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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看我和别人打得久了,真以为我这么喜欢跟人对战?”她抬起手,捏住颈边的薄刃,将它缓缓挪开,“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既然跟踪我和他,想必就应该明白,我和他,首先是刺客。”

    不正面动武,悄无声息地耍阴招,才是他们的首选良策。

    在她意识到自己一击失败,被他反控在地的时候,她便果断放弃了手里的匕首,摸出了久备多时的银针。

    他双膝落地的一刹那,泥土里的剧毒银针,便已经扎进了他的皮肉。

    上方传来男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鲜血争先恐后地顺着他的下巴流了出来。

    她将他手里的软剑抽走,如同抽走一片波光。

    目光却在触及玉质剑首的一瞬间,有了些许疑惑。

    这个剑首,怎么莫名眼熟……但她又确定自己没见过玉质的剑首……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将身上的男人推到了一边。

    玉山崩颓,男人毫无反抗之力,倒在了她的身侧。他中了剧毒,绝无生还可能。

    崔令宜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稍稍放松下来,一放松,便觉得身上伤口痛楚难当。

    得先去找个医馆偷点药才行。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搞清楚旁边这个是什么人。

    她忍着痛,伸手去揭男人的面具。

    面具沉重而冰冷,随着她的动作,从下巴处拉开一条长长的血丝,又在坠落的一瞬间断裂。

    黑雾一般的血,裹满了男人的下半张脸,但即使可怖至此,那俊朗而熟悉的眉眼,也让崔令宜一眼便认出了他。

    ……卫云章。

    卫云章???!!!

    怎么会是卫云章?

    怎么可能是卫云章!

    她跌坐在地,呆呆地望着那具失去声息的身躯,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晕了过去。

    第044章 第 44 章

    崔令宜是被疼醒的。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和抽痛感, 好像不久前刚刚在她身上发生过……她勉强睁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现在还是黑夜。

    记忆尚未回笼,她有些茫然地躺在地上, 目光从身旁的枯枝败叶, 挪到泛着粼粼光纹的长剑上, 最后挪到坐在跟前的人身上。

    此人身形玲珑, 穿一身夜行黑衣, 长发高束, 一手捂着腰, 一手握着什么东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崔令宜:“……”

    妈呀!

    她一个弹射坐起, 又痛倒回地。

    身旁的女子冷笑一声。

    崔令宜闭上眼睛。

    一定是她出现幻觉了吧, 不然怎么会看到另一个自己坐在旁边。

    卫云章看见她的反应,本就凉透的心, 更是雪上加霜。

    他知道今夜崔令宜肯定会行动,所以她一从卫府离开,

    依譁

    他便亲自去了一趟“神秘的货郎”家隔壁, 给了对方住户一笔钱, 让人出去住店,自己则藏在对方家的柴火堆后, 伺机而动。

    尽管早有准备,但真的听到隔壁熟悉的女声和那“货郎”聊起来的时候, 他还是有片刻的怔忡。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声线,可说话的口气, 却与之前大相径庭。

    他印象里的崔令宜,说话柔柔的、雅雅的, 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尾调就会带点儿娇音,着急忙慌的时候,又会变得清脆利落许多。

    但不管怎么样,总归不是像这样,飘忽轻浮中,又带点儿漫不经心的轻蔑刻薄。

    原来,她真的不是崔令宜。

    她只是一个鸠占鹊巢、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上的不明人士。

    而在亲眼目睹了她与卯十三的追逐厮杀后,他再也无暇去打理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余下的唯有心惊肉跳。

    他们的每一个招式都清晰地落在他的眼底,她动作之干净狠辣,意念之凌厉果决,超乎他的想象。

    哪怕是放在几天前,他对她的猜想也仅限于“武功不错的女子”这么一个模糊的概念,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惊觉,在她身上,根本就无需添加任何形容。

    她就是杀手。她就是刺客。

    除此之外,任何前缀,都是多余。

    什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什么蕙质兰心的解语娇花……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冷夜乌啼,霜云溢寒。他于无边黑暗中,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他旁观完了她杀人的全过程。游刃有余的技巧,超乎寻常的忍耐,以及沉稳老练的心境,也不知是要经过多少年的淬炼,沾染多少人的鲜血才能修成。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听见她亲口承认,嫁入卫家,是为了执行任务。

    她杀死了自己的旧相识,面上却并未显出其他复杂的情感。甚至还头脑清醒地,把对方的匕首据为己有。

    这令他脊背生寒。他知道他们有仇,也听出来了是对方挑衅在先,她不过是自保。可那又如何?令他生寒的,正是这一份堪称正确的选择。

    ——因为他印象中的崔令宜,是不会、更不敢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为什么这样一个冷静到堪称冷酷的杀手,竟然在他面前可以伪装得那么明媚无辜、天衣无缝呢?她在拥抱他、亲吻他的时候,是否也曾抚摸过、窥伺过他凸起的青筋、隐现的血管呢?

    他在她眼中,是逢场作戏的任务一环,还是命不久矣的一具尸体?

    他站在老树上,想着想着,竟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