊之物。 殷杨手举火把,踩着头部开裂的纸仆人,迈过肚子开裂的纸毛驴,一路下坡路,朝着墓穴深处走去。 次墓乃如同民间的倒座,民间的倒座房在宅院之内是没有门的,这次墓亦如是。殷杨走了一十九丈,才算走到次墓的另一端。眼前是一大片台阶,台阶两边尽上等灰土浇筑成的柱子,这许多柱子托起了天一般的顶盖。 殷杨下了七七四十九级台阶之后,眼前是一个宽敞高大的甬道,这甬道断不同于官府之家坟墓的甬道,这甬道过马车都绰绰有余,高不见顶。 殷杨恐甬道之中有毒气,将一片象牙叼住嘴中;恐甬道之中有机关,从虎皮囊中拿出“通阴马”。 这“通阴马”乃是姥姥家的独创,仿作诸葛亮所做的运粮木马所做。杨家所做的“通阴马”大肚子,大脑袋,四腿短粗,尾巴上翘,将这“通阴马”的脑袋和尾巴旋转三十次,“通阴马”便能独自行走百余丈。这“马”如同家猫一般大,走起来如同人一般快,行走之时摇头摆尾,四肢使劲的踏向地面,能将地面的尘灰振起。盗墓之时,运用此马在前面探路,可探得是墓中是否有机关陷阱。 殷杨将“通阴马”的首尾各旋转三十次,这“马”的首尾均能固定住细小的火烛,便将“通阴马”首尾处的火烛点着,让“通阴马”在前面带路。 依旧是缓缓的下坡路,“通阴马”走得很快,殷杨在三丈开外的后面跟着。甬道很直,似乎没有弯。 走到四十余丈的时候,殷杨开始感觉到有些缓缓的上坡,不过石砌的地面很平整,“通阴马”走的也不慢。 又走了四十多丈,甬道走到了尽头。殷杨收起了“通阴马”,心中算计着,这甬道有九九八十一丈长,眼前是一大片台阶。台阶两边尽是粗大浇过油的松木,这许多松木托起了拱形的顶盖。 殷杨算是明白了,主墓与次墓犹如弯月的两头,纷纷上翘,主墓应该高于次墓。民间造墓果然大气,大气之中展现曲线美。 殷杨上了九九八十一级台阶,来到了主墓前。 火光所及之处,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处宽敞的厅室官,摆满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花草虽有些枯萎,但香气犹在,窑烧制的带花纹方砖铺满地面及三面的墓壁,眼前三根擎天柱一般的柱子高高支起,柱子上雕龙刻凤,用红漆刷的栩栩如生。 殷杨不敢贸然前行,用绳子捆住“通阴马”,让“马”在厅室之中走了遍,没发现异样。经过观察,眼前有三个门口,正 前方一个、两边各一个,门口处各挂有雕花画喜的黑色门帘。 殷杨只需找到棺材,并不贪图金银,三个门哪一个有棺材?殷杨不敢轻易尝试。 殷杨拿出自家的看家本领。熄灭了火把,静坐于地上,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三个门口中的阴气,阴气重者必有棺材。 这墓中没有陪葬之人,只埋了两个死人,阴气不是很重,需耐心感知。实在不行,可将“镇尸咒”反着用。 殷杨功底深厚,很快觉察到了阵阵的阴气,这阴气就来自对面的门口之中。 子时一会就到,正是开棺的好时候。殷杨举着火把,来到正对面的门口之处,轻挑门帘,门口没有门,里面竟是灯火辉煌,眼前是一道屏风,屏风挡住了视线。 殷杨绕过屏风,顿时豁然开朗。 眼前的墓室长九丈、宽五丈、高三丈,九五有九五之尊之意,三则有飞流直下三千尺之意。墓室中间放着一个宽大的棺材,棺材之上用黑色的丝帛盖住,黑丝帛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和双喜字。棺材四周立有九根水缸一般粗的柱子,柱子上面雕龙画凤,并镀有金粉,九根柱子距离棺材有一丈远,成椭圆形。棺材室四角有近一人高火烛,棺材四周三尺处摆满了一尺多高的火烛,将这墓穴照的甚是辉煌。 墓穴的四壁用的是名贵木材装潢而成,上有壁画。墓顶成拱形,墓地面则平平整整,用官窑烧制的极品方砖铺成。墓室的四周摆放着名木制成的家具,八仙桌、太师椅、雕龙的茶几,雕凤的书桌,各式各样的花瓶摆放有序,文房四宝摆放数十套,各式各样的名贵字画挂满了墓室的四壁,其中有王羲之的亲笔字迹。 墓室上呈拱形,下面平平整整,正是天圆地方之意;墓室整体四四方方,其中有九柱围成的椭圆,乃是方中带圆。 墓室果然气派,两三日建成,令人叹为观止。此墓不比富贵达人的墓差多少,同帝王将相之墓相比,此墓实在过于直接、过于直白,没有迂回便直接进入。 中原人士的审美便是如此,直截了当。 墓中的宝物甚多,盛唐时期的花瓶、王羲之的墨迹,皆为无价之宝。 墓中的火烛虽是火光冲天,但仍是阴冷无比。墓中的火烛是用寒山之雪中的特殊材料制成的,虽发亮,但不发热,故而这火不会引燃其他物品。点在墓中便是阴火,这阴火中含有慢性毒药,长时间吸入,会令人头晕目眩。盗墓之时,应当将墓中的阴火熄灭,点上自带的火把。 对于这阴火,殷杨早有准备,进入此墓室之中便屏住呼吸。 殷杨没有贸然进入,将系着绳子的“通阴马”放出,在墓中转了一圈,没有异样,殷杨便进了去。 屏住呼吸的殷杨在棺材四周围用榔头砸了八个小洞,将八根枣木棺板做成的火把点着后牢牢插入其中,之后熄灭墓中的所有阴火。 子时马上到,正是开棺的好时间。殷、杨两家开棺,从不从上面开,而是从首尾处开启。殷杨将身上所带之物放下,集中心、神、气,对着棺材默念“镇尸咒”。之后将棺材上的黑丝帛掀开,一副气派的金丝楠木棺材赫然入目,殷杨在棺材的首尾处各点了一根火烛。 棺材四周的八根火把烧得很旺,棺材首尾处的火烛也烧得很好,一切都顺理成章。 殷杨突然觉得不对劲,此墓虽为民间墓穴,但有盗墓人设计机关,怎么如此顺利。殷杨心里正寻思着,突然阴风四起,八根火苗突突跳动,棺材上的两根火烛竞相熄灭。 殷杨一怔,又觉得身后有声响,转身一看,棺材的首部正对着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个半人高、三尺宽的铜镜,这铜镜本由一块黑丝绸遮盖,方才的阴风竟将黑丝绸莫名的吹落。 铜镜对着棺材头,这是什么设计?殷杨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设计。 殷杨看着铜镜,突然发现铜镜将棺材照的一览无余,铜镜中的棺材上的首尾处居然有两根燃烧的火烛,镜中的两根火烛烧得很旺,火苗不断的颤动。 殷杨连忙回头,发现棺材上的两根火烛确已熄灭。 第三十一回 夜盗“头七”坟之墓中见鬼 二十七岁的殷杨胆子可不小,大风大浪也算见过,以往盗墓之时总有至亲跟随,纵使有诡异之事,但可相互壮胆。如今,墓中只有殷杨一个人,自然有些胆战心惊。 殷杨边出冷汗边观察那面铜镜,片刻之后,发现此铜镜之中只有棺材和两根燃烧的火烛,其余之物一概没有。 殷杨寻思着,这面铜镜如此之大,能照出的物景不止这棺材,还应该有其他物景。殷杨慢慢走近铜镜,走近处一看,发现铜镜上面竟是一副画。 画上的棺材与墓中的棺材一样,只是首尾处多了两根燃烧的火烛,画中其余的地方皆灰蒙蒙、模模糊糊的。 此画所用纸张是头发丝一般薄的纸张。画与铜镜大小一样,画虽然粘在铜镜之上,但并不是牢牢粘住的,画中的火烛处蜻蜓点水般的粘着,并且粘出了波浪状,点燃火把之后,墓中会有微微的气流,气流一旦流到铜镜上的画处,火烛之处便会微微抖动,乍一看,便会以为是燃烧的火烛。 此画画得很是逼真,画技非同一般,所有画纸乃是罕见的画纸,万年不朽,画的粘贴,与铜镜融为一体,镜中有动,静中带动。 殷杨再度感叹世间的能人异士。心想,换个胆小的盗墓者,估计能吓得暴毙。 一副画而已,不用做太多计较,殷杨转身来到棺材前,寻思着如何开棺。 在杨家看来,开棺之时,一定要在棺材的首尾点着两根火烛。鬼怕火,亡灵若是在棺材之中,两根火烛可将亡灵震慑在棺中,使其不敢出来造次;亡灵若不在棺材之中,棺材首尾处各有火烛,可令亡灵望而却步,不敢前来。震慑住了亡灵,棺中的尸体便成了一具地道的尸骸,棺中之物便成了无主物。故而,可以放心的拿。火烛若是熄灭,说明震慑不住亡灵,盗墓者应当好自为之。殷杨盗墓开棺,从来都是从棺材的首部或者尾部开启,从来不从上面开启。 姥姥家的经验是,开棺之时也要在棺材的首尾点燃两根火烛。棺材之中往往会积累尸气、晦气等一系列气团,贸然开棺,后患无穷。气往高处走,火烛若是熄灭,自当谨慎,最好应该收手远走。 如今棺材两端的火烛均已熄灭,按说,殷杨应当离开。盗墓的鼻祖不知谁,但盗墓的老祖宗定下的诸多规矩是众所周知的。自古盗墓者,非技不擅、非能不行,皆因破坏了规矩,而陪葬在墓中。殷、杨两家经久不衰,便是因为一直规规矩矩的守规矩。 殷、杨两家的规矩又过于保守。 殷杨虽身强体壮,但绝非一介莽夫。殷杨懂得思虑,盗墓之时,饱读经书的殷杨便一直思考一个问题。阴阳两界,相去甚远,无甚牵连,阴人所喜好之物非阳人所能想到,阳间之珍稀珠宝钱财到了阴间皆粪土不如,阳人按照阳界风水所设计的风水布局,未必能迎合阴间之需求。陪葬的宝物到了阴间便无甚作用,陪葬宝物只是活人的一种偏执罢了。 持怀疑的殷杨闲暇之时便寻找民间的能人异士。相传,包青天能枕着一个“过阴枕”过阴,从而查清案件的冤情。官府能过阴,百姓亦能。民间有自称能“过阴”之人,无事的时候到阴间转悠。殷杨几经寻找,先后找到了几位能“过阴”之人,也找到了一些散落的记载。结合“过阴”之人所讲及相应的记载,殷杨大概知道了阴间的宝物为何物,也知道了阴人的喜好。藉此,殷杨制作了御乾定坤袱。 按“过阴”之人所讲及相应的记载,御乾定坤袱中装着死人所需之物,其中的物品无非是些烧纸之类的东西。遇有火烛熄灭,殷杨便将御乾定坤袱在棺材首部点着,意思是把死人所需之物给死人。 是否真为死人所需之物,需要进一步判定。 殷杨经研究思虑,想到了进一步判定的方法。古有献祭杀人、杀牲畜,无论如何,都得流血,血便是赎罪之物。民以食为天,吃饭就得用碗,若是有鬼,鬼也得吃,鬼吃饭用何物,估计也得用碗,姑且这么认为。 殷杨昼思夜想,想到了办法。待御乾定坤袱烧完成灰之后,用一个小瓷碗将灰收好,然后点上半碗血,手举半碗血绕棺材转三圈,口念“镇尸咒”,之后将手中有灰有血的碗摔掉。 碗若是被摔碎了,说明死人吃这一套,开棺即可。若是碗没有被摔碎,这种情况不可能。碗是小瓷碗,不是金碗银碗,也不是铁碗,小孩子一不小心都能将瓷碗弄坏,盗墓者皆为身强体壮之人,在墓中找个石块等坚硬之物,绝非难事,在坚硬之物上摔碎一个瓷碗,易如反掌。 殷杨这一套着实有些自欺欺人,为此没少挨父亲骂。可活人为死人陪葬宝物,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呢? 如今民不聊生,各地都有饿殍,富贵人家的坟墓竟如此奢华。这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为祸尤甚,朱门酒肉臭,是臭在家中,这倒好,这么多比酒肉昂贵的宝物烂在坟中。 没有人给殷杨鼓劲,殷杨自己给自己鼓劲。殷杨想至此处,顿时来了一股劲。 殷杨从虎皮囊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御乾定坤袱,又拿出一个没有用过的小瓷碗,这瓷碗很薄很小,怕弄碎了,殷杨用几层棉花裹住。 殷杨在棺材首部点着了御乾定坤袱,火烧的很好,一会便成了一片灰,殷杨谨慎的拿着瓷碗将灰收好。之后,滴上了血。 殷杨今日没少出血,十个手指上无法在放血,幸好舌头上有伤,便吐了半碗血。 拿着碗,殷杨在绕着棺材转了三圈,念了“镇尸咒”,之后来到棺材前。墓中的地尽是厚厚的石砖,很坚硬。殷杨用手敲打了几下,发现石砖是实心的,比石头还硬。 殷杨高举手中的小瓷碗,用了十二分力气,将手中的碗朝石砖摔去。 以殷杨的这股力量,休说是一个瓷碗,便是一个头颅,也能摔个粉碎。 “啪”的一声,小瓷碗竟然没有被摔坏,完好无损的在地上,碗中的血和灰一点没洒出来。 简直就是活见鬼了。 这该如何是好,殷杨可没考虑到碗没有摔碎的情形。 捡起来,再摔,不可,殷杨深知,这生死之事,都是一条道跑到天黑的,没有回头路。因为生死都是一次的,绝不可重来。故而,杀人要下九九八十一层地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棺材上的火烛熄灭,不能再点。与之相应,碗也能再摔。 果然是自作孽,殷杨一下不知道怎么办了。 殷杨心一颤子时的前半个时辰过了,正是半夜之时。 就在此时,墓中阴风阵阵,棺材之中发出奇怪的声响,八根火把突突抖动。铜镜也有些声响,循声望去,但见粘在铜镜上的画竟有变化,画上的一根火烛熄灭了,接着另一根火烛也熄灭了,画中火烛熄灭之时竟有细微的声响,好似被吹灭一般。 殷杨开始出冷汗,莫衷一是。 第三十二回 夜盗“头七”坟之镜中镜 但殷杨很快冷静下来,心说,这铜镜上的纸画,不过是雕虫小技,奇工淫技罢了。 殷杨心里寻思着,不能在同一个地方点燃火烛,那就换一个地方点,大可不必如同死人一般,一条道走到天黑。殷杨将放在棺材首尾部的火烛取下,点燃,先在棺材首部前面的地上放了一根,之后在棺材尾部前面的地上也放了一根。 棺材上面不能再点燃,这地上应该可以再点,看着棺材首尾处平稳燃烧的火烛,殷杨很是满意。 殷杨准备开棺,仔细看了看棺材首部,发现这棺钉是带倒刺的辟邪棺钉。人死不能复生,棺钉钉进去便不能往回取。 殷杨知道如何开启。这棺钉不能倒着弄出来,但可以顺着那股劲砸进去,杨家盗墓遇到带倒刺的棺钉,便用金刚刀将棺钉头部蘑菇状的钉头切掉,之后拿出大一点的长金刚钉顶住棺钉,用榔头往里砸,如是,带倒刺的棺钉便会被彻底砸入棺材板中。 殷杨数了数棺材首部的棺钉,发现竟有九九八十一颗。棺钉的数目都是有规定的,首部一般是九颗,尾部一般是五颗。棺材再大,有个十多颗二十来颗便差不多了,怎么竟有如此之多。 带倒刺的棺钉不是特别好对付,要是把八十一颗棺钉全部砸出来,力气再大,估计也得砸到天亮。 殷杨一筹莫展之际,身后的铜镜竟然发出声响。殷杨回头一看,发现铜镜上的薄纸画几尽脱落下来,似乎被人撕扯了一般,只粘了那么一点点,纸画在阴风中不快不慢的摇曳着,宛若招魂幡一般。 殷杨心中一惊。这铜镜一看便是大家闺秀梳妆打扮之用,是活人所有之物。纸画若是脱落,岂不是正对着镜子开棺。 棺材首部的镜子若是传说中的阴面铜镜倒还可以。活人用的铜镜只能照活人,此镜若是对着棺材首部,开棺之后,岂不是活人死人一起照。开棺之时,绝不能让镜子照着。 殷杨便来到梳妆柜前面,想将梳妆柜挪开,可是发现这梳妆柜与其他摆设自成一体的摆放着,铜镜亦与梳妆柜自成一体的连着,若是贸然破坏或者是贸然挪动,怕触动其中的机关。 殷杨便打算将镜上的纸画重新粘好,来到镜前,那张纸画脱落了,长眼睛似的飞走了。殷杨无意间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镜中没有自己,而是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好奇害死猫,殷杨多看了一眼,发现镜中别有一番景致。 西有夕阳,东有水。 西边彩霞满天飞,东边江水荡秋波。 夕阳无限好,江水满无边。 江水有支流,宛若伊人泪流。 流到小桥之处 孤水不孤寂 自有小桥水中伴 水从双桥过 轻舟水中流 轻舟虽轻 却载动 碧水伊人 流水风中荡 长发风中飘 夕阳虽坠 却留金水波中 长发之人在眼前 唯是秀发半遮面 好一幅江南美景。景中女子似曾相似,那许多秀发与二十年前母亲的秀发有些相似,那女子一直没有露出面孔,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想多看几眼。年轻的殷杨竟不觉间流连忘返,看得欲罢不能,竟想一睹女子的面孔。 水悠悠 夜悠悠 烟蒙蒙 人蒙蒙 一切似梦非梦 一切似真非真 蓦然 灯火迷蒙处 又见小轩窗 有似琼楼玉宇 有似浮华蜃楼 一切 却尽在精小中 晓风弯月 小轩窗处 自梳妆 江南服饰 江南女子 江南风情 烟卷西帘 儿郎至 美酒飘香 觥筹交错 推杯换盏 夜已深 情至浓 人却未醉 待到月上东山时 红烛灭 殷杨本想看看这女子的面容,熟料,竟看到如此之景象。 突然间,殷杨清醒了,心中清醒的意识到这不是江南一游,而是在墓穴之中。殷杨企图赶忙离开,竟发现已经不能动弹,镜中又有动静,殷杨不想再看,欲闭上眼睛,可是眼皮如同冻住一般,无法将眼睛闭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诡异之景。 又见,镜中突然豁然开朗。但见,铜镜之中,出现一艳阳之天,一个女子背对着镜子梳妆。不见脸,只见如瀑布一样的青丝。 女子在认真的梳着头发,瀑布般的头发很快被梳理整齐,头发收拾整齐之后,殷杨在铜镜中看到了女子对面有一面铜镜,这铜镜居然和墓中的对着棺材的铜镜一样。女子略微将头低下,往梳理好的头发上佩戴装饰之品。女子低头披金戴银之时,殷杨通过女子前面的铜镜能隐约看到女子的容貌,但依旧看不清楚。 这便是镜中镜,通过镜中镜看镜中人,着实凶险,便是皇家的陵寝都不一定有如此凶险的机关。殷杨后悔了,后悔刚才朝镜中多看了一眼。 天下没有后悔药。殷杨心生一计,觉得镜中人似乎有意在半遮面,有意在让殷杨看,却不想让殷杨看清。 你便如此,我便彻底将你看清。殷杨心中暗道。 殷杨全身不能动弹,只有眼睛能动。既然不能闭上眼就,就使劲睁大眼睛,殷杨将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跟发了疯的牛似的,一动不动的看着镜中。 镜中的女子依旧搔头摆首的打扮着,时而将其面前的铜镜露出来,殷杨能隐约看个大概。镜中的女子皮肤甚是白皙,一边的脸上有酒窝,一边的脸上有美人痣。 墓中阴风不断,殷杨使劲的瞪着眼睛,对抗着墓中的阴风,不觉间,殷杨竟然流出了眼泪,豆大的眼泪顺着眼睑处如小溪般流了下去,流进嘴中,甚是滚烫。 镜中的女子似乎觉察到了殷杨已经流泪,顿时一怔,而后竟有感叹之声。女子似乎有了遇见知己之感,似乎在用手帕擦拭眼泪。 镜外之人,泪流。 镜中之人,泪流。 片刻之后,镜中的女子似乎不再矜持,似乎要回首,可又停止了。那女子似乎觉察到与镜外之人阴阳相隔,便边注视着眼前的铜镜,边挪动身子,似乎希冀通过铜镜中的铜镜来看清镜外之人。 殷杨一万个不想看到镜中镜之人,可眼睛却闭不上。 但见,铜镜之中,女子的背影消失了;铜镜中的铜镜之中,逐渐出现了一个极为娇美、艳丽、动人的女子,那女子风情万种的双眸之中流着泪,见到殷杨之后,泪水更浓。 殷杨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之中何时多了些许温情,这着实不是好事,可殷杨却控制不住。刚一开始,是被风吹得流泪,此时,竟是不自觉的再流泪,泪水流进嘴中竟是如此之苦涩。 果然,铜镜中的铜镜之中,那个女子朝自己珊珊走来,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走来。 很快,那个女子竟然从铜镜中的铜镜走了出来,殷杨的眼前只有一面铜镜和一个珊珊而来的女子。 那个女子竟然又要从眼前的铜镜之中走出来,殷杨看这铜镜早已看的眼睛发酸,可此时,双目瞪得更大。 果然,那个女子走到殷杨的眼前,似乎与殷杨只有一镜之隔。女子深情看了殷杨一眼,如芙蓉出水一般,缓缓的从镜中出来。 但见眼前先是一头秀发,一头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秀发,接着便是白皙如凝脂般的肌肤。女子的头发突然散开了,如同飞流直下的暴瀑一般。 女子的头部全从镜中出来了,只是头发散落,看不清脸,双手随后也出来了。铜镜离殷杨只有三尺远,从镜中出来的女子缓慢的抬头。 殷杨浑身抖颤。但见,女子抬起头后,竟是满脸狰狞,双目流血,口中满是白乎乎的蛆虫,双手枯木一般,张牙舞爪的朝殷杨扑了过来。 殷杨站在原地,动弹不动。那张恶心、恐怖的脸马上就要贴到殷杨的脸上,殷杨顿觉恶心,口中又流进了许多苦涩的泪水,便“噗”的一口吐了,将嘴中的血和泪水全都喷吐到了那张丑恶的嘴脸之上。 顿时,一阵人呼叫声响起,那声音比被施宫刑的女子所发出的声音还恐怖。接着便是“啪”的一声,镜子炸裂。 镜子炸裂之后,殷杨如梦初醒,发现镜子上印有自己的形象,自己在镜中的形象如同在乌龟背上的一般,甚是狰狞。 殷杨发现自己能动了。一掐算,此时正是丑时开始。 没过多长时间,殷杨方才的经历竟有过了几年之感。 殷杨看了看铜镜,发现铜镜与梳妆柜紧紧相连,梳妆柜的四根木腿又浇筑在墓室的地面之中,这铜镜便是机关。幸好刚才不能动弹,若是能动弹,刚才若是胡乱的朝铜镜打出一拳,便是墓倒坟塌。 这机关甚是诡异,更多是为吓唬盗墓者。 墓室的结构不是盗墓者所设计,但机关是盗墓者所设计。同行所设计的机关的确高明,为的是劝阻胆大的盗墓者就此停手,的确是用心良苦。 殷杨再次感谢同行,心中却忧虑起来。 前几次的机关都不是常规的机关,胆小的亡命之徒要么被吓死,要么被吓跑。被吓死的,说明根本不配做盗墓者,不配做盗墓者却还打肿脸充胖子,便是死有余辜,被吓死,算是清除了行中的败类;被吓跑的,历经如此一番惊心动魄之后,必是改行从良。前几次的机关对付胆足够大的盗墓者,更多的是起震慑和威慑作用,本意是希冀殷杨这样胆大且有本事的盗墓者就此收手,其旨趣如同凌迟之刑入律一般。 殷杨心里清楚,有一而再,没有再而三。如果到此不悬崖勒马,恐怕下一个机关该动真格的了。 前几个机关都如此诡异,估计棺材中的机关更是诡异。 殷杨用盖棺材的黑丝帛轻轻的盖住了已破碎的铜镜。自古有破镜不能重圆一说,如今铜镜又莫名的碎了,殷杨心中又有一丝不安,望着眼前的棺材发愣。 殷杨发愣之时,耳畔竟传来雄鸡啼鸣的声音。 殷杨耳朵好用,不能跟狗比,但比一般人强的多。这鸡叫之声虽是从远处传来,但听的真切。 第三十三回 夜盗“头七”坟之开棺鸡鸣时 盗墓有很多规矩。鸡鸣之时收手,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规矩,是一条底线般的铁规矩,破不得。殷、杨两家一直恪守,从未改变,破了这一规矩,究竟有何严重后果,没人知道。估计没有人破坏过这一规则,故而无人知晓这后果。 殷杨深知这一规矩的重要性,不敢破了这一底线,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东西都来不及拿,殷杨一口气跑到“活门”处。 “活门”处还有殷杨掩住的大石头。“活门”大开着,殷杨赶紧出去了。 墓外,皓月当空,月朗星稀。从月相上看,应该是子时刚过,丑时刚刚开始,正是夜深之时,殷杨也能精确的掐算出现在便是丑时刚到。 殷杨的掐时断刻之功,绝非浪得虚名,从六岁之时便联系,便是昏睡醒来也能掐时断刻。 这时,又传来阵阵的鸡叫之声,鸡叫之声听得尤为真切。殷杨想起那个面遮黑纱之人,心想这是什么鸟人,竟然让地主将坟地修在能听见鸡叫声。 殷杨又开始痛恨这世道。什么鸟世道?半夜之时,鸡就开始叫唤。姓朱的老爷子本事了得,不然的话没法建立大明江山,可老爷子一死,便同室操戈,儿孙相争。儿孙相争也倒罢了,更可怕的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 这鸡估计是吃饱了没事干,不过这也不太可能,这年头,人都不一定吃饱,更遑论这鸡。估计这鸡是没吃饱,半夜叫人起床喂它,可也不对呀,这鸡叫声如此有力,底气很足,根本就不像没吃饱。这鸡白天到处乱转,没空睡觉,晚上黑灯瞎火的也不闲着。 鸡就是鸡,本就是用来叫的,十二生肖之中便有人家的一席之位,这连皇帝老儿都改变不了,如是说来,世界离不开鸡。 殷杨更不明白,盗墓者连鬼神都不怕,何惧鸡,确切的说是惧鸡叫声。连鸡毛都没看见,听见叫声,便吓的屁滚尿流。殷杨觉得方才很可笑。 以前盗墓之时,从没听见过鸡叫声。也难怪,以前所盗的墓穴都是在深山老林之中,别说是鸡叫,就是老虎咆哮也听不到。 殷杨对父亲很了解,父亲绝非贪财之辈,却对龙泪珠极其执着,若是没有从墓中取到龙泪珠,纵使情有可原,回去却也不好交代。 殷杨寻思着,盗墓老祖宗虽然说了鸡鸣之时不能盗墓,但也说了盗墓要在子时丑时进行。子时刚过丑时刚来之时,是开馆盗墓的最好时间。现如今,子时刚过丑时刚来鸡便叫了,老祖宗或许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故而,不能断章取义的理解老祖宗的规则。 殷杨心一横,心说都说世上有鬼,长这么大,盗过这么多墓了,只是见过诡异的事,还没见过鬼。 鬼长什么鸟样,不得而知,只是知道光天化日之下不敢出来,黑夜里出不出来不知道,但据说鬼大多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不知是惧怕人还是装孙子。 雄鸡的阵阵啼鸣声中,殷杨转身进入了墓穴。墓穴中阴风嗖嗖,殷杨连火把都没有拿,过了方才撒夜光粉的地方便是一片黑暗。 殷杨抹黑来到了墓中。墓还是那个墓,棺材还是那个棺材,铜镜已被遮盖住,八根火把熊熊燃烧,棺材前后的两根火烛烧的很平稳。 一切没有异样。 棺材首部的棺钉太多,殷杨便来到了棺材尾部,发现只有九颗。 殷杨大喜,拿来了榔头、金刚刀和长金刚钉,准备开馆。开馆之前,必先要集中心、气、神认真念一遍“镇尸咒”。 殷杨正要念“镇尸咒”之时,又听见了鸡叫声,盗墓者如同鬼一般,对鸡鸣声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听见鸡叫声之后,殷杨实在不能集中心思意念。 便用方才包裹小瓷碗的棉花堵住耳朵,可鸡叫声竟是此起彼伏,加之殷杨耳朵本来就好用,耳朵严严实实的被堵住之后,仍然能听到鸡叫声。 殷杨着实痛恨这些鸡,心说,刚才我看铜镜被吓得半死的时候,你们不叫;现在我要念“镇尸咒”的时候,你们却要叫。心烦意乱的殷杨痛恨这些鸡,真想出去抓来几只乱叫的鸡,统统拔光鸡毛。 丑时已经到了,需抓紧,于是殷杨掏出了耳朵中的棉花,决定不念“镇尸咒”了,直接开棺。 叼住象牙片的殷杨很快将九根棺钉顺利的顶进棺材板,棺材尾部的那块棺材板开始活动了。殷杨屏住呼吸将一个带钩平着伸进棺材板上面的缝隙之中,伸进去后扭动了一下,让这钩子勾住棺材板,之后,用巧力一拽。殷杨的力气用的迅速、果断、不拖泥带水。 但见,棺材尾部厚厚的棺材板缓缓的自上而下、自里而外的倒了出来。殷杨继续屏住呼吸,迅速后撤一丈多远。 尾部的棺材板缓缓的倒下,没有任何异样,殷杨谨慎的凑上前去,一看,大骇。 借着火光,殷杨清晰的看到,棺材尾部处有一双绣花鞋和一个小伙子的头,这双绣花鞋和小伙子的头离棺材尾部只有几寸远。 装殓的时候明明看到这两个尸体是头挨着头,如今怎成颠鸾倒凤状? 这棺材两丈来长,尾部有七尺多高,六尺来宽,棺材足够大,放两具尸体绰绰有余,两具尸体怎么放不好,头和脚怎么偏偏都到尾部处? 殷杨将尾部的棺材板拿开,开始观察棺中的情况。 棺中有一些香气,这香味应该是保护尸体用的。尸体都还没有坏,也没有闻见异味。那个小子,二十多岁,很瘦,长得很清秀,身穿一身普通的寿衣,一看便是穷家之子。 令殷杨很是不解的是,这女子怎么穿了婚用的绣花鞋。棺材之中不能有活人用过之物,死人的衣着鞋子,必须是寿衣寿鞋。若是死人穿着活人的鞋,死人走不好黄泉路,而且会挂念阳间,女子在棺材中穿着绣花鞋,还不如不穿。殷杨冷汗直冒。 或许装殓师忘记为女子换鞋了。不过也好,女子的脚在此处,直接将尸体拉出来便可以了。本来殷杨打算用绳子将女子的尸体套出来,这么一来,不用套了。 殷杨抓住女子脚脖子的时候,朝棺材里面看了一眼,里面黑乎乎的一片。殷杨双手抓住了女子的脚脖子后,赶紧松开了。 那女子的脚脖子竟如同活人一般,热乎乎的,而且脚脖子没有僵硬,小腿末端的肉还是松软的。 殷杨的双手刚一松开,女子的两只绣花鞋全部掉了,似乎被人脱掉的一般。绣花鞋莫名的掉了之后,露出女子的三寸金莲。 女子的三寸金莲精灵剔透,宛若出水的芙蓉一般,很是白净。那三寸金莲有棱有角、有骨有肉,上面的细微的毫毛依稀可见。这双脚似乎有生命一般,甚是诱人。 殷杨见此,先是一惊,后是使劲摇头,心说亵渎尸体是万万不能的,若是亵渎了尸体,罪不可赦。 殷杨定了定神,再次观看,竟被吓得瘫倒在地。 殷杨很确定,刚才只是抓住了女子的脚脖子,并没有往外拽,可女子的双脚皆伸出棺材来了,两只脚在棺材外面耷拉着。 殷杨冷汗直出,心想鸡怎么不叫了。不叫也好,殷杨赶紧集中心、气、神对着棺材中的尸体念“镇尸咒”。 没有被鸡打扰,“镇尸咒”顺利念完了,殷杨心中踏实了很多。 殷杨的“镇尸咒”功力可谓炉火纯青,正反都可以用。 殷杨再度来到棺材处,眼前是一对秀美的脚儿,火光下甚是诱人,殷杨决定为女子把鞋穿上,可是死活穿不上。 殷杨有些急,直接将女子从棺材中拉了出来。拉出来之后,殷杨愣了。 这绝对不是一个一般美貌的女子。女子身长五尺五寸,身段丰腴但曲线很美,宽大的寿衣遮掩不住其间的风韵。面部轮廓方中带圆,圆中显方,鼻梁不高但形状优美,嘴巴不大但甚是饱满。皮肤白皙,却带有微红,一颗不大不小的美人痣宛若锦上添花。 就是矮了点,殷杨啧啧道。突然,火把熄灭了两根。殷杨恍然大悟,赶紧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女子如此多娇,尽引男儿走邪道。 殷杨将女子放下,赶忙去点火把,发现这枣木棺材板做的火把硬是点不着。殷杨比较着急,心想既然点不着,就不用点了。 墓中还剩六根火把,两根火烛,光暗下来了一些,不过无关宏旨。 墓穴中空间很宽敞,殷杨将女子拉出棺材之后,将女子放置在开阔之处,准备从女子口中取出龙泪珠。 口中取物,嘴忌讳的便是直接掰开尸体的嘴、从嘴中直接取出。殷、杨两家的做法是,将尸体翻过了,让尸体头部朝下,压住身体的后心,一只手伸过去捏开尸体的双腮,另一手敲打尸体的后脑。 殷杨将女子翻了过来,发现女子身带暖温,各个关节都没有僵硬,身体很是柔软,宛若睡去了一般。将女子翻身之时,殷杨又发现女子宽大的寿衣之中竟穿着大红的罗裙,这死人怎么能穿着如此艳红的衣服,肯定是装殓师忘了给女子脱下。 殷杨将女子翻身过去之后,便骑到了女子的后心部位,殷杨顿时觉得身下软绵绵的,宛若架上了彩云一般。可是又觉得不对劲,女子的后心处有动静,也能感觉到腹中有动静,如同呼吸一般。 殷杨赶紧翻身下去,再度咬破了中指,又念了一遍“镇尸咒”。没发现有异样,殷杨再次骑到了女子后背之上。 这次令殷杨棘手的是女子的头发。女子的头发上戴满了金银宝物,而且女子的头发甚是浓密,很厚,梳理的很整齐,宛若一堵墙一般,如此敲打后脑不会有甚作用,只能将头发撩拨开。 殷杨开始摆弄女子的头发。女子的头发着实浓密,殷杨费了一阵子才算将梳好的头发弄开。女子的头发很是柔顺,黑中泛光,甚是诱人,与方才铜镜中的女子头发竟有些相似。 殷杨赶忙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心想纵使没有娶妻,也不至于在死尸面前浮想联翩。 殷杨抽自己耳光之时,墓中又熄灭了三根火把,六根火把熄灭了三根,只剩下三根了。这三根火把宛若风中的残烛,似乎弱不禁风。 殷杨想起身去点,发现动不了,女子纤细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殷杨的两个脚脖子,任殷杨如何用力,硬是拔不出来。 殷杨站了起来,发现尸体似乎很留恋自己,站起来后,尸体竟然向上拱起。 殷杨大骇。突然听到女子腹中发出奇怪的声响,估计是诈尸了。 殷杨自恃“镇尸咒”的功力深厚,没想到仍旧诈尸了。女尸如同受了惊的猫一般,弓起了背,爬跪起来,殷杨被撞出一丈多远。 殷杨仰面朝天,还没等爬起来,女尸便幻影一般扑了上来,殷杨根本来不及反抗便被女尸死死压住。 墓中,火光暗淡,火光剧烈的抖动,仿佛随时要熄灭一般。 女死扑上来之后,跪坐在殷杨的双胯处。殷杨顿时觉得腹部及双腿冰凉无比,已经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 暗淡、跳动的火光之中,但见女尸披头散发的跪坐在殷杨身上。女尸的脸一改方才的秀美,而是极其狰狞、丑陋、恶心、恐怖,昏暗的火光之中,更显得可怕。 殷杨极力反抗,双手与女尸厮打纠缠在一起。披头散发的女尸张牙舞爪的与殷杨厮打着,殷杨发现根本不是女尸的对手,自己的力量与女尸的力量根本不是同一种力量,绝然不能同日而语。 女尸有一种人根本无法抗拒的力量,这种力量与救秃子之时所遇到的力量一样,无法对抗。救秃子之时,尚有一个活人和一根脆皮杨木,如今两手空空的直接面对,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殷杨挣扎了一阵子之后,便停止了反抗。再挣扎也是垂死挣扎,倒不如攒些力量。 殷杨停止挣扎之后,女尸仰面朝天发出恐怖人的诡笑。但见女尸在昏暗的火光之中,迅速将上半身的衣服统统撕扯下来,上体一丝不挂。 灯光虽是昏暗,可离得近,殷杨发现这女子面部狰狞,上体却洁白如玉。殷杨赶紧闭上了眼睛。 女尸闪电般的将殷杨的胸襟撕扯开,之后伸出了一尺多长的舌头,在殷杨的胸脯处滑动,殷杨发现,腹部以上的身体已经不能动弹,只有两只胳臂、两只手能动。 殷杨有些绝望,绝望之中,殷杨清晰的感觉到女尸那根恶心的舌头快要到伸到自己的嘴里了,这舌头一旦伸到嘴里,后果不堪设想。 女尸的舌头马上要触到殷杨的嘴了。殷杨出其不意,迅速伸出手,稳稳地、狠狠的抓住女尸的舌头,女尸的舌头如同带冰碴的鲶鱼一般,阴冷光滑,不过殷杨的手很是粗糙,况且,殷杨能油中捉蛇。 艺不压身。殷杨抓住女尸的舌头之后,用力一揪,硬生生的将女尸的一尺多长的舌头拽了下来。 女尸猝不及防,加之方才过于得意,导致舌头被出其不意的揪了下来。 女尸疼不可忍,仰天长啸。但听见,“咕噜”一声。 坏了,女尸将龙泪珠吞咽到了肚子之中,这下子麻烦了。 殷杨用右手揪掉了女尸的舌头,随后,右手连同右臂便不能动弹了。 女尸开始发疯般的咆哮,怒不可遏,双手乱舞。虽是力大无比,却没了章法。虽是没了章法,但可胡乱之中撕碎殷杨。 没有章法比有章法更可怕。 殷杨命悬一线。 千钧一发之际,殷杨头脑很清醒。不怕鬼直面而来,就怕鬼暗中放箭。殷杨救秃子的时候用了九根指甲,只有左手小拇指的指甲完好无损。 殷杨睁开了眼睛,在女尸乱舞双手、将身体正面全部暴露之际,殷杨憋足了力量,迅速伸出左手,用小拇指半寸多长的指甲自上而下在女尸肚子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这口子自胸部的肋骨处一直划到肚脐以下。 女尸一怔,殷杨又横着在女尸的腹部划开了一道长口子。女尸洁白无瑕的身体顿时有了个“十”字,两道口子均经过女尸的肚脐。 女尸痛的仰天长吼,声音嘶哑。但见女尸的腹部开裂,稀里哗啦的流出了一大堆黏糊糊、冷冰一般的肠子肚子和腹中杂物,这些东西全都流到了殷杨的腹部和胸部,殷杨甚是恶心。 女尸的腹中流出东西之后,竟一动不动,宛若雕像一般。 殷杨想将女尸弄开,可双手双脚连同身体全都动弹不得,女尸腹中之物竟流到了殷杨的脖子处,恐其流入口中,殷杨闭紧了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殷杨开始屏住气息,按照刚才的经验,一炷香后,殷杨便能动了。 突然殷杨发现,女尸腹中流到自己身上的一滩子污秽之物中,竟有蠕动之物。 这时候,三根火把又莫名的熄灭了两根,燃烧的一根则是突突抖动,似乎在进行垂死挣扎。 殷杨很快发现,一个黏糊糊的、湿漉漉的东西顺着肚子朝自己的头爬来,火光很暗,但殷杨看清了,爬过来的竟是一个腹中存活的婴孩。 女尸腹中居然有婴孩!? 若是生前所怀,便是鬼胎;若是死后所怀,便是阴中之厉鬼。若是鬼胎,必然祸害一方,今日便是九死一生;若是阴中之厉鬼,必然会为非作歹,今日便是必死无疑。 这婴孩没有哭,没多久便到了殷杨的胸部,离殷杨近在咫尺,黏糊糊的小手马上就要抓到殷杨的脸了。 这一刻,殷杨看到了这婴孩,婴孩头发之上有稀松的毛发,眼睛在昏暗之中没有发出饿狼一般的光,暗光之中,这婴孩有影子。这是鬼胎。看到了这一点,殷杨算是死而无憾。 这一刻,殷杨很清醒。鬼胎不是人,人没有生活在棺材中的;鬼胎不是鬼,鬼是没有影子的。“镇尸咒”是对付厉鬼的,对付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自然无甚功效。非“镇尸咒”不善,皆因这不人不鬼之物在尸中作祟,导致炸了尸。明白了这一点,殷杨算是死了也瞑目。 这一刻,殷杨很明白。区分盗墓者的水平,绝不在于盗墓本事的大小,而在于能否控制住欲望,今日若是父亲在的话,便是说出大天来,也断不会盗墓。其实,自己早就意识到墓中的凶险,同行设计机关之中已做了善意提醒,自己竟执迷不悟,取宝心切。早知此时何必当初,只是一切都晚了。自作孽不可恕,今日的死,便又换来了一个宝贵的教训。悔悟到了 这一点,殷杨算是死有余辜。 这一刻,殷杨很感慨。终于深悟到了,盗墓便是坟上建坟,挖开了别人的坟,便是为自己建坟。看穿了这一点,殷杨算是没有白死。 殷杨屏住呼吸后,需一炷香的功夫后才有可能动弹发力。这鬼胎近在咫尺,哪里能容得下一炷香的功夫。 如果世间有鬼的话,一炷香之后,殷杨便成了鬼了。 鬼胎孕育于活人的腹中,出生于死人的身体,集阴阳之力,集人鬼之能。若单单是恶鬼之力,殷杨倒也不怕;若单单是能人之能,殷杨倒可以与之周旋;若是人鬼之力融合为一,鬼神都无奈,更遑论殷杨。 眼看着鬼胎就要爬到殷杨的下巴处了,只要殷杨的七窍沾染了鬼胎的气息,即便是屏住呼吸也照样完蛋。 自认为本事过硬的殷杨此时只能坐以待毙,着实没有其他办法。殷杨闭上了眼睛等死,突然,觉得那鬼胎停止了爬动。 殷杨睁开了眼睛,发现墓中的火光亮了许多,火把的火苗也稳定许多。借着火光殷杨看到,鬼胎的脐带没有剪断,脐带一头在女尸的腹中,一头系住鬼胎,鬼胎没有办法往前爬了。 鬼胎开始用黏糊糊的小手摆弄着脐带。 女尸仍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鬼胎弄不开脐带,不知是鬼胎弄疼了自己,还是鬼胎着急,鬼胎竟然哭泣起来。 鬼胎一哭,火光顿时剧烈的抖动,女尸开始抖颤,棺材之中居然也有“咯吱”、“咯吱”的动静。 殷杨心中一惊,单单这一个鬼胎便足以送自己上西天,这回又多了两个厉鬼,可想而知得死得多惨。 第三十四回 夜盗“头七”坟之遇壑可填 这鬼胎的哭泣之声着实令人作呕,若单单是鬼叫,殷杨倒也不怕,偏偏这鬼胎不人不鬼,就在殷杨肚子上哭泣,殷杨心说要死个痛快。 鬼胎的哭声不大不小,边哭边用手撕抓殷杨的肚皮。殷杨本来是憋着气的,鬼胎这么一抓,便实在憋不住了。 殷杨情不自禁的长出了一口气,发现那鬼胎居然不哭了。殷杨屏住呼吸,鬼胎又哭了。 殷杨发现了,原来是呼吸过程中,肚子和胸部一起一伏的,鬼胎在上面便如同在摇篮里一般。 殷杨便开始呼吸。果然,这鬼胎不再哭泣。殷杨的肚子一起一伏、起起伏伏的,鬼胎在上面很是高兴,竟又发出孩提般稚嫩的笑声,虽是笑声,听起来却很诡异。 鬼胎一笑,墓中的火光便旺盛起来,女尸不再抖动,棺中也没有了声响。动弹不得的殷杨算是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 鬼胎依依呀呀的在殷杨起伏的肚子上玩的很欢。可没多久,竟厌倦了,又开始撕扯脐带,殷杨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鬼胎弄不断脐带,又要哭泣。殷杨心有余悸,急中生智,便学着街头妇人一般,“哦、哦、哦”的哄起了鬼胎,母亲在 殷杨小时候经常给殷杨唱儿歌,母亲所唱的儿歌殷杨至今还记得。 于是,殷杨边给鬼胎唱儿歌,边让肚子不断起伏。鬼胎又发出奇怪的笑声。 鬼胎边笑便吧唧嘴,殷杨心说坏了,这女尸必然没有奶,自己也没吃的,鬼胎若是饿极了,肯定要哭。 殷杨借着火光看清了就在眼前的鬼胎,这鬼胎浑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长得倒是不丑,但不知是男是女。 殷杨在口中酝酿了一口吐沫,看准了鬼胎的嘴,便吐了过去。那口带血的吐沫准确的吐到了鬼胎的嘴上,鬼胎开始吧唧吮吸起来,很得意。 殷杨心说,别得意太早,等老子站起来之后,必然灭了你这鬼杂种。殷杨想到口中有血,顿时大惊,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鬼胎若是刚一出来便吃了人血,长成之后必然嗜好人血,后果不堪设想。 殷杨又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了,再过一会估计连嘴都动不了了,再过一两个时辰,自己恐怕成了僵尸。 一筹莫展之际,传来了鸡叫之声,鸡叫之声很是清脆。 殷杨心说,这下好了,有了鸡叫声便有了救命草,这鸡还是有用的。 可是,鬼胎听见了鸡叫声之后,不知其为何物。一声清脆的鸡叫声之后,鬼胎估计是被吓住了,开始哭起来。 殷杨连忙哄,可无论如何都哄不好这鬼胎。鬼胎越哭越凶,墓中的火把几尽熄灭,女尸开始摇曳,棺材开始剧烈颤抖。 一切来得太突然,殷杨猝不及防。情急之下,殷杨干了一件让他这辈子都难以启齿的事情。 殷杨尿裤子了。殷杨顿时觉得裤裆之处有了一股暖流,缓缓而下,腰部和双腿能动了。殷杨没有贸然行动,运了运气,发现腰部的热血开始往上身席卷,很快全身都能动了。 女尸在咆哮,鬼胎在哭叫,棺材要开裂,墓室在抖动。 殷杨憋足了劲,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女尸、鬼胎一下被摔出去一丈开外。殷杨迅速拿来了鲜血浸泡过的“镇尸绳”,将女尸死死的捆住。 那个男尸已从棺材中爬出,没有奔着殷杨来,而是奔着鬼胎来了。 不管是奔着谁来了,殷杨迅速将男尸捆住。 殷杨之后将已经熄灭的火把点着了,墓尾部的火烛被男尸弄倒,殷杨将其点着,所有的火把、火烛燃烧甚旺,墓中顿时火光冲天。 借着火光,殷杨在女尸流出来的污秽之物中找到了一棵桃核大的黑珠子,殷杨顾不上恶心,欢天喜地起来。 珠子找到了,本可一走了之。但殷、杨两家都很仁义,开棺之后务必要将棺材重新钉上,破坏了墓中之物,要修好。 殷杨一掐算,丑时还没有过,尚处于丑时之中的后半个时辰。 时间还有。殷杨没发现黑珠子能发出黑光,估计得白天才能发出黑光。殷杨将黑色珠子谨慎的收好。 收好了珠子。殷杨用盖棺材的黑丝帛擦了擦身上的污秽之物,衣服已被撕破,但尚能穿,胸襟中所藏之物一一找齐。之后,殷杨开始收拾这个烂摊子。 鬼胎的脐带已断,被摔得满脸是血,没有死,但是哭不出声来了,无论怎样出生,只要脐带断了,便是独立的生命。 鬼胎虽是鬼,却是人造孽。无论如何都要将这鬼胎弄死,否则后患无穷。鬼胎既不是人也不是鬼,不阴不阳,如何对付? 女尸死后,腹中的胎儿尚还存活。整个人成了死尸,腹中却还有活物。这女尸是鬼胎之母,鬼胎是不阴不阳之物,其母自然也脱离不了干系。 况且,女尸的肚腹被殷杨用指甲划开,惨不忍睹,如不将女尸的肚腹修复好,便是不仁义。女尸腹中怀有不阴不阳之物,这女尸被划开的肚腹便也是不阴不阳之物。这女尸的不阴不阳的肚腹该如何修复? 殷杨自有办法。 殷杨身带七根阴阳针,这阴阳针是专门对付墓中的不阴不阳之物的。地下的墓穴往往有许多诡异,偶尔会出现一些不阴不阳之物。诸如,母耗子将小耗子产在尸体之中,之后,母耗子有时会离奇死掉,小耗子从一出生便与死人为伍,吃死人肉,喝死人血,这些小耗子长大之后便是不阴不阳之物,刀枪棍棒根本没法对付。鬼胎也是典型的不阴不阳之物,对付活人的手段,用了也无效;对付死人的手段,也不见效。 只有这阴阳针能对付。 阴阳针从何而来?这其间有故事。二十年前,一个贤惠的妇人将儿子拉扯大,早年守寡,家里又穷,儿子娶媳妇很困难。好心的媒婆费劲了心机为儿子说了个媳妇,媳妇的娘家要求不高,只要一床绣花被。娘俩便玩命干活,终于做好了一床被子。可没等将花绣好,积劳成疾的妇人便气息奄奄,眼看着就要断气。儿子哭的很伤心,哭的天昏地暗。突然,几尽断气的妇人好似回光返照,一下子精神起来,手中握着不知从何而来七根绣花针,麻麻利利的将被子上的花绣好,花刚一绣好,便咽了气。家里穷,置办被褥都借了几文钱,妇人撒手归西,儿子便苦于没钱发送。 这事情传到未过门的儿媳妇耳中,小女子一脸朴素,听了之后,哭天抢地,心说家里穷,从小都没盖过暖被子,没想到订婚之时提起了这要求,竟然惹出人命来,小女子很是自责。便找到了妇人的儿子,刚毅的说道:“今世无缘,来世见。”并送给小子一缕青丝。 小女子披麻戴孝的跑到街上,用草做了个十字,摆着跟前。小女子不会写字,等着被人询问。路人一问,小女子便说:“谁能为我婆婆买一口薄材,我便为谁做牛做马。” 小女子的举动惹来一些不怀好意之人的嬉笑。 然而,好人必有好报。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公理。 这一日,小女子遇到了盗墓路过此地的殷杨之父。二十年前,殷杨的父亲三十多岁,仪表堂堂,英姿飒爽,正值当年的他又带有一身正气,恶鬼遇见了怕,恶人遇见了也怕。 殷杨的父亲心地善良,看着被街边混混欺负的小女子,便停了下来。几个小混混见了殷杨的父亲之后,如同小鬼见了阎王,怏怏而去。 殷杨的父亲问清了原委之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恰逢妇人的儿子赶来找小女子,两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妇人的儿子手中还拿着七根绣花针,殷杨的父亲看了之后,顿时眼前一亮。 殷杨的父亲识货,这七根绣花针闪烁银光,却又阳气实足,似从阴间而来,在阳间却闪闪发光,兼容阴阳之气,兼有阴阳之精华,调剂阴阳,却内藏锋芒,内藏锋芒却不向外彰显,内含其力却不外露,是难得的宝物。谁曾想,这罕见的宝物竟出自寻常百姓家。殷杨的父亲将两个人叫到僻静之处,说:“你两人要这绣花针用处不大,不如送过我。” 妇人的儿子不干,说:“谁能为我娘买棺材,我便给谁。” 殷杨的父亲刚盗完一个万户侯的墓,黄金白银得用马车拉。殷、杨两家先后拉了几马车,殷杨的父亲殿后,身上只带了几百两白银,但已是很充足。 殷杨的父亲虽富有,但从不挥霍,乐善好施。见两人着实可怜,殷杨的父亲随二人来到贤惠妇人的家中,看着一贫如洗的家境和两个良善之人,殷杨的父亲当即掏出百两银子,交与二人,说道:“这一百两发送如何?” 两个穷苦之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赶忙跪下。 殷杨的父亲又掏出二百两,说道:“一百两,你俩成亲之用;另一百两,你俩人生儿育女过日子用。你二人从今往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可炫耀。今日与你二人相遇,便是缘分,我祝你二人百年好合。” 两人皆泣涕零落,千恩万谢,殷杨的父亲如愿得到了七根绣花针。 殷杨的父亲得到这七根绣花这之后,如获至宝,一直将其谨慎的收藏,一度将其视为镇宅之宝。 殷杨十八岁之前,其父一直将七根绣花针藏在家中,盗墓之时从不携带。殷杨十八岁开始盗墓,自殷杨盗墓之后,便是有父亲陪着,也要让殷杨带上七根绣花针,以备不时之需。 这次,殷杨独自盗“头七”坟,父亲亲手用七根金线将七根绣花针串起了,装入宝盒之后,交与殷杨,嘱咐殷杨,万分危急之中或者遇到过不去的事情之时,便打开这宝盒。 殷杨看了看女子,此时这女子肚子被殷杨锋利的指甲划得惨不忍睹,宛若被开膛破肚的死猪一般。这江南女子出生大户,二十二岁离开故土亲人远嫁千里之外,未等入门便客死他乡,着实可怜。红颜本已薄命,死后腹中还有鬼胎,便是死后成了阴亲,棺中却又首尾不照,亦是心照不宣。便是口含宝珠,却又被人开棺剖尸。 眼前的女尸肚膛虽惨不忍睹,面部仍旧秀美。嘴角处虽有血迹,却更显得凄美。身中所怀的鬼胎虽已出来,却是尸骨凄惨。 不阴不阳的鬼胎要彻底斩除,否则便是不义;女尸不阴不阳的肚皮要缝补,否则便是不仁。殷杨痛下决心。 终于,这七根绣花针有了用武之地。殷杨看着抽搐着的鬼胎,再看看惨不忍睹的女尸,拿出绣花针朝着他们走去。 第三十五回 夜盗“头七”坟之走投无路 殷杨这回看清了眼前的婴孩,这是一个与人间婴孩无异的婴孩,与人间七个月大的早产儿相似。这是一个地道的鬼胎,殷杨对此极度的确信、肯定。 鬼胎终衍生于死尸之中,凡出生者,皆存于有形,流于无形。便是对其千刀万剐剁成肉渣,抑或焚以烈火,只能灭其有形之形体。至于无形之恶孽,终难销毁,只能任其泛滥。 千万不要怀鬼胎,鬼胎一旦被怀上,便是后患无穷;更不要让鬼胎瓜熟蒂落,鬼胎一旦出生,便无回天之力。 殷杨看着如遗弃婴孩般可怜的鬼胎,没有丝毫的手软,果断拿出七根绣花针,七根绣花针一闪出,墓中的火把火烛仿佛被泼上了油一般,火苗猛烈的窜出多高,殷杨顿时有了勇气。 一根绣花针扎在鬼胎的肚脐处,一根扎在心窝处,一根扎在喉咙处,一根扎在人中处,两根扎在太阳穴处,最后一根扎到正头顶之处。 七根绣花针扎入完毕之后,鬼胎发出人吓鬼泣神的怪叫声,不知是哭是笑,令两具尸骸都面露恐怖惧怕之情。 鬼胎惨叫之后,便冒出阵阵的黑烟,黑烟之中夹带黑灰。旋即,胖乎乎的鬼胎成了黑乎乎的干尸,宛若沉淀千年。干尸 比大耗子大一点,极度狰狞丑陋。 七根绣花针已将鬼胎有形的形体扭曲,亦将鬼胎无形之恶孽显现,并使其成为灰烬尘埃。 鬼胎彻底完蛋了,永远的见鬼去了。 殷杨拔出七根绣花针,看着眼前狼狈如鼠的鬼胎,心中竟有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感觉。 七根绣花针乃是良善穷困软弱之人所用之物,不是开过光的佛珠,不是大将军用过的屠刀,亦不是御用的宝物,竟有如此强的功力。 殷杨开始寻思着如何处置这鬼胎。 殷、杨两家盗墓讲究仁义,盗得财物之后,要将坟墓之物、棺中之物回复至原位,凡是毁坏的,尽量修复,绝不能胡妄的毁坏尸体和坟墓。 既然这鬼胎源自女尸之腹,不妨放回去。正所谓从何而来,便到何处而去。这鬼胎别说是放进去女尸的腹中,就是放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也无力回天。 殷杨将女尸重新捆好,只捆绑手脚,将胸腹露出。女尸仰面朝天的躺着,身躯惨不忍睹,面容万种风情依旧。这面容和身躯既不搭配,殷杨看着女尸,心中甚是坦然。 殷杨用双手收拾女尸腹中流出之物,凡是能拾起的全部拾起,统统放入女尸的腹中,之后将干尸般的鬼胎放了进去。 殷杨之后从女尸头上揪下来七根长发,穿入七根绣花针之中。殷杨学着母亲做针线活的样子,将女尸开裂的肚腹缝上,每针缝七针,一共缝了七七四十九针。 殷杨极度尽力,极度小心谨慎,但女尸的肚腹上的伤口伤痕依旧清晰可见,女尸那曾经美丽的躯体,如同破碎的铜镜一般,永远不能回到从前。 殷杨收好绣花针。随后,将女尸脱落的衣服穿上,虽然有些不得体,但还算体面。为女尸穿好衣服之后,又开始为女尸梳头。女子的头发着实不好梳理,殷杨小时候看过母亲梳头,隐约记得一些,便照葫芦画瓢般的为女尸梳头。 梳头完毕之后,殷杨发现女子俊美的面容似乎有所欠缺,女尸嘴巴似在微动。殷杨突然想起,女尸舌头已被揪掉。殷杨便开始寻找舌头,没费劲,殷杨找到了一条两寸来长的舌头,塞入女尸口中,女尸的脸顿时饱满起来。 女子虽怀鬼胎,终究还算有个全尸。 殷杨干活麻利,做了这些事情之后,没用多长时间,但感觉很累。喘息之余,方发觉裤中湿漉漉的。 殷杨一掐算,此时丑时刚过。按照盗墓的规矩,寅时的后半个时辰到来时,务必离开墓穴。 默念了“镇尸咒”,之后解开了绳子。将两具尸体抱至棺材尾部,既然殷、杨两家都有规矩,都有交代,开棺之后,一切务必回复原状,那便依据规矩。 殷杨先将男尸头朝棺材尾部放入,之后将女尸脚朝棺材尾部放入。放入过程之中,两具尸体似乎都有丝丝的幽怨,尸体显得唯有僵硬,不过摊上了殷杨这么个主,也只有无奈。 姻缘自有天定。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修桥终要散”。活人如是,死人亦如是。殷杨心中暗道: 你两者,一在江南,一在江大北,非为同年生,却同年同月同日死;非同地生,却同地死。天意如是。 你两者,光天化日之下成阴亲,人鬼共鉴,神鬼共知,万物共闻。天意不可违。 既然天意成就,就由天意来断。 看着棺材尾部的一个头,一双三寸金莲,殷杨欲将棺材板钉上。 殷杨突然发现女尸诱人的小脚似乎在动,似乎要往外溜。 女尸所穿的绣花鞋乃是活人所穿,穿着活人的鞋如何都走不好黄泉路,倒不如不穿。更为尤甚的是,女子的绣花鞋是活人娶亲之用,穿着活人的婚鞋成阴亲,宛若活人拿着烧纸买东西一般,万万不可。可这女子赤着脚入棺总有些不雅。 要是有袜子倒也好。可江南女子果然风情,竟连袜子都不穿。 殷杨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方才将女尸弄得惨不忍睹,不如补偿一些,心中多少会宽慰一些。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殷杨小时候顽皮淘气,费衣服费鞋。母亲经常深夜挑灯为殷杨做衣服做鞋,殷杨虽身大力足,但绝非莽夫。看多了,便也能学会。 死人所穿之鞋,很有讲究,一般都是寿衣店铺做成。讲究的家,会专门找能人异士专门定做。穷人家要么就不穿,要穿的话就要穿一双从没穿过、从没粘过阳间泥土、从没走过阳间道路的鞋,贵贱则在所不论。 为包裹小瓷碗带来一些棉花,盖棺材的黑丝帛有,绣花针有,黑丝帛上秀有金线。 殷杨对棺材首部的那面铜镜心有余悸,黑丝帛被罩在了铜镜之上,殷杨不敢贸然去拿。这时,墓中额八根火把火光蓦然冲天,竟掀起了一阵风,这阵风将铜镜之上的黑丝帛吹落,便露出一个乌龟背一般的铜镜,镜中无甚可怕之物。 殷杨割下两尺黑丝帛,拆掉了一些金丝线,穿到绣花针之上,拿来棉花,看着女尸的脚,做起了寿鞋。 殷杨还从未做过针线活,此时此刻,拿起针线来竟有轻车熟路之感,很快便做好一双黑色带金花的寿鞋,虽是简陋粗糙一些,但还算看的过去。 为尸体穿鞋穿衣绝非易事,可殷杨为女尸穿鞋之时,竟甚是顺利,仿佛为活人穿鞋一般,似乎女尸在配合一样。 鞋子刚好,不大不小。鞋子做的不大好看,但穿到女尸的三寸金莲上,竟很好看。 鞋已穿好,走好便是。 殷杨拿出自带的棺钉,将棺材尾部的棺材板钉好,再将棺材用黑丝帛盖好。之后,开始收拾东西,龙泪珠在褡裢中,绣花针也装入宝盒放入褡裢之中。 殷杨将虎皮囊背好,将褡裢搭上,背上弓箭,准备熄灭火把火烛,发现女子脚上的绣花鞋尤为显眼,似乎一直跟随自己一般。 殡葬之中,关于鞋的规矩甚多,弄不好,鞋便真会“邪”了,此墓已然很是诡异,有一双走过阳间之路的婚鞋在其中,自是不妥,弄不好会出邪门的事。 女子不远千里而来,并丧命于桥上,桥便是女子命中的最后一站,从此女子不再走阳关道,而踏上了黄泉路。既然女子命丧桥上,这鞋的作用也就止于桥上,不如将这双绣花鞋扔到桥上。 殷杨收起了那双绣花鞋,衣服已破,没法揣入怀中,便放入虎皮囊之中,盘算着离开这里回家路过桥上之时将鞋子扔下。 墓中的长明之火为阴火,用阳火点不着。不过,殷杨有办法。 寿终正寝之人气息自然而止,头发亦自然而止,埋入地下之后,头发因无残留的气息,只是表面吸收阴气。横死之人边不同,人虽死了,头发却有诸多残留气息,埋入地下头发照样吸收阴气存活。横死之人的头发日久之后便成了阴物。 横死之人的头虽有阴气,但可以点阴火。阴火不可随便点,点着阴火盗墓,无异于去了阴间。一些坟墓之中,长明灯便点的是阴火,这阴火不仅燃烧时间长,而且不会失火。 盗墓之时,必须熄灭长明灯,点上阳火。殷、杨两家都讲究仁义,熄灭人家的阴火之后便要给人家点上,一般的引火之物点不着,用横死之人的头发便可以点着。 殷杨带着一些横死之人的头发,而且这些头发在墓中有些年头了,用此做火引子,将墓中的长明烛和长明灯点燃,之后殷杨屏住呼吸,熄灭火把火烛。恐失火,殷杨将火把使劲在地上踩,并将熄灭的火把捆好背上。 寅时的前半个时辰刚过,一切已完毕。殷杨举着一根火把走出了主墓,很快来到了墓门处。 到了墓穴的“活门”之处,殷杨大骇。 方才敞开的“活门”竟然被关上了,自己明明在敞开的“活门”处掩了一块大石头,而且鸡叫之时还跑出来一趟。 殷杨诧异之时,墓外传来嘈杂的动静,殷杨赶紧熄灭了火把,借着方才撒的夜光粉悄悄躲了起来。 殷杨躲藏之处里“活门”不远,外面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鬼爷,给这江南女子守墓怎竟遇见古怪的事情,这都秋后快入冬了,天竟下如此大的雨,打如此大的雷?”一个声音说道。 “神爷你可别害怕,地主对咱们可有恩,今夜突降暴雨,地主家恐坟墓被淹,叫来了大批人马。这河离此墓不远,几百口人连夜修筑河堤。地主连自家的祖坟都不顾,偏偏担心这女子的坟,果然一言九鼎。”另一个声音说道。 “我砍过的人能铺满整个临淋镇,怕个甚。”刚才那个声音说道。 “麻子爷我见过的怪事不少,深秋之中怎有如此大的雨,而且从天黑下到现在,下了大半夜。刚才的滚滚的雷声震开了墓门,一块大石头将墓门卡住,我将大石头搬开,关上了墓门。这墓刚建好,怕是不结实呀!”又一个声音说道。 “我说麻子爷,咱们都是守墓的,这墓结不结实与咱们没关系,咱们收拾抵挡盗墓者,老天爷要是打雷劈了这墓,跟咱有个鸟关系。” 外面的声音,殷杨听的清楚,心说,今夜盗墓之时,哪里有什么暴雨雷声,那月亮多明亮,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殷杨在大腿上一掐,裤子还没干,湿漉漉的弄了一手。 不是做梦,也没见鬼。 “咔嚓”一声雷声震耳欲聋,闪电之光透过了“活门”的缝隙,外面传来暴雨下落的声音。 殷杨悄悄的来到“活门”处,“活门”有韭菜叶一般宽的缝隙,殷杨顺着缝隙望去。但见外面白花花的一片,所见之处尽是水,水眼看着就要淹进坟墓了。借着闪电,殷杨还看到远处的河水即将溢出。墓外,一大片身穿蓑衣之人在胡乱的忙乎着。 看来这雨的确下了好一阵了。殷杨甚是诧异,这雷声比鸡叫声大的多,自己怎会浑然不知?鸡叫之时,自己还跑出来一次,只见月亮没见半点雨。 莫非自己死在了墓中,已经变成了鬼?殷杨吓的不轻,浑身抖颤。 第三十六回 夜盗“头七”坟之沧海桑田 墓中的事情已经够诡异的,墓外的事情更诡异。 一阵狂风刮过,雨声停了,天算是安静了,“活门”处居然有月光洒进来。蹲在“活门”处的殷杨发现了自己的影子,这次长出了一口气。 墓外很多人在坟的周围修筑堤坝,一些人在往外舀水,还有人在坟的跟前处堆石头堆土,忙的不亦乐乎。 “哥几个辛苦了。”这是地主的声音。 “辛苦倒无妨,刚开响雷将墓门炸开,一块大石头还掩住了墓门,我去搬石头关墓门的时候,发现墓中阴光闪闪,很是诡异。”刚才的一个声音说道。 “墓中尽是玄机,你等守好墓外便可,不要叫人从外面毁掉坟便好。”地主的声音传来了。 “是。”三个毕恭毕敬的声音同时说道。 “子时已过,今日便是十月十六,是女子与小子的‘头七’。我们抓紧修筑河堤。今日正午一过,我们便全部撤离坟地。明日鸡叫声你等再来守墓。”地主吩咐道。 殷杨惊愕的不行了,再次瘫倒在地。 “昨日才是十月十六,是女子与穷小子的‘头七’。十月十六盗墓进坟,现子时已过,今天已是十月十七,怎么会是十月十六?”殷杨心里道。心说,这几日自己没有饮酒,也没有到青楼寻欢沉迷女色,更没有发晕。 殷杨透过门缝看了看西山处的月亮。殷杨自幼在姥姥家学习观星月之相,观星看月之功炉火纯青,一看星月便知初几。 天空中的月亮果然为十五后半夜的月亮,现在已是后半夜,便是十六,地主说的没错,今日是十月十六。 殷杨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是十月十六来盗墓,盗墓之时,天空的月亮明明是十六的月亮,况且自己鸡叫之时还出来一趟,天空的月亮仍旧是十六后半夜的月亮,这会怎么成了十五后半夜的月亮。 殷杨木讷了,只得在“活门”之内静观其变。 天亮之时,坟墓五十丈之内的水全被舀完,只是远处的河水甚是可怕,河堤虽已加固,但满满的河水随时有冲破河堤的危险。 这是一个大晴天。秋高气爽,坟墓周围的水很快干了。一些工匠开始修缮坟墓的“活门”处,往“活门”上涂抹灰土,“活门”的缝隙很快被遮盖住。 殷杨一直在墓中的“活门”处,不敢弄出任何声响,甚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对于今日为何时,殷杨心中一直有个疙瘩。 快到正午了,“活门”也修缮好了。 “正午马上到了,赶快收拾好准备离开。今日是十月十六,是江南女子的‘头七’,正午来到之前,我等全部离开坟地。你们哥三明日鸡叫之时再来守墓。”墓外传来了地主的声音。 正午到时,墓外没有任何声响,比三更半夜还静。 殷杨一直苦思,却百思不得其解。待墓外消停之后,殷杨很是想出去,把事情弄明白。 殷杨将箭尖插入“活门”的门缝,灰土刚刚抹上,还没干,很容易被弄掉。殷杨将“活门”门缝处的灰土弄掉一些,“活门”便露出缝隙。 顺着缝隙,殷杨看去,光天化日之下,果真空空如也。 殷杨在墓中憋的不行了,想出去,但恐有人暗中看守。便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到地上,没有任何声响。 兵不厌诈。殷杨还是不放心,便使出了一个杀手锏。 殷杨静坐在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凭其深厚功力来探得墓外是否有活人的阳气。 一般的盗墓者没有这样的本事,顶多是能探得死人的阴气。殷杨这两种功夫都有。 凭殷杨的判断,这墓外一百丈之内,没有活人的气息,一百丈开外,不敢确定,但可以确定三百丈之内绝无阳气强烈之人。 殷杨心想,趁着灰土未干,迅速推门出去,便是一百丈之外有人,以自己的本事,可逃之大吉,便是逃不开,以自己的本事,便是拼了,也未必吃亏。 殷杨如鬼一般,在墓中缓缓的推开“活门”,推开后,露出个脑袋,四处张望。坟墓所处之地很是偏僻,大晌午的,别说是人了,连个鬼都没有。 殷杨出来了。秋天的艳阳将照的殷杨甚是炫目,虽是炫目,但头脑不发晕,殷杨得赶紧离开此是非之地。 坟墓不远处有一阴森的树林,殷杨决定先到树林中一避,而后在做计较。 殷杨跑到树林中躲避。传说中龙泪珠白天发黑光,但女子用头发将其包裹好,便可阻止其光天化日下发黑光。 殷杨怕被人误认为是鬼,便割下一些头发将龙泪珠包裹好,谨慎的藏入褡裢之中。 殷杨爬上了一颗大树,看了看,发现坟地周围果然空空无一人。殷杨甚是担心父亲,也想念母亲了。 一种回家的冲动涌上了心头。 殷杨将弓箭、铁锨、镐、火把等无关宏旨之物统统抛入树林之中,带着这些东西走在路上定是惹人耳目。 殷杨正欲离开之际,突然狂风大作,顿时飞沙走石,艳阳高照的天一下子黑了下来。风吹的殷杨睁不开眼,迈不开步。 殷杨觉得甚是蹊跷。 这时,耳边传来了惊涛骇浪之声,声响之大,不比沧海的动静小。 殷杨循声望去,离坟地二三里之处,有一条河。河很宽,河堤很高,殷杨踩点之时,发现堤坝的土少说得有几百年没动过,换言之,这条河应该是几百年没发过水。殷杨昨日盗墓之时,河中之水几尽断流,不曾想今日河水竟爆满。 对着坟墓的河床处已被加固了几里长,可就是河堤加固之处,风浪甚大。 但见,一个两丈多高的巨浪朝着河堤冲去,河堤眼看着抵挡不住了,这河堤要是被冲崩溃,水便会之奔着坟地而来。 殷杨看的胆战心惊。 这时,风小了一些,殷杨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啪”的一声,殷杨循声望去,但见,坟墓的“活门”开了。殷杨心说见鬼了,坟墓只用“活门”一处透风,其他地方并不透风,风再大,也不会从外面将几千斤重的“活门”刮开。 “活门”开了之后,便敞着,任风怎么刮都没有关上。 夜晚,诡异之事多;白天,诡异之事也不少。 又是一阵大浪,对着坟墓处的河堤危在旦夕。 殷、杨两家讲究仁义,入墓开棺,尽量要回复到原状。对人讲究仁义,对鬼亦要如此。墓穴是殷杨打开的,若是不封上,定是有违祖训,没法跟老祖宗交代。若是将其回复原状,老天若是将其毁掉,那便是天意,于己便是无关。 殷杨拿起了铁锹、镐,在昏暗之中再度来到墓穴的“活门”处。 殷杨刚一到“活门”之处,风便小了许多,可河中的浪却不见小。 坟墓周围有的是石头,也有没用完的灰土和“黏不烂”泥土。殷杨用一块硬石头砸不太硬的石头,将不太硬的石头砸碎,之后再砸成粉末,这粉末便是石灰。 普通的灰土绝不能抗拒这洪水。殷杨便将石灰和“黏不烂”的泥土混在一起,活成一种很是结实的灰土,怕灰土不结实,殷杨又用金刚刀割下一些头发,将头发撒入灰土之中。 殷杨欲将“活门”关上之后,用这掺入头发的灰土将“活门”的缝隙封上。突然,殷杨想到,此墓之中有诸多布匹,江南富商有钱,其中定有防水之布匹。殷杨没多想,赶忙进入墓中,果然,殷杨找到了防水的布匹,割下了比“活门”大许多的一块。 殷杨将“活门”关好,用掺入头发的灰土来封“活门”的缝隙,缝隙不大,很快便封好了。这封好的灰土不能马上烘干,只有自然三分干之后才能烘干。 天虽阴乱,但没有下雨,瑟瑟的秋风吹一会便可。 趁着灰土还没三分干,殷杨到了树林之中砍到了一棵很老但没长多大的松树,将这松木扛到“活门”附近,之后将树枝全部砍光,就剩下光秃秃的一根木棍。殷杨便将树枝点燃,将树干架起来烘烤,不一会这松木棍便被烤出许多松脂油,这老松树的松脂油很是黏稠。 封门缝的灰土已经有了三分干,殷杨用火把将其烤干,之后取来了松脂油再将门缝封一遍。用松脂油封好一遍之后,殷杨又拿来了五分干的“黏不烂”土再将门缝封一遍。将这五分干“黏不烂”土烤干之后,“活门”的缝隙便是用针扎都扎不透。 门缝终于封好了,殷杨还是不放心。 殷杨将“活门”四周灰土铲下一些,“活门”是有门框的,殷杨便把埋入地下的门框也挖出了三尺来。 一阵怪风吹来,“活门”周围的土渣子全部散尽,殷杨一阵抽打之后,又使劲的吹了吹。 殷杨用三成的“黏不烂”土掺入三成的石灰,再掺入四成的松脂油,活成灰土,均匀的涂抹在“活门”及其四周,之后将防水的布匹比照着裁好。 殷杨将裁好的防水之布敷在“活门”及其四周之处,先是轻轻铺平,接着用力将防水布的每一寸都拍打过来。 坟墓周围尚有工匠修缮坟墓时遗留的上等灰土,殷杨便用铁锨将这些灰土拍抹到防水布上,新灰土和原来灰土接茬处,则用松脂油活好的灰土封好。之后,用小火慢慢的烘烤。 墓穴的“活门”已被死死的封住了,封的比原来要结实许多。 殷杨根本不能接受昨晚下雨这一事,但眼前的一切让殷杨不得已相信。从坟地四周惨不忍睹的景象来看,确实刚刚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的冲洗。这墓穴除了“活门”之外,其他地方安然无恙,虽历经暴雨狂风,却无甚破损。 “活门”之处被修好之后,阴风四起,河水的好似开了锅一般,疯狂的肆虐着。一个浪头冲向河堤,河堤终于开裂了。 河堤开裂之后,河水长了眼似的奔着坟墓来了。自古水火无情,看着翻滚而来的河水,殷杨慌乱的将褡裢挂上,将虎皮囊背上,其他东西统统来不及拿,便仓促跑开。 坟墓与临淋镇隔河相望,坟墓四周则尽是荒野之地。河中无水,临淋镇遭殃;河中水爆满,临淋镇亦遭殃。这河几百年没有泛滥,这一泛滥便可让人记住几百年,但这次河水泛滥并没有殃及临淋镇,而是奔着临淋镇之外的坟墓去了,整个河堤只有面对坟墓之处开裂,其他地方则安然无恙。 临淋镇躲过了一劫,江南女子这个孤零零的坟墓却难逃厄运。 殷杨十八岁便可在十里之内与上等的千里马一决高下,这次见了铺天盖地的洪水,更是玩命的往高处跑。 殷杨狂奔十多里之后,跑的一处高地,回眸之时,顿时大惊。 此时,千里无风,万里无云,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决堤的河水已将江南女子坟墓的周围彻底淹没,江南女子的坟墓方圆十里之内都是涛涛河水,并且已经同决堤之河连成一片。 殷杨极目眺望,终于在茫茫的水中看到了那个坟头。江南女子小山一般的坟墓尽被洪水所淹,水中所露出的坟头与寻常百姓的坟头大小一样。 殷杨看了许久,发现水中露出来的坟头一直是那么大。殷杨确信这个坟没有进水,也没有被水冲塌,江南女子和十里嫁妆以及穷小子可安然呆在其中。 天很快黑了。皎洁的月亮从东边的天空徐徐升起,很明显,此时天空中的月亮便是十月十六的月亮,与殷杨昨晚所见到的月亮完全一样。一般人分不出十五和十六的月亮,但殷杨觉得能分得出,任何时候都不会错。 殷杨清楚的记得,十月初十江南女子暴毙在桥上;十月十二将已成完阴亲的女子埋在,这一晚殷杨救了下水捞银的秃子;十月十三与父亲等人商议盗墓;十月十四父亲身体不适而被舅舅、叔父送回家;十月十五殷杨白天佯装成外来人在坟墓周围踩点,晚上好好的睡了一觉并将精神养好;十月十六殷杨将盗墓用具藏好,便暗中观察坟墓,晚上入墓开棺。 按说出来之后,应该是十月十七,可此时的月像是十月十六,莫非在同一年内度过了两个十月十六,抑或自己做了一场真实的梦? 殷杨褡裢之中放着龙泪珠,虎皮囊中装有绣花鞋,断然不是做梦,肯定是在同一年之内度过了两个十月十六。 夜色渐浓,周围空无一人,殷杨开始惦记父亲,倍思母亲,对远在太行深处的家归心似箭。 殷杨离开之前,借着月光看了看远处的坟地,远处江南女子的坟地隐隐约约,宛若沧海之一粟。 一夜之间竟有沧海桑田的变化,果真世事无常。 第三十七回 陪嫁白马 殷杨突然想到女子的绣花鞋。今日一别之地,不知来日何时再来。临别前,应将这鞋扔到娶亲之时的桥上,还得去趟临淋镇。临淋镇周围几十里内人烟罕至,也可顺便到临淋镇之中买一匹马,骑马回家,事半功倍。 临淋镇四处是水,殷杨疾步走了多半个时辰才找到了一个被水冲的不像样子的桥,这桥断非不是地主所修之桥。河中之水已退去了七八成,便是掉下去也无妨。 殷杨如履薄冰般的走过了破败的桥。到了临淋镇之后,殷杨发现皓月当空的夜晚,临淋镇大街小巷空无一人,所有店铺全部关门,连个打更的都没有,整个镇宛若鬼城一般。 殷杨凭着记忆来到了秃子家,见秃子家中有微弱的火光,知道家中有人,便敲秃子家的门,一开始无人应答,殷杨便使劲的敲,门快被敲破之际,才传来抖颤的声音。 “谁、谁呀?” “我,水中救你之人。” “哦,恩人,我这就去开门。” 又过了好一阵子,只见,秃子两口子筛糠般的出来了,到了门前趴在门缝看,迟迟不敢开门。 “我是人,不是鬼,这朗朗乾坤,有甚可怕。”殷杨有些急。 终于,秃子举着火把开了门,见殷杨不惧火光,才放些心。 进屋之后,一番寒暄之后,秃子说:“今日是十月十六,是江南女子的‘头七’,今日正午之后,便无人敢开门。江南女子和穷小子‘头七’要回来,因这二人死的离奇,镇上之人无一不恐,无一不怕。恩人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此?” “我已经讨回工钱,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情,便连夜赶回家。走到临淋镇后,感觉很累,想在镇上买一匹马,可是镇上竟空无一人,所有的店铺全部关门。便来找你,你对这镇比我熟悉,希望今夜你能帮我买一匹马。”殷杨说道。 “不如恩人在我家歇息一宿,明日一早再走。马贩子住在山里,明早才来。再说了,出临淋镇有四座桥,昨夜突降暴雨,三座桥皆已被冲破,人估计勉强能过,马肯定过不了。只有地主家修得桥安然无恙,只是这桥太凶险,今日又是‘头七’……”秃子显然对地主修的桥心有余悸。 “无妨,我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夜间过了这桥又有何妨?”殷杨故作镇定的说道,“无奈,实在着急赶回家。镇上谁有马,好一点的马,我多出钱便是。” 秃子抓耳挠腮的想了想,说:“我家只有毛驴,恩人你可牵去。至于马,地主家有的是。” 殷杨心说,地主家有守墓人,怕惹人耳目,引人怀疑,便说:“今日是江南女子的‘头七’,地主家估计得忙上忙下的,我等不便打扰。还谁家有马?” 秃子的媳妇想了想,热心的说道,江南女子出嫁陪嫁了一匹宝马,说是像什么兔儿一样。马有多大呀,兔子才多大,莫非这马像嫦娥抱着的玉兔一样。具体长什么样没见过,只是听说白的像兔子一样。听说这马是江南女子的坐骑,是女子生前的所爱之物。可女子还没到婆家的门便横死,十里嫁妆可以放在坟中,这活生生的马该如何是好?有人说在女子坟前杀了,让这马到阴间继续给女子当坐骑;有人说地主家修坟建墓甚是破费,将这马送给地主家好了;有人江南女子既与穷小子成了阴亲,便是穷小子家的鬼,可将这马送与穷小子家;有人说这是宝马,不妨将这马带回江南。 富商一家见到马后便触目伤怀,自然不带回去。穷小子的父母很有骨气,硬是不要。地主家不肯让女子进祖坟,当然不能要这马。最后便决定将这马在女子下葬时候杀掉。 十月十二天一黑女子便要下葬。这马突然受了惊吓一般,趁人不备挣脱了缰绳,这马太过暴烈,无人能拉住。马便跑到了镇上的当铺之中,当铺的掌柜虽贪图小便宜,但知道这是不易之财,便要将这马赶走,但这马就是不走。追马的人也硬是无法将马拉走,当时女子正在下葬,富商地主无法调集更多的人,并且没有心思专注这匹马,追马来到两三个人见实在拉不走这马便回去了。 当铺的掌柜心中惴惴不安,赶忙到坟地里去找地主和富商。女子下葬之时不让外人进入,地主和富商也没空搭理这掌柜,只是随便找了个管事的搪塞掌柜。地主家派来的人说,这马是富商家的,如何处置问富商家。富商家派来的人说,老爷一家人皆伤心过度,这马既然跑到你的当铺,便姑且算作与你家有缘,马由你处置便是。 掌柜本打算给些银两,可给多少是好,十里嫁妆都陪嫁了,谁还在乎这点钱。但掌柜心里过意不去,赶忙道镇上寿衣店铺找人糊了个相仿的大纸马,又买了好些烧纸,赶忙送到女子的坟地。 女子下葬的过程是不让外人看的,掌柜便找地主家管事的,要求把纸马和烧纸在女子坟前烧掉。 掌柜将纸马和烧纸送到坟地之时,女子已基本下葬,地主和富商家很是感动,便在封坟土之时,将掌柜送来的纸马和烧钱一并烧掉。 这火烧的很旺,结果一下子把自家男人的头发给烧了。 秃子赶忙跟着说:“是呀,我的头发就是那时候被烧的。这白马一直呆在当铺掌柜那,掌柜说糊纸马买烧纸一共花了二两白银,谁出二两白银便将这马卖与谁,自己一文钱都不赚,并且白白喂养这马。可是,知情的人都知道这马是陪嫁之物,马主人离奇暴毙,无人敢买。镇上的马贩子看了这马后说驯服不了这匹马,看了一眼后便不再问津。” 殷杨一心想着回家,便急切的说道:“有劳你等带我到当铺掌柜的家中,我愿出高价钱。”。 秃子两口人极度不愿意出门,这殷杨毕竟是救命之恩人。秃子媳妇哄好了孩子,便要陪秃子和殷杨一起去。 当铺掌柜的一家都住在当铺之中,几个人敲门,半天没人开,待门快被敲破之时,里面传出来声音。秃子两口子自报家门之后,掌柜亦是不给开门,直到殷杨说愿买马,掌柜的才来到门前,确定来者为人之后,开了门,说:“今日为江南女子的‘头七’,这马自晌午一过,便躁动不安,你出二两银子便可将马拉走。” 殷杨到了牲口棚之后,发现这果然是一匹难得的好马,这马应当驰骋沙场才对,此时竟与驴、牛、骡子一同拴在破棚子之中。 好马自有英雄识。殷杨见了这马之后,一见如故;马见了殷杨亦有相见恨晚之感,立马精神抖擞。 殷杨心说此马岂止值千金,自己只带了百两黄金。当即掏出五十两硬强塞与掌柜,又掏出五十两给秃子夫妇,感谢此两人为自己引荐了这匹白马。 殷杨为马套上了缰绳,马竟很是顺从。宝马终于可以离开牛棚驴窝驰骋了。殷杨骑上马之后,这马风一般疾驰,还没等殷杨和秃子道别,便已跑到无影无踪了。 这马着实刚烈,殷杨得用双手才能抓住缰绳。这马似乎认路,很快,便到了地主所修之桥的桥头了,殷杨本想勒马停下,将绣花鞋拿出之后扔到桥上,可这马见了桥之后,径直奔了过去,殷杨勒不住这头烈马。 这马着实太快,过桥几乎就是飞过去的,眨眼间便过了这桥。殷杨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便已经过了桥,待殷杨将手伸到胡皮囊摸到绣花鞋之时,桥已经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古有马踏飞燕,今日之马可踩老鹰。 这鞋姑且留着,日后定扔到桥上。 由于下了雨,小路无法行走,只得走大路。有这快马,明日晌午之时便可到家。 殷杨没顾得上吃喝,连夜走大路回家。 这马似乎知晓殷杨的心事,一路狂奔。殷杨甚是爱惜这马,几次试图叫这马停下来,可这马一直没有停下来。 殷杨的家族几经辗转迁徙,最终到了太行深处。为了防止被人追踪和官府的缉拿,殷杨的家族在太行之中极其隐蔽迂回之处,一般人轻易找不到。 第二天正晌午之时,跨过无数山川河流之后,殷杨终于快到家了。再过一座山,便是殷杨的家里。 看着熟悉的一切,殷杨很是高兴,心中想着母亲准备的美味佳肴,想象着父亲看到龙泪珠后的喜悦。 这座山有些险峻,得下马,牵着马过山。此时,白马一改路上的急躁,不紧不慢的走了起来。 果然是好马,上山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很是轻松。终于,登上了山。站在山上,殷杨已经看到久违的家了,家中依稀冒着炊烟。 下山的路好走许多,殷杨顾不上喘息,便牵着马下山。 突然,听见身后有不大不小的动静。殷杨一回头,发现绣花鞋居然掉了出来。殷杨很是纳闷,身后背的虎皮囊乃是宝物,防火防水防刀防箭,内有机关,只有父亲和自己能开,这鞋怎么掉了出来。 殷杨便去捡。眼看着要拿到鞋子,竟有了丝丝怪风,将鞋轻轻的刮起了。乍一看,这鞋子像在兀自走路一般。殷杨再一抓,那双鞋子又被风吹起,宛若行走一般的飘像别处。 殷杨很是奇怪。殷杨家族熟谙风水之术,乃是按照风水设计宅院,况且自家院内院外以及前后的山中,都有辟邪之物,今日在家门前怎有如此的怪事发生。 殷杨停止了追那双绣花鞋,那鞋子也停了下来,不远不近的在殷杨面前。殷杨装作对此鞋不予理睬,转身离去,竟觉得身后有丝丝怪风。 猛一回头,居然发现鞋子在身后朝自己走来。殷杨装作视而不见,走出三步之后,集中精力倾听身后细微的声响,殷杨猛然转身,疾风一般的朝着身后的绣花鞋扑去。 殷杨一下子将那双绣花鞋死死的抓住,刚一抓住这鞋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觉得脚下一滑,殷杨栽入山下。 山不高,殷杨直接滚了下去,一抬头,吓了一跳。父亲正站在眼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第三十八回 鞋:邪了 殷杨的父亲对殷杨一直很是严厉,殷杨对父亲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今日竟为一双女子的绣花鞋而跌入山下,该如何跟父亲解释。 今日,父亲一改往日的严厉,将跌倒在地上的殷杨轻轻扶起,亲自为殷杨掸去尘土。殷杨看了看父亲,发现父亲竟是如此慈祥,目光居然比母亲还温柔。此时,父亲的气色也比以前好了许多,令殷杨颇感欣慰。 父亲拿过殷杨手中的绣花鞋,看了看,之后,还与殷杨,殷杨赶紧将绣花鞋放入虎皮囊之中。没等殷杨开口,父亲便说:“安然无恙的回来便好。” 殷杨刚忙看了看褡裢中的龙泪珠,居然没有摔坏。殷杨将由层层头发包裹的龙泪珠那与父亲。父亲看了之后,满是感慨,说道:“吾儿已长大,为父终可放心。” 父亲以前从未对自己满意过,经常遭到父亲严厉的呵斥。不论殷杨做的多好,父亲总是吹毛求疵。没想到此次独自一人盗墓,竟获得父亲如此中肯的评价,殷杨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欣慰感。 “父亲身体可否康复?”殷杨问道。 “无甚大碍,吃了些药,已好转了许多。”父亲说完后便问道,“墓中情况如何?” “当然无比凶险。一言难尽,不如到家中边吃饭边说。”殷杨很想将此次盗墓的种种经历讲与父亲。 “就在此地说吧,让你母亲听见,她又该担心了。”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 殷杨便将盗墓的前前后后如数讲与父亲,讲了大半个时辰。殷杨讲与父亲之后,本以为父亲会赞赏自己,没料,父亲竟半响不语。 “儿啊,你果然很仁义,殷、杨两家这么多年没有白栽培你。江南女子的墓穴着实诡异,休说是你了,就是让我们殷、杨两家的祖宗去盗此墓,都未必能拿到这龙泪珠。”父亲语重心长的说道。 “墓中却有诸多诡异之事,但有一事始终不明白,为何我度过了两个十月十六。”殷杨渴望在父亲那里得到答案。 “或许这是天意。”父亲仰天长叹。 天意着实不可捉摸,爷俩半响不语。两人沉默之时,山上传来了马的嘶叫之声。 父亲抬头望去,一匹高大洁白的大马巍然屹立在山上,宛若飘在山峰之上的白云,甚是威风。 “果然是宝马。”父亲感叹道。 “此马是江南女子生前的坐骑,女子下葬之时,这马跑的当铺之中。经人引荐,我见这马是宝马,留在当铺之中只能与牛驴为伍,着实可惜,便用百两黄金将这马买下。”殷杨长话短说,将这马的来历说与父亲。 “此马无价,能与你同来,便是有缘。”父亲说道,“不过也不一定,或许是因为你身上带着江南女子的绣花鞋,这宝马才折服于你。倘若如是,这马与你仅有萍水之缘。物各有其主,物易其主难。倘若这马与你仅有萍水之缘,便可由它而去,断不可强求。” 殷杨的父亲叫殷杨将女子的绣花鞋拿出,并将山上的马招呼下来,伴着清脆的蹄音,白马风一般下了山,来到两人面前。 父亲从殷杨手中将绣花鞋拿过,放在白马面前的地上。白马见到女子的绣花鞋之后,当即双腿跪下,泪流满面,悲鸣之声不断。 白马极其虔诚的跪在绣花鞋面前,一直高昂的头俯卧在绣花鞋之上,如同患难之中见了久违的知己,又如老牛舐犊,亦如羊羔跪乳,其中所彰显出的真情,便是在人间也难以寻得。 物是人非,物在人不在,物来人未至。触目思人,瞩物伤怀,白马不断的悲鸣,直至声嘶力竭,口吐鲜血。 白马着实伤悲,竟翻倒在地,浑身抽搐,几尽窒息。父亲见状,赶紧掰开了白马的嘴,放入一根粗树藤,而后按摩揉捻拍打白马的胸腹,之后将白马慢慢扶起。 父亲望着满面泪痕的白马,说道:“已别去,终是已别去。物各有其主,物易其主难。你要去要留,便由你。”说完将女子的一双绣花鞋用绳子系了起来,挂在了马脖子上。 已无泪,但泪痕仍在。白马目视远方,满目茫然,原地徘徊着。良久过去了,白马跪在了父亲面前,竟又有热泪洒出。 父亲赶忙扶起白马,轻轻的摸着白马高挺的脊背,说道:“我已是老骥伏枥,虽志在千里,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吾儿殷杨尚有艰难的路途要走,我已老,艰难险阻,便由你来陪伴。” 白马转身来到殷杨面前,微微低下头,将头贴到了殷杨的胸怀之中,殷杨为这白马擦去泪和泪痕。 宝马,果然是宝马。 宝马流泪不流血,宝马不是赤兔却白过玉兔。 见白马的双膝已是血肉模糊,殷杨俯下身去,为白马亲自擦拭。 “这白马从今天开始便是你的了。记住,以后不许对这白马使性子,要将这马当做患难兄弟看待,这白马从今以后便是自家人。”父亲说道。 “是。”殷杨抚摸着白马的伤口说道。 “咱家的马全都送给你姥姥家了,但马厩在。把这白马拴在马厩里便行,就不要养其他的马了。这双绣花鞋就放在马厩中,没事就让它跟白马作伴吧。”父亲说道。 天起了风,风虽不大,但已是飞沙满天,刮的睁不开眼。殷杨要回家看母亲,但父亲仍有话要单独叮嘱殷杨。 父亲说道:“自古盗墓有四大门派,即是发丘、摸金、搬山、卸岭,时值今日四大门派虽保留下来,但各派人员善终者少,虽可逞得一时英豪,但十之四五埋在坟墓之中,十之三四断子绝孙,十之一二可得苟延残喘。而这得以苟延残喘的人多是懂得适可而止、讲究道义之人。盛世之中,盗墓不断;败世之中,盗墓亦不断。九州大地之中,各派盗墓能人层出不穷,盗墓之淫技令人叹为观止。儿啊,你永远记得,盗墓本领在我殷、杨两家之上的人有很多,千万不可大意。” 殷杨看着父亲慈祥而又严肃的面孔,使劲点了点头。 父亲接着说道:“几百年前的乱世之中,我殷、杨两家的祖辈迫于穷困潦倒的窘境而走上了盗墓之路,后逐渐以此为业。虽是以盗墓为业,但我殷、杨两家盗墓讲究仁义,不过分贪图墓中财物,即便是盗的财物亦不挥霍无度,遇有‘路有冻死骨’之情况,总是拔刀相助。是故我殷、杨两盗墓世家历经几百年而经久不灭,江湖上的盗墓世家历经几百年的少之又少。发丘、摸金、搬山、卸岭虽是人才辈出,但终是以门派形式存在,而非以家族形式存在。凡是有兴有败,有盛有衰,我殷、杨两家亦如是。而今,殷、杨两家虽未绝子嗣,但人丁不旺,善终者越来越少。大汉兴盛、大唐昌盛,终有一衰,或许我殷、杨两家已开始衰败。挖开死人的坟墓,其实便是又建一座新坟,这新坟便是为自己所建,这是盗墓界一条亘古不变的法则。纵使我殷、杨两家再讲究仁义,刨坟掘墓,终是损阴德,终有报应。咱家已同你姥姥家当家的舅老爷商量过,我两家的盗墓事业不如到此为止。殷、杨两家自古多人材,只是这才干都用在刨坟掘墓这类损事之上,倘若我两家能改行干些正当之事,定能造福一方,抑或能为社稷添砖加瓦。” 殷杨和白马一直在认真聆听父亲的话。只是父亲今日所讲的话着实令殷杨迷糊,殷杨甚为不解。 “只是在我两家改行换业之前,务必将寿亲王的坟墓盗了。如今,殷、杨两家之中,你的本事最大,今得有此宝马,更是如虎添翼。儿啊,自寿亲王入土安葬之后,盗了这老儿的坟墓便一直是我殷、杨两家的梦想,这些年来,我殷、杨两家一直为此苦苦努力。寿亲王这个人鬼一样,能力非凡,却不知其卒于何年,只知道其卒于朱元璋驾崩之后,其坟墓便在太行深处,具体在哪里,却也不知。寿亲王的坟墓不仅让盗墓者垂涎,也让武林人士、豪强甚是官府垂涎,前前后后不知多少人去盗墓,但无一人归来。儿啊,为父已老,殷、杨两家的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你断不可辜负为父以及殷、杨两家老祖宗对你的希望。”父亲用沉重的语气对殷杨说。 “是,我一定盗了寿亲王这老儿的坟墓。如今,我已盗得龙泪珠,可这龙泪珠并非像传说中那样能发黑光。”殷杨说道。 “儿啊,这龙泪珠本身便是邪物,是极邪之物;邪至极,亦可作为辟邪之物。寿亲王这老儿所建造的坟墓可比江南女子的坟墓诡异的多,甚是邪乎,龙泪珠这邪物到时候可助你一臂之力。”父亲说道,“这龙泪珠现在尚未发挥功力,只是一个普通珠子。” “如何才能让这龙泪珠发挥出其功力?”殷杨问道。 “遇到极善极恶、极阴极阳、极软极硬、极爱极恨之物,这龙泪珠应该能发挥功力,到时候这珠子便发出黑光,且能避除世间一切之邪。”父亲说道。 “您所讲的这极端之物,如何才能找到?”殷杨问道。 “此物人间自有,耐心寻觅定能寻到。”父亲说道。 父亲说完后,拍打着殷杨的肩膀,说道:“儿啊,盗寿亲王墓一事,为父拜托于你了。”父亲说完后竟是老泪纵横。 殷杨见此,“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信誓旦旦的说道:“父亲放心,我殷杨定盗了寿亲王那老儿的坟墓。” “儿啊,我殷、杨两家自古讲究仁义,但是盗寿亲王之墓,你不必讲究仁义,可以不择手段,毁尸毁坟均可。另外,从今之后,除了寿亲王之墓,你不可再盗墓,除非所盗之墓对盗取寿亲王之墓有裨益,否则,你不许再盗任何墓穴。”父亲极度严肃的说道。 见此父亲如此严肃,血气方刚的殷杨当即咬破手指,指向天空,跪在父亲面前发起了血誓:“我殷杨只要有一口气,定不遗余力、不择手段的盗寿亲王的坟墓。若有违此誓言,甘遭五雷轰顶。” 殷杨发完誓之后,看了看父亲,发现父亲沧桑的脸上多了几分欣慰。父亲将殷杨扶了起来,说道:“儿啊,你一定要记得盗取寿亲王之墓,千万不可讲究仁义,若是讲究仁义,必是积重难返。盗此墓,你一定要痛下狠心,可以不择手段。切记切记。” 殷杨牵着马与父亲一同回家,家离山脚下只有二三里,很快便能走到。殷杨到了家门口之后,兴冲冲的冲了进去,甚想见到久违的母亲。可刚一进门,竟发现家中光景尽是如此败落,宛若经历一场浩劫一般。 殷杨回头一看,发现父亲已不见踪影。诧异之时,看见了哭哭啼啼的母亲,母亲此时竟显得如此苍老,满头青丝竟白了大半。多半月不见,竟有如隔十秋之感。 “啊!”殷杨大叫一声。叫完之后,殷杨顿觉头晕目眩,睁眼一看,自己居然还在马背上。头上,烈日当头,正是正午。眼前,正是那座山,翻过此山走两三里便可到家。 殷杨赶紧下马,发现白马居然站着睡着了。殷杨看了看褡裢和虎皮囊,龙泪珠等物都在。 原来是南柯一梦。可梦的居然如此真实,历历在目,宛若真实发生一般。 殷杨的泪水尚刮在眼角,手指居然也破了,再看白马,发现白马满脸是血泪,双膝之处鲜血淋漓,而且脖子上莫名的挂着一双绣花鞋,这鞋本来是在虎皮囊中。 这莫非不是梦?殷杨看着白马脖子上莫名挂着的绣花鞋,如此这般搭配,着实过于诡异。看白马脖子上的绣花鞋,殷杨心说,真是邪了。 第三十九回 恨中恨 殷杨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感觉,赶紧将白马叫醒。白马醒来之后,殷杨赶紧牵着马上山,奔着家去了。 殷杨牵马上山之后,放眼望去,家还是那个家,无甚异样,但殷杨心急如焚。拉着马奔着家飞奔过去。 家门敞开,几个长辈和堂兄弟在家中低沉着脸胡乱的忙着,见到殷杨之后,这些人竟全都潸然泪下。 正厅之中,母亲正伤心的哭泣,婶子伯母边安慰边哭泣,哭泣之中的母亲与方才梦中的母亲竟是一样,苍老许多,青丝之中白胜黑。 见到殷杨之后,母亲更是挥泪如雨,伤心过度几尽昏厥。 “父亲呢?”殷杨已看出了端倪,带着哭腔问道。 只有哭声,没有应答之声。 殷杨挑开门帘,发现木凳之上一条丈三的黑布盖着一具尸体。殷杨懵了,顾不得众人阻拦,掀开了黑布,布下之人正是父亲,只是没了气息。 殷杨当即跪下,已无泪,只有无穷无尽的幽怨。 没料几日之前的一别,竟是生死之别。 一切来得太突然,殷杨无法接受,跪在地上用头乱撞,边撞边说道:“都怪孩儿无能,来迟了一步。”众人极力拦阻,竟是拦不住,眼巴巴的看着殷杨撞得头破血流。 殷杨硬生生的将自己撞晕,众人七手八脚的为殷杨包扎,将殷杨抬到炕上。 待殷杨醒来之时,发现纸钱满地,满屋是烧纸的灰,悲痛中的母亲一直守候在殷杨身旁。 “儿啊,你父亲今日天还没亮便翻过山等你,太阳升起之时,便摔倒了。我们将你父亲抬到家中之后,你父亲已是气息奄奄,但一直不肯咽气,一直不肯闭眼,眼睛一直瞪着门口,盼着你到来。今日正午之时,你父亲断了气。你父亲断气没多久,你就来了。”母亲见殷杨醒来,含着眼泪对殷杨说,说完兀自泪流。 殷杨听完后泪流满面。 怎连最后一面没有见上?只有遗恨,遗恨千古,千古的遗恨。 殷杨做梦似得穿上了重孝。灵堂已摆好,殷杨拿出龙泪珠跪在灵堂之前,流如泉涌。白马也来了,到了灵堂之前,兀自跪下,行了三拜之礼。 家族之人忙着操持着,整个家乱糟糟,乱成一团。殷杨愣愣的看着,似乎在经历着一场恶梦。 叔父来到身披重孝的殷杨面前,哭丧着脸说道:“侄儿,你父亲秋后便已病入膏肓,只是壮志未酬,希望你早日成为一流的盗墓高手,故而带领你前去寻墓。如今看来,你没有辜负你父亲的希望,在如此险恶的墓穴之中盗取了龙泪珠,你父亲在九泉之下或许能得到些许安慰。” “恐怕只有盗了寿亲王老儿的墓穴之后,父亲才能真正在九泉之下瞑目。”殷杨感叹道。 “寿亲王的坟墓不仅是一个死人的坟墓,也是活人的坟墓,不知多少人一去不复返。”叔父感叹道,“我等回来之后,你父亲自知病入膏肓所剩时日不多之后,连夜召集了杨家当家的。殷、杨两家人经过商议,决定盗寿亲王墓之后,便金盆洗手,改行换业,堂堂正正的做人。” 听叔父这么一说,殷杨想到正午之时所做的梦,耳畔响起了父亲梦中的嘱托。 “你父亲已顿悟到殷、杨两家已是人丁不旺,幸好有你,盗取寿亲王的墓才不至于成为水中花。侄儿,你不必过于伤悲。自古生死由天定,你父亲光明正大的娶了妻,并生了子,这足以让一般的盗墓者望尘莫及。”叔父说道。 跪在灵堂前,殷杨的心一直很乱,忘却了饥饿,一下子瘦了一大圈。年迈的伯父将殷杨叫到一旁,对殷杨说,已派人给杨家送信去了,杨家人明早能到。接着,伯父与殷杨商量棺材坟地事宜。 谈到棺材、坟地,殷杨和伯父都很惭愧,在殷家看来,没有找不到的坟地,没有打不开的棺材。轮到自家事情,又不得不面对。 “一口薄棺,一处僻静的坟地即可。”殷杨说道,“越是厚葬越是惹人垂涎,坟墓被毁的越是厉害,毕竟,世上的盗墓者未必都像我殷、杨一样讲究仁义。况且,我殷家盗墓数百年,世上之人或许认定我殷家有奇珍异宝。所以,这坟地就选在隐蔽之处。我家虽为盗墓世家,却无法像曹操一样弄出七十二疑冢。” “也罢。我殷家为盗墓世家,可又惧怕祖坟被人家盗了,导致我殷家的坟地四散各处,不敢大张旗鼓的出殡安葬,恐惹人耳目,所归西之人皆不敢埋在一起。埋来埋去,都不知道自己的祖坟埋在哪里了。”伯父说道,“看来,你父亲是对的。盗了寿亲王的墓穴之后便金盆洗手。” 天黑之前,一口三寸厚的柳木棺材被打制好了,殷杨将父亲放入了棺材之中,盖上了棺材盖,但没有钉棺钉,这棺钉要在出殡之时钉上。棺材之中无甚宝物,只是陪葬了一些父亲生前所喜爱的小器皿。 已是两天多没饭的殷杨在母亲的劝说下,胡乱的吃了些东西。之后,开始为父亲守灵。 深夜之时,殷杨的眼睛有些酸痛,加之几日来的劳累,着实有些困乏,堂兄堂弟便将殷杨叫至屋中休息,暂由堂兄堂弟守灵。 殷杨眼睛刚闭上没多久,便被滚滚的雷声惊醒。待殷杨睁开眼睛之时,发现家中又乱成了一团。 无人料到方才晴朗的夜空竟突降大雨,亦无人料到深秋快入冬之时竟然还有滚滚的雷声,更无人料到雷居然劈到了殷杨家的正房上,令人惊奇的是,房子的火居然在瓢泼大雨中愈烧愈旺。 殷家老老小小赶紧忙着救火,可这火着实诡异,居然救不灭。父亲的灵堂设在院中,无碍。见正房的火无法熄灭,殷家的人便开始将正房的东西般到厢房中。 混沌中殷杨没有办法,怕众人将宝贵的东西弄坏、弄丢,便将龙泪珠、绣花针、绣花鞋、通阴马等琐碎宝贵物品带在身上。 慌乱了近一个时辰,才算消停。待风停雨停之后,月亮居然出来了。正房虽被火烧,但损害并不严重,众人感叹道,有惊无险。 殷杨担心父亲的尸体,伯父说,灵堂的搭建乃是防风防雨,变天之时便将殷家的防雷镇尸符贴到棺材之上。 防雷镇尸符,乃由殷家的先人所创。盗墓之时若有雷声,尸体容易诈尸产生尸变,遇到雷击之时,将防雷镇尸符贴到棺材上,可防止诈尸。 殷杨看了看灵堂,发现长明灯居然还没有灭,心中多了一丝丝欣慰。 “不好,棺材有动过的痕迹。”殷杨仔细查看后失口说道。 众人高举火把一看,棺材盖上果然有若隐若现的划痕。棺材盖没有钉上,打开一看,发现棺材中竟是空空如也。 父亲尸体不见了。 殷杨如遭当头一击,本来已是浑浑噩噩的,这下更是找不着北。伯父命众人分头去找,殷杨混混沌沌的骑上白马,仓皇的去找。 深夜之中,殷杨骑着白马在深山老林中狂奔,不知走了多远。直至天大亮,也没找到。其他人等找到天亮也没找到,一大家子人瞪着空空的棺材发愣,不知如何是好。 太阳一竿子高的时候,杨家的人来了。爷辈的一个没来,来了几个舅舅、舅妈,几个表兄表弟,杨家十多个人本是来哭丧的,结果竟没了尸体,亦不知如何是好。 殷、杨皆为久负盛名的盗墓世家,如今两家的顶梁柱全在,可面对不翼而飞的尸体,皆束手无策,昔日刨坟掘墓的本事如今轮到自家事情上竟使不出来。 殷家祖上有跟茅山道士学来的招魂术,可无济于事;杨家牵来了盗墓用的觅尸犬,亦无济于事。 殷、杨两家胡乱的忙了十多天,父亲的尸体依旧没有找到,丧事没法办,也没法入土挖坟。杨家当家的舅舅临走前对殷杨说:“外甥,此事你不必太心重,天下没有过不去的事。现在,盗取寿亲王的坟墓是我殷、杨两家的夙愿,你父已走,但心愿未了。今后,我殷、杨两家应当同仇敌忾,共同盗得寿亲王之墓。此墓盗完之后,诚如你父所讲,我殷、杨两家便金盆洗手。凡事有盛有衰,只是近些年来,我殷、杨两家皆人丁不旺,只有你殷杨本事了得。盗取寿亲王坟墓的大梁便由你来挑,我杨家定当不遗余力的协同于你。” 杨家当家的说完后之后,仰天长叹,沧桑的脸上竟有浑浊的泪水涌出。 十多天之后,乱糟糟的家终于恢复了安静。殷杨为此大病一场,本是要为父守孝三年,可如今倒好,父亲尸首不见、无坟无墓,只有一个灵牌。 母亲虽是苍老许多,但身体倒好算是安康,这令殷杨颇为欣慰。殷杨病好之后,在家老老实实的守孝,一并陪母亲,时不时的打探父亲尸首的消息。 殷杨很是希望父亲再度托梦给自己,未果,因为殷杨经常彻夜难眠,即便是入睡,耳畔所响起的仅仅是父亲关于盗取寿亲王坟墓的嘱托。殷杨时常独自和白马在一起,耐心的询问白马父亲在何方,可这神奇的白马亦是双眸茫然,摇头叹气。 殷杨苦苦的等待,等待着三年以后一举将寿亲王的坟墓盗取。 第四十回 踏破铁鞋无觅处 殷杨讲至此,竟有泪水涌出。鸡已经叫三遍了,林老头、鬼见愁皆睡意全无,静静的聆听殷杨的讲述。 殷杨讲到伤心处,已是无语。此时无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林老头本想安慰殷杨,可不知所云。 气氛本是热烈的小屋一下子冷静下来,鬼见愁沉默良久之后,憋不住了,问道:“殷杨哥哥,按说你应该守孝才对,可你怎么出来寻找藩王墓,而且一找找了多半年。你的父亲不是告诉你除了寿亲王的墓能盗,其他坟墓不能盗?” 听到鬼见愁的话,殷杨叹了口气,继续讲起后来的事情。 今年清明前,殷杨突然梦见父亲,父亲还是父亲,一副壮志未酬的样子,只是梦中已有阴阳相隔之感。父亲就在身边,却又远在天边;父亲时而出现,时而不见。 “父亲,你在哪里?”殷杨在梦中吼道。 “太行之中的唐藩王墓之中。”不见诸人,却清晰的听见了父亲的一句话语。 殷杨梦中惊醒之后,再无睡意。梦虽飘渺,但父亲的话却铭记于心。 第二天便独自出门在太行之中寻找唐藩王墓,本想牵着白马,但清明前后,青黄不接,寻找墓穴往往到荒山野岭之中、人迹罕至之处,恐白马找不到吃的,殷杨便带了只信鸽独自前往。 殷杨一打听,果然有人在捉阴龙,可循着阴龙的踪迹找到唐藩王墓。阴龙已被捉住,但唐藩王墓一时无法找到。 殷杨苦苦寻找了多半年,一直未回。期间断断续续的飞鸽传书给母亲,眼看着到了深秋之中,父亲的祭日快到了,殷杨本打算回去,但梦中总是出现父亲被困在藩王墓的场景。 殷杨心一狠,与其回去对这父亲的灵牌磕头,不如索性找到藩王墓,说不定父亲就在藩王墓中。藩王墓中据说有藏宝图,或许通过藏宝图能找到父亲。 皇天不负有心人,殷杨竟在入冬之时寻找到了阴龙的痕迹,并顺藤摸瓜找到了唐藩王墓。 到了唐藩王墓中之后,没有找到父亲,反倒是被困在墓穴之中。本以为凶多吉少,竟然遇到了鬼见愁,并且被鬼见愁给救了。 “或许父亲在指引我遇见贵人,我测得的卦象便是水风井,应该遇到贵人。莫非你就是我要遇到的贵人?”殷杨望着鬼见愁说道。 “殷杨哥哥本事如此了得,我何德何能成为你的贵人?”鬼见愁一脸不解。 “既是贵人,便不分贵贱。”林老头说道,“鬼见愁这小儿虽看上去平凡无奇,可骨子里透着一股变化莫测的诡异。千百人厮杀之中,此小儿安然无恙;此小儿不光在坟墓中救了我的命,还敢下黄泉井。造化弄人呀?” “哦!”殷杨望着鬼见愁问道,“小兄弟,你为何许人也?缘何叫做鬼见愁?” 面对殷杨的疑问,鬼见愁将名字的由来、刨绝户坟踹寡妇门以及后来落入叛军之伍的事情讲与殷杨。 天下居然有此种人,殷杨听后发出阵阵笑声。突然,鬼见愁觉得胸口有烧灼之感,隐隐作痛,赶紧去捂胸口。 捂胸口之时,发现入鞘的匕首居然灼热烫手,鬼见愁觉得不可思议,便将匕首拿了出来。殷杨问起了这匕首,便问起了这匕首的来历。 鬼见愁将屠胖子的家世、身世、匕首的来历统统讲与殷杨。殷杨听后,发出万分感概:“这匕首果然为宝物。” 突然,殷杨茅塞顿开,想到父亲所嘱托的极善极恶、极阴极阳、极软极硬、极爱极恨之物。 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匕首便是父亲所讲的至极之物,用此刀可以使龙泪珠发挥出其功力。 想至此,殷杨拿过此匕首,如获至宝,如同伯乐见到了千里马一般,极其虔诚,就差没有跪下。 殷杨沉吟片刻之后说道:“此刀杀生无数,杀生便是极恶;可此刀杀生无痛,却又是极善。此刀将生命送至鬼门关,便是极阴之物;活物即死去之前,要释放所有阳气,此刀便吸收无数生命死前释放的阳气,便是极阳之物;此刀杀生无痛,持此刀杀生者的心肠必是极软,此刀杀生甚多,却又经久不衰,表明杀生者的命极硬,这刀便兼具极软与极硬。此刀杀生无痛,便是对生命的极爱;屠胖子用此刀亲自割下自己的肉,便是恨至极,此刀便是极爱极恨之物。宝刀,果然是难得的宝刀。” 殷杨将匕首拔出鞘,发现匕首居然渗透出黑色的血来。 “有了此刀,龙泪珠便可发挥功用。盗取寿亲王的坟墓,便进了一步。”殷杨很是高兴。真没想到,世间罕见的宝物居然在这小儿身上。 “鬼见愁兄弟,这把匕首可否借我一用?”殷杨问道,“我定归还。” 鬼见愁想到了所发的血誓,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我当着屠胖子的面,对着这匕首发过血誓,双蛇县姓佘的狗官死后,便用此匕首鞭了他的尸。” 鬼见愁说罢,从殷杨手里拿过了刀,谨慎的放入怀中,说道:“殷杨哥哥,若是替屠胖子完成了心愿、报了仇,这刀给你都可以,休说是借了。只是现在尚未替屠胖子报仇雪恨,我曾对着此刀信誓旦旦的发过血誓,誓言不可违。” “鬼见愁,你要替屠胖子报仇雪恨,凭你的本事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林老头对鬼见愁说道,“你殷杨哥哥武艺高超,臂力过人,武林高手未必是对手。况且,殷杨出生盗墓世家,盗墓本事更是空前绝后。无论姓佘的狗官是死是活,你殷杨哥哥都可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便是。 鬼见愁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赶忙跪在殷杨面前说道:“哥哥,屠胖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既已发誓答应屠胖子,屠胖子的血海深仇便是我的仇恨,屠胖子的仇不报,我寝食难安。哥哥本事过人,今日遇见哥哥便是三生有幸。求哥哥为屠胖子报仇雪恨,屠胖子含恨而死,九泉之下难以瞑目,哥哥能为屠胖子报仇雪恨,我为你做牛做马都可以。” 殷杨扶起了鬼见愁,说道:“兄弟言重了,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恩人便是我的恩人,你的仇恨便是我的仇恨。为屠胖子报仇雪恨自不在话下。” “哥哥你要是能为屠胖子报了仇,我可与你一同盗取寿亲王的坟墓,了却你父亲的心愿。”鬼见愁慷慨激昂的说道,“既然我们是兄弟,应彼此担当。” “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寿亲王的坟墓虽比不上秦始皇的坟墓,此墓非同一般的诡异。”殷杨感叹道。 “殷杨你断不可小觑鬼见愁,这小儿的造化实在难以估量。”林老头说道。 殷杨仔细看了看鬼见愁的面相,又看了看手相,还问了问生辰八字,熟谙风水之术的殷杨着实无法找到鬼见愁的独到之处。可一切太过平常,便是不平常,正所谓物极必反。如见殷杨两家的壮丁已大不如前,或许这小儿果能帮助自己一把。可让这小儿去做盗墓这一千古绝事,着实有些忐忑。但这小儿的刀绝对是宝物,对盗墓绝对有裨益。 殷杨说道:“不知双蛇县姓佘的狗官是死是活?” “这狗官祸害一方,为非作歹,夺人所爱、刨人祖坟、杀人之父,定是天理难饶,我断定这厮活不多久。”林老头说道。 “不过也难说。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世道之上,好人往往得不到好报,坏人恶贯满盈却可横行霸道。”殷杨说道,“这样吧,我已经多半年没回家看望母亲,我明日回家一趟,几日后便到双蛇县去打探这狗官的消息,打听完消息之后便来此地找你商量。如何?” “好,我便在此地等你。”鬼见愁说道。 此时天已蒙蒙放亮,林老头见几人一夜未睡,便说:“我等一夜未睡,殷杨你不如在寒舍歇息一番,在做计较。” “也罢,我家距此有三百多里。那便稍稍歇息之后再走。”殷杨说道。 “天已亮,不如我为你备一匹马,你骑马回去。”林老头说道。 “天下之马,我只骑那白马。”殷杨说道。 鬼见愁、林老头皆赞叹殷杨。天已亮,林老头到寿衣铺中忙乎去了,两年轻人便倒头大睡。 鬼见愁心里踏实许多,睡的很踏实。这回屠胖子没用出现在梦中,但梦中竟出现了满面愁容的母亲和满脸焦虑的刘家大姑娘。 待鬼见愁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晌午。醒来之后,鬼见愁眼角挂着累累的泪痕,发现殷杨早已走。 林老头亦有些着急,红脸汉子前天晚上出发去了莽虫县,按说今日该回来了,可是一直到晌午也未见回来。 鬼见愁亦是心急如焚,甚是担心母亲及鬼坟村的父老。可到了晚上,红脸汉子仍旧没有回来。 第四十一回 险中险 林老头和鬼见愁一直等着红脸汉子回来,可红脸汉子一直未回来。 又过了一天,天完全黑下来之后,红脸汉子才姗姗而来。鬼见愁焦急的问道家中情况如何,红脸汉子先是喝了一瓢水,之后喘着气。半天才说道:“真是凶险,一言难尽。” 待红脸汉子喘息过来之后,将此次送尸的过程讲与林老头和鬼见愁两人。 那夜,红脸汉子连夜快马将与鬼见愁长相相似的尸体运送至莽虫县鬼坟村,一路上并无凶险。一路打探,第二日晌午之前便到了鬼坟村。 到了鬼坟村后发现,鬼坟村中果然有凶狠的官兵四处盘问,县中衙役、官差和村里的保长忙的一塌糊涂。 官兵、衙役见了红脸汉子之后,立马剑拔弩张的将红脸汉子拦住。 “你是何人?怎带尸体来此?” 红脸汉子按照林老头的交代,从容道来: 莽虫县有一条河流至黄河,我家就在两河的交汇处。今年入秋的一天早晨,我打渔之时在两河交汇处发现了这个小儿。我发现此小儿尚有气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便将此小儿救起,此小儿被救醒之后,仿佛受到惊吓,依旧神志不清,说不清家住何方,好人做到底,我便将此小儿养在家中,顺便给小儿找土郎中看病。 经过疗养,几天前,这小儿有所好转,说家住莽虫县,叫田小鬼。秋天那夜到山中刨坟之时遇见了诡异之事情,这小儿甚是害怕,胡乱奔跑中掉进了河中。 这个叫田小鬼的小儿好了之后,张罗着回家,我便给这小儿些盘缠。第二日,这小儿乘船过河之时竟遭到巨浪,船被掀翻了,船上的人虽落水,但都无恙,只有这小儿落入水中后没有上来。打捞了一两天才将尸体打捞上来,这回此小儿彻底没救了,我为小儿买来了寿衣,权当是积德了。入土为安,我便将这小儿的尸体送来了,交与父母后,我便回去。 红脸汉子按照林老头的嘱托将瞎话说的甚是圆满。 官兵衙役听了之后,赶紧找来保长。保长一看,认出这是鬼见愁,对官兵衙役说:“这的确是我村中前些日子刨绝户坟不见的小子。” 捕快、衙役和官兵将尸体看了个遍,这尸体之中无任何刀伤,便找来仵作。仵作一看,便说:“这小子确实是溺水而死,完全不用验尸。” 经过好一番盘查,官兵才让红脸汉子到村中去,保长将红脸汉子领导田姑家中。 田姑见到尸体之后,哭天抢地的嚎嚎大哭,哭的天昏地暗,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流泪。 一长相端正的女子闻声而来,见到尸体之后,失声痛哭:“真不该叫你去刨我家的坟,那夜我娘难产而死,没想到你也散手归西了。” 红脸汉子注意到,官兵县衙中的人已将鬼见愁家围的水泄不通。一个捕快说道:“鬼坟村山后的叛贼几经逃亡,最终被驻守太行的官兵围在孤山之山,随后进行了一场残酷的战争,两千官兵和两百暴徒无一生还,无一完尸。从小子的尸体看,这小子尸体完好,脚上没有厚茧子和血泡,断没有长途跋涉的逃亡过。我等可以断定这小子绝不是叛逆的暴徒。” 保长也说:“这小子世代都是老实人,只是这小子的确曾刨过绝户坟也曾踹过寡妇门。这小子早有财主家资助,日子虽不富足,但不缺吃不缺喝,着实没有造反当叛贼的动机。这小子刨绝户坟着实损德,客死他乡乃是罪有应得。” 捕快和保长如是一说,官兵将领看了看鬼见愁的母亲和房舍、粮仓,便全都撤走了,县里的衙役随后也散去。 村中有人说,客死他乡之人不宜在家中久留,今日日落之前需将这小子埋入坟地。于是,村中的热情之人七手八脚的帮忙打制棺材,没多久一具薄棺便被做好,将尸体放入其中之后,便要将其埋入黄土之中。 红脸汉子没有着急回去,林老头所嘱托的事情尚没办完。便按照林老头的嘱咐,找鬼见愁的母亲要一缕头发。红脸汉子如是说道:“这小子客死他乡,恐其在他乡想念母亲,需要孩子母亲的一缕青丝。我回去后将青丝放入孩子落水的地方, 让孩子与母亲的青丝为伴,防止孩子成为孤魂野鬼。” 红脸汉子拿到鬼见愁母亲的青丝之后,又在鬼见愁家的后院抓了一把土,用鬼见愁家里的水将土活成泥团,用白布裹住。众人不解,红脸汉子说道:“恐孩子思念家乡,便拿来故乡的水土放入孩子的落水之中。” 小子为横死之人,进不了祖坟,便在鬼坟村的乱坟岗之中胡乱的挖了个坑,将尸体草草掩埋。 林老头曾嘱咐过红脸汉子,让他务必亲自看到尸体下葬,并记住尸体下葬的位置。 眼见着尸体入了土,众人纷纷散去,红脸汉子拿着鬼见愁母亲的青丝和家中的泥土上了路。夕阳未下山之时,红脸汉子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红脸汉子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打算到镇上吃些东西再赶路。天似黑不黑之时,离镇上还有五六里。红脸汉子突然觉得身后有异样,一回头发现,方才埋入的尸体居然跟了来,离自己就一丈多远。 红脸汉子吓坏了,一着急竟然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尸体木偶般的来到红脸汉子跟前,便一动不动。 这是典型的行尸走肉,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红脸汉子有些懵,但想到了身上带着套牛绳,便用套牛绳将尸体套住。 红脸汉子想,既然已掩人耳目,不如将这尸体胡乱的丢弃。可转念一想,不对,这尸体莫名其妙的从坟墓中跑出来,坟墓必然已被破坏,空空的坟墓被人看到之后必然更会惹人怀疑,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搭。 红脸汉子壮着胆子将套住的尸体放到另一匹马上,待天完全黑下来之时,悄悄的返回坟地。举着火把一看,发现果然是坟破棺空。 套牛绳是宝物,红脸汉子将套牛绳从尸体上解了下来,用另外的绳子将尸体牢牢的捆住,尸体是从棺材盖中出来的,想必是棺钉钉的不牢。 将尸体放入棺中之后,红脸汉子将棺材盖盖上。便寻思着如何找钉子,突然想到马掌上有钉子,只是钉子小了一点,也就一寸来长。可这棺材板连一寸厚都不到,姑且从马掌上卸下几个钉子钉上。 红脸汉子费了大半天劲才送马蹄上卸下八个钉子,每个马蹄上卸一根。将棺材盖锭好之后,用手将坟土填埋好。 折腾了大半天,红脸汉子看了看坟头,便走了。马不能骑了,只有到镇上给马掌钉上钉子后才能骑,红脸汉子便牵着马朝镇上走去。 深夜之中,出来半轮月亮,依稀能将周围看清楚。走了一个时辰,隐约看到了镇上的灯火,红脸汉子很是高兴。 红脸汉子往镇上奔走之时,突然发现那具尸体竟出现在眼前,挡住了他的路。这下红脸汉子被吓得险些尿裤子,不知所措。 尸体五花大绑的站在前面,一动不动的站着。红脸汉子再度拿出套牛绳,欲套住尸体。 此时的尸体手脚都被牢牢的捆住,没法套。林老头反复嘱咐过,套尸体只能套手脚,要想套住这尸体,只能将绳子解开或割开。 红脸汉子虽然胆子大,可这次被吓的不轻,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来了一股风,将月亮周围的乌云吹走,月亮一下子亮了许多,亮的有些发贼,贼亮贼亮的。 红脸汉子心中暗叫不好,果然,月光一照尸体,尸体炸了尸。但见尸体满面狰狞,睁开了空洞的双眼,用獠牙咬掉了绳子,奔着红脸汉子扑来了。 两匹马被吓惊了,四散跑去。红脸汉子壮着胆用套牛绳去套尸体,尸体被套住了,可尸体被套住之后并不安分。 尸体被套住之后,反倒是抓到了套牛绳,用套牛绳来捆红脸汉子。红脸汉子虽然有力,但终究对抗不过尸体,最终被尸体用套牛绳给捆住,那个捆法与刚才捆尸体如出一辙。 红脸汉子哇哇大叫,但此地距离镇上尚有几里地,况且深更半夜的,哪里有人来救。 红脸汉子叫了半天,但无人前来相救。待红脸汉子不叫之后,尸体开始咆哮,那生意极其人,令人毛骨悚然。 尸体很快扑到了红脸汉子身上,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欲将红脸汉子咬死。红脸汉子没招了,只好坐以待毙。 突然,一个鬼一般的黑影出现了,那个身影极其矫健,如同夜猫一般。“啪”的一道符贴到了尸体的脑门之上,尸体顿时一动不动。 黑影将尸体拉开,对着其念了奇怪的咒语,尸体便低下了头,老老实实的站在地上。 黑影随后将红脸汉子身上的绳子解开,红脸汉子起来之后。发现这黑影足足有八尺高,这人头戴斗笠,面遮黑纱,这人在深夜之中显得极为神秘且诡异,红脸汉子看了这人之后,不寒而栗。 “谢、谢、谢谢好汉……拔刀相助。”红脸汉子结结巴巴的说道。 那个黑衣人半响不语,只是问了句:“这尸体从何而来?” 黑衣人模样虽诡异,但声音洪亮、响彻,有一种亲和力,让人听了之后很是舒服。 听声音,这人不像是坏人,但红脸汉子仍不知如何回答此人的问题。 “你将尸体从他乡运来,令这尸体远离故土,恐怕你永远脱离不了干系。我今天可以救你,日后便难说了。”面遮黑纱之人说道。 红脸汉子知道此事干系重大,断不能将运送尸体、以假乱真之事轻易讲与他人。 见红脸汉子不语,面遮黑纱之人说道:“也罢,你不肯讲与我,想必有难言之隐。好人做到底,我今天姑且将尸体帮你掩埋,以后之事,便全看造化了。见你行动匆忙,若有急事,今日你可放心离去,尸体由我处理。” 说完之后,面遮黑纱之人来到尸体面前,默念几声咒语,那尸体便如同被暴打的狗一般,乖乖跟在面遮黑纱之人的后面。 终于可以摆脱这死打烂缠的尸体了,红脸汉子心中很高兴,但转念一想,不对,林老头让他亲眼看到尸体下葬方可,鬼才知道这诡异的人要将尸体弄到何处。不行,得跟着这人和这尸体,得看着这尸体入土之后才能离去。 红脸汉子便跟在面遮黑纱之人和尸体后面,边跟着边说:“好汉你不知这尸体埋于何处,且由我来带领。” “我早就看到你骑马带着尸体了,早就知道你身处险境。若不是我今日跟着你,你的命早已不保。”面遮黑纱之人说道,“说书的经常说关键时刻有人拔刀相助,但现实中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偏巧你遇到危机,又偏巧有人拔刀相助,除非神仙有这本事,但也未必赶趟。” 红脸汉子表面没有言语,心里说道,你早知道我运送尸体有危险,早怎么不说,偏偏让这尸体把我吓一跳,然后你在充英雄挺身而出。不过也难说,人家早告诉你,你也未必相信。这人都是这样,没事的时候告诉你,你不信;出了事,信了也晚了。正所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通过这事情可以看出来,面遮黑纱之人虽是神秘,但心眼不坏,自己没必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到了坟地之后,面遮黑纱之人口念咒语,尸体乖乖躺在敞开的棺材之中,躺进去之后,尸体竟自己将棺材盖盖好。面遮黑纱之人在棺材上贴了一道符,之后便让红脸汉子填埋坟土。 “如此,你可放心回去。”面遮黑纱之人说道。 “万一再出来如何是好?”红脸汉子心有余悸。 “果真不放心的话,我在此守到天亮。天亮之前,你便走远。”面遮黑纱之人胸有成竹的说道。 “这……”红脸汉子仍旧不放心。 “若是再出来的话,我便与这尸体一同埋葬。” 听面遮黑纱之人这么一说,红脸汉子便趁着苍茫的夜色匆匆离去。天亮之时,到了镇上买了一匹马。为了怕面遮黑纱之追踪,故意绕了几个圈子,故此回来晚了。 “事情办妥并且平安回来便好。”林老头说道,“真是有劳你了。” “哪里的话。”红脸汉子说完之后,掏出了鬼见愁母亲的那缕青丝和已经僵硬的土疙瘩,将这些东西统统交与林老头。 林老头对鬼见愁说:“游子远离故乡,需带有故乡的水土;儿子远离母亲,母亲的青丝便是陪伴。这青丝、水土可保你平安。”说罢将那缕青丝和已经僵硬的土疙瘩交给鬼见愁。 见物便是见人,母亲的头发黑中泛白,鬼见愁阵阵心痛、阵阵心酸;那个土疙瘩便是故乡水土,一种久违的亲切之感涌上了鬼见愁的心头。 终日思家却不能归家。谁叫自己当时一时冲动,做绝了千古损事,这便是自作孽,鬼见愁流下了热泪。 鬼见愁流着泪将母亲的青丝和土疙瘩谨慎的藏入怀中,心中踏实许多。 “凡事皆有定数,如今你母亲以及鬼坟村皆躲过一劫且安然无恙,皆未因你而受到牵连,你应该感到欣慰才是。”林老头安慰鬼见愁。 红脸汉子走后,鬼见愁呆呆的发愣,心中甚是挂念母亲,也惦记刘家大姑娘,她的母亲怎会难产而死,这丫头才十八便没了母亲,该有多可怜。鬼见愁很想回家。 “我何时才能回家?”鬼见愁问道。 “一时半会你断然不能回家,对于你母亲和鬼坟村以及官府而言,你便已经是个死人。我这里是寿衣铺,做死人的买卖,没事的话,无人来我这里。你在我这里躲一躲风头,应该不会有问题。”林老头说道。 “是不是我这辈子都不能回家了?”鬼见愁有些绝望。 “未必。如今世道衰落,大明的江山已经摇摇不稳了,所剩时日虽不能断定,但估计长久不了。”林老头仰天长叹道,“大明的国号为明,这明字为一日一月,日月焉能同辉可得同辉,但日月同辉之时甚短。大明江山便如同日月同辉,虽闪亮一时,但终究难以长久。” “是不是等到大明覆灭之时,我才能回家?可这大明江山何日才能覆灭?”鬼见愁说道。 “江山的兴盛自有它的定数,非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你现在尚有血誓未兑现,等你为屠胖子报了仇,兑现誓言之后,再行考虑与母亲相见。不论如何,你现在都不能回家。”林老头说道,“你对殷杨有救命之恩,殷杨非为薄情寡义之人。等你二人干完该干的事情之后,等胡光棍造反之事过过风头,殷杨或许能为你想办法。到时候可以让殷杨用快马将你母亲从鬼坟村接出来,纵使大明江山尚在,你母子可于乱世之中在他乡隐名埋姓。但这几年之内,你们母子相见绝不是时候。” 鬼见愁甚是佩服林老头的见识,心中踏实很多,便说道:“到时候顺便让殷杨哥哥将刘家的大姑娘也帮我接过来。” “呵呵,你这小儿,果真无赖。”林老头说道,“到那时候,说不定人家早已嫁人了。” 林老头的一席话说得鬼见愁破涕而笑。 笑罢,林老头与鬼见愁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面遮黑纱之人,殷杨曾提到过一面遮黑纱之人,莫非红脸汉子所遇到面遮黑纱之人与殷杨所遇到的系同一人? 第四十二回 阎干土:夜来面遮黑纱之人 “与你长相相似的小子死的离奇,且又死在黄泉井之中,这尸体必定有诡异。有我的套牛绳在,况且殷杨已经用血镇住了那尸体,没料这尸体还是出了事情。”林老头说道,“幸好有这面遮黑纱之人出手相救,此人本事果然了得。” “殷杨哥哥也曾提到过面遮黑纱之人。”鬼见愁说道,“不知两个面遮黑纱之人是否为同一人。” “世道衰落之年,往往是人才辈出。”林老头说道,“真不知这人为何许人也。” 两个人琢磨半天也参不透其中的奥妙和玄机。 转眼间过了三天,殷杨仍旧没有回来,鬼见愁日日想着母亲和家乡,夜夜梦到屠胖子,日子过得甚是煎熬。 这天深夜,林老头在寿衣铺中挑灯忙乎,鬼见愁睡不着,也跟着林老头忙活。午夜到了,两人准备歇息之际,有人敲寿衣铺的门。寿衣铺的门没有插,只是掩着,林老头听见敲门声,便说了句“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身影随即弯腰进了门,这人身高八尺,一身宽大的黑衣,身段欣长,体态略瘦。这人头戴斗笠,面遮黑纱。 这莫非就是那面遮黑纱之人,林老头和鬼见愁见到此人不由一怔。 此人进门之后,环视了一下四周,正欲开口之际,一阵怪风四起,将此人的斗笠和遮面的黑纱吹落。 “鬼呀!”鬼见愁只看了这人一眼,便尿了裤子,口吐白沫的瘫倒在地。林老头也看了这人一眼,也被这人吓得够呛,浑身直哆嗦。 这人有着一张极其丑陋的脸,这张脸足以令恶鬼煞神望而生畏。这张脸说黑不黑、说灰不灰,满脸不见诸任何毛发,脸上的褶皱比久旱的河床还难看。 整个一张脸如同洒了大粪的马蜂窝,又如同从粪堆里捞出来的乌龟背一般,坑坑洼洼,疙疙瘩瘩。 那嘴如同长歪的苦瓜一般,嘴唇比乞丐的脚后跟都厚;两个眼睛大小不一,宛若拙手的木工雕琢的一般;鼻子如同被鸡刨烂的粪堆一般,不堪入目。 风又吹散了此人凌乱浓密的头发,此人便披头散发的站在鬼见愁和林老头面前。 见到鬼见愁晕厥在地,这人赶紧过去掐捏鬼见愁的人中,说道:“我非鬼也,只是这长相着实吓人。” 林老头吓得大气不敢喘,但林老头毕竟见多识广,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此人在烛光之下有影子。此人虽丑陋,但面相之中有一股罡气。另外,此人声音刚柔兼备,洪亮之中带有委婉,语调之中带有天然的亲和力。 这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响当当的人。 林老头与这人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将鬼见愁弄醒,鬼见愁醒来之后,仍旧浑身哆嗦,不敢看此人。 “这是人,不是鬼。”林老头对鬼见愁说。 “我还是戴上斗笠遮上面纱吧。”那人边说边戴上斗笠遮上面纱。 “壮士深夜来老朽之处,不知有何贵干?”林老头问道。 遮黑面纱之人没有回答,径直到了门口处,默念咒语,但见那个身穿寿衣长相酷似鬼见愁的小子进来了,这小子脑门贴了黄符,走路如同木偶,到了屋中之后,僵硬的站在门后。 林老头和鬼见愁大骇,甚是不解。 遮黑面纱之人转身插上了门,不紧不慢的说道:“生有时辰,死有处。这小子死于此地,你等非要将他运到他乡。活人思念家乡,这尸体也一样,即便是入了黄土,亦是不安。” “世道衰落,诚不得已。”林老头说道,“壮士将这尸体运回,坟中没了尸体,怕是有了乱子。” “是呀。”鬼见愁自知此尸体关系到母亲及鬼坟村的安危,也甚是焦躁。 “这期间自有隐情,我当然知道,这尸体与这小儿长相酷似,细细化妆便可以假乱真,我知道这尸体是做掩人耳目之用。”遮黑面纱之人说道,“可你们有所不知,这尸体远离故土,到了异地便成了孤魂野鬼。若是一般的尸体倒也无妨,可这尸体煞气甚重,怨气甚大,加之你鬼坟村的乱坟岗处阴气甚重,这尸体便容易起尸。 尸体一旦起尸便为非作歹,祸害一方,这尸体埋入黄土之后,两次拦住红脸之人,希冀此人能将其带回来,但红脸之人拒绝。 这尸体远离故土,不能自己回去,便会祸害一方。这尸体在一户人家中停留过,日后定会到此人家造此,甚至会祸害整个鬼坟村。诚然,用此尸体可掩活人的耳目,躲过官府的追查,但停放尸体的人家及鬼坟村却难逃此尸体的纠缠。” “竟有如此严重的后果。”鬼见愁心里一惊,真没想到自己做的绝事所产生的后果竟是如此严重,简直是人鬼共愤。 遮黑面纱之人接着说:“这尸体要不是被高人镇住了,估计早就诈尸了,只可惜,只能镇住一时,断然不能长久。这尸体太过诡异,无人能镇住。” “那该如何是好?”鬼见愁问道。 “我使出了看家本领也镇不住这尸体,只好让这尸体回到此地。正所谓从何而来,到何而去。善后之事,你不必担心,我已妥善处理。” 遮黑面纱之人说道,“这尸体从中出来之后,我暂时将其控制住。找来了一具饿殍,放入棺材之中,埋好后,为恐官府再度盘查看出端倪,我便将‘哑狗功’悖逆而用,招来了大批的野狗恶犬以及野猫,这些猫狗遂抓开了坟墓,将棺中之尸体撕咬吃掉。棺中的尸体被猫狗吃掉,便是死无对证,官府便是再行追查,便没了凭据。” 遮黑面纱之人到鬼见愁身旁,小声对鬼见愁说:“这尸体怨气重,乱坟岗处阴气重,因而这尸体轻易不会腐坏。这尸体与你长相酷似,但终归不是你,掩人耳目能掩得了一时,无人敢说能遮掩一世,放在坟墓之中便是隐患。与其这样,倒不是索性坟墓尸体毁掉,以绝后患。猫狗扒坟吃尸,怨不得上任何人。你、你的家人和鬼坟村方能彻底脱离干系。” 遮黑面纱之人的心计果然很深,一般人断人不能赶上,不过这人心不坏,算是帮了鬼见愁的一个大忙。鬼见愁对此人心存感激。 “‘哑狗功’?莫非你是赶尸匠?”林老头问道。 “姑且算是吧。”遮黑面纱之人的言辞之中带有无奈。 “赶尸只湘西之地有,太行之中鲜有。这赶尸之术据说只在湘西才灵,离开湘西便积重难返,无用武之地。壮士能将赶尸之术用在湘西之外,能力已经是出神入化了。”林老头对这人充满敬意,说道,“赶尸之中,‘哑狗功’最为难,没有炉火纯青的技术,断不能轻易施展‘哑狗功’,壮士能将‘哑狗功’逆其道而反用,功力已是登峰造极。” 林老头对此人甚是敬畏,好似初次见到殷杨一般。 遮黑面纱之人很是谦虚,只是言辞之中带有诸多无奈。三人正寒暄之中,门后的尸体突然发出诡异的嘶吼,直教人胆战心惊。三人望去,尸体已长出獠牙,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尸体嘴巴张的很大,嘴中先是伸出发白的舌头,接着又有一条蛇从嘴巴里钻出来。 尸体竟用长长的獠牙撕咬,将半尺长的舌头和一尺长的蛇神一并咬掉。地上,咬掉的舌条剧烈的抽搐着,鲤鱼打挺搬的上下窜动;咬断的半截蛇颤抖着扭动身体,发出诡异的“丝丝”声。 鬼见愁和林老头吓得不轻,遮黑面纱之人一个健步将一道符塞进尸体的嘴里。尸体体稍稍安顿一下,可是仍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浑身抖动。 “怕是镇不住这小儿了。”遮黑面纱之人急切的说道,“从何而来便到何处处,这尸体来于何处?” “镇南的一口井中,这井叫黄泉井。”林老头说道。 “死有其所,这黄泉井便是尸体的最终归宿,我等今夜将尸体放入黄泉井之中便是,以绝后患。”遮黑面纱之人说道。 无知小儿,你死得其所,我等便送你到黄泉井,你由黄泉井上黄泉路便是。遮黑面纱之人对尸体说道。 尸体瞬间安顿许多。 深夜之中,三个人一具尸体在苍茫的夜色之中奔着镇南的黄泉井走去。 第四十三回 阎干土:奇人奇能 黄泉井处,寒气四起。离黄泉井尚有几丈远之时,尸体宛若疲惫之人,倒地不动。 “果然是死有其所,这便是归宿。”遮黑面纱之人说道。 井中发出阵阵水声,宛若泛动的江水一般。遮黑面纱之人来到破败的井沿处,低头看了看,说道:“此井很是凶险,终究是个祸害。” 话音未落,井中竟然喷出红如血的水,火把下,那红水甚是吓人。 遮黑面纱之人转身揭下了尸体脑门的黄符,口念咒语,之后一把抓起尸体,将尸体投入井中。 井中顿时传来巨大的声响,宛若万斤重的大石头投入平静的湖中一般,接着井中传来了江水澎湃的声音,好似有势不可挡的洪水,地都跟着颤抖。林老头和鬼见愁站都站不稳。 遮黑面纱之人说道:“你等快快退去。这祸害不除,一方百姓必定遭殃。” 鬼见愁二人赶紧后退十多丈。借着明亮的月光,鬼见愁看到遮黑面纱之人站在井沿处,一动不动的念着咒语。 井中居然喷出了黑色的浓烟,其中的水声更为剧烈,地颤抖的更厉害。遮黑面纱之人的咒语似乎无用,这人的血气劲上来了,在井周围找到了一块几百斤重的大石头,将石头举过头顶,砸向井中,井中随即发出人的声音。 遮黑面纱之人砸的不过瘾,再度搬来大石头,砸向井中。这下井中没了声响,也没了动静,井如同被闷棍打倒的恶狗一般,消停下来。 遮黑面纱之人擦了擦汗,准备离去,刚走出五步,井中伸出一只苍白苍白的手,这手如蛇一般的诡异,死死抓住了遮黑面纱之人的臂膀。 遮黑面纱之人没有惊慌,转过身攥住那苍白的手,使劲一拽,将那苍白的手拽断。定睛一看,被拽断的手居然是一条蛇。 遮黑面纱之人攥着蛇,一用力,蛇被硬生生的攥断。随后,井中竟如同千年的老树根一般,伸出无数只苍白苍白的手,争相伸向遮黑面纱之人,将这人死死缠住。 遮黑面纱之人死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一寸一寸被拖向井口。 千钧一发之际,鬼见愁想到怀中的匕首,这遮黑面纱之人帮衬过自己,且为自己的事而来,岂能坐视不管。 鬼见愁掏出匕首,将匕首拔出鞘,奔着被死死缠住的遮黑面纱之人奔去,林老头紧随其后。 月光下,匕首闪着寒光,杀气重重,许多苍白的小手如同见了猫的耗子,纷纷退去,待鬼见愁冲到遮黑面纱之人身旁之时,只有两只大手死死抱住遮黑面纱之人。 这两只手大如有胖妇人的肥臀,白如浸泡多日的死猪。寒光一闪,一只手上出现了一条口子,没有血流出;又是一刀,这大手便蔫了,转瞬间,成了一滩脏水,散落在地上。 还有一只大手,鬼见愁准备去砍。遮黑面纱之人说:“不用了,这只手我能对付。” 遮黑面纱之人死死的抱住这只大手,使劲的将其从井中拽出。遮黑面纱之人力量不是一般的大,拔河一般的将大手从井中拽出来许多,这手的手臂甚是惨白,白的让人发,从井中拽出来的手臂一有水桶粗,与遮黑面纱之人进行着垂死挣扎。 遮黑面纱之人愈战愈勇,将手从井中拽出了十多丈,那手的手臂似乎无穷无尽长,总拽总有。 遮黑面纱之人发现了一棵参天大树,这树有两抱粗。遮黑面纱之人将拽出来的手臂缠在这大树之上,缠了好几十圈,并打了死结,将这手臂死死的缠在大树上。 遮黑面纱之人松开之后,这手便回不去了,但这手如同离开水的鱼一般,死命挣扎。 遮黑面纱之人喘着气,在一边歇息着。林老头和鬼见愁赶了上来,这两人想帮忙拽手,可那股力量着实大,两人着实帮不上忙。 “你这刀果然是宝刀。” “要不要我用这刀剁了这手?” “不用,我要让它自生自灭,让他自掘坟墓。这黄泉井着实是个祸害,今天就将这黄泉井送上黄泉路。” 但见那被缠住在树上的手死命的挣扎,使劲的往回缩,但是折腾了半天也没有缩回去。眼见着这手急眼了。这手发了疯一般的使劲抖动、使劲的摇动、使劲的摆动。 渐渐的,有了地动山摇之感。三人远远的躲开。 但见,参天大树的根部开始松动,不多久,这棵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这只手拖着参天大树缩回到井中,可手臂被缠在树上,没法完全缩进去。 参天大树的横着恰在井口,手依旧没法完全缩回去。那手更是玩了命似的挣扎,手用力挣扎,树便往下陷,手一直用力,树便一直往下陷。 没多久,轰隆一声,井塌了,周围五丈之内全都跟着塌了。地上出现了一个大深坑,深坑周围的石头土块如同流沙一般的朝深坑滚落,最终将这深坑掩埋许多。 这挖坟挖出来的黄泉井终于走上了黄泉路。 林老头和鬼见愁看呆了,这面遮黑纱之人虽然丑陋,本事竟如此之大,足以震撼鬼神。 “地上为阳,地下为阴。地上有阳间的风水之脉,地下便是阴间的风脉水脉。这井连通地上与地上,连通了阴阳两界的风水,必然是一口祸害一方的凶井。”面遮黑纱之人说道,“今日幸好有小兄弟拔刀相助,不然,以鄙人之能,尚不足以对抗这凶井。” “哥哥,你是为我的事情而来,我定当感谢你才对。”鬼见愁虔诚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今日你救了我一命。小小年纪如此有如此高深的功力,英雄出少年。”面遮黑纱之人感叹道,“幸好有你这把刀,你这刀杀气如此,比那侩子手的刀杀气都重,可否借我一看。” “无妨。”鬼见愁将刀递给面遮黑纱之人。 面遮黑纱之人拔出刀鞘后,谨慎的看了看,随后,单膝跪下,发出感慨:“此刀包罗万象,集世间之一切。好刀!好刀!此刀从何而来?” “这个吗?”鬼见愁说道,“一言难尽啊。” “壮士此一番前来,不仅将尸体之后患彻底绝除,而且彻底毁了这害人的黄泉井,造福一方百姓。”林老头说道,“壮士乃世间罕见的高人,见到壮士,真乃三生有幸,不枉活一生。壮士,可否到寒舍一坐,与老朽絮叨一番?” “老人家言重了。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面遮黑纱之人爽快的答应了。 三人便往回走。一路上,面遮黑纱之人对着匕首爱不释手,赞不绝口,迟迟不肯还与鬼见愁。直到这匕首炽热起来,面遮黑纱之人才将匕首还与鬼见愁,并发出感慨:“物有其主,还是还与你。” 到镇上之时,鸡已经开始叫唤了。三人到了寿衣铺之后,林老头说:“你二人稍作歇息,镇上的屠夫已经开始杀猪了,我去买些肉来。” 林老头买来了好几斤肉,没弄别的菜,只是将这肉炖在锅中。没多大功夫,便香气四溢。 鸡叫之时,酒肉已摆上桌子。 林老头要为面遮黑纱之人倒酒,此人非要为林老头斟满,推让之中,鬼见愁为两人倒满了酒,也为自己倒上了。 望着碗中之酒,面遮黑纱之人感慨道:“你我皆为同道中人,能于黑夜中豪饮一番,便是缘分。” “此话怎讲?”林老头说道,“壮士有话直说无妨。” “你二人身上皆残有阴晦之气,如没猜错的话,皆是盗墓之人。这小儿不仅到过坟墓之中,而且身上有厮杀仇恨之气,若没看错,怕是造次之人。你二人皆为王法所不赦之人”面遮黑纱之人感叹道,“鄙人也为王法所不饶,故而我们为同道中人。” 林老头和鬼见愁心中不由一惊,热气腾腾的饭桌竟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 “这酒是陈酿的,只是没有佳肴,壮士不要嫌弃。”林老头开口说道,“壮士既来我这里,便是赏脸。既是同道中人,壮士不妨脱下这斗笠和黑纱与老朽畅饮一番。” 林老头如此豪爽且热情,面遮黑纱之人仰天长叹,说道:“我乃是大明朝的进士,本是中原人士,后到关中担任县令。没料十年前的一场无头命案令我家破人亡,罢官免职不说,还成了阶下之囚。十年的逃亡生涯令我尝尽了世间的沧桑,我那本是俊朗的面孔竟变得如此丑陋,着实不能见人。我的长相足以吓跑小鬼,简直就是阎王。也难说,我叫阎干土,干土两字合而为一便是王字。没料,如今果然成了阎王,人称活阎王。” 言罢,三人举碗豪饮。酒肉下肚后,活阎王讲起了那段沧桑的往事。 第四十四回 无头命案(一) 阎干土出生贫寒,但英雄不问出身。三十四年前,阎干土出生在中原一贫穷人家,上有一哥,下有一妹。父母皆为老实之人,终日辛苦劳作,辛苦将三个挨肩的孩子拉扯大。 阎干土虽出生贫苦,但读书刻苦。天资聪颖的他历经十年寒窗之后,终于不负众望。阎干土,一介贫民,二十一岁即中进士。吏部官吏见了阎干土之时,眼睛顿时放亮光。 二十一岁的阎干土,身高八尺,清脆挺拔,宛若清风中的秀竹;堂堂正正的脸庞中洋溢着不可抵挡的俊朗之气,面部错落有致,起伏有韵,目若皓月,鼻若青峰,脸白唇红齿齐。饱读经书的阎干土出口成章,安邦治国之道、行军打仗之策,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吏部的官吏见其貌、闻其言之后,无一不折服。苍天有眼,且眼中有珠,大明朝廷最终任命二十一的阎干土为关中棺县县令,官职正七品。 阎干土定于次年到关中棺县担任县令。二十一岁的阎干土甚是牵挂父母家人,亦是挂念青梅竹马的女郎。阎干土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刚过二十便走上仕途之路,无人不羡慕。达官贵人闻得阎干土中进士任命为县令之后,纷纷欲将千金许配,短短数日,阎干土家的门便被敲破,门槛被踏平。一时间,阎干土家一向冷清的宅门,竟比当红的青楼还热闹。 阎干土乃忠义之人,嫉恶如仇,攀高之心全无。回绝了巧嘴的媒婆之后,将青梅竹马的女郎迎娶至家。 这女郎虽不娇美妩媚,但美的自然,美的大度,俊美得体,俊美朴实。这女郎上得了高堂下得了厨房,懂孝悌之义,对阎干土体贴入微。朴实的阎家甚是满意。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二十一岁的阎干土经历了。 几经斟酌,阎家最终决定将中原之中的微薄家产全部变卖,父母兄妹举家一同迁到关中棺县。 家虽清贫,但父母慈祥,兄弟兄妹友爱,夫妻相敬如宾,阎干土终于可以施展才能。 初到关中棺县之时,此地争讼甚多,暴民亦多。二十二岁的阎干土日理万机,明察秋毫,体恤民情民风,断案如神。 暴民躁动之时,阎干土亲自率领捕快衙役除暴。阎干土虽为书生,但武艺高超,自幼砍柴放牛之时练就一身力量,且自学武艺。骑上高头大马,手持大刀的阎干土,气势恢宏,胜过蓝玉将军,宛若一代枭雄,令暴动之民闻风丧胆。一部分暴民被生擒,一部分被吓死,余下的全部四散跑去。 短短半年时间,关中棺县被阎干土治理的井井有序,百姓可安居乐业。府尹对阎干土甚是称赞,巡抚亦赞许有加。 阎干土二十二岁的秋天,父亲积劳成疾而去世。阎干土一家已安家在关中棺县,经商量决定将父亲安葬在关中棺县。阎干土家不富裕,便在关中棺县一僻静幽静之处为父亲选了坟地,按照关中棺县的风俗将父亲发送。 父亲去世,阎干土便为丁忧,依律在家守孝,需待三年之后再任县令。 时逢世道衰落,饥荒连年。未等阎干土守完三年孝,大明朝廷便将阎干土“起复”。 这一年阎干土二十五岁。这一年的开春,阎干土再度担任关中棺县县令。面对混乱的案卷,错综复杂的争讼之案,阎干土拿出了本朝海瑞海大人的精神,玩命的干起来。 入夏的一天。 这天一大早,阎干土的哥哥便去砍柴,没多久便回来了。此时,阎干土尚未到衙门中去。哥哥说父亲的坟墓似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哥俩便到父亲的坟地中去。 父亲的坟地离家不远,也就七八里,哥俩很快到了坟地。 果然,父亲的坟有洛阳铲动过的痕迹,从泥土来看,泥土尚未干,应该为昨夜所为。坟墓只有洛阳铲的痕迹,但没有被挖刨过的迹象。 “这盗墓贼果然可恨,竟破坏了父亲的坟墓。”哥哥说道。 “我坦诚为官,咱家家境一般,坟中并无任何贵重物品。再说了。盗墓贼只是用洛阳铲试探一番,损害不大,哥哥不必太过在意。”阎干土心中很是坦荡,安慰哥哥道,“只要坦坦荡荡的做人,实实在在的为官,鬼神焉能奈何于我们。” 阎干土哥俩简单将父亲的坟墓修缮一番,便各忙各的的去了。 阎干土从坟地中归来后便来到衙门,刚到县衙不久,一个秃人火急火燎的来到县衙击鼓报官,讲起了一段骇人听闻。 秃人称,贾村有一妇人叫牛马氏,此妇人生的甚是妩媚,三十多岁仍旧风韵犹存,且风情不减,无奈红颜薄命,嫁给一个无能懦弱之人。妇人的丈夫姓牛名犊,但体弱多病,动辄卧榻不起。虽结婚十年有余,但一直没有子嗣。 妇人牛马氏的西街坊姓姬名非,平日经商做买卖,家境殷实,但姬非娶了个肥头大耳的媳妇,夫妻感情甚是冷淡,结婚十多年亦没有生育。 前天,姬非之妻到镇上赶集,妇人牛马氏假借到姬非家借公鸡而与其私通,并与之合谋将其夫牛犊谋害,并隐匿尸首,现牛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阎干土看了看这秃人。这秃人衣衫褴褛,天生无发,虽是四方大脸,但长相较丑,到了公堂之上,两只眼睛乱动,大气不敢吭,说起来倒是有板有眼。 堂下秃人虽是浑身颤抖,语无伦次,但也描述了一场恶性案件。几个衙役听完,都甚为震惊、诧异。 阎干土虽是心中一惊,但面不改色,直勾勾的看着秃人。此秃人长相、行迹皆猥琐。讲完后,便大气不敢喘。怯懦的眼睛碰到阎干土的炯炯目光后,赶忙躲避,却又躲避不及。 第四十五回 无头命案(二) 阎干土虽只有二十五岁,但熟谙人情世故,大明律例更是烂熟于心。秃人讲完后,阎干土半响没言语,而是察言观色。 “你是何人?” “我是贾村村民,叫驴二秃。” “你与牛犊夫妇是何关系?” “非亲非故。但我与牛犊儿时关系较好,经常一起玩耍。” “你怎知牛马氏与西街坊姬非有奸情?” “街坊邻居借东西是正常事情,但哪里有借公鸡一说?那公鸡只是用来打鸣用,街坊的公鸡打鸣,左邻右舍皆能听见,此事蹊跷。” “你可否看见牛马氏到姬非家借公鸡?” “看见了。我先看见姬非之妻离家去镇上,之后牛马氏到姬非家借公鸡。” 阎干土问道秃人是否看见二人有奸情之时,秃人开始支吾,一会说猜测,一会说似有所见。 阎干土沉吟半刻,有些犹豫,但为谨慎起见,命衙役到贾村将牛马氏和姬非带来。没多久,衙役便将二人带来。 一女子身穿粗布衣,虽是清瘦,却是风姿不减,风韵外显,眉目间荡着一股风情。一男子身躯高大,浓眉阔目,但仅从其外表看不出是好人还是坏人。 女子到了公堂之上,甚是紧张,慌忙跪下,看了阎干土一眼后,便不再敢挑眼皮。 “你这妇人姓氏名谁,家住何方?” “夫家姓牛,娘家姓马,我便是牛马氏,家住贾村。” “你可否到姬非家借公鸡。” “是的。” “借公鸡何用?” “生鸡而用。” “如何借公鸡生鸡?你可否讲与本官。” 牛马氏遂道出原委。牛马氏之夫牛犊体弱多病,家境贫寒,今年开春牛犊身体有所好转,夫妻两人便寻思着赚些钱过日子。无奈家中着实没有积蓄,没有本钱,便思虑着做无本生意。 开春之时,村中池塘干涸,其中有些小虫子,牛马氏见了之后,便寻思着赚钱之道。村中有些人家养了鸡,唯有西街坊张寡妇家的母鸡不下蛋,牛马氏便找到张寡妇,向其借两只母鸡一用,允诺一个月后归还两只母鸡,并给十枚鸡蛋作为报酬。 张寡妇家养不活公鸡,只有母鸡,但母鸡不下蛋。张寡妇觉得划算,便将家中两只最瘦的母鸡借给牛马氏。 借来母鸡后,牛马氏夫妻便忙了起来。牛犊每日到池塘中找虫子,牛马氏则到田园中挖野菜。在夫妻二人的精心喂养下,借来的两只鸡终于下了蛋。一个月下来,总共下了四十个鸡蛋。 牛犊卖了三十个鸡蛋,一共卖了两百文钱。夫妻两人很是高兴,日子终于有了盼头,本想将两只鸡还与张寡妇,并给张寡妇十个鸡蛋。但牛犊夫妻和这两只鸡之间已经建立了感情,毕竟喂养了一个月。便与张寡妇商量,十只鸡蛋照给,能不能把两只鸡卖与牛犊家。 张寡妇开口要了一百五十文钱,牛犊夫妻便将十只鸡蛋和一百五十文钱给了张寡妇,两家皆大欢喜。 牛犊自觉对妻子有所亏欠,便用剩余五十文钱给妻子买了些小饰品。两只鸡在夫妻二人的精心喂养下照旧下蛋,每只鸡每天下两枚蛋,而且鸡蛋的个头很大。夫妻二人尝到了日子的甜头,开始喜滋滋的过日子。 牛犊仍旧需要看病买药,鸡虽然下蛋,但日子过得有些紧。本想买只公鸡让母鸡孵出小鸡来,可公鸡太贵,鸡蛋卖来的钱要给牛犊抓药,没有攒下那么多余钱。 牛马氏的西街坊姬非家有鸡,而且全是公鸡。姬非家的公鸡个个高大威武,威风凛凛。牛马氏便找到姬非的妻子借公鸡,允诺给予鸡蛋十枚。姬非的妻子五大三粗,长相刁蛮,且此人粗暴蛮横,嫉妒心强,没有将公鸡借给牛马氏。 前天,姬非做买卖回家,闻得此事后,觉得街坊四邻理应相互照应,企图说服妻子借公鸡给牛犊家,妻子不允,两人便争吵起来。盛怒之下,姬非的妻子到镇上赶集,姬非便捉鸡,可这些公鸡甚是凶悍,姬非一个人着实捉不住,便找牛犊过来一起捉。 牛犊一大早便到池塘中捉虫子蚯蚓去了,只有牛马氏在家喂鸡。见姬非肯借公鸡,牛马氏很高兴,便与姬非一起捉公鸡去。 姬非和牛马氏两人忙了大半天,弄得鸡飞狗跳,才算捉住了一只大公鸡,牛马氏便将公鸡抱回家。 家中有了公鸡后,便可以孵出小鸡来,不过牛犊得找到更多的虫子和蚯蚓,牛犊便是早出晚归。 牛马氏说完后,几个衙役忍俊不禁。阎干土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着实有理,能自圆其说。 “堂下之人可为姬非?” “正是小人。” “牛马氏是不是你的邻居?” “是。” “牛马氏所讲是否属实?” “属实。这夫妻二人生活窘迫,我乃经商之人,应当讲究仁义,便将公鸡借与她家。” 阎干土便问便察言观色,没有发现异样。沉吟片刻后便问:“你二人是否认识驴二秃?” 一提到驴二秃,牛马氏顿时激动起来,方才紧张没注意到驴二秃也在公堂之中,便对着驴二秃说道:“你这天生的秃子,三十多岁娶不上媳妇,整天游手好闲,看我家日子过好了,你便难受。” “你分明和姬非有扯不断之事。”驴二秃说道,“大白天借什么鸡,还借公鸡,分明是别有用心,说不定你二人有奸情。” “你这秃子,不要血口喷人。” “我看你二人不仅有奸情,还谋害了亲夫牛犊。昨夜牛犊一夜未归,该如何解释?” “你胡说八道。你上辈子是秃驴被赶出寺院,这辈子寸头不长,下辈子当太监,断子绝孙。” “啪”的一声,阎干土拍响了惊堂木,对牛马氏怒斥道:“大胆泼妇,休要在公堂之上撒泼,更不要出口伤人、恶语相加。” 牛马氏方才过于激动,忘记在公堂之上,赶紧埋头跪在地上。驴二秃得意起来,说道:“大人,这刁妇便是与人私通,伤风败俗,请大人明察。” 阎干土半响不语,看了看驴二秃。突然,“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厉声说道:“驴二秃,你怎知牛犊一夜未归?” 驴二秃扑通一声瘫倒在地,结巴起来,半天才说清原委。这驴二秃如是说道:“我看见过人同床共枕,看见过猪、狗交配,甚至看见过马和驴交配,唯独没看见过鸡交配。闻得牛犊家借来了公鸡,闲极无聊的我便想看一看。” “人是晚上行床笫之事,这鸡也应该是晚上。所以天刚一黑我就悄悄到了牛犊家,本想看看公鸡和母鸡亲热,结果公鸡和母鸡早就睡着了。鸡叫之声,也没看到公鸡和母鸡亲热,我便离去。” “不过,我很奇怪。天刚刚黑的时候我到了牛犊家,没有听到牛犊的声音,也没有看到牛犊,后半夜离去之时,也没见到牛犊归来。这牛犊体弱多病,患有肺疾,平日经常咳嗽,而且咳嗽声音很大。可我在他家呆了多半宿,硬是没听见牛犊的咳嗽声。” “大人明察,这驴二秃三十多岁没娶上媳妇,平时经常对我挤眉弄眼,一次酒后还对我动手动脚,被我厉声呵斥。这人应当心存不满,故此恶意中伤于我。”牛马氏大声说道。 “大人明察,牛马氏生的一幅妩媚样,那眼睛看谁都似勾引,明明是她用眼睛勾引于我。”驴二秃说道,“这妩媚之人便是祸害,其夫牛犊本来身体强壮,自从与这妩媚风骚之人结婚之后便生病,你这娘们必是祸害。” 驴二秃与牛马氏在公堂之上争吵起来,阎干土并未拦住,静观其变。待到二人恶语相加、不堪入耳之时,阎干土拍响惊堂木,怒斥道:“驴二秃,你夜闯民宅,该当何罪?” 驴二秃吓得瘫倒在地,无言以对。 “来人,将这驴二秃重打二十大板。” 衙役将驴二秃重打二十大板,将这秃子打得皮开肉绽,驴二秃边哭边说:“我确实调戏过牛马氏,但并未纠缠不清。牛马氏与姬非之间却有隐情,说不定牛犊已经身首异处。” 阎干土问衙役是否见到牛马氏之夫,衙役说没见到。 “牛马氏,你夫牛犊到何处?” “家中鸡多,且公鸡能吃,池塘中的虫子不多,我丈夫到河岸边去寻找蚯蚓虫子,需很晚回来。” “驴二秃,你可见到牛犊的尸体?” “没有。” “你缘何说牛犊已是身首异处?” “只是猜测。” 诚然,黎民百姓多朴实,但不乏顽愚之徒,且多胡说八道。阎干土命衙役快马找来贾村保长,待其道衙门之后,将其带至别处,单独询问。 贾村保长说,牛马氏一家生活确实艰难,借鸡之事却有。牛马氏虽长相惹人,但未曾听过红杏出墙之事。姬非虽生活富裕,但为人仗义,乡中口碑不错。驴二秃自幼无父无母,此人虽游手好闲,但未曾有过偷鸡摸狗之行径。 阎干土心中有些乱,此事未有暗中查看才能有定论,断然不能先入为主,亦不能形成预断。错案冤案者,大多因官吏事先形成预断而后屈打成招。遂让驴二秃、牛马氏、姬非三人回去。 天色已晚,阎干土仍旧伏案阅卷,查看堆积的卷宗。不觉间,阎干土睡着了,梦见牛马氏与一消瘦之男子同床共枕,阎干土诧异之际,牛马氏不见了,炕上只剩下一无头男子,这男子竟拆掉火炕,钻进其中。阎干土一着急,醒来,此时天还未亮,但此梦历历在目,莫非此事有蹊跷隐情? 阎干土立马叫来当班的衙役,火速赶往贾村。路遇该村拾粪人,向其问得牛马氏之家。 衙役催命般的敲门,睡意朦胧的牛马氏连忙开门。 “你夫牛犊是否在家?” “回大人,我夫在家睡觉。” 阎干土不由分说来到牛马氏的屋中,火炕上,一被两枕,但不见有男人。牛马氏看似吃惊,说道:“方才我开门之时,我夫尚在被窝中睡觉。” 阎干土没有理牛马氏,掀开被褥,发现火炕之上有修葺的痕迹,便命衙役刨开火炕,发现其中竟有一具无头男尸。 这男尸体型瘦弱,身穿单衣。 “啊”的一声,牛马氏瘫倒在地,失声大叫,不知是被吓到还是紧张。 “你方才说你夫在炕上睡觉,这该做如何解释?”阎干土怒斥道。 牛马氏说不出话来。 “这尸体是否为你夫?” “看这体型和衣着,应该是。” “来人,将这妇人绑了。” 衙役五花大绑的将牛马氏捆住,牛马氏大声喊冤,阎干土问其夫头颅在何处,牛马氏只是喊冤,没有回答。 阎干土火速来到牛马氏的西院,但见姬非正在生火做饭。对于县令的突然到来,姬非显得忙手忙脚,不知所措。 “大人……一大早来寒舍,不知为何事?”姬非哆哆嗦嗦的问道。 阎干土闻到姬非家中有股浓重的血腥味,便问:“你一大起早便生火做饭?” “因我将公鸡借与牛马氏,我妻子甚是生气,让我将家中的公鸡宰了炖肉。”姬非边说边将锅盖掀开。 掀开锅盖之后,在场之人全都傻了眼,锅中竟是一个男子的头颅。 姬非赶紧跪下,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明明是将杀了的鸡放入锅中,怎是牛犊的头颅。” “铁证如山,焉做狡辩。来人,将姬非绑了。” 阎干土将牛马氏、姬非五花大绑,连同无头之尸、头颅一并带到县衙。 公堂之上,面对头颅、尸躯,牛马氏、姬非矢口否认杀人之实,连声喊冤。阎干土并没有急于大刑伺候,命捕快找来贾村的保长以及十来个村民。让这些人辨认这尸躯和头颅,经过辨认,保长和村民都说这头颅便是牛犊之头;尸躯,从衣着上看,应当是牛犊;从长短上看,也应当是牛犊;从瘦弱程度上看,亦应当是牛犊。 人赃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但牛马氏、姬非仍旧喊冤,死不认账。 “你这奸夫**,合谋杀害亲夫牛犊,天理难容,罪不可赦。如今,铁证如山,你二人居然无理狡辩。来人,大刑伺候。”阎干土怒斥道。 大刑之后,二人仍旧不认账;再度施刑,二人皆昏厥。阎干土便命人将二人打入死牢,同时命人将尸躯与头颅放好封存,决定明日再审。 之后,阎干土继续伏案阅卷,忙到深夜,没有回家,在县衙之中睡着。第二日一大早,便有人击鼓。 阎干土到了公堂之上,命人将击鼓之人带到公堂之上。 击鼓之人来到公堂之上,在场所有的人全都傻了。 这击鼓之人正是牛犊,这人的脸庞与昨日的从姬非锅中搜出来的头颅完全一样,这人的躯体与昨日从牛马氏炕中刨出的尸躯一样。 “我是贾村的牛犊,昨日我一大早便到田间河中捉虫子蚯蚓喂鸡用,竟没有找到,想到家中公鸡能吃,便到远处寻找,直到半夜才回来。四处打听,得知因我妻子涉嫌谋杀亲夫被大人逮捕,我便一大早来到县衙澄清此事,顺便接我妻子回家。”击鼓之人说道。 阎干土赶紧命人将牛马氏、姬非从牢中带出来,发现此二人因施大刑,双双死去。阎干土赶紧查看昨日搜查而来的尸躯与头颅,发现尸躯无异样,头颅居然是用泥土烧制而成的。头颅做的惟妙惟肖,宛若真实的头颅一般。 “啊”的一声,阎干土瘫倒在地,顿觉天昏地暗,半响才缓过神来。没想到步步谨慎,居然办错一桩千古冤案,此案堪比窦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