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抱冰虽然常以武功自恃,见峨嵋派来的帮手太多,神情也不由得一怔。
女魔王只求石氏兄妹不再倾向冷酷心,就于愿已足,哪肯真让他们兄妹再受挫折。一来仗着有恩于无情剑,二来见葛伴月已到,不怕他不替自己说明来历。双手一拱,向石抱冰说道:“请贤兄妹看刘某薄脸,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至于毁坏令师遗物一事,三月之内,我一定负责还出个公道来。就此告辞了。”不等石氏兄妹答应,就霸王硬上弓地带头向黄鹤楼方向走去。
金睛神鹫情知双方力量悬殊,坚持不依也很难讨得便宜,只好硬劝妹妹跟随自己回转长春观。从此就和冷酷心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暂且不提。
且说女魔王故意率先走去,其目的是留出时间,好让阴阳两极葛伴月向冷酷心叙述自己和峨嵋掌教司徒平订交之事,以便进一步拴紧无情剑冷酷心这只狡猾的狐狸。
果然一行众人登上了黄鹤楼之后,无情剑冷酷心对待侯国英的态度显得亲近多了,还特意开了一间雅座,和侯国英单独地盘桓起来。
别看两个人都称得上绝代英雄,一样的心黑手狠,一样的机诈多智,要真讲究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谈吐高雅,雍容华贵,无情剑就望尘莫及了。女魔王从孩提时期就改穿男装,习惯成了自然,简直能赛过玉堂金马的七尺昂藏男儿,引起无情剑的钦佩和倾慕。
两壶酒过后,女魔王的双颊上已飞上两片红晕,更显得玉光晶莹,光彩照人。
无情剑先给侯国英斟满一杯酒,然后自己斟了一杯,纤手捂住自己的杯子,悄然说道:“公子乃泗水公之弟,人世间的龙凤,读经通史,自不待言。妾身虽出身微贱,幸拜名师,练武之暇粗识文字。有一事相问,不知公子肯赐教否?”
女魔王端起酒杯,先一仰脸,将杯中酒喝下去,假装带七分醉意说道:“月卿虽年过三十尚无妻,而夫人早已名花有主,我刘月卿再久怀倾慕之心,夫人也不会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意。今日幸得一室独对,开怀畅饮,不趁此酒酣面热之际,聊些别的,反而喋喋不休地以俗事相问,要知道转眼就得各奔东西啊!”
舌尖嘴巧,而又精明透顶的女魔王,这一番既抬高吹捧了无情剑,又明显有含调戏撩拨的言词,不光说得极为凄凉婉转,而且还让无情剑想翻脸都抓不住把柄,谁叫你无情剑生得貌艳如花,楚楚动人,武功和谋略都超尘绝俗呢!人家刘月卿只是从内心对你倾慕,又没有公开向你戏以游词,你无情剑能拿着人家什么把柄。
听了女魔王的这席话,无情剑怔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不瞒公子说,截止到葛伴月未到此地之前,妾身一直对公子怀疑不释。别看公子为了救援我不惜以身犯险,甚至不顾生死。以公子的圣明,能不知道越是那样,越涉及别有所图之嫌。最能引起妾身疑心的是公子以大汉之贵胄,泗水公之幼弟,堂堂公侯门第,何来如此深奥的一身功力!已远远超过尊府的座上贵客驼背神龙。并且,你又出来飘泊江湖……”
听无情剑说到这里,女魔王哪肯让她再说下去,寒着脸色截住话头说:“在下斗胆,想拦住司徒夫人的清谈,也省得夫人拐弯抹角地对我刘月卿关切垂问。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家兄在世之日,素有孟尝君之雅称,虽不敢说座上客常满,起码也是杯中酒不空。去秋家兄作古,轮到我出来支撑这个家,不光成了当家才知粮米贵,也发觉泗水刘府已田产典尽,债台高筑,目前就是把整个财产完全变卖出去,也填不上所欠债务。不怕司徒夫人笑话,古人有江郎才尽之说,我刘月卿如今是刘郎财尽。不出来浪迹江湖,还叫天下人都知我刘家已困顿潦倒吗?”伸手抓过酒壶,想向自己的杯中斟酒时,才发现酒壶之中已涓滴不剩了。轻轻地先将酒壶放回原处,然后站起身来。
无情剑冷酷心哪里能猜出这是女魔王情知阴阳两极葛伴月已证实了自己的身分,而故意向冷酷心玩欲擒故纵的手段。
冷酷心见女魔王大有拂袖欲去的样子,真后悔自己刚才的言词不当,引起了对方不满,连忙忽然站起,晃身贴近到女魔王的身旁,赔着笑脸说道:“公子的脾气好大呀!怪妾身语言不周,引起公子心中不满,冷酷心在此向公子求饶了。”说完,还真福了一福。
能把无情剑这个女中枭雄整治得服服贴贴,女魔王知道该收帆转航了,打躬还礼之后,也不再落座,向无情剑冷酷心正色说:“夫人想问什么?就请下问吧!”
无情剑嫣然一笑说:“妾身刚才只问出半句,就惹得你这位侯门贵公子火撞当顶,我再没眼色,还敢惹你生气吗?”
女魔王也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但问不妨!”
无情剑迟疑了片刻说道:“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女魔王知冷酷心已从葛伴月口中得知司徒平正式邀请自己去峨嵋作客,故意反问道:“萍水相逢,转眼各奔东西,在下听不懂夫人说话的意思!”
冷酷心愕然说道:“在法王寺,公子不是已接受过拙夫的礼聘了吗?”
双方较量到现在,女魔王才看出无情剑对自己消了一切疑云,应该是主动进攻的时候了。不答反问:“以夫人的卓见高识,真的认为我会接受贵派的礼聘,去屈身在司徒教主的座下?”
女魔王的这句既大胆而又极有分量的话,传进无情剑的耳内,简直像睛天一声霹雳,震得她娇躯一软,花容惨变,颤声问:“为什么?”
女魔王猜知无情剑已清楚自己想说什么,干脆直言不讳地说:“大丈夫宁为鸡口,不作牛后。我刘月卿不会在任何人手下听吆喝。今天专程前来拜会夫人,就是想请夫人明确回答我一句话,在下协助贵派消灭了先天无极派以后,从武林一统之中,能给我留多大的地盘?”
侯国英也真算把冷酷心的脉给把准了,知道自己越是野心勃勃,越能免除冷酷心的怀疑,也越能和她臭味相投,越能得到她的信任和重用。
果然不出侯国英所料,不等她的话落音,冷酷心就冲口问出一句题外话:“公子既有此心,在法王寺为何不向拙夫提出?”
女魔王等的就是她这句问话,立即肃容答道:“宁当英雄麾下仆,不作庸人座上宾。司徒教主成不了大事!”
一句话说得无情剑芳心乱跳,六神无主。她是个野心极大、权力欲极盛的贪婪女人,早有凌驾峨嵋三尊和掌教教主之上的雄心,往日羽翼不丰,不敢过早地露出爪牙;如今让易钗而弁的女魔王一吹一拍一撩拨,一股贪婪的火争腾地燃起,点头叹息道:“茫茫人世,也只有公子的慧眼,能看透妾身的内心。论武艺功力,拙夫司徒平确实堪称当代一流,足可和江剑臣等一较长短。论起才智,比公子就差得多了。恳求公子鼎力助我,功成之后,妾身甘愿割出长江以北,让公子歇马。”说罢从自己腕间脱下来一只汉白玉镯,一断为二,一半装入自己袋中,另外一半亲自送到女魔王手上,郑重地说:“以此为盟,妾身绝不相负!”
女魔王见目的已达,又见无情剑的态度由阴冷转为柔和,由狐疑变为推心置腹,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一个银样蜡枪头的假大男人,把戏玩得太长了容易露出破绽。收下半只玉镯,抓住了无情剑的把柄,乘机退身在西窗下,默默地注视了良久,才拱手说道:“承蒙夫人如此错爱,于酒酣面热之中,互吐真诚。月卿于愿已足,半月之后必赴峨嵋,再拜芳颜!”话未落音,人已翩然逝去。
说实在的,别看无情剑和司徒平已成婚二十多年,伉俪之间也极为相得,无奈司徒平心存争雄之念,练武勤奋,平日间夫妻很少有时间温存,更别说像今天和女魔王这样浅斟低酌、喁喁私语了。再加上侯国英又别有用心,挖空心思来旁敲侧击地撩拨她、迎合她,自然言语投机,千杯嫌少了。特别是女魔王在临走时还大胆地对她默默注视良久,更让她越想越左。
不提无情剑让女魔王给撩拨得大有“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且说侯国英藉机脱身离开了黄鹤楼,采取走迂回路径,避开可能埋有峨嵋派眼线暗桩的地方,悄无声音地来到了武昌城外的鹦鹉洲。
这鹦鹉洲系《鹦鹉赋》而得名。相传东汉末年大名士祢衡,在守将黄祖的长子黄射大宴宾客时,即席挥笔写就了一篇“锵锵成金玉,句句欲飞鸣”的《鹦鹉赋》。最后祢衡被杀,葬于此洲。历代不少名人,藏船鹦鹉之洲,纵观大江景色,留下了不少的诗歌赋。唐崔颢的“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李白的“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峡桃花锦浪生”,孟浩然的“昔登江上黄鹤楼,遥看江中鹦鹉洲”,都是传颂一时的佳句。
草上飞孙子羽早已备好了一只大船,傍于江边。他自己化装成一个老年艄公,恭迎岛主侯国英入舱。
女魔王快步走进船舱,只看了一眼就格格地笑出声来。
原来出现在这艘船上的,全是她的得力部下。秦岭四煞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四身肮脏挺硬的水手衣服穿在了身上。声威赫赫,向来以北方绿林大豪自居的虎头追魂燕凌霄,竟换上一身满是油腻的衣服,分明是想当这只船上的伙头军。只有刚刚受伤未曾痊愈的陆地神魔脸色阴沉得吓人,盘膝坐在舱内,拿着一只烧鸡,面前摆着一包鸡杂、一包油炸花生米。右手搂着一只酒坛,看样子已喝够了九成。