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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9n3小说网 > > 无终之旅 > 12-谜团
    当太阳刚从水平线探出头,清晨的露水还附在帐篷的表面上,卢卡斯一家人就已经要先拔营离开了。

    在帮忙收拾器具的过程中,鐘沐言才发现他们家的孩子,就是昨天抢走帽子那个顽皮鬼,只能说冤家路窄吗?

    在他们一行人收拾好要上车时,小男孩自发的缩在了车子的最角落,要不是后车厢塞满了露营用具,他大概寧愿跟器具一起坐。

    一早就起床,眾人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平稳行进的过程中车厢内安静无声,小男孩早已回到梦乡,而前座的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一语不发。

    撑着窗沿看向升起的朝阳,鐘沐言放空思绪让自己沉浸在这平静的景緻中,突然感觉肩膀一沉,发现申羽澜不敌这催眠的氛围,再次睡了过去。

    这人到哪都好睡。

    鐘沐言弯了弯唇,可仅有一瞬,随即就被沉重又无比熟悉的阴鬱给抹去。

    不应该生出这么多纠葛的。

    明知道恐慌的溺水者很容易胡乱将靠近的人拖下水,可她还是自私的道出了自己的伤痛,向那个单纯善良的人伸出了手,渴望对方能拉住即将灭顶的自己。

    经过一夜的流逝,昨日的对话已如同梦境一般遥远,可被轻柔抚慰的心,似还残留着馀温,让鐘沐言理智的反抗如螳臂挡车般无用,只能放任自己一步步沦陷,眷恋着对方温暖的怀抱。

    她厌恶自己如此软弱。

    三小时的车程在睡梦中很快的度过了,听到手煞车拉起的声音,申羽澜缓缓睁眼,望向窗外的一瞬间立刻清醒,整张脸直接往玻璃上贴。

    她们已经抵达圣地牙哥北方的城市:基利库拉,异国的街道与建筑近在眼前,没有高耸的大楼,只有矮小的平房林立,繁忙的商业区车水马龙,似是熟悉的街灯路树风光,却又看什么都新奇。

    依照昨天所讨论的规划,她们将在此与卢卡斯一家道别,自行前往首都。

    离开前卢卡斯热心的介绍了一下附近的机能,超市、车站的大概位置,甚至还拿了两张类似悠游卡功能的bip卡要让她们搭车,这次被鐘沐言直接拒绝了,吃住行都已经让人家给包办了,卡片她是真的收不了。

    待车尾灯顺着车流消失在视线中,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道旁,行经的本地住民对两张突兀的外国面孔投注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现在要去哪?」申羽澜拉着背包的肩带,像是个期待出游的小孩,满满的期待写在脸上。

    鐘沐言默默看了对方的脚一眼,抬起头后环视了四周,然后朝着刚刚所指的超市方向前进,「领钱。」

    「要怎么领钱?」申羽澜立刻跟了上去,把没经过大脑思考的问题丢了出来。

    经过比较完整的休息,她的脚已经好了不少,虽然看起来稍微还是有些跛,但维持正常行走已经没有太大问题。

    「有提款机,就能领钱。」鐘沐言用馀光注意着身旁行走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一些步伐。

    「这里用的是什么货币阿?」申某人继续无脑的拋出问题。

    「智利披索。」

    「巧了,我在菲律宾也是用披索欸!」申羽澜莫名兴奋的提高语调,「所以他们用的是一样的货币搂?」

    鐘沐言忍不住蹙眉,转头回问道:「瑞士法郎难道跟法郎是一样的吗?」

    「疑?所以是不一样的吗?」申羽澜惊讶的表情有些浮夸,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现在可看出来了,这人是在自己面前装笨呢,明明之前有着那么多的出国经验,怎么可能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虽然对这睡饱没事找人抬槓的行为有些无奈,但鐘沐言似乎也已经习惯身边这个无理头的闹源,所以也没说什么,回头继续找着超市的位置。

    发现对方没有因此显露出一丝不开心,申羽澜感到有些得意,她知道这是对方越来越包容自己了,所以态度上才表现得更有耐心。

    「你在看什么。」

    明显感受到身侧毫不掩饰又灼热的目光,鐘沐言忍不住问道。

    申羽澜朝她靠近了一步,倾身碰上了肩膀,稍微压低了嗓音道:「在看我们博学多闻的小言,好像越来越迷人了。」

    一股羞涩感猝不及防的直衝脑门,鐘沐言反射似的偏头,压低帽簷试图遮住窘迫的表情。

    她不是很习惯这不受控的感觉,有些不满的埋怨道:「你那张嘴能不能别整天胡说八道。」

    「嘿,你这可就冤枉我了。」申羽澜噘起嘴,睁着清亮的大眼看起来非常无辜,「我说的话句句都是发自肺腑,充满了我的真心实意,怎么能说是胡说呢?你让我好伤心。」

    虽然听着像是在假装卖惨,可道出伤心的语气好似真有些难过,鐘沐言忍不住微微偏头想确认,可在对上申羽澜得逞般的笑容后,立刻心里咒骂自己实在蠢到不行。

    她再也不信那张天花乱坠的嘴了。

    在抵达了当地的大型超市后,她们并没有如愿找到提款机的位置,询问卖场人员时也因语言不熟悉稍微花了点时间,才知道一般卖场并没有这些机器,只在大型购物中心才会备有提款机。

    旧有的习惯与错误的认知导致失误的判断,这让鐘沐言有些挫败,她有些丧气的看着手上的錶,烦闷的计算着徒步过去加上问路可能会需要的时间。

    突然,脸颊上冰凉的刺激吓得她缩了脖子。

    「给你。」

    申羽澜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两罐易开罐,她『喀嗒』一声打开,塞到了到那个还在呆愣的人手里,自己也拉开了拉环喝了一口。

    「我从那边拿的。」她指了指旁边结帐区的小摊子,穿着与瓶身一样的标志的工作人员正在发送着饮料,「他们看起来像是在做试喝,我就想说去问问,没想到真的是可以免费拿的。」

    因为没有顺利领到钱什么都不能买,可申羽澜丝毫没有被事情的不顺利给影响心情,她悠间的伸着长腿靠在出口旁的窗台,看着繁忙的挤过结帐机台的人潮,仰头品味着手上的战利品。

    盯了好一会,鐘沐言才后知后觉的从那俊俏的面庞收回视线,身旁的人所带来那种随遇而安的舒适感,像是清风拂过心头般消散了生出的烦躁。

    低头看着那罐对方替自己打开的饮料,她小小的抿了一口。

    呜…好酸!

    旅行的心境,几乎决定了旅程的心情,在抵达了基利库拉没多久,她们行进的方式就与前几日的仓促健行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虽然有着寻找今日落脚点的压力在,可鐘沐言没再让这股急迫推着她们前进,而是随着申羽澜的脚步,随意的踏入公园的林荫步道,驻足于未曾见过的商店玻璃窗前,甚至绕了点路,就为了看一看街道另一头形状特异的建筑。

    旅程的节奏交到了申羽澜的身上,鐘沐言想试一试从对方的视角前进,究竟会生出什么样的体验。

    好在抵达城镇的时间早,而其实市中心的距离也并没有想像中的远,不到两个小时,她们就在一间购物商城找到了提款机。

    鐘沐言从背包中拿出一张全白的卡,只有晶片的区块有着铜色的光泽,这是跟着行李一起被交付的,她将卡放进了提款机,输入了先前设定的密码,亮起的萤幕上显示着可被提领的金额。

    三千零八十三美元,这是她仅剩的资產。

    在将钱塞进背包的内袋时,鐘沐言单膝跪在背包旁,抬头向那个将手背在身后,对什么都满脸好奇的人问道:「你的背包里没有卡吗?」

    「什么卡?」申羽澜收回视线,歪着头答道:「我的包里就那些pocky还有一瓶水,加上一面摺叠镜而已阿。」

    「我看看。」

    将背包递过去后,申羽澜抱着膝盖也蹲在一旁,看着那人里里外外仔细的翻找,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认为我也会有一样的卡呢?」

    手上的动作一瞬的停顿,鐘沐言思绪在脑中转了几圈,才平静的说道:「因为这算是送我们来的公司提供的服务吧。」

    这回答越听越让人困惑,申羽澜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所以这是间旅行社还是什么的吗?还会先替你准备当地能领钱的卡?」

    「算是吧。」鐘沐言含糊的回应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里面有多少钱,应该是看送你来的人给了多少。」

    「你的意思是,这间公司…」

    「找到了。」

    鐘沐言打断了后续的追问,她将镜面与塑胶壳中间敲开,从夹层中拿出了一模一样的白色卡片。

    「还真的有!」申羽澜惊讶的接过卡片,好奇的正反面翻看,又突然有些失落,「可是我不知道密码是多少…」

    「密码应该都是六位数。」她还记得先前阅读过的说明,鐘沐言捏着下巴推测道:「尝试次数的话,好像也是可以设定的,也许你的这张卡并没有限制。」

    再多的猜想对现况没有帮助,她们决定直接将卡片放进机器试一试。

    「六位数的密码,有任何想法吗?」看见对方噘着嘴摇摇头,鐘沐言建议道:「那用民国的生日试试吧。」

    申羽澜乖巧的点头,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按下确定,错误。

    「身分证字号后六码?」鐘沐言又提议。

    输入,还是错误。

    第三次就让人有些犹豫了,鐘沐言并不确定自己匆匆一瞥的印象是否正确,要是弄错了,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

    但没让她迟疑太久,申羽澜就自己按下了一组号码,虽然还是错误,可是输入框又再次从萤幕上出现。

    「看来也不是我原先提款卡的密码呢。」申羽澜揉了揉耳垂,笑得有些无奈。

    似是顺势而为的动作,可鐘沐言却知道,刚才的担忧肯定是被对方看穿了,所以她才抢先做出选择,并让任何可能的结果归于她自己。

    这人总是心细的过了头。

    「记下已经输入过的号码吧。」

    从背包中翻出一支小指长的铅笔,鐘沐言从一旁的广告架上抽出一张色彩繽纷的传单,将两者递了过去。

    申羽澜将纸贴着墙写下号码,一边又回头在键盘上输入其他的组合。

    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猜出六位的数字肯定是要花不少时间,鐘沐言并没有盯着申羽澜埋头按密码,而是回头打量这间基利库拉的购物中心。

    可能因为没有很常逛百货公司,在她眼里这跟台湾所见的商场并没有什么不同,分明的柜位展示着排放整齐的商品,家庭、朋友、情侣,各种关係的人成群穿梭于通道和店面之中,此起彼落的谈话声让整个厅堂鼓动出热闹的气氛。

    就算不是听着不熟悉的语言,这种喧闹依旧不会沾染到鐘沐言的身上,她周身沉淀着一股深幽的静,与这个空间划开了一条明确的分界。

    「小言…」

    驀地回神,转头时与申羽澜讶异而睁大的眼眸四目相对,而她的表情似乎还有些呆愣。

    「怎么了。」

    鐘沐言被这反应搞得有些焦躁,将头也凑近提款机那狭小的操作空间里。

    萤幕上已经不是输入密码的画面了,英文介面显示着目前卡中可以提领的金额。

    100美金。

    以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来说,这些钱的确能够拿来紧急救难,但对于需要在异国生存的人来说,这数字可悲的令人发笑,简直就是种讽刺。

    忽地想起申羽澜背包里那同样荒谬的物资,鐘沐言感觉这个将申羽澜送来的人有种极为恶意的趣味,带着自以为的幽默,把对方当作玩物一样取乐。

    一把火从胸口烧了起来。

    「密码是多少?」

    虽然已经怒火中烧,但鐘沐言的表情还是相当平静,只有那深幽冰冷的眼神,道出了她的情绪究竟有多遭。

    申羽澜自然是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可她自己也还在消化这突然的讯息,嘴上老实的回答:「是我前女友的生日。」

    「前女友?」鐘沐言一秒把自己带偏,还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你之前是跟女生交往?」

    申羽澜被对方激动的样子吓到,下意识的解释道:「也不是只跟女生啦,男生我也交往过的。」

    话说完才发现这对话的风向不太对,申羽澜露出狡黠的笑,撑着脸颊调侃道:「唉呦,有人很八卦喔。」

    「不是…我只是…」这下换鐘沐言有些无措,一向不善表达的她挤不出任何反驳,只好撇开头逃避般的躲避视线接触。

    看着那总是平淡的脸上浮现带着委屈的小不满,申羽澜弯着的眉眼无法移开目光,她感觉自己心跳逐渐加快,胸中似乎也被喜悦给溢满,她好喜欢鐘沐言只会在自己面前出现这样的小情绪,就像是在表达着自己对她的特别。

    『嗒喀』

    细小的声响让两个人同时回头,发现是因为许久未交易,卡片被机器吐了出来。

    这一瞬也让鐘沐言恢復了心神,她伸手将卡片抽了出来,塞到申羽澜手里,「这点钱先放着吧。」

    重新将背包拉回肩上,鐘沐言用最快的速度将现况做了理清,她朝蹲在地上试图将卡片塞进背包深处的人说道:「这件事晚点再来讨论,现在比较优先的是必需品的购置,和找个旅馆休息。」

    第一站是超市,位置在商场的地下一楼。

    「小言…」站在下楼的手扶梯上时,申羽澜低着头,语气有些畏畏缩缩,「其实…我可能没有钱可以还你…」

    鐘沐言偏头,发现身侧的人脸上罕见的出现了忧虑的神情,她将视线转回前方,淡淡说道:「我不需要你还钱。」

    「你说什么?」陷入思绪的申羽澜一愣神,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回应。

    「我不需要你还钱。」鐘沐言耐心的重复了一次,抬脚离开到已经底部的阶梯。

    这话并无其他深意,可心中情绪被回忆给勾起的情况下,敏感的心思强行的将字句放大检视。

    尤其是『我不需要你』这几个字。

    「沐言,我能还你钱的。」话语失去了原先的活力,申羽澜的面上甚至带着些许苦涩,「虽然我现在没工作,可之后还是会想办法赚钱的,相信我。」

    手腕突然被抓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申羽澜就被鐘沐言从人来人往的过道,拉至商家间交界的间置空间。

    「羽澜,我不是那个意思。」鐘沐言回过头,平静的说道:「我不是认为你还不了钱,而是没有必要。」

    她的清冷声音依然沉稳,可语调却柔软了许多,「是你说的吧,我们是旅行的伙伴,既然如此,这趟旅行中我们的资源就是共享的,不需要去分谁欠谁这种事情。」

    见对方蹙眉思考着如何回应,鐘沐言又补充了一句:「何况你还救了我一命,如果要算,也是我欠你。」

    听着让人出乎意料的话语,申羽澜将视线转到了还被握住的手腕上,这是鐘沐言第一次主动接触自己,好像也代表着她们之间的关係,不再只是单方面的靠近了。

    透过那直白的视线,鐘沐言才后知后觉的松了手。

    她知道自己刚有些莽撞了,只是在听到那人声音中透露出的不安时,心中骚动的难受让她反射似的就想尽快理清误会。

    不过说出口的话怪肉麻的,她尷尬的都有些后悔了。

    「其实一开始你愿意收留我,也是救了我一命阿。」

    灿烂的笑容又回到那熟悉的嘴角,申羽澜清亮的眼眸恢復了原先的光彩,她将手背在身后,倾身靠向鐘沐言耳侧,轻声说道:「这样说来,我们这是互相拯救欸,怎么听起来有点浪漫?」

    耳语似是穿过心头般生出些骚痒般的躁动,如此近看着那稜角鲜明的侧脸,鐘沐言不自在的别开头,弱弱的念道:「就爱胡说八道。」

    申羽澜咬唇笑了笑,又在耳盼开口:「那你以后叫我阿羽好不好?」

    「为什么?」听着自己紊乱的心跳,鐘沐言根本不敢回头。

    「因为我们是伙伴阿,我都叫你小言了,你还只叫我名字。」申羽澜噘着嘴,语末还带着点委屈,「而且身边亲近的人都是这样叫我的。」

    话中的直白甚至不需要任何解释,渴望更亲近的意图直白的摊在了阳光下。

    因着隐约曖昧的氛围,鐘沐言微微啟唇,想轻声道出这声呼唤,喉咙却突然被方才听到的那个字词给扼住了。

    亲近的人,也包括她的前女友吧。

    「才不要。」

    丢下这句话,鐘沐言转头就走出了角落。

    这彆扭来得莫名其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只是想到某个人用着软腻的声音叫着申羽澜的小名,就让她感到不爽,可想到自己根本没有不开心的理由,就又更让人烦躁了。

    满脸疑惑的申羽澜从后面跟了上来,她不懂为何刚刚还好好的人突然就生气了,但又不敢开口问,只好摸摸鼻子,安静乖巧的跟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