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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青鸾和玄甲军上下都没给这支诈降的军队投降的机会。

    两万伏兵遭到全歼, 领军的两个武侯及侯府出身的贵族们都没能逃脱, 折戟沉沙亡于此战。

    羽青鸾见到射向啸城方向的箭雨停了, 放完箭雨的通知大军的号角声又再次响起,当即以一千重盾兵开路,带着随行护卫她安全的一千骑马、五千羽翎军跟上。

    裴曦从金矿过来, 也是带足了护卫人手,身边有一千羽翎军、五千玄甲军, 也都带来了。他向来留个心眼,因此这六千人放得略微靠后一些, 隔上好几里地,慢慢地跟在后面。

    万一路上真的有遇伏, 有几千人接应打个反伏击什么的,也能让大家喘口气,有时间结个阵反攻什么的,以免被打个全军覆没。

    如今打成这样,走在后面的几千人都赶到了。没有裴曦下令出兵,他们只能在一旁干看着,眼馋完了。

    裴曦看羽青鸾带着几千人就要进城, 赶紧把自己的随行人手都招来, 一起跟进城。

    刨开出征的玄甲军, 他俩的护卫合并到起来凑足一万多人, 浩浩荡荡地朝着啸城去。

    三里路,还没有床弩、重弩的射程远,羽青鸾和裴曦所率领的军队很快便到了城墙处。

    城墙全部被射塌了, 坍塌的夯土堆上、地上布遍了浑身中箭的尸体,地上的箭多到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找不到。

    要不是箭有箭杆,马的脚底又钉有马蹄铁,骑兵们都得担心地上的箭头扎到马脚。

    南疆大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把箭全部放完的仗,基本上就是两波箭雨过后,玄甲军便已经冲过跟对方短兵相接近战搏斗了。大家都想要战功,不可能干站在那看弩兵们表演,且对方不是木头桩子,看到箭雨会找地方躲,在没办法退的情况下会拼死顶着箭雨往前冲。

    啸城城墙短地势狭窄,城里的兵要与外面的伏兵会合对南疆大军进行夹击,都往墙门口聚,于是成为山上弩兵们重点打击的目标,死在这里的人可以说是积尸如山。

    很多人中箭后受伤倒地,又再被其他中箭的人压在身上,靠着别人的尸体挡住箭雨侥幸活下来一条命,刚从尸体堆里出来,就又听到大军行动作轰隆声响起,待爬到尸堆上抬头望去,见到的是身穿黑色玄甲大军在足有齐肩高的铁盾的防护下缓缓驶来。

    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在铁墙般的盾牌防护下缓缓靠近。盾牌后面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他们穿着玄黑色的盔甲,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有锋利的黑色长矛高高的竖立在军队上方。那些长矛通体玄黑,矛头细细长长的犹亦毒蛇吐信,矛头尾端缀着褐红色的长缨,仿佛是用鲜血染成的。

    这支大军如一条来自地狱的黑蛇沿着山脚下的道路蜿蜒而来,最后停在了城门前。

    重盾兵到城墙前朝着两侧延伸开,仿佛一堵正在朝两侧伸展的铁墙,长矛兵与重盾兵同行,很快便在倒塌的城墙外组成一支铁铸的长墙,后面的玄甲军跟上,迅速结成阵。

    一骑快马自后方奔出,马背上的人身披红袍,手执令旗,高声传令:“传南疆王令,太城、啸城降而复反,设下伏兵意欲全歼我等,今南疆上下,马踏啸城,一个不留!杀——”他行至队伍最前方,挥动手里的令旗,大喊:“杀——”

    羽青鸾坐在马背上,见到前面已经列开军阵,抬起右手,轻轻地往前一挥。

    身旁的号角手吹响了长长的号角,身后架在战车上的战鼓也同时响起了鼓声。

    南疆大军踏着城门前的尸体往里去,很多被压在尸体下的重伤的人当场被踩死,没被踩死还在动弹的,被路过的玄甲军顺手一刀收割走性命。

    城里躲藏起来的那些人,刚死里逃生,便又遇到玄甲军进城。

    很多人吓瘫在地,想跑都迈不开腿。有些人爬起来往相反的方向跑,沿途的尸体弓箭形成障碍让他们根本迈不开步子,稍有不慎就被绊倒。

    很多受伤倒在地上跑不动的,被赶到的南疆大军直接收走了性命。

    封地小,总人口一共也只有二十余万人,大部分都分散在庄园、农庄等地方,城里只有几万人。武侯联盟大军进城,征用民居驻军,再加上要打仗,城中的居民早撤去了城外。

    有庄园的贵族豪商们都撤去了庄园里,没有庄子的人在城郊、周边总还有几门亲戚可以暂时落脚投靠,很多人家在城里的房产经营买卖,在城外也有田地屋舍,便是无处可去的,也都被赶出城去。

    南疆商务部情报处在啸城的据点、裴曦的商队商铺在之前便已经遭到血洗。

    玄甲军抵达时,屋子里血已干涸,屋子里的尸体飞满苍蝇,长出了蛆虫。

    啸城,伏尸数万!

    弩兵下山,收回弓箭。

    玄甲军清理战场,将受伤没死的全部斩杀,把死去的那些人身上的铜甲、铜戟全部清理走。他们翻出很多贵族出身的披甲人,从中搜到不少财物,也都上缴,记战功,之后还按照战功分配。

    他们在城里,甚至找到了侯爵的尸体。

    一位年轻的武侯,穿着精美的铜甲,腰上的锦袋里装有金子和侯爵铜印,脑袋被重弩击中,烂得稀碎。

    死掉的人太多,容易滋生瘟疫。

    虽然这个世界的病毒没有裴曦上辈子那么猖獗,但该防的得防,且大凤朝的人都怕死后下烈火炼狱,火烧尸体很能震慑人心。

    玄甲军把自己的人的尸体收殓了,用羊皮裹得好好的,运到矮脚山挖坑埋了。

    至于武侯联盟那些人的尸体,则是就近架起柴火,烧了。

    尸体太多,于是在架柴之前先找了个低洼坑地,再往里面扔柴火,待柴火烧起来后,又往里面扔尸体。人体含有丰富的油脂,尸体烧起来后都不需要再往里添柴,火焰蹿得老高,难闻的味道飘出去极远,骨灰伴随着柴火灰飘得到处都是。

    躲在城外山上的啸城居民们远远地看见,吓得屁滚尿流。

    烧尸的玄甲军们,一个个压力山大,好在有神异的曦公在,大家总能找到点心理安慰,一边硬着头皮往火坑里扔尸体,一边不断拿看向带着人巡视烧尸的曦公。

    裴曦知道大凤朝的忌讳,为了避免出现恐慌事件,于是在各个烧尸坑之间来回转悠。他发现每个往尸坑里扔尸体的人,在扔尸体前都要看他一眼,然后就好像获得了勇气,拿出义无反顾地架势把尸体扔进了火坑里。

    如果不是不方便,他真想去采访他们的内心想法。

    他虽然不迷信,不相信火葬会下烈火燃烧的那一套,但尸体烧起来的样子很恐怖,他也很有压力的。

    战场清理工作,忙到夜深,玄甲军们还在轮流烧尸。

    裴曦不可能陪他们熬夜,见天色黑尽,便去王帐找羽青鸾。

    啸城连武侯府都让重弩射塌了,如今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玄甲军们还在清理废墟下的财物,裴曦也担心有什么密室之类的地方藏人,压根儿没打算往那边凑。

    羽青鸾的身份极为重要,她扎营的地方一向是重中之中,且是在重军防护之中。她在所带的军队清理了遍城中后,便撤出城,到另一侧找了片相对平坦的庄稼地扎营。

    地里种的粮食蔬菜,有些熟了能下锅的,让玄甲军中的炊事兵们摘走了,余下的遭到了大军践踏。

    没办法,能扎营的地方,除了庄稼地,没有别的空地。

    啸城里确实有驻军的地方,但啸城地方小,驻军的地方分成四处,加起来还不够容纳万人,且城中到处都是尸体,烧尸的味道飘得满城都不,不要说羽青鸾不愿意住进城里,就连玄甲军都不愿意。

    裴曦回到王帐时,王帐里还在议事。

    从大将军、副将到羽青鸾,大家对这个烧尸狂魔的烧尸行为都想侧目,但对他又打从心底敬畏。除了羽青鸾外,帐中的大将军、副将们全部起身,恭恭敬敬地向他行大礼。

    他们对裴曦那是发自内心的敬服畏惧。这回要不是他提前看出有诈,南疆五万大军都得葬送在这里,南疆王能不能逃得回去都难讲。

    最让他们大受感触的就是,曦公看出对方有诈,且已经派出弩军上山,他都还留了好几千人在后面,以防出现别的变故。

    这教训对于他们实在深刻,也让他们再次体会到曦公总是说他们打仗像铁憨憨真不是没道理。

    他们要要全军覆没在这里,南疆折损五万大军的损失自不必提,他们留下的这些武器盔甲各种弩,足够陈纬他们装备出一直不输于他们的军队。南疆的兵力优势将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南疆王和曦公苦心经营十年的大好局面也将荡然无存。

    南疆王罚他们保留原职,但军衔待遇降半级,罚得他们心服口服。

    羽青鸾遣退王帐中众人,起身去到裴曦身边,见到他灰头土脸的衣服上都是灰,伸手给他拍了拍便帮他脱下外袍扔到一边,说,“你身上沾的都是骨灰吧。”

    裴曦的身子一僵,说:“大半夜的,不要讲这么恐怖的事。”

    羽青鸾扫他一眼,心说:“你一个动不动火烧尸体的人,还怕身上沾骨灰。”

    裴曦凑过去仔细打量她两眼。

    羽青鸾不解地问:“看我作甚?”

    裴曦说:“你差点中埋伏赔掉老本,不后怕的吗?”

    羽青鸾从小到大经历的危险多了去,刀劈在额头前削掉刘海都经历过,这点事对她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早习惯了。她装不出后怕的样子,于是说:“还好。”

    裴曦说:“我以为我就够锉的,没想到你们的憨是……”收到老婆警告的眼神,闭嘴了。

    羽青鸾在他的身上闻了下,全是股难闻的臭味,于是把他脱得只剩下背心,吩咐侍女打水。

    裴曦洗完头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直接滚到了羽青鸾王帐中的睡榻上,特别没形象地连翻几个跟斗,然后又开始叨叨了,“今天捡到好多铜甲、铜戟,刚好可以补市面上流通铜钱不够的缺。”

    羽青鸾说:“拿下武侯联盟的封地,铜、粮都不再缺。”她简单地洗漱后,在裴曦身边躺下,扭头看向他,又说了句,“幸好有你。”

    此战若败,于她而言,无非是生或者死的事。可对于南疆来说,很可能失去问鼎天下的机会,元儿、二明、小金翅失去父母庇护,投效他们的人看不到她们登上天子大位的希望,又将生出许多动荡。他们的三个孩子从此将活得极其艰难,甚至活不到成年。起兵,一场战败,其结果很可能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