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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急急赶来, 告诉裴三郎, 现在京里到处都缺工匠, 请不到人修葺房屋。镇国夫人府的房舍全塌了,而府里的工匠现在还在抢修客堂和镇国夫妇住的屋子。昨天镇国夫妇还是在冬暖夏凉住的。

    秋收都过了一大半了,再过两个月天气就该转凉变冷了。京城里塌了这么多的房子, 主人们的屋子都盖不过来,哪顾得上奴隶, 怕是又要冻死很多奴了。

    裴三郎睡不成觉,只好绕去客堂, 便见府里的工匠还在用骨制的工具刨木头。之前的房梁落在地上,中间开裂, 已经不能再用了。那房梁也不是什么太粗的梁,直径只有十几厘米,多年的老木头了,上布满麻虫眼,很多地方都朽了。那房梁也不是榫卯结构,就那么直接搭上去,然后打了几个长长的铜钉, 年代久远, 铜都锈蚀坏了。

    这还是公府的规格呢, 所以才有铜钉。

    至于倒塌的墙, 工匠正在指挥奴隶干活,把墙重新捣碎往里添秸秆,夯墙用的大木头桩子都抬来了, 看起来像是要重新夯土墙。

    土墙虽然保暖隔热,除了冬天暖和,夏天凉快,但除此以外,造起来极期耗费人力工时,不结实,也不扛震。

    今夏天有冰降暑,冬天有壁炉取暖,他有砖有瓦有青膏泥有工匠,就不想让父母还住土房。

    他建冬暖夏凉,为了节约成本,砖、瓦、青膏泥都是自己产的。

    其他公侯贵族府上为了美观漂亮追赶时髦,也都陆续从他那里买砖买青膏泥,找工匠造青墙院墙。修建长公主府,需要的大量材料,匠作司也都是从他的庄子里采购。

    出于满足市场需求,他在城外的砖厂、瓦厂、青膏泥厂的规模,比起上辈子的中大型工厂也不差了。这种推广性强,又不怕放的东西,他是大量生产囤积,就等着等秋冬公侯进京时再大卖一波,没想到这时候能派上用场了。

    长公主府的施工进程,目前还在打地基和准备各种材料阶段,得到明年才砌墙,离盖瓦还得有两年工期。不过,砖、瓦等都是已经备齐了的,现在用得急,可以先挪用。

    他当即写了份绢布手书给管家,让他拿着绢布去他在城外的庄子调石材、砖、瓦、木材的工匠。

    现成的材料运来,盖起来也快。

    他上辈子的世界,高楼里房间隔断都是单块砖砌起来就成了,但盖房子的外墙不能那样砌,不然不扛震也不扛砸,一个大锤子几锤子就凿开了。

    盖外墙的砖,至少两匹砖的厚度,需要错开砌成田字形,这样有一个交错咬合在,没有榫卯结构那么扛震,但砖结实,砖与砖之间有青膏泥粘上,还可以做为缓冲减震,只要条石地基打牢了,防震效果还是很好的。这点从冬暖夏凉只被震落房顶边缘的瓦没有墙塌墙就能看出好坏来。

    天凰宫塌了,也是要着急抢修的,等重新夯墙建起来,那么大的一座宫殿,以现在的落后生产力,盖起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毕竟是丈母娘和小舅子住的屋子,又是君臣关系,他不能自家父母有了,把未婚妻家兼君主家里给忘了。

    裴三郎当即打马去霍司掌家里,果不其然地扑了个空,他又赶往皇宫的前殿一侧太内司衙门,到匠作司的班房,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灰头土脸满身脏污的霍司掌来了。

    都是老交情了,也没那么多客套。霍司掌按照等级制度行完礼,小心翼翼地问:“曦公怎么来了?”就怕这时候裴曦这时候找他借人,但又再想,裴曦手下的工匠能力都多,即使镇国夫人府塌了,他自己也应付得来。

    裴三郎凑近霍司掌,悄声说:“天凰宫得盖到明年这时候才能重建好吧?”

    提起这,霍司掌就想哭。

    塌哪里不好,塌天凰宫,那可是皇后和嫡皇子住的地方。就算是协后的宫殿塌了,再挪一座宫就是。协后不想挪,长公主都能让她乖乖地挪。

    可谁敢让皇后挪宫,不要说自己脖子上的人头,全家的人头都保不住。

    青鸾长公主的天鸾宫没塌,派工匠把那些震歪的瓦铺回去,再把一些不太结实的地方加固,便可以住人了。青鸾长公主把皇后和嫡皇子挪过去,当即从内库调拨三千两金子,让他抓紧重建皇后的天凰宫。长公主雷厉风行,在涉及到皇后和嫡皇子的事情上,向来半步不让,谁敢跟她逆着干,只会让亲随军当场打死拖走。

    裴三郎对霍司掌说:“建长公主府要用的砖瓦我已经全部备好了,匠作司最快也得明年底才用得上。我那石材厂也还有些库存和备料。”

    霍司掌对裴三郎连连作揖,“多谢曦公,多谢曦公。请务必替我留着这些砖瓦石料。”他送走裴曦之后,便去找顶头上司望公,申请把夯土房改建成砖房。

    裴三郎从太内司出来,往冬暖夏凉去。

    冬暖夏凉的房子地基打得牢固,挖深沟铺条石,有一定的减震作用,而房屋的主体是榫卯结构,那是中国古代几千年的智慧结晶,即使是到现代社会的建筑和日常生活中,也经常使用到它。那抗震效果,在京城里算是首屈一指的。因此,没塌,那里有睡觉的地方。

    他昨天忙着赶路,没顾得上看京中的情况,这会儿坐在马车上发现被震得那叫一个真的惨。那些公侯府的院墙都被震塌不少。

    通常来说,砖墙只在没打地基或者是地基没打牢,使得墙与地面没有很好地接合,才会出现整面墙倒下的情况。现在城中用得起青砖墙的都是京中的贵族,都是霍司掌接的工程、安排的工匠,那一位是造皇宫的,从来造东西都只讲结实精美耐用,不计成本的。

    他造出来的东西,贵是真的贵,好是真的好,结实是真的结实。

    于是,那些青砖墙,最多就是出现点裂纹,大部份还保持得很完好,没塌没倒没陷。

    土墙造的墙,被震出裂缝后,容易大块地脱落,紧跟着就会承重出现问题,导致崩塌。很多民居都是自己盖的,工艺水平很低,因此塌得那叫一个……凄惨。

    他沿途见到的绝大部分房屋都塌了,即使有立着的,也都裂成了危房,随时有塌下去的危险。

    一片片民居废墟间,全是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人,分不清是平民还是奴隶,因为……在他们的身上都写着贫寒困苦。

    这个世界没有棚布,因此房屋塌了后,他们只能用废墟里刨出来的木头、稻草搭一个临时窝棚。家里没有什么余财,废墟外堆着的就是一点粮食,一些瓦罐以及铺床的兽皮和几身烂衣服。

    身穿铜甲的亲随军牢牢地把守着各个路口,街道上还有亲随军和太卫府的人在来回巡逻,治安就还好,没见到什么抢掠的情况。偶尔有野人模样的人出现,也会遭到盘查,如果讲不清楚自己的来路,便被抓到旁边的笼子里关起来,之后估计就是被送到太庶府,要么等着家人来赎领,要么被卖成奴隶。

    那些士族豪商披甲人家庭的院墙也倒了,屋子也塌了,家里的财物都搬到了院子里。跟他家一样,全靠战奴守着,不过他家人口少,主人家都忙,底下的管家和奴隶们都挺忠心,不需要他和父母时刻盯着,因此就显得还好吧。那些妻妾儿女成群子孙满堂还没分家的人家,仅主子模样的人就有十几口到二三十口不等,再加上他们的随便身仆从,那数量就更可观了,在没了房子院墙的隔离和遮掩,又在这地震后乱作一团的时候,那真是……相当热闹,马车行驶到大街上,都能听到他们的争吵。

    他到冬暖夏凉,发现里面已经爆满,就连大厅都被拉起围布隔开成隔间,住上了人。

    平日里见不到影的各家女郎们就聚在大厅一侧的休息区,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可热闹了。

    他刚迈进去,就听到有人喊:“快看,那人好白呀,不知道是哪家的女郎。”

    喊就喊,还手指着他。

    裴三郎:“……”劳资这辈子是男的。

    下一刻,那女孩子的手就被旁边的女孩子按住了,然后一个个开始打量他。

    裴曦扭头看了眼旁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井康,说:“你把我的身份曝露了。”满京城有亲随军千夫长跟着的翩翩少年郎,只有他!

    井康说:“曦公可以晒黑一些,便没那么若人注目。”他从来没见过有比曦公更白的,更没见过早晚还要用绢帕浸过牛乳敷脸的。

    一群女孩子凑一起聊些什么话题,他是相当清楚的。虽然他自己不八卦,但八卦听得可多了。那时候听着同学们讨论哪个男同学帅,哪个男同学脸上有痘,微笑脸就好,现在变成他成为被讨论对象,呵呵……先闪为敬!

    他刚走了两步便被冬暖夏凉的副总管事拦住了。

    这位副总管事是两位副总管事中的女管事,他娘身边的近侍出身。她先跪地叩首行完礼之后,告诉他,冬暖夏凉里现在全是女眷,请他止步。

    裴三郎:“……”行吧,特殊时期,连客堂都让她们占了,他撤。他转身离开冬暖夏凉,带着人回庄园。灾后重建工作,砖、瓦、石料、青膏泥都还得再加大生产,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割完呢,煤矿也要买奴隶开采了。

    未来老丈人没拨款给他,于是这煤矿怎么开采,怎么换成钱,还得再琢磨。天赐神物拉出去当木炭卖,会把自己卖到太牢里去,直接卖煤炭是不行的。

    他先回庄园。自己庄园的土墙房也是塌得一塌糊涂,奴隶们临时盖了草棚住。青砖砌的院墙还矗立着,没倒,可庄园外聚集了大量的野人在趁火打劫,又或者是以前他跟他娘干的事太招野人和披甲人的恨,人家趁机报复来了。

    天子给的二百亲随军,有一百八十个留在庄园,他的三十个披甲人也都在,野人们来攻庄园便遭到了亲随军和披甲人带着战奴们的清剿,在庄稼地里撒丫子飞逃。

    亲随军带着战奴们在庄园里追击,套绳,弓箭齐上。他们穿着甲衣,在庄稼地里跑不快,但是,身强体壮,装备齐全,每人身上有背有弓和箭。

    裴三郎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神射手,那真是……快速奔跑的野人们,被他们一箭一个!

    可他的庄园大,又四处建厂,野人们又是分散进攻的。他居住的庄子里有亲随军和披甲人,四处开设的那些砖厂、牧场什么的就只有战奴守着,野人们显然也是事先踩好点的,攻击他庄子的人并不多,毕竟围墙没塌没倒,靠近就遭到了亲随军们的围剿。大部分野人就朝着周边的厂子去了。他到庄园的时候,就见到四处都在着火,有些地方烧得天都染红了。

    他快马加鞭赶到牧场的时候,牧场的奴隶们正拿着各种工具跟野人打成一团。

    他现在粮食充足,奴隶们的生活条件自然是大有改善,吃饱是没问题的,半个月一餐肉,粮食是粗粮掺着细粮吃,允许他们自己开辟小菜地,原本面黄饥肉的奴隶现在也都养实着,一个打三四个野人不成问题。

    一个牧场,连战奴带牧奴,也才三十多人。遇到一二百人的野人团伙,他们又是杀人又是放火又是打砸刺伤牲口,牧场一片混乱。

    那些牲口被野人用锋利的棍子戳得鲜血淋漓,痛得朝着四面八方拔足奔逃,追都追不上。

    甚至还有野人放火烧起了庄稼地。秋天干燥,那些粮食更是一点就着,直接烧成了片。他看到的火,有些是牲口棚的,但更多的是庄稼地堆积的牧草。

    抢食物过冬,可以理解,他被抢了也认了,毕竟赶上天灾,让人家有可趁之机,夺几口生存口粮,他也承受得住损失。可这些野人,抢了东西还要放火烧粮,就很过分了。

    他身边有未来老丈人增派的二百个亲随军,还有自己带进京的二十个披甲人,都是骑马的。

    亲随军们都不等裴三郎吩咐,当即分散开,包抄,并且取出随身弓箭射杀野人。

    野人和牧农、战奴们还是很好区分的。裴三郎的奴隶,哪怕是苦奴,那也是衣服整齐,连补丁都很少的,一些容易磨损的地方,在缝制的时候就做了加厚处理,很耐磨。伙食好,人养得壮,气色也好,于是,亲随军们拉工的时候避开那些身材壮实、着装整齐,穿着统一缝制的奴隶工服和穿着战奴皮甲的人,朝着那些衣衫破烂精瘦的人射去。

    野人们确实跑得快,但在弓箭面前,就真像移动箭靶,不多时就全被消灭了。

    火势已经蔓延开,根本不可能扑得了。好在庄稼地之间有田梗和水渠隔开,起到一定的隔火墙,牧草则不太保得住了。

    亲随军们打走牧场的野人,又分头赶向其他厂区支援,然后发现除了人少的牧场,其他地方都还好。

    庄园里的奴隶们加起来是野人的好几倍,再加上各处都有管事和战奴,他们发现野人来袭,直接就跟野人打了起来,就连那些干活的奴隶们也都纷纷拿起砖头、扁担、木棍等各种工具反抗。

    这庄园不仅厂子多,规模还都挺大,仅战奴、庄奴、牧奴、苦奴、等各种奴隶,加上工匠就有三千多人,一个个还养得特别壮。

    他们难得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不想失去这样的生活,遇到来袭的野人,拼命反击。他们给裴三郎干活,营养均匀,又是常年干体力活,一个个肌肉发达身板结实,野人遇到他们,真心没法打。

    于是来袭的野人,凄惨得宛若羊入虎口。近千野人,分散到庄园和各处厂房,愣是……不够看。

    井康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曦公的苦奴比起别家的战奴都要强,曦公的战奴能当披甲人、十夫长、百夫长用。

    牧场的牲口陆续被找回来,有很多伤得挺重的,眼看不太能救得活,或者是不太有救得活的价值的那些,都让裴三郎让人拉去宰了吃肉。他的理由还充足,“趁着这些牲口还肥,赶紧宰了,吃饱了大家好干活。”

    受伤的牲口拉来,他检查过,挑出那些伤重的或者是刚死的,让人宰杀后,跟庄园以及各种厂房分了分,直接就分完了。

    四百亲随军,毕竟是天子的正规军,那自然是重点照顾,于是分到的肉都吃不完。刚好护送裴三郎回来的那二百人,把裴三郎平安护到地方,明天就该回了,于是,又每人带了好几斤牛羊肉回去。一些是自己的,一些是帮同僚捎回去的。

    亲随军回去后,自然要向天子禀报裴三郎的庄子遭袭的事。

    天子刚听到近千野人袭击庄子还很担心,还挺担心,问:“裴曦可有受伤?损失严重吗?”

    亲随军百夫长想了想,说:“曦公粮多,奴隶们养得壮,各处奴隶的数量比野人多,袭庄的野人们都被打死了。”他再把庄园被火烧的损失,以及牲口受伤被裴曦让人宰了分给大家吃肉的事也告诉了天子。

    羽青鸾又问亲随军裴曦有多少存粮。

    亲随军说不清楚,粮仓在院子里,有围墙阻隔,他们没看见。

    天子挥手遣退亲随军百夫长后,看向自家女儿。

    羽青鸾对她父亲对视一眼,说:“他的奴隶养得比别家壮,地里的产粮也比别家多。”还会养兵铸兵械。

    天子明白羽青鸾的意思,说:“得之我幸。”又眼带笑意地看了眼自家女儿,问:“为父为你择的夫婿如何?”

    羽青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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